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沒有頭的女人停了下來,將手中的人頭轉了過來,用一雙沒瞳仁的慘白眼球看着邵東子,這讓邵東子亂了陣腳,這不是他看到的那個身影,可這樣也太過無稽了,一個沒頭的人在那裏活蹦亂跳地走着,而她的頭居然還可以繼續用來看路。〕
林涵和謝楠幾乎是抬着範啓澤下山的,明敏靜靜地跟在後面,而邵東子和長絨棉朝着那個影子消失的地方追去。
上了車一路飛奔到刀婆婆的屋裏,林涵驚喜地看到了中堂上坐着的林孟,二十幾年來他第一次覺得打扮怪異、脾氣難纏的老爸會有如此親切,差點忍不住抱他一下。
可最終他還是將範啓澤帶來,給三位老人看看。
見了範啓澤這樣,林孟差點沒有認出來,不久前還算高大英俊的小夥子現在如同變了一個人一樣,形容枯憔,還被幾人綁得粽子一樣,橫躺在刀婆婆屋中。
姜教授、刀婆婆加上林孟像是三堂會審一樣,圍着範啓澤仔細看着,刀婆婆首先發言道:這小夥子有點奇怪,好像是被嚇得失心瘋了,要是這樣的膽量倒不像是能使出七步橋這般狠毒手段的人。
謝楠在一旁説道:但是我和林涵都是親耳聽到他説是自己殺了人,而且不止一個。雖説自己也是懷疑這麼一個和巫蠱之術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會是七步橋的始作俑者,可現在所能知道的好像都是指向他。
刀婆婆拿出一些東西準備給範啓澤按嚇掉魂的情況做一次小法事,姜教授卻止住了她。
因為此時的範啓澤不再暴躁,而是變得眼目朦朧,有點昏昏欲睡的意思,姜教授看在眼中,再仔細按了一下範啓澤的脈搏,發現已經微弱得如同遊絲一般,幾乎快要消失了。
他好像很久沒有休息了,身體總是不停的活動再加上精神緊張,這個更像是疲勞症。刀婆婆正倒騰着她的米粒香燭的道具,聽到姜教授又在講他的科學,又忍不住將東西一扔,想要繼續抬槓。
林涵想不到看上去快100歲的老太太還這麼精力充沛,心裏不禁發愁就讓這一些老小孩這樣糾纏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決問題。這時候一直沒開口的林孟卻喊道:你們都別吵了,我有辦法。
姜教授和刀婆婆兩人異口同聲地噓道:你們林家是主攻死人的,你知道什麼啊!
林孟聽了這話一臉烏雲,差點也憑着乖張性子要加入爭吵,好在林涵在後面暗暗拉住了他的衣角,他才算壓住脾氣,説道:你們忘了我們林家還有招問米啊?
那玩意誰不會,要你多嘴?
林孟被刀婆婆氣得吹鬍子瞪眼,挽着袖子要大吵一場。
見三人又要吵架,林涵和謝楠連忙將範啓澤鬆開,將那塊麻布拿出來,遞到刀婆婆等人面前,刀婆婆和姜教授一臉厭惡,閃到一邊:讓姓林的看!
林孟看了看這塊侵染着一點黑色血跡的,又仔細聞了聞上面的味道,説:這的確是用來蓋橋柱子的麻布,可怎麼會到範啓澤身上的?
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就披着這塊布。林涵答道,如果這就是刀婆婆所説的裹屍布,那麼就可以從上面找到線索,阻止七步橋的完成。即使現在自己還不會解讀,好在林孟也到了濮市,一切尚且有轉機。
不料林孟旋即將布扔給了林涵:你去試試解讀緯語看看,上面有一些特別的痕跡,橋柱子死後會有一段時候必須要走動,所以它們必然有一魂一魄的存留,會在上面留下什麼的。
林涵這下子蒙了,想不到林孟居然還是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自己,硬着頭皮的用自己的感知力去看了看這塊布,除了上面有一些特別的能量之外,他沒法瞭解到成文的信息。
我可能不行,還是你來吧。林涵睜開眼睛,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這件事情對他來説有點太難了,還是讓林孟來比較保險。誰知林孟卻又發起脾氣,將林涵狠狠地罵了一頓:你就是這樣,稍有難事你就逃避,二十好幾的人還是這麼不成器!
