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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酒不醉人人自醉 色不迷人人自迷

    雲飛見她未語先臉紅,撲哧笑出聲來,道:哈哈,被我捉弄了不是,不過和

    你開個玩笑,就把你嚇成這副呆相。嘿嘿,真有趣!

    沒事不要開這種玩笑!羅彩靈噌地站起,大聲斥責着,臉上酸得比灌上一

    壇醋還要厲害,被藍色的月光反射得慘慘鬱郁,捂着面龐跑到自己房裏。雲飛見她

    動了真怒,懊悔而無濟。

    慊慊的她背手將門鍵閂上,閉着眼睛,就那樣靜靠着門旮旯,腳越來越軟,漸

    漸癱坐在地,眼裏落着冰冷的雨,嘴裏透出絲絲呻吟:我知道你在開玩笑,你只

    是想逗我笑...既然你不愛我,為什麼還要對我那麼好?...早知如此,當初

    就不要救我,讓我一死了之,也少了今日這般難消情孽!

    雲飛從羅彩靈多日來明晦情露的形色中,已隱隱約約發覺到她拓顯的心意,愣

    了一霎,如夢初覺,忙追上去,拍着房門大喊道:靈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門閂已被插上,叩了半晌不見門開,轉望身旁,李祥灼恨的眼神已把他包圍。

    雲飛亂步回房,滿懷雜沓的心絮入睡,思度明日如何讓她消氣。李祥佇立在羅彩靈

    的房門前,呆站了好久,恨不能替她分憂。

    夜黑得讓人感到死去。

    一個少女孤獨地縮在牀上,拘攣着身體...

    火鏡暖地,百鳥報暉。昨夜,雲飛輾轉難眠,滿腦子都是羅彩靈,只道是陪她

    取下青龍寶珠就可回九華山與雪兒團聚,想不到千態萬憂,陷身在感情的洑水中。

    想了一宿,心中五味雜陳,還是沒個好言語哄她,頭也懶得梳,臉也沒功夫洗,揉

    了揉睡眼惺忪的皺面,開門透氣。

    門剛開啓,倏然一隻黃色細蛇獠牙咬來,雲飛本能地向後一仰,那蛇卻縮了回

    去,細細看來,原來羅彩靈吹着卷蛇,身上披着金色的朝暉,正嘻嘻地笑着呢。這

    丫頭的臉色怎麼過一宿就放晴了?雲飛對她又好笑又摸不着頭腦,問道:你搞什

    麼啊?羅彩靈繼續朝雲飛吐蛇信,笑道:逗你玩唄!她開朗的神情令雲飛心

    裏一顆大石落下,問道:你昨晚上還恨我恨得要命,怎麼眼睛一眨就不恨了?

    羅彩靈一擺手道:夫妻吵架不記仇嘛。你少臭美了!雲飛笑着回到屋裏,

    李祥還在牀裏頭悶睡呢,昨晚上,李祥一直把頭撇在裏頭,不理雲飛。

    看着雲飛梳洗,羅彩靈忍不住想捉弄他,道:你頭上有一根斷頭髮。雲飛

    向後揪着發,道:幫我取下來。羅彩靈拈着那顆斷髮,順着雲飛的臉往下滑。

    啪!雲飛把她調皮的小手打開,道:小壞蛋,癢死我了!羅彩靈得了尺便

    進丈,用手在黃銅洗裏蘸水彈他,雖然沒什麼,雲飛還是雙手遮舞。水珠就像一滴

    一滴的眼淚彈在雲飛臉上,雲飛好容易左躲右閃地洗完了臉。和她在一起,有樂趣,

    也有苦趣。

    雲飛把毛巾搭好後,問道:你什麼時候最快樂呀?羅彩靈雙手把雲飛兩腮

    一擰,笑答道:你快樂的時候。雲飛的臉變成一個大面餅,忙撩開她的手,道:

    你越來越沒規矩了!曙光的斜照下,兩人嬉嬉鬧鬧,全無芥蒂,李祥躲在被窩

    裏抽縮着腿。

    門外洗衣的女主人高聲笑道:你們現在都這個樣子,將來在一起時還了得!

    雲飛聽得刷紅了臉,道:你誤會了,我和她沒什麼的!羅彩靈礙口飾羞,忙去

    拍李祥起牀。女主人笑道:你們這對歡喜冤家,真不知積了幾輩子的孽緣呢!

    盤恆了農家一晚,三人清早喝了些粳米稀飯,就此告辭,農家央其再歇兩日,

    再三再四挽留不住。羅彩靈留下一粒金珠,男女主人死活不肯收,還是李祥當和事

    佬,説自家如何如何富貴,吃穿用度不盡,磨破了嘴皮子,男女主人才千恩萬謝地

    接了。

    人人盡説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

    三人一路風塵僕僕,所見行道之民,載飢載渴,更有許多農民抬着小袋谷糧或

    些家物在路邊擺攤變賣,雲飛見這個縣的百姓竟有餘糧糶出,喜道:此縣知縣治

    縣有方,如此賢官父母已少至極。忍不住下馬向農民查詢,農民道:哪裏有什

    麼賢官父母,分明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果不獻財於他,讓他得到些好處,日後便

    治得你家破人亡,爭奈我縣因牛疫和粘蟲侵害導致穀苗欠收,我們只有賣盡僅有家

    產而求生。李祥聽得義憤填膺,揚言要開帑庫,殺狗官。雲飛扯住李祥,嘆道:

