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樹背後的陰影裏,站着身着黑衣的吳道明,默默地看着,
“吳道明?”劉今墨止住了腳步,疑惑的問道。
劉今墨鼻子冷冷“哼”了聲,説道:“吳兄與老尼既已結秦晉之好,何以在此?”
老尼陰聲笑道:“我與吳兄正在修煉郎情妾意劍。”
“師太引劉某來此,所謂何事?”劉今墨説着,愛憐的目光瞅了下嬰兒,這自然逃不過無名師太鷹隼般鋭利的眼睛。
“哦,青田劉今墨竟然也會喜歡小孩子的麼?”師太冷冷道。
劉今墨心中一暖,愛意融融,口中竟然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
白髮老尼疑惑的望着劉今墨。
劉今墨接着説道:“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可愛的小嘴兒在懷裏拱來拱去,吸吮着自己的奶水,你不明白那種感受是多麼的愉悦啊……”他邊説邊朝沈才華走去。
“慢,”白髮老尼喝止住劉今墨,“青田劉今墨,知道你是個人物,可你怎麼也不能假裝瘋瘋癲癲的來耍老尼呀?廢話少説,看招。”
話未落音,無名師太身影一晃,欺身上前,軟綿綿的劈出一掌,好像有氣無力般。
劉今墨大驚,他一眼認出此乃民國年間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無影陰掌”,當年師父梅一影曾演示過這種掌法,並告訴他,日後行走江湖時,凡遇到有人用此掌法,且要小心。
“無影陰掌。”劉今墨脱口而出,身子一縱,急忙避開。
“青田劉今墨,果然見識不凡,老尼已有數十年未露面江湖,竟然一出手還是被認出來。”白髮老尼説着,雙掌齊發,連身子也是軟綿綿的靠將過來。
師父當年説,無影陰掌感覺不到絲毫掌風,真氣全由陰脈發出,實際上掌力所及數尺之內都可中招,則陰氣侵入奇經八脈,最是陰毒不過,如遇,則用指甲暗器破之。
劉今墨向後一躍,凌空一指,一道暗光直奔白髮老尼前胸膻中要穴而去,老尼大怒,喝道:“無恥!”隨即輕拍一掌,那枚指甲偏失了準頭,擦着衣袂而過。
劉今墨一指未中,隨即右手一伸,餘下的四枚指甲疾射,兩枚奔老尼左右乳,另兩枚竟朝着老尼腹下而去。
白髮老尼縱橫江湖數十年,哪裏受過如此羞辱,頓時大喝一聲,絲絲白髮直立如琴絃般,但聽得“嘣嘣嘣”聲響,早已有數十根白髮為真氣所催斷,如同數十根白色長箭,鋪天蓋地射向劉今墨。
劉今墨大驚失色,急忙躍起後撤,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已有十餘根白髮絲射中了他的小腹和襠部,他感到下半身一麻,跌落在了地上。
他的那四枚指甲,被長髮絲掃落三枚,還剩下一枚射中了老尼的右乳期門穴,右半邊身子已然麻痹,動彈不得。
“哈哈,青田劉今墨,你竟膽敢羞辱我,你給老尼拿命來吧。”白髮老尼左邊身子一晃,欺身上前,左掌舉起,軟綿綿的照劉今墨頂門劈下……
劉今墨坐在地上,已無還手之力了,只得眼睜睜的看着斃命於白髮老尼的“無影陰掌”之下。
路邊大樹的陰影下,吳道明露出了微笑。
正在此刻,路中間的籃子裏,那嬰兒竟然從籃子裏躍了出來,口中喊着“媽媽”,撲向了白髮老尼的後背,張開了小嘴,一口咬住了老尼的後脖頸……
白髮老尼大吃一驚,半空裏將劈向劉今墨的左掌本能的拍向頸後。
“不可!”大樹下的吳道明急切中喊道,並將早已暗藏於掌心的一枚陰陽錐發出,那是他準備在危急時刻相助無名師太之用的。
陰陽錐破空而至,刺入了老尼的左腕……
白髮老尼的左手垂下了,怒目直視從樹下現身的吳道明。
“吳道明?是你。”劉今墨吃了一驚,頓時明白了這一切原來是吳道明在背後操縱的。
“當然是我,”吳道明嘿嘿一笑,轉而對師太道,“師太萬不可傷了鬼嬰,否則豈不前功盡棄?”