説完將林孟雙手遞過來的布推開,氣呼呼地走到火塘邊上,點燃水煙,狠狠地抽。林涵愣住了,這老頭從來對自己要求這要求那,可還不曾吝嗇給予自己幫助,這個關鍵點上,卻撒手不管了。
姜教授拍了拍林涵,好像是安慰一般説道:小夥子,很多事情你必須得自己去面對,你爸他有自己的苦衷,這樣吧,你再試試看。
林涵將布放好,正要繼續去試試能不能看到所謂的緯語。卻看到明敏正守在範啓澤身旁,勉強給他灌了一些水,範啓澤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這番情景讓林涵心裏面百感交集,林孟的責難和這種失落感糾結在一起,讓他沒法繼續下去,只好將布放在一邊,努力穩定下自己的情緒。
沒過幾分鐘,範啓澤卻好像突然醒了過來一般,猛地坐起來,警覺地看着這個對他來説陌生的地方:一屋子人正盯着他看,再一眼看清身邊坐在明敏,突然站起來,大聲喊着,朝她衝了過去。
明敏慌忙閃開,謝楠和林涵馬上準備制服他,誰知先是謝楠被範啓澤一撞,放倒在地。林涵飛起一腳踢過去,也被他一閃躲過,再輕輕一撞,也倒在地上。
姜教授正打算衝過去幫忙,見兩個年輕人被輕易打倒,一時不知道該後退還是上前好。他們都不知道範啓澤是一個專業的搜救隊長,身手一向不賴,就算被困了手,他們一個個地上,還是送過去給人打。範啓澤放倒了兩人,繼續往明敏那邊去,林涵情急之下,一把拖住他的腳,讓明敏先跑。
範啓澤大喊:明敏,是你吧,你沒事吧?
明敏聽了,停下後退的腳步,站着原地,看着範啓澤。
你沒有死吧?沒有吧?這些無稽的話聽起來有些搞笑,可在範啓澤口中卻是有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從他臉上的淚水中,明敏看出了一些東西,不由上前一步,讓範啓澤更加清楚的看到自己。
範啓澤蹲了下來,若釋重負地雙手撐地,不知是笑還是哭,發出斷續哽咽的聲音。
謝楠和林涵這時候從背後打算將他制服,可明敏卻止住了他們,謝楠不情願,還是拿着繩子要上前,林涵抓住了他的手説:按她説的辦。
謝楠看了看林涵,他臉上帶着一種凝重堅決的表情,只好停下手。林涵想看看下面還有會什麼事情發生,哪怕兩人抱頭痛哭,然後就此在一起也認了,有些事勉強不來。
範啓澤的手終於抓住了明敏的手臂,這種真實而有暖意的感覺讓範啓澤心裏踏實很多,他説道:還以為我這一次醒來,你也死了,你沒事就太好了。
明敏甩開他的手,喊道:少來了,你會希望我好好的?七步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説吧!
這句話一出,範啓澤卻表現出一種毫不知情的樣子,問道:什麼是七步橋,在哪兒?姜教授死死看着範啓澤的眼睛,卻發現他沒有撒謊的痕跡。因為大腦的原因,一個人撒謊的時候,需要用理性思維來編造謊言,眼球會向右轉;如果講話發自內心,眼球會向左轉。而範啓澤説這話時候明顯是反射一樣的回答,可見他沒有説慌。
那到底發生了什麼,説來看看吧!姜教授用儺術裏面的問話方式用一種特殊的聲調問道,他開始懷疑範啓澤其實完全是無辜的,他必須要得到真相,這個時候他用科學方式理解出來的儺術或者能起到作用。
範啓澤有點恐懼地往後退了退,將自己的事情簡單的説了説,當説到蘭汶的時候,他忍不住打起哆嗦來,從這裏他才確認自己可能是一個夢遊或者人格分裂殺人狂。
大家不禁奇怪起來,範啓澤言之確鑿,可要是他真的是一個分裂殺人狂的話,那林涵不能解開的殺人案、還有前面看到的苗女的事情就沒法解釋了。
可能真正的主謀不是他!林孟開口了,這件事太多蹊蹺了,後面肯定還有人在作祟,而且到此時他才想起來,姜教授的學生和長絨棉沒有回來:林涵,長絨棉這死狗和姜教授的那個學生呢?
