和尚説謊
江藤為吉是參與改裝黑貓酒店的工人之一,二十六日早上,他向警方報告一件事情。
“昨天晚上我聽到一件奇怪的事,所以特地前來報告。酒店的屍體是蓮華院的日兆和尚挖出來的,我覺得日兆去挖屍體的動機十分可疑。日兆説他在案發前兩、三天發現狗在那裏挖東西時,曾經見到類似人腳的東西,這件事是真的嗎?”
在場的警察局長、檢察官和村井刑警聽到為吉的話,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當為吉聽到日兆確實這麼説時,立刻露出奇怪的表情。
“咦?難道是日兆看錯了嗎?因為我在案發的前一天,也就是十九日的黃昏,曾經在黑貓酒店的庭院升火,順便打掃落葉,當時並沒有發現任何東西。我曾經為了這件事,特地請教過長谷川巡警,他告訴我屍體發現的地點及埋屍的方式。可是我在十九日晚上打掃落葉的位置,確實就是埋屍的地點,當時根本沒有什麼人腳露在外面。”
局長、檢察官及村井刑警聽到這句話,不禁詫異地瞪大眼睛。
“你有沒有看錯?”
檢察官反問道。
“檢察官先生,那裏的落葉積得很高,要想從落葉中露出腳來,那雙腳至少必須高出地面半尺,從基地牆那邊才可能看得到。就算我眼睛沒看到,我的手透過掃把掃地時,也會感覺到才對。我可以很肯定地説,在十九日晚上,屍體的腳或手絕對都沒有露在外面。”
為吉回去後,警方立即將日兆叫來。
“為吉説,十九日的晚上並沒有看到屍體的腳露出來,你怎麼解釋這件事?”
在局長的追問下,日兆不由得瞪大睛睛輪流望着他們。
日兆本來就是個有些不正常的年輕人,案發這幾天來,他不但臉頰變得更加削瘦,臉色也更難看,閃亮的瞳孔中充滿着動物的野性,教人看了不寒而慄。
“那個人説的沒錯。”
日兆突然以沙啞的聲音回答,然後,像動物般用舌頭舔了舔嘴唇説:
“屍體的腳並沒有露在外面,是我騙你們的。”
接着,日兆有如堤防潰決般滔滔地説個不停,由於他的招供,而使整個事件的演變大為改觀。
上個月二十八日的晚上——
日兆為了拿燒火用的木柴而來到後面的雜樹林內,聽到牆下的黑貓酒店後院裏傳來挖土的聲音,日兆朝下望去,只見黑貓酒店的老闆糸島大伍正在挖洞。日兆問他為什麼要在那裏挖洞,糸島回答説,貓死了,他把貓埋在那裏。
過了兩、三天,日兆又去雜樹休裏拿木柴,聽到黑貓酒店的庭院傳來貓叫的聲音。日兆想起前幾天的事,便從牆上往下望,卻發現已經死去的黑貓正在黑貓酒店的屋檐下叫着。
雖然日兆並不覺得那是貓的靈魂出現,但也不禁嚇了一跳。
(黑貓不是明明還活着嗎?為什麼糸島老闆要説謊?那麼洞裏又埋了什麼東西?)
日兆一邊想,一邊朝洞望去。這一看,又讓他嚇了一跳。糸島老闆挖掘的範圍十分廣闊,可見那個洞穴相當大,日兆不禁感到不安起來。
日兆望着那個洞穴一陣子,突然感覺有人在凝視他,急忙朝四周圍望去,他發現有人在黑貓酒店的房間窗縫中偷偷看他。當他四處環顧時,偷看的人立即躲開,但日兆可以確定那是一個女人。
黑貓酒店的女人除了老闆娘之外,就只有加代子、珠江及君子三個人。他覺得這雙眼睛並不是她們四個人的。
這時日兆想起上個月收租金時,因為沒有零錢找而多收了黑貓酒店一些錢,現在應該拿去還,所以就拿錢過去,同時問起後面房間裏的人是誰。三個女人聽到了同聲回答是老闆娘。日兆再問一次:
“屋子裏除了老闆娘以外,還有誰在?”
加代子她們馬上回答説:
“還會有誰在?當然是老闆娘嘍!最近老闆娘的臉長東西,連我們都見不到她。日兆先生,你真奇怪,怎麼會問這個問題,難道你也喜歡我們老闆娘?怎麼,這樣就臉紅了……”
日兆被三個女人嘲笑得尷尬萬分,匆忙逃回蓮華院內,但是他對洞裏埋的東西和房間裏究竟是什麼人感到很好奇,便又潛入雜樹林,再度從牆上朝下望去,卻發現之前糸島老闆挖過的地方已經蓋滿了落葉。
日兆的不安一天天增加,好奇心也愈來愈強,為了消除心中的不安,他必須確認房間內的女人是不是老闆娘。最後,日兆終於決定要監視那個房間,於是他躲在地基牆上方的草叢中,從那裏可以直接看到房間。但房間的窗户卻關得死緊,透明的玻璃窗也被人貼上紙張,根本看不到裏面。當時,日兆又想,不論那個女人是誰,只要是人,每天都要上幾次廁所,而廁所就在窗户外邊,所以,日兆就像貓捉老鼠一樣,耐心地等着。
“結果如何?你有沒有看到那個女人?”