    天下的髒官擢髮難數,你殺了一個,朝廷會補上一個,有什麼意義?羅彩靈也

    搖頭示意,道:哪個官靠俸祿吃飯?李祥只得空窩着一肚子火。

    昱光射目,已到午飯時節,三馬偈馳,煙塵漲天。雲飛手搭涼篷觀看,前面一

    箭之地有兩家酒肆的望子飄展,道:我們選家便宜的吃吧,不要浪費錢財。三

    人在店首下馬,李祥的肚子早就餓得像個癟柿子,快步跑過去,迎着堂倌問道:

    三素二葷一斤飯要多少錢?

    衣着緦裋的堂倌見李祥一身衣服半身灰土,嗤了一聲,道:我們這裏的東西

    可比別處貴些哩!李祥見他瞧我不起,哼罵一聲,還偏要吃這家了,紲了馬就揚

    頭往裏衝!堂倌攔住李祥,道:不能賒帳!李祥一把推開堂倌,啐道:滾你

    孃的蛋!我付雙倍,夠了吧!

    餐館裏燒火的庖子擤了一把鼻涕,甩了一甩,再繼續和麪作包子;和包子餡時,

    把爬在餡上的一隻綠頭蒼蠅也給和進去了。反正客人們看不見,來人檢查衞生時拍

    拍馬屁,上點香火,還怕個屁!幸虧雲飛三人點的是飯菜,才稍微乾淨一點。

    店裏的江湖客人談起一些瑣碎的江湖軼事,天人教教主羅毅與紅教教主段筱

    大戰之事,你可聽説了麼?嗯,我聽了點風聲,一龍一虎打成一片,那可了不

    得耶!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千招不分勝負哪!

    羅彩靈一驚,岔問道:到底誰勝了?客人笑道:最後羅教主凱旋而歸,

    羅教主還真不簡單...羅彩靈吁了一口長氣,拍了拍胸脯,笑道:我以爹為

    榮!雲飛為之一笑,心中急快地思索着,紅教敗績,決不會善罷甘休,感到羅彩

    靈的處境更加危險,自己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一擔。李祥奉承了羅彩靈幾句美言,此

    時等得不耐煩,叫道:鬼堂倌,怎麼還不上菜!

    好容易上滿了菜,雲飛看着噴香的鯉魚,捅了捅竹筷,美滋滋道:快下手吧,

    魚都等得不耐煩了!説罷便往魚身上戳,李祥卻怪得很,偏偏不夾鯉魚。雲飛忖

    道:原來你的弱點是鯉魚啊!便專搛鯉魚吃,這舉動好似一粒砂子塞在李祥眼

    裏。李祥夾了一片莙薘菜,道:吃蔬菜吧,多吃蔬菜對身體有好處。雲飛眯着

    眼笑道:鯉魚好吃,我就愛吃鯉魚。説罷又夾鯉魚。

    李祥悶不過,又不好説什麼,便叫堂倌上了一壺白乾。羅彩靈見李祥有苦處,

    便指着一盤五香胾牛肉,對雲飛道:吃牛肉吧,牛肉比魚好吃!李祥忙接聲稱

    是。雲飛笑道:鯉魚是不是你們親戚呀,幹嘛兩個人都護着它?説罷又夾鯉魚。

    李祥沒轍了,待堂倌上了酒,便悶着頭自酌自飲起來,剛喝第一口,就大聲

    呸了一口,尖叫道:堂倌!堂倌連忙過來,見李祥臉色一青一白,忙賠着

    小心道:爺,有啥吩咐?李祥二話不説,揪他喝道:我沒白吃你的,這酒什

    麼味兒,是不是你對了水!一語説到堂倌的心病上,忙張着雙手,辯道:這是

    進貢給娘娘喝的酒呢,味兒是淡了些;如果爺要喝烈性酒,我再給爺換上來。李

    祥誶道:少在這裏混吣!給我仔細重端一壺,再敢耍詐,老爺我的拳頭沒長眼睛!

    堂倌喏喏下去了,眾人見説,也都覺得酒沒勁,紛紛要堂倌換酒,忙得他焦頭爛額。

    羅彩靈與雲飛只是笑着,也不言語。

    且説堂倌換上酒,李祥正飲着,果然他不敢滲假了。雲飛嚼着鯉魚肉,笑道:

    真好吃呀!還拈着鯉魚嘴邊的長短鬚,把它拈得豎起來再剮肉。

    李祥氣得渾身哆嗦,一揚手,猛然把裝鯉魚的盤子揪到地上,爆發乒乓的

    碎裂聲,客人們都投來驚詫的目光。堂倌忙過來料理,心裏算着帳呢,盤子的錢又

    加在菜錢裏了。雲飛咋舌道:這樣浪費,你不怕遭天譴?李祥狠瞪雲飛一眼,

    也沒心情飲酒了,嘟囊着嘴,胡亂夾了幾樣菜在碗裏,端上客房去吃了。

    羅彩靈問道:李祥怎麼了?雲飛一揮牙筷,道:他這傢伙,裝唐玄奘,

    對着死魚唸經。我看哪,一定是要討你的喜歡,希望你贊他兩句仁慈。羅彩靈道:

    別瞎説,我看得出來,他有心事。雲飛扒了幾口黃粱飯,噥噥道:你別管他,

    那小子成日作乞丐,逍遙自在的,能有個鬼的心事,是有心思還不錯!羅彩靈道:

    話不是這麼説,適才在路上他還要殺狗官呢。嗨~雲飛道:那還不是想

    充正義討你的喜歡。

    羅彩靈一聽也有道理,把雲飛一推,道:欸,李祥比你可貼心多了,你怎麼

    不想心思討我喜歡啊?雲飛乜斜着眼道:你本來就不討人喜歡,我為何要討你

    喜歡?羅彩靈一拍雲飛的腦袋,硬硬的一響,掩面笑道:你好遲鈍!雲飛嘿

    嘿笑道:別高興得太早,先看看自己的寶貝繡花手吧!

    怎麼我的手上有黃泥灰?羅彩靈驚叫起來。雲飛舉起一支芒鞋,笑道:

    你剛才拍在它身上了!沒想到雲飛俯仰之間就能脱下一支鞋並且底朝上地架在

    頭頂上,趁羅彩靈拍完之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拿下,怪不得羅彩靈看見兩道影

    子在雲飛身上閃爍呢!

    羅彩靈拍着手上的灰,扭囁道:你壞,仗着武功高欺負我!雲飛笑道:

    欺負人可用不着武功呢!説罷拿起筷子,拈起一塊蘿蔔吃了,道:康蘿蔔真

    不好吃。瞧着陰目眈眈的羅彩靈,又吃了一塊蘿蔔,道:艮蘿蔔也不好吃。

    你壞死了,仗着嘴皮子尖欺負我!羅彩靈鐵鉗似的手便要來揪人了!雲飛

    得趣便抽身,羅彩靈不甘受人耍弄,追打着雲飛跑出店外。

    死雲飛,臭雲飛!

    雲飛的輕功在今日出了點問題,剛奔到一片鬱郁芊芊的箐林內就被羅彩靈扯住,

    這扯住了可不放呢,又搖又拽,道:我要你説,我很討人喜歡!雲飛把腰板一

    挺,道:男人要有骨氣,説不説就不説!羅彩靈鬆開了手,撲撲地扭過身去,

    道:你若不説,我就去死!

    雲飛道:人死了就會變成鬼呦!有酒鬼、窮鬼、瘟鬼、冒失鬼、吊死鬼、吝

    嗇鬼、潑皮鬼、討飯鬼、掙命鬼、青面鬼、獠牙鬼這許多種,你願意選哪一種啊?

    説完便向羅彩靈投去抵直的眼神。

    我...羅彩靈心裏恂然,盤弄着指甲,不敢説了。雲飛故意陰森森地説

    道:作個吊死鬼如何!羅彩靈雙眉一沉,比着兩指往雲飛腰間重重一搦,嗔道:

    要死你自己死去!把手一甩,獨自一人散忿去了。雲飛在言笑之中發覺遠處有

    四隻賊眼窺視這邊,草叢中傳來蟋蟋蟀蟀的商榷聲,都被他聽得真確。

    這小子怎麼還不走!沒看見他們在吵架嗎?再等一會兒,他會走的!

    他的武功真像傳説中的那麼高麼?這可咬不準,也許是眾星捧月,徒有虛名。

    咱們試試看,如何?喂,喂,喂!要試你試,我可不犯那個嫌!逮到這

    丫頭,咱們先留一夜,怎麼樣?你是説~~咱們~~對,就是那個意思!

    嘿嘿!好是好,可是,段老頭那邊...怕他個鳥?我們又不是他手下!

    説的也是!那...你先我先?抓鬮兒決定吧!怎麼抓法?抽到長

    草的先。唉,讓給你了。得罪了。

    雲飛尾隨着羅彩靈,她走便走,她停便停,始終保持在一丈開外。羅彩靈沒好

    氣道:你怎麼是個跟屁蟲啊,我躲着你都不行嗎?雲飛眉尖一笑,道:倘若

    我是蟲,那誰是屁呢?羅彩靈一聽,譁然黃了臉,此時説也不是,不説

    也不是,只得自己生自己的悶氣,狠狠發誓再也不與他説一句話了。

    雲飛抬起頭,欣然道:啊,今晚的月亮可真圓啊!拉倒吧你,月亮還沒

    出來呢!羅彩靈禁不住噗嗤一笑,又望見雲飛那面詭黠的笑臉;糟了,把剛才發

    的誓丟到了腦後根,不知不覺又被他戲逗了;急忙收斂笑容,快速趲行。

    草叢裏的兩人見雲飛死纏着羅彩靈不走,按捺不住,大吼兩聲,衝上路來。一

    個生着牛面孔,一個長着馬面孔;一個使火尖槍,一個使方天戟。雲飛已伺機多時,

    見他倆臉上刺着墨,便知有些邪門道行,笑道:二位有什麼事要小弟效勞麼?