你説邵東子吧?我們在抓到範啓澤後,他説他看到了什麼,讓我們先走,自己帶着長絨棉去看看,隨後再開範啓澤的車回來。
要是邵東子看到的真正的主謀,那他可能就麻煩大了。林孟這話説得輕描淡寫,但卻讓林涵心裏咚咚直跳,這兩個一個是傻大膽加沒有頭腦,一個還是四條腿不能説話的畜生,要是有什麼事,還真難想象會出什麼事。
兩人連忙要出門去找,姜教授叫住了他們,對範啓澤説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雙重人格,也不能確定人是不是你殺的,可你和這些事情有莫大關係。
範啓澤茫然地點了點頭,説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這就走。
姜教授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在這事結束前,你必須留在這裏,可是我們要把你綁起來。
範啓澤想了想,答應了下來,坐在椅子上,老實的讓林涵和謝楠兩人將自己綁起來,然後和姜教授以及林孟四人準備出門找邵東子回來,屋裏只留下刀婆婆和明敏,臨走前,林涵不無深意地對範啓澤説道:你老實在這裏待著,要是弄清楚了,自然會放了你,我願意相信你是無辜的。
範啓澤冷笑了一聲,看了看身上綁得結實的繩子:這就是相信我?
林涵也不客氣:關鍵是你自己都不能相信你自己吧。
四人出門上車,連夜往林場趕去,車行不到十分鐘,一輛車歪歪扭扭從對面開過來,交叉過程中,謝楠眼尖的看出這就是範啓澤留在林場下面的車,慌忙喊道:掉頭掉頭!邵東子!
林涵慌忙猛打方向盤,在路上來一個大轉彎,將後排坐着的兩位老人甩得暈頭轉向,急得姜教授忙説:不要慌,不要慌,別連我們也出事了。
車子掉了頭,往剛才邵東子過去的方向追過去,夜晚的鄉間公路上黑漆漆的,看到車的尾燈消失在前方,林涵一面猛踩油門全速追趕,一面讓謝楠打邵東子的手機,讓他停下來。謝楠連忙掏出電話打給邵東子,可電話響了半天,就是沒人接聽。
不知道出什麼事了!他不接電話,快追吧!謝楠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次居然讓邵東子單獨的行動,就算有長絨棉,可那畢竟只是條狗,以邵東子那種脾氣,沒準出了什麼是事情。
好在林涵開的車是越野車,在坑坑窪窪的路上也能開得快而穩當,一路追過去,發現邵東子的車並不是往刀婆婆家去,而是隨意的見路就走,而且車速有點越來越快的趨勢。
這樣下去這小子一準撞山!謝楠不斷撥着邵東子的電話,可就是他就是不接。撞山還好,要是掉進河裏,那就完蛋了。林涵也是一頭冷汗,自己可從來沒有試過在一邊是山一邊是河的小山道上飆車。
姜教授和林孟慌忙找安全帶給自己繫上,林孟嘴裏還唸叨着:這個死小子,開這麼快,趕着去死啊!姜教授聽了,朝着林涵説道:林涵開慢點,你爸罵人了。林孟不滿地説道:我説你那個學生邵東子,我兒子車技好着呢!
林涵聽了有了得意,將油門一下踩到底,發動機轟鳴着往前趕去,林孟又大叫起來:説的還有你,給老子開慢點!想大家一起死啊!
邵東子開着的那輛紅色汽車突然一個急剎車,車身一歪,整個打橫然後轉了一個圈,狠狠的撞在路邊的樹上。
謝楠大喊一聲不好,連忙讓林涵停車,沒等停穩就跳下車衝了過去。只見車頭正着撞在樹上,車蓋幾乎皺成了一張紙,發動機冒着濃濃的白煙,氣囊已經彈起來,而邵東子不知怎麼樣了。
謝楠拉了下大門,車門已經鎖死,林涵從後面上來,二話不説用石頭砸開窗户,將門打開,將邵東子從裏面拖出來。
邵東子象頭死豬一般躺在地上,半天才狠狠地咳嗽起來,算緩過來氣,看了一眼謝楠和林涵,想説什麼,剛剛揚起來的頭卻又掉了下去,這小子又暈了過去。林涵鑽進車裏看了一遍,卻沒有看到長絨棉的身影,一下急了。
林涵走到邵東子前面,蹲下身子,一把抓着他的領子,大喊道:長絨棉呢!你把長絨棉弄哪兒去了?
可邵東子已經暈了過去,頭無力地垂着,沒法聽到他的問話。謝楠看到林涵這樣,一把將他推開,一樣大聲喊道:你幹什麼?他暈過去了,你這樣會讓他脖子傷到的!