局長受不了日兆長篇大論的述説,終於插嘴問。日兆瞪着眼睛回答:
“看到了,我看到了。”
“是誰?是不是老闆娘?”
“不是老闆娘?是我從沒有見過的女人。”
日兆的話讓村井刑警大感興奮,而署長及檢察官已經沉不住氣了。
“那個女人會不會是照顧老闆娘的護士?”
“不可能!”
日兆大聲説:
“那個房間內肯定只有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穿着老闆娘的衣服,她想假裝是老闆娘來欺騙大家。”
於是,日兆又開始喋喋不休地敍述:
“那件事情過後不久,我就聽説黑貓酒店將轉讓給別人,老闆即將搬走,更加感到坐立不安。他們搬家的前一天,我特地到酒店向女人們告別,再一次問她們是否看到老闆娘的臉。結果真的沒有人看到。”
日兆因此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不安。
“所以我才去挖開來看。”
死者變兇手
那一天,日兆整天都被留在警局內,檢察官和村井刑警問了他很多問題,他只是瞪大眼珠重複説着同樣的話。到了黃昏時候,日兆卻突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原來是癲癇發作了。
警察局長從早上忙到現在,所以疲累得倒在椅子上問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被殺的人不是鮎子而是老闆娘?在那兩個星期內,鮎子成了老闆娘的替身?”
檢察官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只是摸着自己的下巴。旁邊的村井刑警則插嘴説道:
“局長先生,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有這種想法。就算臉部受到再大的傷害,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的人,也沒理由兩個星期都看不到她的臉,這件事未免太奇怪了,當中一定有詭計。”
“可是鮎子為何要假裝成老闆娘呢?這樣不是反而更危險嗎?”
署長反問村井。
“當然很危險,不過,老闆娘在的時候,老闆將店賣掉,才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嘛!如果老闆娘不在,老闆將店賣掉,那麼那三個女人會怎麼想?所以他們必須製造出老闆娘還在的假象。”
“嗯。”
局長聽了不禁認同地摸摸下巴,檢察官則搔着自己的後腦勺。村井刑警繼續説:
“這樣一來,黑貓被殺的事就可以解釋了。老闆娘一定很喜歡那隻黑貓,由於它看到老闆娘被殺,老闆覺得黑貓可能會泄她的底,所以才將黑貓殺死,一同埋起來。但是黑貓突然不見了,店裏的女人一定會起疑,只好另外買一隻來頂替,而且這兩隻貓還是同一只母貓生的。因為二十八日晚上,糸島曾經到以前的飼主那裏抓貓。因此,這件兇案的結論是,被殺不是鮎子,而是鮎子和糸島兩個人聯手將繁子殺死。”
局長不斷地點着頭,突然,他像又想起什麼事的説道:
“對了,長谷川巡警十四日晚上不是看到糸島和老闆娘兩個人從派出所前面走過嗎?”
後來,長谷川巡警則不好意思地説他沒有看清老闆娘的臉。因為那個女人用圍巾掩住鼻頭,並且低着頭躲在糸島的後面,長谷川巡警才因此誤認為她就是老闆娘。
總而言之,原先的推論完全被推翻了。警方原本對糸島大伍及繁子發出的搜查令,現在馬上改成針對糸島大伍與鮎子。
隔天報紙上大幅報導這個新的發現,有兩個人看到之後感到十分驚訝,其中之一是風間俊六。
風間在他的事務所看到報導時,整個人當場傻住,而後就像被關在籠子裏的獅子,在房間內不停地來回踱步。過了一會兒,他抿着嘴唇離開事務所。
不久,風間來到大森山一間名叫松月的豪華旅館,這間旅館是風間為了招待自己的客户而興建的,平常都交給他的姨太太在管理。
“啊!老闆……果然是老闆來了!”
風間正在玄關處脱鞋時,女總管看到他,慌忙跑過來。
風間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看着來人招呼道:
“他人呢?”
“老闆娘正在洗澡。”
“我是指我的朋友。”
“您的朋友……您才剛到,怎麼就不理老闆娘了?難怪老闆娘説,如果那個人是女人,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嘻嘻,老闆娘在吃醋喲!您的朋友還在,他不會逃走的。”
風間無奈地露出一抹苦笑,問道:
“他還在睡覺?”
“不是,他剛才看到晚報,好像很緊張,並且急着要找最近這一段時間的報紙。”
“他要報紙?”
風間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隨即大步朝走廊深處走去。走到半途,有一個女人聽到他的聲音,匆匆從浴室裏跑出來,對他咕噥了幾句,他卻頭也不回地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大聲喊着:
“金田一在不在?”
風間一邊喊叫,一邊拉開房間門,只見兩坪多的房間內堆滿了報紙,而金田一耕助就坐在一堆報紙中間。
金田一耕助看着風間的臉,興奮得舞動雙手,口齒不清地叫着:
“是、是、是、你、你、呀、風、風間……”
金田一一邊説,一邊用手指抓着頭,臉上還露出傻笑。
“這、這、這是個無面屍事件,被害者和加害者身份互相對調。如果告訴岡山縣的Y先生,他一定會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