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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寶珠離胎祆禍見 美餚獻桌愠氣生

    雲飛問羅彩靈道:你所佩之劍可是寶劍?羅彩靈搖搖頭,道:只是一把

    普通的青鋼劍。我爹本有一把巨闕劍,只是他沒給我,説帶寶劍於身,是個禍害。

    雲飛已無計可施了。李祥猛地一拍腦袋,大叫道:我有辦法啦!雲飛與羅彩靈

    聞之大喜,忙圍着李祥切問。

    李祥搔首笑道:其實也蠻簡單的。望藺川問道:你可有石墨嗎?藺川

    道:有啊。李祥道:能借我一些麼,我有妙用?藺川道:行啊,只是我

    走不動了,告訴你們地點,自己去取吧。李祥連聲答應,藺川道:卧室左邊有

    個三層的黃櫨櫃,第一個抽屜裏有一包黃紙,包了一斤碾成細末的石墨。雲飛道:

    我行動利索,我去取來。

    雲飛頃刻把石墨取來,李祥接過,將其灌入生鏽的鎖孔中,再插入鑰匙,輕輕

    一扭,咔嚓一聲,鎖就奇蹟般地開了。羅彩靈看得面生驚豔,讚道:李祥,

    你好有一套呢!李祥摸着發燒的臉,憨憨地笑着。雲飛把李祥的腦袋一敲,笑道:

    真看不出,你這個小瓞腦袋倒挺聰明嘛!李祥收了笑面,反嘴道:你才是個

    小瓞腦袋!雲飛笑道:得意就忘形了。

    李祥哪有閒工夫理會雲飛那槎子,一雙直勾勾的眼神早已聚注在寶箱裏,都是

    些橘花色的棉紗,便抓出幾把。夢寐以求的青龍寶珠終於露出廬山真面目來,可惜

    與想像中的瑰異形象差得太遠,只見它雞蛋大小,圓倒是挺圓的,可又無光又無亮,

    就像一般的水晶,裏面有條青龍。李祥不敢全信,問藺川道:這真是青龍寶珠嗎?

    藺川一把搶過青龍寶珠,放在箱子裏,道:不要就算了!説完就要上鎖,李祥

    忙按住藺川的手,堆着笑道:老人家莫生氣,我要,我要!

    雷斌不喜嬉鬧,一個人坐在地上;雲飛想到自己黽力尋找青龍寶珠,不知熬了

    多少歲寒,此時總算功德圓滿,長吁了一口氣,整個身體都輕鬆了一截;羅彩靈適

    才還言笑晏晏的,只是真正見到青龍寶珠後,心中就有一點説不出的劇痛,嘴裏無

    話。

    李祥把青龍寶珠拿到手上摩了兩摩,笑道:就像和尚的禿頭,滑溜溜哩!

    話音剛落,腳底下就發起地震來,洞內隨之塌崩,大石小石齊如冰雹下砸,地面也

    震得豁開一個大口子,猶如在大海中遇到狂風暴瀾,檣傾楫摧、顛簸無根的情形。

    雲飛朝上空發掌,把頭頂上的石塊打到一邊,要是砸到人身上,還不早見佛祖。李

    祥嚇得大叫道:媽媽呀,怎麼回事啊!早被雷斌挾起,與羅彩靈一齊飛身朝洞

    口衝去,藺川似乎早識慧光,大笑道:終於到了!雲飛運起護體神功,見藺川

    在此危殆萬分之時還能笑得出來,忙拉着他,道:我挾你出洞。

    藺川掙脱掉雲飛,道:我此生合該有此劫數,青龍寶珠破光,我必須死在洞

    內,替換寶珠的位置,少俠不必為我耽憂。可是...雲飛還在躕躇,藺川

    含笑道:臨生有何喜,臨死有何懼?我塵緣已了,凡軀隨土,再無留戀。只是,

    我觀少俠面相,眉宇間隱泛孤虛神,有一言不得不轉告。所謂眼前孽鏡,雨後空

    花,少俠好自為之!雲飛咀嚼一番,哪有不明之理,把兩位天之驕女在心裏權

    衡,好生愁煩,苦嘆一聲: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少俠知道就好。藺川扔了筇杖,結跏趺坐,雙目緊閉,似和尚圓寂的模樣。