林涵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揮着拳頭要朝着謝楠砸去,林孟和姜教授從後面趕過來,大喊一聲:住手!你想幹什麼!你這個不爭氣的玩意兒。林涵頓時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雙手低垂,喃喃地説道:長絨棉不見了,不見了!
林孟繼續上前,在林涵額頭上敲了一個響亮的爆栗子:蠢貨,不見了怎麼樣,又不是讓人做了狗肉煲!它是一條狗,會找到回家的路的。
林涵吃了這一記,默然無語地站着,半晌爆出一句:它是狗,但是它救過我的命啊!哪像你,讀緯語都不肯幫我!林孟聽了,全身顫抖着,扭頭回了車裏。姜教授見狀,走到謝楠邊上,拉了拉他,謝楠瞭解這個意思,走上前去伸出手:對不起,我們會幫你找到長絨棉的。
林涵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後將邵東子的頭抱着,這個舉動讓謝楠嚇了一跳,以為林涵要扭了邵東子的脖子。林涵看謝楠沒有反應,説了句:走吧,他的脖子沒事,我們先把他送到醫院去。
謝楠恍然大悟,連忙抬着邵東子的腿,姜教授將車後座放平,然後帶着邵東子往醫院開去。
路上,林涵默默地開車,林孟也一語不發地看着窗外,姜教授和謝楠想盡辦法去拉話題卻無濟於事,這兩父子的矛盾好像在這一刻變得尖鋭起來,車上的空氣壓抑得讓人不安,讓謝楠悄悄的搖下窗户,想要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到了醫院,邵東子被七手八腳地抬上擔架,然後各種各樣的檢查,謝楠和姜教授在一邊忙前忙後,林涵和林孟坐在醫院冰冷的長椅上,互不説話,看着醫院裏面來來往往的人羣,在這個生離死別的場所,父子倆卻彆扭着。
這時候一輛擔架車從病房裏面出來,上面的人蓋着白布,後面跟着一羣嚎哭的人。護士帶着口罩看不出任何表情,後面跟着的分明是兒子女兒們,哭得呼天搶地,整個走廊裏面迴盪着都是他們的聲音。
林孟坐近了一點,讓林涵意外的先説起話來:你知道這個死了的人幸不幸福?林涵抬眼看了看躺在病牀上的主角,輕描淡寫地説道:幸福吧,有這麼多兒女親人掛住他。林孟笑了笑:那你還是承認人有靈魂存在是嗎?要是想當法醫,首先要摒棄太過幼稚的想法吧。
林涵愣了愣,原來老頭子在下套子,改口道:是不幸福,再多人為他傷心欲絕也沒法看到。
不料林孟又回了過來:你看看那些哭着的人,有幾個是真正傷心的?林涵仔細看了看,那些家屬們有的左右顧盼,有的相互使着眼色,估計這些悲痛中還摻着財產糾紛,倒也真假難辨。
那你覺得他到底幸不幸福?林涵倒是想聽聽老頭子是怎麼想的。林孟目送着那隊人走遠,然後説道:他在死前最後一分鐘裏面最幸福,因為他徹底的忘了不快,而且看到了兒女們在失去他的關頭裏面心裏最少一瞬間的想法。至於他死後還幸不幸福都成了鬼了,還有什麼幸福可言?
林涵聽了低下了頭,低聲問道:他兒女在想什麼?
想到他爸爸活着的好。林孟長噓一口氣,主動的將林涵挽着,憨厚地笑起來。這時姜教授從內裏出來,見了父子倆勾肩搭背的,連忙趕上來笑道:這樣才好嘛!父子間還有什麼好記恨的,這樣多好!
林孟有點尷尬地將手抽了回來,在老薑頭面前這樣明顯是折了身份,連忙故作正經地問起邵東子的傷勢,姜教授笑笑回答:沒大事,就是一點腦震盪外加小腿骨骨折。
這也是沒大事?林涵邊説邊往裏走,但願腦震盪沒有奪去他關於長絨棉的記憶。姜教授偷笑着,要是他知道邵東子墜樓的事情就不會這樣説了。
進了病房,看到邵東子一隻腳已經包紮好了,吊在牀尾,一副要了命的苦相在那裏讓人哭笑不得。
你怎麼樣了?林涵始終沒有把第一句話用來問長絨棉的下落,這算是他情商上的一次大進步,邵東子看到他了,傻乎乎的揮了揮手,當作答禮。謝楠守在邊上,看着邵東子這副衰樣也是一副發愁的樣子,怎麼每次受傷的都是他啊?
