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楠打過蘇坤的電話,卻已經關機了,而且這一關就是近一天,而且蘇坤寢室的室友趁着週末都不見了蹤影,實在不知道她怎麼了,整個人急得抓耳撓腮。
邵東子躺在牀上,不陰不陽的説着:你看過鬼丈夫吧,瓊瑤那個,沒準她去莫哥哥家完婚去了。
一隻拖鞋飛上來,邵東子一手撥開。
別鬧,今天有什麼安排麼?我怎麼有種等死的感覺。
等死?
就是我們明明中了江湖奇毒,卻在這裏每天躺着,這叫什麼?這叫引頸就戮!邵東子説到這裏,嘴上不由得憤憤不平起來。
謝楠倒沒説什麼,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平靜讓他感覺很不好,幾乎開始習慣於兩天一個怪事的節奏了。
出去走走吧!謝楠提議道,説完將衣服鞋子穿好,將裝有儺面的包背上,邵東子跟在後面,唧唧歪歪的説道:我還不知道你,去蘇坤寢室門口蹲着吧。
學 校的某個路口,卡着食堂、教學樓、寢室樓三處要緊,謝楠和邵東子一前一後蹲在長椅兩側,打量着熙熙過往的女生,曬着下午的太陽,抽完了兩包煙以後,就閒呆 到夜燈初上了。可蘇坤始終沒有出現,還有姜老頭,還有那個眼鏡小子,還有淹死的女同學們,誰都好像失蹤了一樣,晾着兩個傻瓜成天神經緊繃着度日。
謝楠眼尖一點,猛的看到不遠處有個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在路燈下不斷往自己這邊張望,馬上招呼邵東子繼續守着,自己跑去看個究竟。
那人見謝楠從長凳下氣勢洶洶的跳下,正殺氣騰騰趕來,連忙慌不擇路一般開始逃。
謝楠見狀更是加快腳步,追了上去,邵東子轉眼就不見了他,如撒鷹一般,瞬間跑得沒影。
那人越跑越快,七拐八拐的在各個樓間靈活的走位,謝楠每次只能看到他的最後一個背影出現,出了學校門,尾隨着到了一處少有人至的荒廢公園。
破舊長椅和吱吱呀呀被風推得微微顫動的鞦韆在最後一線光下顯得十分寂寥,那個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一片被開發商已經劃好的用地,但是遲遲沒有動工,謝楠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衝動的進了一個圈套,回想起來,那人好像在故意引誘他來到這裏。
謝楠扭頭想走,這一轉身,卻發現自己恰恰好的把脖子套進一個繩圈,還來不及在心裏説聲不好,就讓人狠狠的吊起來,那人從樹後面出來,手中緊緊拉着繩索。
是康建,那個眼睛小子原本羸弱的身子骨好像被血液充滿了一樣,紅彤彤的,渾身骨骼和牙齒都在吱吱作響。
謝楠雙手緊抓住繩圈,詫異地看着眼前這個狂暴的小個子,繩子越勒越緊,頭頂上的樹枝也不住顫動,謝楠死命把手指摳進繩圈,猛一個下蹲,反而把康建一把拉倒。
謝楠氣急敗壞的將繩圈取開,大口換了幾口氣,憤怒的跑向康建,大聲叫道:眼鏡,你他媽有病啊!