師太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厭惡的盯着左手腕上的陰陽錐,錐尾還打着個卷。
吳道明伸出雙手來抱鬼嬰沈才華下來,誰知那嬰兒咬緊了死活不鬆口,齒間還滲出了鮮血。吳道明沒有辦法,只得出手朝沈才華的腰間昏睡穴一點,鬼嬰鬆開了小嘴睡過去了。
劉今墨看着吳道明竟然對孩子出手,頓時心疼萬分,開口喝道:“吳道明,你竟然忍心對孩子出手?”
吳道明心下不免有些疑惑,這個陰毒手狠的劉今墨怎麼也可憐起孩子來了?不管怎樣,留着他畢竟是個禍害,對鬼嬰的成長不利,況且以劉今墨的武功,此時不殺就再無機會了,想到這兒,殺心已起。
“劉今墨,你壞事做絕,政府也在追殺你,與其被政府抓到槍斃,不如現在我就送你上路吧。”吳道明運氣於臂,準備一掌結果了他。
“你們在幹什麼?深更半夜的在這裏吵鬧?”路上走來了幾個人,正是寒生、吳楚山人和朱醫生。
山村裏夜深人靜,這一番打鬥驚醒了草屋內的人。
“咦,劉今墨你怎麼啦?吳道明也在,還有沈才華。”寒生詫異的望着眼前的情景,尤其看到旁邊還有一位白髮老尼。
此刻,吳道明神情尷尬的不得了。
“哦,是這樣,我們從文公山回來,無名師太有意想與劉今墨切磋一下武功,他們都屬於陰柔一路的,最後卻是勝負未分,反而驚擾了幾位的清夢,實在是不好意思了。”吳道明隨機應變的搪塞着。
朱醫生道:“這位師太就是婺源善驅魔的那位高人吧?”
吳道明説道:“正是,我來介紹一下,無名師太,這位是南山村的朱醫生。”
朱醫生拱手施禮,説道:“師太,幸會。”
無名師太略一頜首。
“唉,兩位似乎傷得不輕啊。”吳楚山人近前道。
劉今墨坐在地上道:“無名師太的‘無影陰掌’天下無雙,這銀絲暗器也端的是厲害呀,佩服。”
“青田劉今墨也是名不虛傳呢,竟能以指甲為暗器,算得上是武林一絕了,只是出手過於輕浮。”無名師太回敬道。
吳道明見好就收,哈哈一笑,説道:“今天到此為止,兩位如有意,日後再找機會比試。山人老兄,你就帶劉今墨回屋去療傷吧,吳某負責照顧師太,如何?”
吳楚山人點頭道:“如此甚好。”
“孩子……”劉今墨心中酸楚。
吳道明接過話茬道:“孩子你們都放心好了,師太自會為他驅邪,沈天虎和朱彪都在那邊樹後歇息,改日再見啦。”
朱醫生向師太告辭,吳楚山人挾起劉今墨折返朱醫生家。
“其實這孩子的病蠻好治的。”寒生看着吳道明手中的鬼嬰説道。
“不必了,師太已經都來了,沒問題的。”吳道明對寒生笑笑。
寒生説道:“如需要我,就説一聲。”説罷也走了。
無名師太問吳道明:“我需要一處療傷的地方。”
“就在村北,朱彪家。”吳道明説着來到大樹下,出指點醒了朱彪和沈天虎,要他們抱着孩子,自己則背起無名師太。
“把你那東西拔掉。”師太説。
寒生見那白髮老太太身材矮小,滿臉都是皺紋,白髮在頭上挽了個髻,黑色土布衣衫,身後背一小藥簍,裏面已經裝了些許杜仲樹皮,原來是一位採藥的老婆婆。
“小夥子,既認得金龍子,可知其藥性麼?”老婆婆騎在樹杈上問道,滿嘴的本地口音。
寒生説道:“金龍子味甘、酸、苦、辛、鹹五味俱全,甘緩、酸收、苦堅、辛散、鹹下軟堅。”
老婆婆愣了一下,滿臉歡喜的説道:“哦,原來是位小郎中啊。可知道我採的是什麼藥?藥性怎樣?”