    牛面孔把火尖槍往地上一捅,叫道:少在老子跟前調喉嚨,老子行不改名、坐不

    改姓,二十年前的槍眼無漏就是老子。紅教的段教主要這妞兒,你且閃一邊去,

    若敢管老子的閒事,哼哼,休怪老子連你一起割!話音剛落,迎空一顆石子打在

    牛面孔的左太陽穴上,把他腦袋打得一歪,羅彩靈拍了拍手上的灰,道:好狗不

    擋道,滾一邊去!

    小妮子,死到臨頭還不老實!牛面孔氣得跳腳,遽然,又有一顆石子星馳

    電逐地打在他右太陽穴上。啪啪,雲飛笑嘻嘻地拍了拍手上的灰,道:靈兒

    你放心,跟我在一起呀,你橫着走都沒人敢欺負你。羅彩靈翹起嘴不理雲飛。牛

    面孔氣得吹鬍子:好小子!心孔未開,惹到老子頂上來了,老子讓你嚐嚐多管閒

    事多吃屁的滋味!指着馬面孔叫道:你去把他燴一頓!他知道雲飛英雄了得,

    這出頭的椽子先爛,哪敢打頭陣啊!馬面孔也不是苕,叫道:為什麼要我上,你

    上不是一樣麼?兩人相互推諉,可是都在同一條船上,這大把年紀不能丟臉人前,

    只好吊起鐵鍋當鑼敲,齊聲道:罷罷罷,咱們一起上!

    牛面孔綽着火尖槍就往雲飛身上蠻刺,明明攮在雲飛身上,只看見白影閃爍,

    雲飛身上就似圍着一座甕城,安然無恙,還生龍活虎地笑着。馬面孔多一條心計,

    思量雲飛沒長後眼睛,便操着方天戟繞到其身後偷襲,左戳右捅,就像對着江裏撒

    泡尿,尋着不見。雲飛笑道:別撓癢癢了,下手重一點嘛!一掌斜裏擊出,拍

    在丈把遠處的水澤裏,便起一座十丈高的山來,好怕人也!兩人心裏叫苦:好雄

    厚的內氣,難不成撞到黑煞星了!有些後悔收段教主的銀子。

    雲飛在拳風戟影裏忽起忽僕,雲捲雲舒,大笑道:二位何苦要作尋屎的蒼蠅,

    凡事要量力而行嘛!先給牛面孔一記觀音掌,又迅速賞馬面孔一記羅漢腳;再賞

    牛面孔一記羅漢腳,馬面孔一記觀音掌。雲飛隔空叫道:靈兒,我幫你擺平他們,

    還生我的氣麼?羅彩靈卻不領情,朝雲飛拌一怪臉,逕自去了。雲飛心裏不是個

    滋味:哼,有什麼好翹氣的,沒有我,你早就被他們拖去作壓寨夫人了!牛、

    馬兩面孔都是身份赫然的武林高手,惱羞成怒,怪叫兩聲,挺矢歘歘朝雲飛的膂骨

    釺刺而來。雲飛受到羈絆,暫且把羅彩靈的跳跳事撇下,冷笑道:你們想玩命,

    我奉陪到底!

    羅彩靈在眼皮底下自由自在地跑了,這邊的雲飛也不是個善主兒,牛、馬兩面

    孔着眼於當前,心想只有搏命一戰也許還有些轉機。且看牛面孔死命擊出的一招

    黑狗望月,恰似蚍蜉撼樹,沒個着落;馬面孔傾家蕩產拼出的一招飛雁投湖,

    猶如火上弄冰,反被雲飛輕飄飄的一腳踢中肚子,大腸小腸都絞在一窩兒,捂腹叫

    苦,招式漸漸失了章法。

    羅彩靈的身影消失不一刻,雲飛就惦記起來,這丫頭頂教人不放心,再不願與

    他們窮耗下去,此生最恨淫靡之徒,捧住牛面孔的頭一扭,喀嚓一聲,他的頭就和

    屁股是一面了。馬面孔嚇得毛骨卡直,大叫一聲:我的娘耶!撇下牛面孔的屍

    體慌忙逃逸。雲飛縱身如梟飛,不待馬面孔的腳根抬起,早伸出拿雲手,摳住了他

    的喉嚨管,象老鷹抓小雞般的攫起,着力一扔,馬面孔就象一個斷了線的紙鳶消失

    在天邊,雲飛揮手笑道:祝你旅途愉快!

    一隻翡翠鳥從眼前掠過,雲飛東瞄西瞅,括嘴喊道:靈兒,你在哪兒?

    且説羅彩靈吹着細細的微風,踽踽獨行,只離開了雲飛一時半刻,方寸地就感

    到怪怪的,忍不住回眸相望,深潛的林子鄣敝了念念不忘、割捨不得的他。聚泉莊

    已日趨漸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也日趨漸止,這份愛已毫無保留地給了他,他要麼?