康建怔怔的看了謝楠一眼,居然開始伏在地面上哭起來。對這個小自己幾歲,還有點娘娘腔的傢伙,謝楠只能抓耳撓腮,之前的憤怒變成了無名煩躁。
正神經病!謝楠實在有點受不了眼前這位了,轉身要離開,誰料康建又爬將起來,從懷裏掏出一把小彈簧刀,對着謝楠扎過來。
謝楠躲過這毫無力道的攻擊,再次看着這個奇怪的小子,康建鼻涕眼淚齊流,憑空的划着彈簧刀,毫無意義的嚎叫着。
謝楠無奈的找了張長椅坐下來,打了個電話給邵東子,讓他過來,實在不行只能兩人把這個小瘋子抬出去了。
電話那頭邵東子有點興奮,嚷着要打車來,耗子洞大的一個地方,打車,謝楠真不知該説什麼話好了。
不一會兒,邵東子探頭探腦出現在公園,身後居然還跟着一個人,這時候天色全然暗下來,只能憑着路燈隱約看到,而康建還在那裏歇斯底里的叫嚷。
靠近一看,居然是蘇坤,謝楠暗自高興,連忙問候,誰知蘇坤好像並不領情,直徑過去看康建。
康建一見蘇坤來了,無力的丟下刀,一屁股坐在地上,安靜下來。
終於讓謝楠鬆了口氣,這小子已經鬧半天了,蘇坤有點責怪的問謝楠是不是欺負康建了。
康建?這小子叫康建啊?我可沒有欺負他,是他欺負我來着。説着謝楠開始展示自己尚未消退的紅痕。
三人將康建扶上長椅,蘇坤將那天去酒吧的事情一説,邵東子嘴巴半天合不上,原來這個莫北還是邪教主來着,謝楠連忙附和,那康建聽了卻猛的驚醒一般,大聲喊叫着:協會不是邪教!
這一叫把謝楠嚇得不輕,這小子怎麼一驚一乍的,這一開頭,康建就開始絮絮叨叨的説了一大通東西,言語模糊而且斷續不得邏輯,而箇中一些話語讓三人瞠目結舌。
其一是莫北找到他,要他去為自己報仇,這就是今天找謝楠的原因。
其二就是拿到謝楠的面具。
其三則是保守所知的新會長的秘密,蕈園。
邵東子看着喋喋不休的康建,不禁伸手摸摸他的腦門,半調侃的説道:他沒有發燒啊!
正説着,康建突然跳起來,看着前方暗處,嘴上叫着:莫北哥哥,會長!
聽到這話,三人寒毛直豎,順着康建的目光看過去,並沒有發現什麼,但是腳踩着碎葉的聲音卻緩緩過來。
空氣中有種血腥味開始蔓延,謝楠可以想象起那晚頸動脈劃破的莫北的慘狀,而現在他又來了,又一次將胸腔中的血液四處噴灑。
靠近了之後,勉強看得出來人真的有莫北的身形,而那顆低垂下來的頭昭示着這是一個被劃開脖子的傢伙,緩緩走來的過程中,一種氣腔嘶鳴的聲音也在靠近。
三人連忙往後退,躲在長椅後面,儘量遠離這個所謂的莫北。
莫北卻準確的撿起康建丟下的刀,然後費力的抬頭,看了三人一眼,那是一種讓人沒法忘卻的眼神,是瀕死或者已死人的眼神。
康建卻不管不顧的撲向前去,和莫北開始了一場只有回答卻沒有提問的交談。
莫北微微顫動着身子,而康建卻好像瞭解一切一樣開始説話。
我沒法為您報仇了,會長,對不起您了!
我還會繼續努力的,是的!
聽到這,謝楠氣得渾身發抖,這小子還繼續努力!只是莫北拎着刀在那裏,只好忍着不發作。
面具必須要拿到,可是
秘密!
康建最後説了一個這樣的詞,莫北丟下刀,自顧自地往三人走來,而康建卻撿起刀,動作僵硬的用刀割開了自己的喉嚨。
這種自刎乾淨利落到讓謝楠自己的脖子一陣寒意,好像能聽到血聲一般,感覺整個後背被涼水潑下。
看着莫北繼續發出嘶鳴往自己靠過來,謝楠大喊一聲:跑!拉上蘇坤拔腿就跑,邵東子也毫不猶豫地開始跑,當中還不忘把找來當武器的板磚丟向行動遲緩的莫北。
鑽過破爛的擋板,外面就是大馬路,三人仍不敢懈怠,繼續往有人的地方跑,身後公園的高大樹羣中烏鴉盤旋起來,肆無忌憚的大聲叫喊,報喪一般。
停下來的時候,蘇坤看看拉着自己的謝楠,輕輕甩開,如果不是因為眼前這個謝楠,或者莫北還是莫北,而康建依然是康建。雖然明知所有一切並非謝楠自願,但是真不知道該不該再繼續靠得如此近。
謝楠自知無趣,只好摸摸脖子,不知是被勒壞了,還是看到康建突然的發難,總之現在麻煩的事情還是出現了。
如果警察發現了康建的屍體,會怎麼樣?謝楠對戴手銬的經歷比見鬼更心有餘悸。
邵東子聽完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一時沒了主意,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開始原地打轉。
蘇坤卻舉手提議説:我們找個地方吃東西吧,我很餓,然後慢慢商量!
