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道明、師太、殘兒和豬彪一家人星夜快馬南下,天明時分,已經跑出數十里路。山間霧氣靄靄,他們下馬在山道旁交叉路口處的一個小食攤,吃了些早點。
吳道明對大家説道:“此地前行人口逐漸稠密,大白天騎馬惹人注意,我們應當換乘汽車了。”
大家都認為他説的有理,於是朱彪出面,找了當地的老表,以極便宜的價格賣掉了馬匹,然後到前面的集鎮,乘上了南行的長途汽車。
不一日,他們一行終於來到了南海邊上的大鵬灣。
除了吳道明以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大海。眺望着蔚藍色的大海,海面上翱翔着的海鷗,大傢俱是興奮不已。
吳道明領着大家躲藏到了大梅沙一户漁民的家裏,讓大家休息,養足精神,夜裏趕潮水偷渡香港。漁民村裏的年輕人基本上都跑到香港打工去了,村裏只剩下些老人家和小孩,依靠香港那邊的匯款過着緊繃繃的日子。
老人家收下了錢,也就不再説什麼,出去將一名蛇頭帶了來,談好價就等着晚上漲潮了。
亥時初,他們偷偷的登上一條小漁船,駛向了對面的香港。一個多小時後,船停靠在了新界一個隱蔽小山坳的海邊上,吳道明帶他們穿山越嶺,天亮前趕至九龍尖沙咀碼頭,乘上早班的天星小輪,順利的渡過了維多利亞海灣,來到了香港島中環,打的上了半山。
香港的半山是富人區,一棟棟依山面海的別墅掩映在山間樹叢中,風景怡人,但是價格昂貴,有頭有臉的富豪們大都集中到了這裏,吳道明也擁有一套,是當年師父去世時留給他的。
山頂道911號別墅,吳道明撳響了門鈴,一個五十多歲的女傭跑了出來,打開了花園高大的鐵門。
“吳先生回來啦。”女傭恭敬的説道。
吳道明介紹道:“這是王媽,在這裏做了很多年了。大家請進。”
別墅只有兩層,約有七八間房子,二樓露台十分的寬敞,從這裏望下去,可以俯瞰整個的維多利亞海灣和對面的九龍。
師太站在露台上,凝眸眺望着遠方,眉頭微鎖,海風微拂撩起她那剩餘的白色髮絲,彷彿像一尊雕塑,吳道明不由得看的痴了。
“師妹,在想什麼?”吳道明在耳邊柔聲問。
師太輕輕感慨道:“人生如夢,世事無常啊……”
晚餐豐盛之極,全部都是海鮮,白灼基圍蝦、清蒸石斑魚、葱姜炒花蟹、清炒響螺片、西芹腰果帶子和菜乾鴨腎蜜棗湯等等,全部都是王媽的手藝。
席間,朱彪大快朵頤,不住的稱讚菜餚的美味。
王媽偷偷的問吳道明,那個懷抱孩子的女人好象怪怪的,怎麼不吃飯?吳道明不好深加解釋,只能告訴王媽不要管了。
沈才華瞪着黑黑的眼睛,望着大家在吃東西,心中漸漸的升起了一股無名的怒火,小舌頭不住的舔着嘴唇,他已經多天沒有進食了。
晚飯後,大家來到客廳,那裏有一部電視機,大家在中原還都沒有見過這東西,一個方方的匣子,裏面可以放五彩電影,簡直方便之極。
吳道明給大家播放的是麗的電視台的節目,裏面講的是粵語,大家都聽不懂,覺得有些索然無味,轉換到無線電視台,正好是重播本年度香港小姐的選美比賽。
“怎麼穿這麼少?”朱彪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泳裝的佳麗們。
一九七五年的香港小姐出爐了,傳奇港姐張瑪莉戴着王冠微笑望着大家。
“你們知道麼?她就是前年去世的功夫影星李小龍的嫂子,曾經是一個街頭流浪兒。”吳道明翻譯給大家聽。
殘兒端詳着這位港姐,幽幽説道:“比明月差遠了。”
吳道明聽罷苦笑了下,安慰他道:“我明天就開始去打聽明月的下落。”
多日來的趕路勞頓,大家都頗感疲憊,於是陸陸續續的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
露台上,沈菜花抱着孩子若有所思的望着夜幕中的星星***,小才華在母親懷中昏昏欲睡。
“嗷……”的一聲怪叫,發自相隔不遠的一棟別墅內,沈才華猛然驚醒了,豎起耳朵傾聽着。
第二天清晨,起牀洗漱後還未吃早餐,山頂道上響起了一連串的警笛聲,一直開到了別墅的外面。
吳道明吃了一驚,忙叮囑大家不要露面,由他來應付警察。吳道明走出院子,站在了鐵門內,透過柵欄看到三四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停在了隔壁山頂道900號的門前,不知道那家出了什麼事。
他開門走了出去,來到了警車旁。
就在這時,一付擔架從裏面抬了出來,擔架上蓋着白布單,一隻毛茸茸的胳膊垂在了擔架的外面,那絕不是人類的手臂……
吳道明鬆了一口氣,回來告訴大家沒事了,警方不是在搜捕偷渡客。