寒生心想這杜仲不過是家常中草藥而已,父親講過的,於是微微一笑道:“阿婆採的乃是杜仲,以皮入藥,味甘微辛,性温,補肝腎,強筋骨,安胎,又名‘思仙’和‘石思仙’。”
老婆婆哈哈一笑,縱身躍下,無聲無息,飄然落在了寒生的面前。
劉今墨心下暗自吃驚,這老太太的輕功身法竟和自己的極其相似,看她那凌空一落的姿勢,像極了自己的師傅癩頭和尚梅一影。
“小郎中,怎麼稱呼啊?”老婆婆説道,面目慈祥,使人憑空生出親切感來。
“我叫寒生,來自江西婺源。”寒生恭恭敬敬的回答。
“你是怎麼知道金龍子這一味藥的。”老婆婆接着問道。
寒生決不會講出《青囊經》來的,於是説道:“朱家世代杏林。”
“哦,祖傳下來的,嗯,金龍子只生於武陵源天門山,中原其他地方是沒有的,因此,所有的醫書中也都沒有記載過,世上的郎中都不曉得這是一種奇特的草藥,本地人只知道其名為‘龍蝦花’。”老婆婆眼睛盯着寒生説道。
寒生一想果然是這樣,自己除了在《青囊經》上看到過外,並沒有聽説過金龍子,父親也從來未曾提到過,看來老婆婆對自己起了疑心。
“聽我父親説起過,但從來未曾見過。”寒生一口咬定。
老婆婆微微一笑,説道:“我家離這兒不遠,請你二位前去坐坐,喝口茶,好麼?”説着,她的眼睛瞟了劉今墨懷中的沈才華一眼。
沈才華舔了舔嘴唇。
寒生點點頭,説道:“那就打擾了。”
寒生和劉今墨跟在了老婆婆的後面,沿着小溪邊的林中小道一直向深處走去。
地勢越行越高,約摸一個時辰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山崗上,向下望去,羣山籠罩在一片雲海之中,不遠處有一座小吊腳樓,四周是一片綠油油的菜地,有數只高山鳳蝶在籬笆上飛舞着,隨風而來的是一絲酒香,淡而醇香。
“好酒。”劉今墨禁不住讚歎道。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瑚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吊腳樓上傳來吟詩聲,其音古樸蒼涼。
劉今墨自幼與師父癩頭僧在雁蕩山中的山洞中生活十餘年,那梅一影是當年清宮大內第一高手,因是閹人,所以只對武學和美酒感興趣,皇宮內所珍藏和天下各地進貢的美酒都品嚐了個夠,因此對酒文化極有心得。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喝着山下沽來的水酒,他總是先發一頓牢騷,然後一面喝着一面給劉今墨講着天下的美酒,以及古來名人騷客飲酒賦詩的典故。
十餘年下來,劉今墨不僅學了一身上乘的武功,而且還對天下的美酒和名人的酒詩逸事等了如指掌。自從跟隨了首長之子進京了以後,遍嚐了各省的美酒,對照師父當年的飲酒心得,自己又是一番感悟。
所以,剛才風中送來的一絲酒香,他一聞便已知這是地道的陳年老湘潭,所以脱口而出。
“既道好酒,可知何酒?不知何酒,何道好酒?”吊腳樓上那古樸蒼涼的聲音又起。
劉今墨微微一笑,朗聲道:“松醪能醉客,慎勿老湘潭。”
“咦”,樓上之人詫異的叫了聲,隨即又道:“既知地名,可知酒名?”
劉今墨説道:“唐杜甫詩曰:夜醉長沙酒,曉行湘水春。”
“高人到了,老夫趕緊迎接貴客。”吊腳樓上“咚咚咚”赤腳跑下來一個滿面紅光的矮胖老頭。
老頭看不出年齡究竟有多少,一頭烏黑的頭髮,面上佈滿了褶子。
胖老頭一把拽住劉今墨,嘴裏叫道:“我説嘛,此酒唐代就已經有了,老太婆還不相信呢,咦,怎麼還有一個小孩子,他也會飲酒麼?”
