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天空,雲隙中清冷的月光灑下,靜寂而蕭瑟。
筱豔芳和一個手拄枴杖的青年男子驀地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村上武夫?”寒生認出來此人就是山海關飯店裏的那個日本記者。
村上武夫冷冷的瞧着地上陽公的屍體,沒有做聲。
“道長和教授都在啊,嘿嘿,原來柳一叟教授竟然還留了‘一手’,連我筱豔芳都被蒙在了鼓裏,可惜我們還是多年的朋友呢。”筱豔芳嘿嘿道。
“筱豔芳,是你勾結了泰國降頭師謀害了丹巴?”金道長冷冷道。
“道長,這隻能怪丹巴喇嘛始終不吐口,最後不得已想要逼出他的秘密,可惜他至死寧肯相信這個素未謀面的農村憨小子,也不告訴我們這些多年的老朋友。”筱豔芳説道。
“你的幕後指使人是誰?”金道長的聲音越來越冷。
“這你就別操心了,透露給你一點兒,這是黨和國家的最高機密。”筱豔芳蔑視的撇撇嘴道。
“陽公也和你們狼狽為奸在一起,竟然還有日本人。”金道長恨恨道。
“陽公?”筱豔芳不屑一顧的説道,“這傢伙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敢垂涎於我的美色,哼,死有餘辜。”
“廢話少説,寒生,跟我走!”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村上武夫突然冷冰冰的説道。
“幹什麼?去哪兒?”寒生盯着這個日本人沒好氣兒的説道。
“到那兒就知道了。”村上武夫冷冷道。
柳教授伸出獨臂將寒生攬到身後,自己挺身擋在了前面,朗聲説道:“想抓走寒生,先要過了我這一關。”
“教授,萬萬不可動真氣!”寒生急道。
柳教授仰天長笑,胸中平生出一股浩然豪氣,大聲道:“道長,今日你我兄弟遇上了強敵,柳一叟今朝血濺荒原,也要力保寒生兄弟周全。”
金道長自那日本人出現,便已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殺氣,這是自己在江湖上數十年來從未遇到過的,這是來自異域的、令人不安的一種氣場。
“教授,你我與丹巴情同手足,貧道今夜將為丹巴拼死一戰。”金道長面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村上武夫依舊面無表情,上前一步,對着教授和金道長二人鞠了一躬,隨即後撤了一大步,按動枴杖上的暗銷,緩緩抽出一把寒氣森森的長刀,枴杖丟掉,另一隻手中又多了一把鋒利的短刀。
二刀流,日本宮本武藏的曠世絕學將要與中原江湖高手浴血一搏。
宮本武藏是日本德川幕府時期的一位劍術家,武士中向來有“真田的槍、宮本的刀”的説法。此人自幼鑽研劍法,遍遊各地,遇各派劍客,比試六十餘次,從不曾失利。除劍術外,他還是手裏劍和體術(徒手格鬥)等多種武術的頂尖高手,二十來歲已經開創了號稱“圓明一流(圓明流)”的流派,寫下劍術書《兵道鏡》,並於寬永年間完成二刀的兵法,號稱“二刀一流”。晚年,宮本武藏隱居靈巖洞至死未出山,因日本列島已再無敵手。
日本是一個崇尚武力、崇尚刀劍的民族,刀劍被認為是武士身體的一部分,哪怕是無意間跨過對方的刀,也被視作是極大不敬與侮辱。宮本武藏死後,日本歷代天皇即位時的三件寶物中,就有一把“天業雲劍”,正是宮本武藏的佩刀,此物傳説曾經在一次宮廷動亂中沉到了大阪的海底,不知所蹤。
村上武夫手中的長短二刀,正是遺失數百年之久的宮本武藏佩刀——天業雲劍。
這些,金道長和柳教授並不知道,但是當天業雲劍一出鞘,兩人均大吃一驚,兩道森森劍氣好像有靈氣般,一陰一陽,霍霍欲試,彷彿嗜血成性。
“碧潭沉寶鏡,劍本空之道。”村上武夫吟道,那是武藏劍道之髓。
金道長聞言深知遇上了平生僅見的世間高手,古時中原劍道也有‘術至極而空’的説法,即是劍術高到了極至,已不再需要劍招了,人劍合一,水火既濟,單憑意念便可驅使劍氣傷人,難道這個日本人竟能達到如此之高的境界麼?