早餐時,沈菜花母子沒有出房間,王媽進屋去問候時,發現嬰兒沈才華直挺挺的躺在了牀上熟睡着,肚子脹的老大。
吃完了早飯,吳道明告誡大家先不要隨意出門,自己與師太兩人前往九龍城寨打聽“香江一支花”老陰婆的蹤跡。
九龍旺角以北有一條界限街,它將九龍半島橫向一分為二,街南部分稱九龍,街北為新界。界限街東街口通往啓德機場,啓德機場北面就是著名的中港英三不管的九龍城寨了。整個城寨佔地只有不到三公頃,可人口卻有近五萬人,城寨人口密度計算下來相當於每平方公里190萬人,是全世界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了。
這裏是一塊被英國割佔而仍是中國行使領土主權的地方,身份非常特別。原來在《中英展拓香港界址專條》中議定,中國官員仍可駐紮九龍城內,並保留附近碼頭以便往來,城寨因此成了‘界中之界’。但實際上,清朝、國民黨時期和解放後,中國都未在此治理,結果城寨成了三不管地方,許多在香港犯了法的人就逃到這裏來逃避,寨內藏污納垢,色情場所、賭場、鴉片煙館、海洛英館、犬肉食堂等四處林立。街道狹窄如走廊,居民用水來自八條公家的水管或水井,環境十分惡劣,像吳道明這樣有一定身份之人,從來是不會去那裏的。
吳道明和師太走進了城寨,本身就狹窄的小道上蹲滿了算命看相的術士,每見到有人走過,都會喊上幾句,無非是“先生,好福氣啊,只是最近會遇到無妄之災呢”,或是“先生,送您一相,不準不要錢”之類的廢話。
吳道明對師太笑道:“九龍城,三教九流應有盡有,就拿這些算命的來説,都是唬人的,哪兒會有真才實學的。”
“不見得吧。”路邊上一個渾身邋遢的長着山羊鬍子的老頭説道。
吳道明一聽那聲音渾厚且中氣十足,不由得止住了腳步,定睛望去,原來是一測字先生。
“魚目混珠,泥沙俱下,世人誰又識得卞氏之玉,隋侯之珠呢?”那人自語道。
吳道明見此人談吐不凡,遂微微一笑,道:“好,那就煩請先生測一字。”
那人推過筆硯和紙張,吳道明執筆沾墨,不加思索寫了一個“尼”字,不料墨汁太飽,落下一滴在字的左邊,黑黑的一個圓點。
“不好意思。”吳道明説道。
那人仔細看了看,説道:“天意使然,不必客氣。不用説了,先生問的是婚姻,若猜得不錯,你想娶一位比丘尼。”
吳道明愣了一下,説道:“怎講?”
那人指着“尼”字道:“屍下匕字出頭為七,七同‘妻’音,尼字旁滴落墨點渾圓如日,‘日’尼,自然是想娶尼為妻了,不過恐怕是兇險之極。”
吳道明冷冷道:“兇險何來?”
“屍下藏匕,兇險自知。”那人頭也不抬的説道。
吳道明與相士之間的談話均是講的粵語,師太在一旁一個字卻也聽不懂,只是見吳道明的臉色突然間凝重了起來。
“多字能測麼?”吳道明問道。
“請寫吧。”相士説道。
吳道明拿過筆來,一揮而就,五個字:香江一支花。
那山羊鬍相士一看臉色驟變,忙收拾相攤,説道:“今天不看了,我有事要走了。”説罷,匆匆離去,拐入一條狹窄的巷子裏面去了。
“咦,這人怎麼走了,錢也沒收。”師太詫異道。
吳道明沉吟道:“此人一定知道‘香江一支花’的下落,否則不會如此的恐懼,我們跟上他。”
吳道明與師太加快腳步,也朝那條巷子裏追蹤而去。
破爛的巷子到處堆着雜物,晾曬着衣物,地面上一灘灘的髒水,轉過了幾條小巷,前面已經來到了九龍城寨的中心,幾個東搖西晃的醉鬼擋住了去路,吳道明用力推開他們,兩個傢伙站立不穩,摔倒在水窪裏,頓時大喊大叫起來,嘴裏不乾不淨的罵着。
吳道明沒有理睬他們,眼睛繼續盯着那匆匆遠去的相士背影,就在此刻,前面巷子口出現了幾名皇家警察,在盤問着過往的行人。
吳道明拉着師太拐進旁邊的岔道上,師太沒有香港身份證,不懂粵語,是經不起盤問的。
“我們回去吧,這裏面警察盤查的緊,明天我一個人來找那個相士。”吳道明説罷拉着師太匆匆往回走,溜出了九龍城寨。
既然出來了,吳道明索性帶着師太去海洋公園看看,師太饒有興致的跟着轉了大半天,中午來到一家酒樓,點了幾樣小菜。
兩人一面吃飯,吳道明無意之間留意到了大堂內的電視機播報的無線台粵語午間新聞,“香港島驚現吸血鬼!昨天深夜,山頂道900號住户一隻名叫‘傑弗’的五歲雄性大猩猩慘遭割喉……”
吳道明吃了一驚,急忙放下了碗筷接着往下看,原來那户人家早上起來發現傑弗橫屍在花園的草坪上,頸動脈被咬穿,體內大量的鮮血被吸食走,警方正在全力追查兇手,據警方發言人稱,兇手極有可能不是人類……
吳道明心下自然明白,那是沈才華乾的。
“快吃,吃完趕緊趕回去。”吳道明急忙對師太説道。
兩人匆匆吃完飯,結賬後打的返回半山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