邵東子贊同,我們中國人還是在飯桌上解決問題比較務實,然後帶頭開始找飯館,謝楠只好同意,不過想把姜教授找來。
也好,你聯繫吧,反正蘇坤不是還沒有見過姜老頭麼?邵東子心理轉化能力不是蓋的,一下又完全投入到找飯店的工作中。
坐下來蘇坤才從店裏的日曆知道自己已經昏睡了兩天,難怪餓得十分難受,如果不是邵東子,自己估計現在還沒有醒來。
哈?邵東子怎麼叫你的,你不是手機沒電了麼?謝楠打完姜教授的電話,好奇湊過來問道。
他進了寢室找我的。蘇坤不顧吃相的開始吃東西。
你男扮女裝啊!謝楠做嘔吐狀。
我偷了個紅袖章,拿個小本裝檢查衞生的。邵東子輕描淡寫的帶過去,如果不是他,蘇坤真不知道睡到什麼時候去。
正説着,門簾打開,頂着一頭亂髮的姜教授走了進來,一番介紹後,姜教授急着讓謝楠説説情況。
謝楠將事情説了一番,姜教授緊鎖着眉頭,莫北的事情他比較清楚,也是他親手將莫北的骨灰交給他的家人的,而今天出現的更像是一具屍體,真是讓人費解。
這樣,還有一個消息,那個毒蕈我找了半天資料,發現這種東西和日本的那種並不一樣,懷疑是一種新品種。姜教授失蹤了兩三天也就是在弄這個。
蕈?邵東子夾起一塊蘑菇,這個也是吧?
蘇坤白了邵東子一樣,指出康建最後一句關於秘密的話。
蕈園!邵東子將筷子一拍,説話就要出發去搗毀這個製毒基地,被謝楠一把拉回椅子:黑燈瞎火去找什麼蕈園不是犯傻麼。
謝楠現在依然最為擔心康建的屍體在那裏會引來麻煩,邵東子則覺得反正也沒有人看到他們進去了,不用着急。
姜教授聽完他們七嘴八舌鼓譟,笑着喝上一口自己的藥水,捋捋亂髮,讓三人吃完就回去睡覺,明天大早,再一起去處理這件事,然後就出門不知去向了。
蘇坤傻愣愣看着這個瘋老頭一般的教授,謝楠忙給説了一番來龍去脈,蘇坤脱口而出:啊?這老頭看上去像神經病,難道還是真是神經病!
邵東子樂得不行,調侃道這年頭神經病比正常人牛,謝楠保持中立,誰知道明天又會有什麼事出來,至少只有姜老頭明白一些,而且關鍵是願意幫忙。
天剛矇矇亮的時候,三個人影在校門口等着姜教授的到來,即使是盛夏,這個凌晨也有幾分寒意,不過這個寒意更多的可能來自他們心中的一點不安。
邵東子焦急的等着,伸長脖子看着校園那條筆直幽深的大道,可等了半晌也不見有人過來,嘴裏開始囉嗦老頭居然不守時,枉為教授啊。
不過不一會一輛半舊的富康車從校外開過來,停在校門不遠處,招呼着三人過去,謝楠驚奇的看到今天姜教授居然一身短裝,好像要去郊遊一般,自己的愛車也隆重登場了。
蘇坤輕聲質疑姜老頭開車的可能性。謝楠笑着搖頭:這老頭精神起來就沒有病了。
邵東子湊上一句:對,病沒有了,就剩下神經了。
富康車裏面擠了四個人裝得滿滿當當,打了兩次火不見開起來,姜教授下車狠狠的拍拍機蓋,才算啃啃哧哧的發動上來,看來這是部老爺車,不過和老頭挺配的。
邵東子邊在副駕駛上上下其手摸着,一邊問姜教授從校外來是不是昨天晚上就過去把康建的屍體給處理了,現在只要自己和謝楠過去考察指導了。
姜教授嘿嘿一笑,沒有回答,説讓三人到時候看了就知道,説着把那個金屬小酒壺遞給謝楠,大大咧咧的説道:要不,來一口?