劉今墨笑着説道:“才華剛剛滿月。”
“快快隨我上樓,看看你究竟能識得多少酒?他是誰?”老頭一指寒生道。
旁邊的老婆婆説話了:“他是個小郎中,見識可是非同一般呢,竟然識得金龍子。”
“哦,那可不一般啊。”胖老頭仔細打量着寒生道。
“好啦,你們去談酒,我們來談藥,互不干擾。”老婆婆拉着寒生上樓,胖老頭拽着劉今墨跟在了身後。
吊腳樓上幾乎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面是酒櫃,一面是藥櫃,每面各自放着一張牀和一桌一椅,看來老倆口還是分居的。
胖老頭拽劉今墨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擺着一小壇酒,蓋子是打開着的,一股淡淡的酒香彌散在樓上。
劉今墨鼻子嗅了嗅,胖老頭忙不迭的説道:“俗話説,自古湘子多才,湘女多情,我看此言大謬,湘女多情是真,湘子多才卻是假。”
“為什麼?”劉今墨感到很有意思。
“湘子多酒才是真。”胖老頭斷言道。
劉今墨笑笑,未置可否。
“快説説,這壇酒的出處來歷。”胖老頭從衣袋裏掏出個小酒杯,用衣襟擦了擦,然後斟滿了一杯,想想,又倒回去了半杯,然後遞與劉今墨,並焦急的望着劉今墨。
劉今墨端杯至唇前,問了問,然後淺啜一小口,含在舌頭上慢慢的品着,過了一會兒,緩緩嚥下,最後説道:“長沙回龍山下白沙井,水質寒洌中冷,泡茶色味殊絕,煎藥、熬湯皆極佳,釀酒更是芳香醇厚,此酒就是用的白沙井水釀製而成。”
胖老頭聞言一個勁兒的點頭。
劉今墨見之也索性賣弄一番,説道:“三年前,毛澤東81歲誕辰晚宴上,湖南進獻了一白瓷葫蘆瓶沒有名字的酒,請主席品嚐來自家鄉的美酒。主席喝了一口讚不絕口,問是什麼酒,湖南方面説這是根據古法複製出來的,請主席命名。毛澤東説道,既是白沙古井之水釀製,就叫‘白沙液’吧,御口一開,此後就稱作‘白沙液’了。您的這壇正是存放了三年的‘白沙液’。”
胖老頭聽罷瞠目結舌,撓了撓後腦勺。
對面,老婆婆正面紅耳赤的和寒生談論藥理。
“金龍子五味俱全,金味辛入肺,木味酸走肝,水味鹹去腎,火味苦經心,土味甘和脾,是所有中藥材之中唯一的五行俱全的草藥。”寒生解釋道,這當然是《青囊經》上記載的。
“你能舉出具體藥用的例子嗎?”老婆婆問道。
寒生説道:“金龍子為藥,方諸水為引,明月之夜用以洗眼,去霧翳之障,除綠翳青盲。”
“真的麼?”老婆婆驚訝道。
“是,古人稱黑盲,烏風,青風內障,綠風內障,西醫叫作青光眼。”寒生解釋給老婆婆聽。
“小時候,我的一隻眼睛因過度悲傷哭瞎了,婆婆如今已經九十多歲了,苗醫説就是青風內障。有時做夢會回到小的時候同哥哥一道在田野間抓蜻蜓,那時候兩隻眼都好用,捉得比哥哥多。自從瞎了一隻後,看東西遠近位置判斷不準,我只道這金龍子泡茶可延年益壽,卻不知可治我這多年的痼疾。”
“如有方諸水,應該可以復明。”寒生道。
“什麼是方諸水,快告訴婆婆。”老婆婆急切的問道。
寒生解釋説:“方諸是一種野生的大蚌,殼上生有云朵似的紋理,月之夜用掌摩擦使大蚌發熱,對着月亮取水,一夜之間,能得到二三小合,味甘,性寒,清澈無比。譬如朝露,陽燧向日,方諸向月,都能至水火。”
“你説的那種大蚌,我想月湖裏一定有,月湖在鬼古洞峭壁的下面,裏面的魚鱉是很有些靈氣的,肯定有你説的那種大蚌。”老婆婆臉上露出了笑容。
“鬼古洞?聽説洞裏面有人隱居,是真的麼?”寒生試探着問道。
“誰説的?”老婆婆疑惑的目光望着寒生。
寒生一見,索性和盤托出好了,説道:“聽説有位湘西老叟隱居洞中,我千里迢迢來到天門山,就是為了見他。”
“見那老東西做什麼?”老婆婆詫異道。
寒生心中一喜,説話聽音,看來果真有這麼一位湘西老叟。“我的一位朋友被人毒害成了一具肉屍,聽説湘西老叟多年前曾經治癒過一例,我想請他告訴我醫治之法。”
老婆婆聽罷沉默不語,片刻之後,開口説道:“你願意陪婆婆去趟月湖麼?”