    羅彩靈渺渺然然地回到酒店,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來的,彷彿都體察不到腳的存

    在了,蹣跚入內,一些客人在閒談。一個老頭獨坐着啜酒,從衣着上看,象是某闊

    府裏的公家,拈了一塊紅燒雀肉入嘴,咀嚼了兩下,道:這家店的東西真沒味兒,

    蠻好的雀肉也燒得又老又不進油鹽,宓老婆子醃的雀腒都比這有味!老頭的一句

    悶語被羅彩靈整個聽在心裏,頓時喜上眉梢,忖道:雲飛愛吃雀腒,現在日頭還

    高,我去給他弄點來,他定會高興死的!忙問老頭:勞駕,您剛才説的雀腒在

    哪裏有售?

    老頭抬頭一看,見一位丰神綽越的少女向自己搭話,不知為何,心情陡然間愉

    快了許多,笑道:姑娘愛吃雀腒麼?嗯。

    老頭聽羅彩靈的口音有點侉,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嗯。

    老頭笑眯眯道:難怪呢!宓老婆子醃的雀腒在咱們這兒可小有名氣哩,不少

    外地人到此都要一飽嘴鮮,姑娘定是聞了耳風,想嚐嚐看,是麼?羅彩靈含糊了

    一聲。人上了年紀就愛樂於助人,老頭不嫌其煩地指點了路徑招牌,話剛了尾,羅

    彩靈就捺不住性子地跑去了。老頭笑指門外道:鬼丫頭,真是個名副其實的饞嘴

    貓!

    宓婆婆的雀腒雖然味美,就是位距太遠,離此有上十里路,但一點跋涉哪在羅

    彩靈心上。對所愛的人,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感到快樂。

    羅彩靈施展輕功,如春燕杼飛,穿街過林,沾花踏草,一燭香的光景便到宓婆

    婆的家門口。此地是郊外,數垧農田裏,莊稼都沒過頭了,幾個牧童在河裏嬉着水

    牛,只有一座白屋,近前尋端才發現,好不湊巧,屈戌上竟扣了一把銅扃。羅彩靈

    看得心底一涼,忙問牧童,答説宓婆婆今早走人家去了,可能暗些回來。

    羅彩靈再次看了看日頭,思量時辰尚早,便索性坐在門坎上托腮靜等。她有種

    奇異的感覺,等宓婆婆就恍似等雲飛一般,焦慮不安而心儀神往。

    此時,快樂的羅彩靈變得不快樂了,顯得深沉而憂鬱,頭漸漸地重了,不禁埋

    在雙肘裏,就像一尊美麗的雕塑。有些過路的農夫瞧見,敬如女神,不敢多看她一

    眼,更不敢詢問,扛着鋤頭、提着短銍迷惑而去。

    但説雲飛手刃兇徒,記掛羅彩靈,如飛回到酒店,可羅彩靈與李祥都不見了人

    影,問店主,説李祥到後面的林子裏打栗子去了,羅彩靈回來一會兒不知什麼原因

    又離去了。雲飛謝過店主,踅身到林子裏找李祥,在半路上與李祥碰個正着,他打

    滿了一大包栗子掮在背後,見到雲飛,興高采烈地叫道:隔壁的柯老頭果然沒説

    錯,這林子裏有好多栗子沒人打呢!還把包袱解開向雲飛表功,留神一看,不見

    羅彩靈,忙問道:靈兒呢?雲飛道:我倆在路上被人劫殺,應付之時,靈兒

    丟下我跑掉了,現在還沒見到她。李祥一聽就急了,道:該不會是被紅教那羣

    狗孃養的捉去了吧!雲飛搖首道:那倒不會,店主説靈兒去辦什麼事,我想是

    到天人教的分舵支會去了吧,不然,她有什麼事辦?李祥吁了一口氣,埋怨道:

    你早説嘛,辦事有什麼大不了的,害我擔心得要死,還以為她下落不明呢!

    雲飛雖將李祥模糊過去,自己終不放心,找了個挨不上邊的理由到外面搜尋了

    幾圈,還是不見羅彩靈,責任感令他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般虛,無奈回到房裏。李

    祥則在客房裏吃栗子,拉雲飛一齊吃,雲飛道:不恨我吃鯉魚麼?李祥笑道:

    我和你犯不着為這幺麼小事爭閒氣嘛。雲飛不願讓李祥發現自己的焦躁,便陪

    笑着與他説些不着邊際的話。言談之間發覺李祥的面色起着微乎其微的變化,雲飛

    盯着細看,心下犯琢磨:難道他也在自欺欺人麼?

    天色已擦黑,放牛娃歸了家,鳥獸也回了窠穴,夕陽給無根的少女染上一層晚

    妝,五彩斑斕,神秘而爛縵。紅綾衣上星星閃爍,她已耐心等了近兩個時辰,記不

    清作過多少個夢,深埋的額頭一直沒有抬起。花一般的青春,正是多夢的年齡,只

    願偕着心上人同入夢境,祈禱永遠不醒。

    姑娘,你找誰呀?一聲慈祥的嗓音把羅彩靈沉睡的頭拉起,一位皤然娭毑

    身着紺色荊裙,帶着多彩的曛光,提着一隻杞柳籃在身前笑盈盈地把羅彩靈不住端

    祥。羅彩靈睜開眼眸,忙蹭起身來,拉着她的麻紋手,道:您是宓婆婆麼?