姜教授和林孟也進了病房,邵東子想了想,開始回憶自己帶着長絨棉去找那個不明影子的事情:和謝楠他們分手以後,他就端着槍和長絨棉一起朝着那個人影消失的方向去找尋,林子密,天氣冷,邵東子還真的有種當獵人的感覺,這可是他長年的一個夢想。
走了沒多久,邵東子什麼也沒有發現,有點氣餒地折回去,卻意外的看到一個荒廢的村子,這又大大的刺激了邵東子的好奇心,他帶着長絨棉往前走的時候,長絨棉卻待著不動了,一直嗚嗚叫喚着,讓邵東子警覺起來。
四周沒有任何聲音,邵東子四下張望着,準備隨時射擊。猛地那個人影在村子裏面的矮牆下晃了一下,邵東子連忙追過去,他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一個沒有頭顱的女人正抱着什麼東西在奔跑着,邵東子連忙胡亂放了一槍,這種老槍的後坐力很大,沒有經驗的邵東子根本連那人影的邊都沒有擦到。
而那個沒有頭的女人停了下來,將手中的人頭轉了過來,用一雙沒瞳仁的慘白眼球看着邵東子,這讓邵東子亂了陣腳,這不是他看到的那個身影,可這樣也太過無稽了,一個沒頭的人在那裏活蹦亂跳地走着,而她的頭居然還可以繼續用來看路。
一下子的遲疑,讓邵東子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個無頭女人繼續往前行走去,直到那恐怖的身影消失,邵東子才算緩過勁來,帶着長絨棉落荒而逃。
聽到這裏,姜教授和林孟附耳商量了一會,問道:你確定那人是沒有頭?
邵東子的腦震盪讓他還是迷迷糊糊的,情急之下,猛地拍了一下腦袋,而後用一種確定的語氣説道:是,就是沒有腦袋了。
姜教授聽了這話,倒是犯起了迷糊,按照他手頭上的一切資料都沒有説無頭的橋柱子還會奔跑一説。按照他的科學分析法,所謂七步橋的橋柱子就是在沒有徹底殺掉受害者的情況下,用那人最後一線力量,讓他們自己跑到自己指定的地方,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而且按邵東子所説,這樣的情況幾乎不可能發生。
那後面你怎麼會開車撞了山,還有,長絨棉呢?林涵聽了半天發現邵東子沒有提及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長絨棉不見了,有些着急。
邵東子看了看林涵,先用雙手握住了他的雙手,滿含歉意地説道:當時我和長絨棉往山下跑,可在半路上不知道碰到了什麼東西,我被絆倒了,然後就迷迷糊糊地,只記得有人過來,好像還拿着什麼東西要刺過來,長絨棉撲了上去把那個人的手咬住,我才躲過這一次。
然後呢!林涵追問道。
然後我就爬起來繼續跑,槍也丟了,我上了車以後等了一會也不見長絨棉過來,我就先開車走了。哥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當時怕極了,而且頭暈得厲害,只好先走了。誰知到了路上越來越暈,已經看不清路,最後一頭撞上了。
林涵低下頭,他很擔心長絨棉,要是那個傢伙稍微厲害一點,它就得吃大虧,雖説是那麼的身形,可它始終是傻頭傻腦的大狗而已。邵東子自知讓林涵傷心,慌忙賠罪,賭咒發誓説自己絕對不是故意要丟下它不管的。
姜教授用電筒照了照邵東子的瞳孔,説道:他可能是中了什麼讓神經麻痹的毒,不過現在好像沒什麼大礙了。然後又問邵東子:你確定那個無頭的女人是真的屍體?邵東子猶豫了半天,勉強肯定下來。這讓姜教授頭痛不已,要是真的有這種情況的話,那麼這個七步橋的邪毒巫術已經超過了他和林孟、刀婆婆所能知道的範疇,這個七步橋升級換代了!