這不是你的藥麼?謝楠大惑不解,今天老頭不但有點亢奮,而且有點事事賣關子的感覺,想着禮貌的推開遞過來的酒壺。
邵東子倒是很感興趣,接過姜教授的酒壺擰開就喝了一口,皺着眉頭抿下之後回頭對謝楠説:上次不是喝過麼?沒事的。
聽着邵東子説話,姜教授開始放聲大笑起來,邵東子見狀也豪邁的跟着哈哈哈大笑,一路傻笑到了廢棄公園。
在白天看起來這個小公園倒也並非太過蕭條,只是四周林立的建築地基昭示了它的命運,加上又是長期停工,一時成了遊魂野物聚集的地方罷了。
徑直走到昨晚康建自刎的地方,除了地上厚重着發散着腐敗味道的落葉,血跡,屍首還有其他一切的痕跡都好像驟然之間全部不見了一樣,任憑謝楠和邵東子四下尋找,還是沒有看出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邵東子急不可耐的幾乎趴在地上在找,姜教授打趣説道:要不你再好好聞聞!惹得蘇坤輕笑起來。
邵東子氣急敗壞的坐在地上,衝着姜教授嚷嚷:肯定是你,要不然怎麼就憑空不見了呢!人是不是還藏在汽車後備箱呢!
謝楠找了一圈無奈的走了過來,勸邵東子別鬧,富康車是沒有後備箱的,邵東子眨巴眨巴眼睛,選擇了閉嘴。
姜教授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打量着謝楠和邵東子,然後閒庭信步的往樹林裏面走去,那是一片茂密的樅樹林子,大清早的,裏面霧氣瀰漫,自然充滿了各種未知的秘密。
三人跟着姜教授後面,姜教授一邊走着,嘴上哼着戲,手上也不閒着,找個根木棍四下撥弄着草叢和枯枝,邵東子嫌這樣辦事太過拖沓,大步衝在最前,就要往一處深深的茅草叢裏殺將過去。
不料前腳還沒邁出,就被姜教授一把抓住領子,使勁往後一拖,差點摔了一個踉蹌。邵東子正要發作,卻將姜教授蹲下身子,指指前面,邵東子一見,連忙往後退了兩步。
謝楠和蘇坤湊上前,只見整個茅草叢外密密麻麻橫陳着各種蛇蟲鼠蟻的屍體,由此延伸過去一大圈,形成了一個黑色的大圈,將最深處的樹林重重圍在中間一般,要是剛才邵東子再腳快一點,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姜教授慢慢的用棍子把草和枯枝撥開,露出一朵橘紅色的小傘般的蘑菇,説這就是毒蕈,不過這一種還真沒有發現過。
毒蕈,謝楠腦子中嗡的想起那個關於怪談協會新會長的蕈園,原來就在這裏,從面積上看,這片小蕈園只有幾百平米大小,他種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
還沒有等想完,一個身影從這個幽密的蕈園中衝出,直接衝着謝楠四人過來,邵東子首先叫了起來:莫北!
這個莫北依然手拿着昨晚那把彈簧刀,穿過好像凝結在地面上的濃霧,如同野獸一般,發出哼哧哼哧的粗糙氣喘,快速越過草叢,直逼上來。
邵東子和姜教授馬上往後退去,而謝楠和蘇坤好像中了邪一樣,站在那裏動彈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