    嗯,姑娘有什麼事麼?宓婆婆張開牙齒稀疏的口。

    羅彩靈擦着眼角,喜上眉梢道:太好了,聽人家説,婆婆您的雀腒好味兒,

    我想買些嚐嚐。宓婆婆見羅彩靈拍着衣服上的灰,問道:在這兒等多久了?

    羅彩靈望着日沒的紅雲,道:我睡了一覺,也記不清詳細,總之來的時候日頭還

    高。宓婆婆道:真難為你了,等了這麼久。唉,我賣雀腒這麼多年,從未見過

    象你這般忠誠的買家,一定有重要的原因,是不?羅彩靈羞赧地垂下頭。宓婆婆

    已體會了七八分,也不難為她了,笑道:早知道你要來,我今天就不出遠門了。

    説着開了銅扃,噶的一聲推開了門,道:姑娘近來坐坐。

    屋內雖簡陋,卻也窗明几淨,收拾得停停當當,給人一種寬綽之感。宓婆婆倒

    了一杯糖霜菊花茶給羅彩靈解渴,又拿出一碟醉棗相款待,親聲問道:姑娘多大

    了?羅彩靈端着茶托兒,半羞半澀地答道:十六歲。宓婆婆輕笑一下,喃喃

    自語:到那種年齡了。一望羅彩靈,道:給他買的吧。羅彩靈先是一怔,

    待發覺話中之音時忙把茶托兒放在松桌上,且束起手來,道:他是誰呀?宓婆

    婆在甕裏取雀腒,包在牛皮紙裏,道:他是誰,還用我這糟老婆子説麼?一個女

    兒家能這麼堅持,不是為了男人是什麼?羅彩靈的臉上羞得錦霞一片,不敢看宓

    婆婆,急急轉過身去,低下頭,十隻手指焦急地轉弄着。

    宓婆婆一看就樂了,道:好個嬌澀的丫頭,真討人喜歡哩!且莫羞,婆婆我

    年輕的時候和你一樣哩,走了十幾裏山路,買他最愛吃的豆餅,聽他讚一句好吃,

    我真是為他做什麼事都值得啊!緬懷青春,只覺無窮愜意,笑道:孩子啊,你

    體會過整個身體都在融化的感覺麼?那就是心愛的人第一次對你説情話時...

    宓婆婆摸着耳墜子,無限懷念之情,因為,這是合婚當晚,他親手替自己穿上的啊!

    不知不覺又想到此際,身有垂難,至老無依,臉上的歡喜和淒涼相互交織着,

    嘆道:那個沒良心的老鬼,在江邊對我發下的誓言都不算數,就象江風在耳邊吹

    過一樣,撇下我去了。下輩子,我一定還要再磨他一輩子,看他還對我壞不!她

    本就有了年紀,説到哽咽處,忍不住急喘着氣。羅彩靈從這位孀婦的肉身上看到了

    晚景的淒涼,聽着看着,眼角濕潤了...

    宓婆婆取一塊鋪絨纈絹拭了老淚,心情也平服了些,對羅彩靈道:喝茶呀,

    還客氣什麼。羅彩靈從松桌上取了茶杯,啜了幾口。宓婆婆又道:棗子也很甜

    哩。羅彩靈便食了一顆。宓婆婆也食了一顆,問道:那個男孩對你好麼?羅

    彩靈微一頦首,宓婆婆嘆了一聲,眼尾紋又深了一層,道:每個女孩子都在為尋

    找歸宿而犯愁,因為,男人太不可靠了。許多男人都是一副虛偽的臉皮,為了得到

    你,可以不惜奴顏卑膝,花言巧語,當他擁有你後,就撕下臉皮,露出本具的豺狼

    嘴臉來。所以,擇夫一定要慎重,萬一嫁給一箇中山狼,就會痛苦一輩子,終日生

    活在夫權的陰影下,人老花黃,後悔莫及。不要太在乎他的外表或是金錢,只要他

    能珍惜你,肯誠心誠意對你好,就足夠了。説真的,要在人海中找一個死心塌地對

    自己好的人,真的很難。

    羅彩靈在宓婆婆世故的眼神下不住點頭,她的教誨更象是那晚母親託夢時的話

    兒,同時又勾起了對母親無盡的思念,如果此時此刻她能在身邊該有多好啊!