寒生心下明白,老婆婆這是在提出了一個交換條件,如果寒生治好了婆婆的眼,婆婆就會告訴湘西老叟的事情,興許代為引見也説不定。
寒生本身生性便是樂於助人,即使不談條件,他也一定會治病救人的。
“好,我陪婆婆去。”他滿口應承。
“喂,當家的,我要帶這位寒生小郎中去月湖遊覽一番,你繼續論酒好了。”老婆婆大聲的對胖老頭説道。
胖老頭正和劉今墨相聊甚歡,頭也不抬,只是揮了揮手。
劉今墨站起身來,他不能夠離開寒生。
胖老頭一把拽住他坐下,決不肯放他走。
寒生笑道:“你放心在這裏吧,我和婆婆去去就來。”
寒生與老婆婆下樓,直奔鬼谷洞下月湖而去。
胖老頭笑眯眯的望着桌子,桌上擺着一小土壇酒,土壇工藝粗糙,但看起來卻年代久遠,壇口以黃蠟密封着。
劉今墨鼻子貼近壇口聞聞,蠟封得極嚴密,嗅不到一絲酒味。他端起酒罈,掂掂重量,然後放下説道:“這是一罈黃酒。”
胖老頭依舊笑容可掬,不無自豪地説道:“當然是黃酒了,它與白酒的重量不一樣,但你要説出這是什麼酒,已經窖藏了多少年。”
劉今墨嘿嘿一笑,説道:“你人如此小氣,竟然還藏有陳年好酒,真是不可思議。”
“你説我小氣?”胖老頭一下子漲紅了臉,顯得十分的委屈。
劉今墨道:“你讓人猜酒,卻又捨不得打開,這樣無法觀色、聞香和識味,叫人如何來道出其來歷呢?這不是小氣有時什麼?”
胖老頭聞言面紅耳赤,顫抖着伸出手掌,摸向土壇,但又遲遲不願打開那壇酒,眼睛偷偷的溜向劉今墨。
劉今墨不為所動,依舊板着臉。
胖老頭長嘆一聲,手掌拍向土壇,“啵”的一聲,蠟封震碎,土壇蓋子飛開一邊,而土壇紋絲未動,內裏黃褐色的陳年老酒漣漪未起,靜靜的像是一面鏡子。
一股郁馥的香氣撲面而來,劉今墨忍不住深吸數口,生怕那香氣生生浪費掉,白白的飄散去了空中。
“好,好個康熙東浦女兒紅。”劉今墨眼噙着淚水,顫抖着嗓音説道。
“什麼?你説是康,康熙年的女兒紅……”胖老頭瞪圓了眼睛,懊喪之色溢於言表。
“正是清康熙年紹興花雕女兒紅,康熙年間‘越酒行天下’,數年前,我曾在京城品嚐過一口乾隆年間的花雕,其香氣與此壇極為相似,只不過略顯輕浮,不似此酒香氣內斂質樸。清朝袁枚曾贊‘紹興酒如清官廉吏,不參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長留人間,閲盡世故而其質愈厚’,待我來嘗味加以確認。”劉今墨説道。
胖老頭極不情願的又拿出那隻小酒盅,習慣性的用衣襟擦了擦。
“不,飲花雕需用大碗,方體會得到越女出嫁時,爹媽如釋重負的那種暢快心情。”劉今墨伸手謝絕了遞過來的小酒盅。
胖老頭無奈,只得磨磨蹭蹭的取來一隻粗瓷大碗,“砰”的往桌子上一甩。
劉今墨心中暗自好笑,遂不説話,抄起酒罈一下倒了大半碗。
胖老頭心疼的偷偷瞧了瞧土壇裏的剩餘。
“飲黃酒不同於白酒,不能小口品嚐,須得一口喝乾。”劉今墨話未落音,“咕嘟”一聲,大半碗女兒紅已經見底。
“啊”的一聲,胖老頭又趕緊捂住了嘴,喝都喝了,就別再讓人家説自己小氣了。
“古人云,‘天下酒,有灰者甚多,飲之令人發渴,而紹酒獨無,天下酒甜者居多,飲之令人體中滿悶,而紹酒之性芳香醇烈,走而不守,故嗜之者為上品。’此酒不但味甘色正,其香古樸內斂,入喉力醇,與乾隆酒之輕浮有所不同,斷為康熙年不假。”劉今墨肯定道。
胖老頭急忙將壇蓋蓋上,見碗中尚殘留酒液數滴,忙傾斜着倒入口中,咂咂嘴巴,滿意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