而且那些橋柱子好像有過一陣就會有自己的想法。林涵補充道。
林孟一臉的凝重,看着三個後生輩在一邊愁眉苦臉,心裏翻騰了半晌,最終開口:林涵,你開車送我們回刀婆婆那裏,我有事情説。
四人將邵東子留在醫院,然後急忙往刀婆婆家趕去,一路上林孟還是一語不發,明顯有着心事,而林涵一面擔心着長絨棉的事情,一面想着林孟在醫院長椅上跟他説的話,他想起在進入溶洞前刀婆婆所説的話,今天林孟突然如此感性的説起那些,必然有一些聯繫,想到這裏,林涵鎖緊眉頭,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把這些問清楚。
剛到刀婆婆屋子門口,林涵看到大門洞開,就隱約感覺到一種不祥氣氛,連忙推門進去,卻看到明敏傻傻地站着,刀婆婆在一旁坐着,而綁着範啓澤的那張椅子卻空空如也。
怎麼回事?林涵一面快速地打量明敏有沒有受傷,一面問道。
刀婆婆沒好氣的接過話:那小子跑了!你們走了一個鐘頭,他説要解手,給他鬆了繩子,他就跑沒影了。
姜教授有點生氣,這小子難道心裏有鬼不成,要不然急着跑什麼?看到刀婆婆和明敏都沒有什麼事情,心才算安下。
明敏愣了好一會神,突然提到範啓澤在逃走前對她説的話,姜教授聽了馬上讓她詳細説説。明敏回想了一下,説道:我問他是不是有給過別人一顆豆子,他説有給過一個女人,可是她已經死了。我就説那顆豆子到了我的手上,他十分驚奇。我給他説了七步橋的事情,而且告訴他我可能就是下一個人的時候,他哭了,而且他説他覺得對不起那些死了的任何人,也虧欠着林涵他們。如果有來生,一定回報。然後他就要求上廁所,再後來就不見了。
這麼説這傻小子倒像去尋仇去了?謝楠饒有興趣地聽明敏説完,然後得出了結論。姜教授點點頭,如果範啓澤真的不是七步橋的主宰,那麼他這回去找人基本上是送死。但是現在必須要知道兇手是誰,而且要破掉七步橋。
他跟你説了可能有幾個人死了嗎?姜教授問道,明敏聽了馬上開始扳着手指頭開始數,要是算上前兩個不確定的人選的話,範啓澤知道的就有五個,其中包括翼翼、黃奕欣還有蘭汶。
林涵皺着眉頭説道:還有一個,那個寨子的苗女!
那就是六個了!謝楠驚呼道,這樣的話,明敏如果真的是最後的那個人,那麼死期算是指日可數了。這一點刀婆婆也十分清楚,上一次出現七步橋這種巫術的時間是在七十年代,已經三十年了,那時候的刀婆婆還有林孟尚且年輕,姜教授則更是沒有涉及到這裏,更別説林涵這羣后生了。
明敏這時候卻有些鎮靜:下一個是我嗎?誰會這麼恨我?
話雖冷靜,卻聽得林涵心頭髮涼,如果真的六個人齊了,按刀婆婆的話來説幾乎是沒有挽救的餘地,剩下的除了等死就沒有什麼好做的了。而林孟心裏卻是另一番打算,他還是十分喜歡明敏這個女孩的,除了任性之外,其他的優點可圈可點,實在不忍她會成為這個惡毒陰謀的最後犧牲品。
林孟上前拿起那塊布,端坐在凳子上,看着林涵説道:小子,你看好!然後就將那塊布死死的抓住,睜大了眼睛看着,好一會才閉上眼睛。
他在解讀那塊布的緯語,林孟花白的頭髮好像在漂浮着,全身開始緩緩的顫抖,鼻血流了下來,一下染紅身上的白色汗衫,林涵連忙想上前喚醒他,刀婆婆卻擋在他面前,説道:林涵,我跟你説過,如果你得救,那你爸爸就得死,這句話你不管你信不信,它總會應驗,現在你爸爸在用最後的力量教你,你好好看看就是。
林涵呆住了,之前林孟一直含糊辭令,是不想告訴他這個殘酷的事實,現在他在用最後的力量去幫孩子這一次。他之前一直要求林涵這個那個,或者只是看到了不能避免的將來,而去逼着林涵學到一身本領,可現在他只有這麼一次機會了。
林涵看着爸爸,他這回十分認真,在他稍顯蒼白的臉上已經被歲月刻下了太多的傷痕,回想起過去,他嘴上總是罵罵咧咧,卻在每一個時刻悄悄地幫他度過不少的難關。他現在很認真,認真得像一位真正的父親。
林涵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在東北森林遇到黑瞎子時候他會適時出現,明白了自己在面對一件業務時他總會罵罵咧咧地給出答案,甚至明白了自己的飯裏面總是多一段臘腸。
林涵瞬間眼眶紅了,然後流着淚着等着林孟這一堂課結束,還有他最後的醒來。
良久,林孟睜開了眼睛,這時候他已經流了不少的鼻血,而且整個眼珠也憋得紅紅的,像是剛剛跑完了馬拉松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