    羅彩靈問道:你們之間吵過嘴麼?宓婆婆悵惘地一笑,道:幸福的家庭

    有時也免不了磕磕碰碰,誰家夫妻能百年不鬥一次嘴呢?夫妻間是用不着客氣的,

    如果倆人感情好,嘻笑逗罵是常常有的,乾癟無趣,那不是愛。羅彩靈把這句話

    用到自己和雲飛身上,恰恰卯合。宓婆婆輕握住羅彩靈的手,道:如果遇上了,

    一定要珍惜他。羅彩靈堅毅地點着頭。

    宓婆婆細細品詳着模糊的天際,道:其實,愛情也和大自然一樣,氣象萬千,

    兩人從始至終,要經歷風、雲、雨、雪、霜、露、虹、暈、電、雷等十種氣象,能

    不能一齊走過來,就要看你們倆了。謝謝您!與宓婆婆交談不過一時半刻,

    羅彩靈好像突然間長大了幾歲;不論前路佈滿多少荊棘,為了他,哪怕被刺得體無

    完膚也要撐到愛的盡頭。

    星星探出夜幕,客房內,雲飛與李祥已愈來愈沒有話題了,滿心裁的是羅彩靈

    的安危,時間一滴一滴地流逝,心也一分一分地沉墜。羅彩靈與宓婆婆談了一個多

    時辰,心情豁然開朗,看了看夜色,怕雲飛懸心,便辭去。她提回一籃雀腒,到廚

    房找皰丁熱了熱,想給雲飛和李祥搞突然襲擊,輕腳走到他們的房門前,猛地一推。

    我回來啦!一位妙齡少女可可地站在門前,無須贅説,正是令兩人懸心刀

    刃的小妖精。李祥反射性地跳了起來,忙迎上去,笑道:靈兒,你可回來了!我

    們打了不少栗子,給你留了好多呢!雲飛緩緩卓立,往常與羅彩靈相處還不覺得,

    離了一時半會兒,便發現羅彩靈的嗓音原來那麼動聽。

    見羅彩靈風塵僕僕,李祥忙道:靈兒,你先坐下,我去給你打點洗臉水來。

    羅彩靈謝了一聲,待李祥出門,便用腳把門勾起一關,跫跫走到雲飛面前,把蓋有

    白布的荊籃子放在桌上,笑道:把眼睛閉上。雲飛道:幹嘛?你閉上就

    是了嘛!她笑得好詭異,雲飛依言,道:好好好。羅彩靈揭開白布,拿筷子

    搛了一塊熱騰騰的雀腒,迎到雲飛嘴邊,道:把嘴巴張開。雲飛仰頭把嘴張開

    了一半,一個香呼呼的美食便軲轆在嘴裏了,嚼了兩下,驚叫道:啊,是雀腒!

    雪兒的倩影在雲飛眼前曇花一現,心中的愛火炅炅燃燒,忙驚喜地睜開了眼睛,

    瞳孔裏盡是羅彩靈丰神卓瑩的容姿,不由得把眼一垂。羅彩靈焦急地問道:好吃

    麼?雲飛囫圇着嘴,拼命地點頭。見到他開心,羅彩靈也開心了,道:我到天

    人教的分舵辦些教內的事兒,回來時,見路旁有一擺攤的婆婆賣雀腒,知道你愛吃,

    就順便買了些,這是最後一點了。雲飛一邊咀味雀腒,一邊笑道:你好有心機,

    半月前的話還記得。羅彩靈掩面姱然一笑,雲飛怔怔地看着她,問道:你為什

    麼笑的時候總是捂着嘴呀?羅彩靈垂下手,道:我也不知道,天性吧。雲飛

    笑道:可愛的天性。

    這時,李祥親自端了一甌熱湯上來,嚷道:靈兒,水來了,快解解塵吧!

    羅彩又謝了一聲,便去開門,捧巾洗臉。李祥作乞丐時便養成了大肚子,還未吃飽,

    這時拼命把雀腒往嘴裏包。雲飛適才吃了許多栗子,肚子快撐死了,縱有美味在前,

    動作也蹇滯起來,好久才下一筷子。羅彩靈卻不知情,只是不停地催雲飛吃,本來

    以為他會很高興的,現在見他吃着難受,自己也跟着難受起來。李祥已將雀腒吃盡,

    羅彩靈緩緩站起身來,好像自己的努力都是白費勁,連苦笑也裝不出來,自個兒回

    房去了。

    雲飛心裏過意不去,便端着一盤栗子去蟾宮折桂。叩門,羅彩靈開了門,又快

    速地回到房中坐下,臉像個苦黃瓜,獨自向隅。雲飛順手關門,咯噔咯噔地走了過

    來,把栗子放在桌上,道:咱們一起吃,這樣你該滿意了吧。羅彩靈撟起鼓鼓

    的嘴兒,假裝沒聽見。雲飛笑道:別賣官子了,為了你,我今天就作個飽死鬼吧!

    羅彩靈擰了雲飛一把,囁嚅了兩聲。

    雲飛拉起羅彩靈的指甲,道:你這個小辣椒怎麼二話沒説就不見了,把我和

    李祥搞得一整日都昏天黑地的,以後可別到處走動了,不知紅教要抓你麼!羅彩

    靈翹起頭,道:我很榮幸有人要!雲飛道:我可是在正兒八經地和你説啊!

    羅彩靈臉一陰,叫道:你走,你走!雲飛聽言,轉身就走,行不了兩步,羅彩

    靈在後面叫道:別走,你回來!雲飛眉頭一縱,轉身笑道:幹什麼,又叫我

    走,又叫我回來?羅彩靈道:你到底是來陪我高興的、還是來給我念經的,誨

    人不倦討人厭!好好好,我不嚼舌根了。雲飛聳了聳肩,遞了一雙筷子給她,

    一攤手道:小公主,請吧!