金道長不敢怠慢,一股全真教天罡之氣自丹田緩緩湧入奇經八脈,自全身汗毛孔中散出,在體外形成一個氣幕,並向柳教授蔓延過去,力圖將他也屏蔽在罡氣之內。
可是柳教授卻是性格倔強暴烈之人,心想自己已中痰毒,決不能讓道長為顧及自己而分散了功力,那樣的話絕難有勝算,何況一旁還有筱豔芳在那裏虎視眈眈,自己不如索性拼全力一搏,趁對方還未舉刀之際而攻其不備。
教授身形驟然暴漲,如大鳥般撲下,獨臂迅雷不及掩耳的砸向了村上武夫的天靈蓋,而胸前的小手則悄無聲息的抓向他頸上的喉管……
村上武夫紋絲未動,歪着腦袋,緊閉着雙眼,右手中的長刀呈通體白色,約有二尺七、八寸,背厚刃薄,如菖蒲之葉,柄如魚骨節,左手的短刀則通體青黑,薄如蟬翼,天業雲劍周身充盈着劍氣,聞得風聲已至,陰陽劍氣竟劇烈的躁動起來,發出龍吟之聲。
柳教授獨臂未至,皮膚表面已感到鋭厲的劍刃之氣凌空切割過來,頓時大驚,但他牙關緊咬,並未閃避而是依舊硬撞了上去,而那隻小手則已經馬上就要掐上了村上武夫的咽喉。
陰手長自任脈,乃是純陰之氣生就,並非熱血之軀,因而嗜血的天業雲劍的劍氣竟未能覺察得到,以至於這隻小手有機可乘,完全出乎了村上武夫的意料之外。
“當心小手!”筱豔芳突然大聲提醒道。
説時遲,那時快,聽得“咔嚓”一聲脆響,教授的獨臂瞬間從中斷為兩截,鮮血四濺,而陰手也幾乎抓上了村上武夫的咽喉……
正是由於筱豔芳的一聲斷喝,才使得村上武夫剎那間躲過了小陰手的致命一掐,縱是如此,脖子前面已被小陰手抓出了兩道血痕。
村上武夫緊閉着雙眼,此刻正在全神貫注以意念馭劍,筱豔芳提醒的恰到好處,不但使他瞬間避過了小手的一抓,而且剛剛來得及反擊,他不愧為是二刀流日本列島的第一高手,抓着了這個機會,左手青黑色的短刀劍氣劃過,那隻胖胖的小手竟然齊碗而斷……
“啊!”教授悶哼一聲,倒退了數步,渾身是血的摔倒在了金道長的腳下,雙手已無,胸前任脈真氣盡泄,他強忍着疼痛,頑強的仰起臉來,歉意的對着金道長喃喃道:“道長,對不起,柳一叟盡力了。”説罷氣絕。
金道長輕輕的嘆息着,説道:“唉,教授的脾氣至死也不改。”
筱豔芳在一旁拍手道:“太好了,教授一死,就剩下個老瞎子了,村上君,趕緊幹掉他就大功告成了,老太婆功力已經傳給了明月,如今是廢人一個,小寒生,你上次唬住了我,這次可絕對跑不掉啦。”
村上武夫舉起手中雙刀,凌厲的劍氣徑直攻向金道長佈下的罡氣幕牆,“砰砰”兩聲,劍氣倒撞了回來,攻無不克的天業雲劍劍氣竟然折在了全真教的罡氣之下。
寒生在一旁急得渾身熱血賁張,可惜自己身無武功,根本幫不上忙,柳教授為護衞自己而死,是自己的無能而連累了大家。
正在悔恨之際,忽聽王婆婆急呼:“寒生,快跑!”
寒生定睛一瞧,原來筱豔芳見有機可乘,正悄無聲息的朝自己撲來……
金道長面對強敵,決不能有半點分心,但是寒生肩負着丹巴喇嘛的重託,更是不容有失,無奈之下,只得於千鈞一髮之際,縱身而起,迴護寒生。
筱豔芳知道金道長全真天罡氣的厲害,不敢硬碰,便閃身避開,以自己絕頂的輕功遊走於外圍,伺機擾亂道長的心智,為村上武夫創造機會。
如此一來,金道長不但要催動罡氣抵擋天業雲劍的凌厲劍氣,而且還要時不時的提防筱豔芳的騷擾,頓時顧此失彼,險象環生,急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如此拖下去,即使沒有一點疏忽,最後真氣總有窮竭的時候,那時可就晚了,常言道:兵不厭詐,得想點辦法才是,金道長心中盤算着。
這時,筱豔芳突然靈機一動,對村上武夫喊道:“全真天罡氣,攻擊越猛,反彈越烈,以刀輕而緩慢的進入罡氣中,便可穿入,況且道長是個瞎子,只要足夠的緩慢,即使刀尖頂到了鼻子下,他也覺察不到!”
“筱豔芳!你這個中國人的敗類!竟然泄露貧道秘密給日本人,你還有丁點良心的麼?”金道長勃然愠怒道。
筱豔芳自知理虧,便不再吱聲,跳到圈外,自懷中掏出一面小鏡子,對着淡淡的月光補妝。
村上武夫久攻不入,正在焦急,聞筱豔芳所言,頓時心中大喜,睜開了眼睛,意念收回劍氣。心想長刀可能會容易被道長感覺出來,遂撤於身後,左手持着那把薄如蟬翼的短刀,刀尖向外,然後小心翼翼極緩慢的探進罡氣之中。
短刀順利的進入了罡氣幕牆,村上武夫抑制住內心的激動,輕輕的繼續前刺……
“道長!危險啊!”寒生大叫起來。
可是金道長渾然不覺,雙手緊張的護在胸前,側耳靜聽,彷彿猜測着對手距離自己的遠近。
村上武夫憑住呼吸繼續挺進,得意的目光鄙夷的看着這個老瞎子兩隻灰白色的瞳仁,哼,一個殘疾人還想與我玩?
天業雲劍的短刀尖已經快要抵住金道長的鼻子,只要再向前一送,薄而鋒利的刀刃就會刺穿這道長的腦殼了。
寒生張嘴想要喊叫,可是口腔已經緊張得痙攣了起來,發不出聲音。
村上武夫咧開了嘴角,勝利的笑容浮在了臉上……
就在這時,金道長兩隻灰白色呆板的瞳仁,突然間白膜驟然脱落,裏面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砰”的一聲悶響,道長的雙掌自胸前推出,擊中村上武夫的前胸,村上武夫根本沒有料到這一擊,甚至都絲毫未加提防,肋骨一一折斷,內臟逐個破裂,口中噴射出鮮血。
“你,你,你唬人,你不是瞎子……”村上武夫瞪直了眼睛,渾身顫抖着痛苦的説道。
金道長哈哈一笑,朗聲道:“貧道賈屍冥,當然就是‘假失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