    你與他一起共餐,如果他喜歡你,會讓你先吃。母親託夢的話兒匝繞在羅

    彩靈的耳根上,這證明雲飛是喜歡自己的,真有一種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

    梨花開的美妙感覺。

    羅彩靈故意張開了櫻桃小嘴,雲飛知她心思,處之一笑,便拿筷子喂她吃,她

    連説好吃。歡樂融洽之際,羅彩靈喜叫道:雲飛。雲飛問道:什麼?她不

    説了,過一會兒,又叫雲飛,雲飛問道:什麼?她又不説了,雲飛一頭霧

    水,擱了筷子,道:有事就説嘛!羅彩靈笑咪咪道:沒什麼了,我叫你的名

    字好玩。這有什麼好玩的?我喜歡嘛。她説完拿筷子叮叮敲着盤子,有

    節奏地叫道:雲飛,雲飛,雲飛...似有音律一般,在她心裏,雲飛的名字

    便是陽春白雪。

    她徘徊在窗欞前,遙望明蟾,思到妙處,雙手不自禁地翻着紗袖,撥弄浮雲,

    忍不住踮起腳尖,一浮一沉,螺旋轉了一圈,星眸微閉,陶醉在秋風春情下。逸到

    興處,漸漸曼舞起來,玉藕纖纖,羅袖輕翻,就像一朵月季展着豐碩的花裙。

    雲飛對羅彩靈淺目相視,心裏頭好似泛着桃花汛,不知何去何從。

    羅彩靈盡情歡舞,又不知絆動了哪一根鬼靈神經,星眸一閃,撲撲地跑到門框

    下,跳着攀住門楣,打了一個鞦韆,歡叫一聲,順勢擺到了店外。清夜裏,只見月

    洗高梧,露漙幽草,星斗闌干,一片平疇沃野。好像秋風變作了春風,在撒播愛的

    種子。

    羅彩靈站在山坡上,張開雙臂,吶喊道:

    我好想飛呀!

    雲飛鵠立門首,舒眉展眼,望着羅彩靈的窈窕背影,聞着細細香風,與她在一

    起時,她的未泯與童真,真能讓人感到好輕鬆、好快樂,原先的煩惱都煙消雲散。

    紅教在暗處虎視眈眈,為了安全起見,雲飛提議晚上都睡在一間房裏,互相也

    可以照料,得到李祥與羅彩靈的一致通過。羅彩靈一直很興奮,拉着雲飛與李祥談

    天説地,不肯安寢;李祥對她百依百從;雲飛見月昏燈短,勸她休息。羅彩靈這才

    高高興興地伏在牀上,也不蓋被子,閉着眼睛傻笑着,也不知腦袋裏面念着什麼。

    雲飛看得搖頭自笑,與李祥打地鋪。

    深更半夜的,大家都睡穩了,突然,屋內迴盪着羅彩靈甜美的歌聲:

    雪雲散盡,放曉晴庭院,楊柳於人便青眼。更風流多處,一點梅心,相映遠,

    約略顰輕笑淺。一年春好處,不在濃芳,小豔疏香最嬌軟。到清明時候,百紫千紅

    花正亂,已失春風一半。早點取,韶光共追遊,但莫管春寒,醉紅自暖。

    原來羅彩靈心裏快樂,睡不着覺,想拉着大家一起分享快樂,把頭重如山的雲

    飛拉得立起身子,道:陪我出去玩吧!雲飛半昏着眼道:現在都什麼時辰了,

    我的大小姐呀,你就饒了我吧,我要睡覺~~~説完便倒了。李祥迷迷糊糊道:

    靈兒~我~我是沒話説~只是我的頭~噯呦~説完也倒了。羅彩靈見兩個酣豬

    都不識趣,拌了一個長舌鬼臉,獨自出門散心去了。

    且看羅彩靈在林中漫步,天空地闊,萬籟俱靜,闃無他人,有株朽木發出螢光,

    卻好清奇!四處散佈着瀰瀰白氣,朦朧得像個神化世界。她吐納芬芳,人物淵藪之

    時的悶氣盡皆消散,只覺身輕如葉。夜空散佈着莘莘的星兒,一顆顆高興地眨着眼

    睛,一陣微風拂來,發柳為之盈動。

    咦,怪了,為什麼風吹不散星星呢?月亮就像一面皎潔的鏡子,為什麼又照

    不到我的臉龐呢?羅彩靈正在恬思之時,突然,從草叢裏踢到一個硬梆梆的玩意,

    忙撥開厚厚的榛莽,下面竟躺着幾個蒙面黑衣人的屍體。羅彩靈蹲下身子,拿出夜

    光璧照亮,發現屍體無半點血漬,思着:現場被人整理過,好象兇手故意不想讓

    人發現,屍體上都蓋了幾層雜草,為什麼他要這樣做呢?再一摸屍體,身子還是

    熱的,會是誰幹的呢?

    隱隱聽到前方有打鬥聲,羅彩靈急忙跑過去瞧端倪,地上竟排了一大片的屍體,

    月光下,看清楚了每個人的頸上都帶着一條紅色綾巾。是紅教教徒!羅彩靈不

    由牽扯起心中的英雄,大聲叫道:雲飛!空曠的林中無人回答。説也奇怪,見

    到這許多屍體,羅彩靈竟然沒有一絲恐懼心理,在這裏,她感到自己被人照料,很

    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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