    眼前石塊沒頭沒腦地砸落,雲飛誠信天要其死,便不再顧理藺川,青煙一道來了洞

    門前。洞門卻被落石堵死,天上的石塊砸在雲飛身上,皆被護體神功彈到別處,雲

    飛一掌轟破洞門,跳踉而出,終於重見天日。

    只聽得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倒似雷公打了一聲噴嚏,灰塵瀰漫得幾乎能把宇宙

    淹沒,雲飛等火速後退了數十丈,待視力能辨物時,一座嵽嵲大山竟消失得無影無

    蹤,滿地碎石亂礫,草木不生。雲飛嘆道:青龍寶珠剛出世就生禍害,前景難料

    啊!羅彩靈道:禍乃福所倚,福乃禍所伏,前程自有命安排,我們何必操心傷

    神。她的眼睛好像很會説話,雲飛一望就明白了,無奈地一頷首。藺川能參天地

    之奧妙、測造化之幽微,雲飛格外敬之,朝雷斌要了酒葫蘆,酹了半圈高梁酒以醊

    孤魂。

    終於拿到青龍寶珠,不負羅毅之託,雲飛心中豁然開暢,掛念起靡日不思的雪

    兒,這些時日不見,好似一把刀子插在心中一般擔憂;一望滿體生憐的羅彩靈,卻

    又未語先噎。倆人就這麼互避眼神,此時心際,心在渺茫煙波中。

    李祥哪有不知之理,咳嗽揚聲,道:如今青龍寶珠到了兜裏,我們再該往哪

    裏去啊?羅彩靈莞爾一笑,道:青龍寶珠到手了,任務才算完成一半。雲飛

    問道:這話怎麼説?羅彩靈道:諸葛神侯的藏寶處迷漫着一層瘴氣,進去的

    人必須嘴含佛齒舍利才能驅除,否則必死無疑。雲飛掂量道:釋迦牟尼佛滅度

    之後,僅存四顆牙齒完好無損,一顆為帝釋天,餘下的三顆放在少林寺裏,這麼説

    來,我們又要往少林去借,是麼?羅彩靈挽着雲飛的手,笑道:送佛送到西,

    只好再麻煩你幾日了。雲飛難卻其意,看來,雪兒又得苦等些時日了。

    羅彩靈粲然笑着,總算款留住了雲飛,拂面的一陣冬風也似乎變作了一陣薰風,

    找李祥要青龍寶珠一觀,捧在手心裏,看得讚不絕口,道:紅教做夢也想不到青

    龍寶珠生得這般寒磣,我們也不用擔心被人搶去羅!青龍寶珠雖然沒有一絲光亮,

    羅彩靈卻看得特別刺眼,那種冷光直稜稜地刺進她的心窩裏。

    雲飛過細瞧着寶珠內的青龍,龍的身形竟然呈一し字,與李祥心窩處的字

    形竟一模一樣!李祥也發現此事,驚道:這個龍形與我身上的字形卻是像得很哩!

    羅彩靈不明此意,問道:你身上有什麼字啊?

    是這麼回事。李祥嘻嘻一笑,敞開衣服,露出胸口。羅彩靈是個女兒家,

    有些做作,但還是想看的心勝,怯目瞟了一眼,瞧見了那個紫金し字,不禁驚呼道:

    哇,這真是奇了!這個字是怎麼生出來的?李祥合衣,道:也許只是湊巧吧。

    雲飛略有所思,指着李祥道:難道説,你也與寶藏有關?羅彩靈拍手笑道:

    那我可要對李祥刮目相看羅!兩人一唱一合,捧得李祥喜滋滋的,好像有一種

    在水裏溶化的感覺。雷斌卻是天聾地啞,只顧悶着頭走路。

    羅彩靈拳頭往天上一舉,道:咱們寶珠到手,可要興祝一下,不如由本大廚

    親自掌勺,弄一頓玉粒金蓴犒勞大夥兒如何!李祥高舉雙手,嚷嚷道:我贊成,

    我贊成!靈兒弄的飯菜,啊,只是想一想都覺得美味可口呢!羅彩靈一望雲飛,

    他的意見才是最重要的。雲飛笑道:我想靈兒做的飯菜,不僅美味可口,而且色

    香俱全,才符合這對俊臉、這雙俊手嘛!聽了這話,羅彩靈幹勁十足,道:好

    嘞!我要讓你們有回家的感覺!

    雷斌回過頭來,呆呆地説道:我也想嚐嚐。羅彩靈把雷斌一拍,笑道:

    你這大個子還真逗哏呢,一定要吃乾淨喔!雷斌道:那是自然。

    羅彩靈又笑道:對了,有誰愛吃香菜麼?不要!不要!雲飛、李祥捂

    着鼻子齊聲大叫。羅彩靈笑道:果然人的味口都差不多。

    四人今日在藺川的泥屋居下。廚房裏還有一掐子豆角,羅彩靈便叫雷斌幫忙擇

    一下,告訴他方法,自己則去山外的村裏購菜。羅彩靈買回了菜,雷斌已將豆角擇

    完,靠在牆旮旯眯着。羅彩靈檢查一番,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好嘛,雷斌把

    莖肉當垃圾放在簸箕裏,將糟頭子放在餐盤裏了,直逗得她哭笑不得。

    雷斌見羅彩靈回屋,睜開圓鈴般的眼睛,一軲轆從地上爬起來,問道:我擇

    得好不好?羅彩靈不好打擊他,含糊答道:好好!雷斌傻笑道:我就知道

    我能做好的,見屋後面有雞,便殺了煮了。羅彩靈心中一鯁,見灶旁有好多單零

    的雞毛,吞了一口涎,道:啊!真感謝你,你出去玩吧!待雷斌出去後,羅彩

    靈走到灶旁,把鍋蓋一掀,一隻雞被活生生地煮死,連毛也沒撏,直看得她不寒而

    栗,道:真殘忍啊,一定是按着鍋蓋活煮雞,這種事我都做不出來!在灶旁拈

    了一根雞毛,道:這隻雞一定痛了好一會兒,真可憐。

    再看雲飛與李祥,望着屋前池塘,也不閒着,準備釣幾條新鮮魚給羅彩靈做下

    酒菜。泥屋內釣竿香餌齊全,兩人隨手借用,挖了蚯蚓,雲飛在塘左,李祥在塘右,

    各自垂綸。李祥從屋裏摸了一頂遮陽氈笠戴着,扮作漁夫的模樣,暗暗立誓,定要

    比雲飛釣得多,好在羅彩靈面前炫耀。

    一條條的魚兒吐着白沫,不多時,只見葦片直沉下去,雲飛急忙掄杆,水面上

    便湧起一注,釣起一條金尾鯉魚。雲飛正在歡欣,李祥突然叫道:放了它,好麼?

    雲飛拉回緡線,把鯉魚拿到手,問道:為什麼?李祥道:我不知道,只是看

    着它難受我就難受!

    李祥之情不似造作。好吧!雲飛給鯉魚解了鈎,把唐玄奘放生的故事重演

    一遭,李祥看得心慰。只怪雲飛的火氣太旺,眼睛一眨,又釣了一條青魚;嚄,眼

    睛再一眨,又釣了一條草魚。李祥呢,連個魚秧子都沒釣到,心裏發慌了,隔岸叫

    道:我和你換個位置,好麼?

    雲飛也不計較這個,便與李祥換了位置,這火氣上升躲也躲不過,不一刻又釣

    了一條更大的鯰魚。李祥越發慌了,滿心後悔,央求道:雲飛,我們再換回來,

    好麼?

    沒問題。

    折騰了幾次,李祥一條魚也沒釣到,心中氣極,朝塘裏喝道:你們都躲着我,

    看我捉你們下鍋!便挈起褲腿,擄起袖子,下水捕魚,眼見一條小鯋魚即將得手,

    天不湊巧,一條鱧魚撲了過來,將手邊的獵物搶了。李祥見鱧魚尖牙利齒,嚇得跳

    上岸來,嚷道:魚也欺負我!

    雲飛心中吃笑不過,把魚簍迎到李祥面前,道:這些魚都算是你釣的好了,

    你去對靈兒説吧。太感謝你了!我愛你!李祥在雲飛的臉頰上熱烈一吻後,

    勾起魚簍就跑,雲飛笑道:這呆子又發羊顛瘋了。李祥跑到廚房門口止了步,

    望着魚簍,朝鯰魚頭頂的硬殼敲了敲,道:等會子就要吃你羅!突然間,又愧

    恧難當起來,忖道:我就真的那麼卑鄙麼?縮在壁後,又不敢進廚房了,再次

    望着簍中之魚,只覺噍索無味,嘆了一聲,恍似掉了魂一般,提着魚簍四處晃盪。

    再説羅彩靈吧,她想着自己給雲飛弄飯,就似他的妻子無異,心裏一高興,臉

    上就模糊起來了。雲飛無聲無響地推開房門,突然竄到羅彩靈跟前,想突然嚇她一

    下,從側面看她淚如玉帶,心中驚異,又急驟地換作笑臉,道:哈哈,你哭了,

    這回可被我逮到了吧!羅彩靈反射性地打了一戰,雲飛瞅着她,笑問道:為什

    麼哭,嗯?羅彩靈慌忙拭淚,道:我沒哭,剛才切洋葱時燻出淚來。説罷,

    把砧板上的洋葱片放進盤裏。哦,原來是這麼回事。雲飛一笑,道:切菜時

    可得小心點,別把手指切進去了。羅彩靈夾起腰尖,叫道:豬嘴裏吐不出象牙

    來!

    雲飛已被強行逐出門外,心中還殘留着羅彩靈適才流淚的記憶,臉色剎那間黯

    淡下來,覺得心頭好重,不知不覺走到樊下的雞籠邊,見一隻黃母雞正在抱小雞,

    立定觀看了一陣,心裏一笑,倒覺得自己好不道德,便行至林中散幽舒氣。

    雲飛離去,羅彩靈撲撲跳動的心總算安定下來,擻了擻爐子,燃了灶,拿筅帚

    把鍪鍋刷洗乾淨,然後放進辣椒與肉。快炒熟撒薌末時,發現炒菜之前先要放蒜片

    熗鍋,一拍腦門,原來蒜還沒買來,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做事丟三落四的,只得

    重新去買。

    李祥正在罪與罰的鬥爭中沉浮,放下魚簍,伏着一株烏桕樹靜思。那條鯰魚蹦

    出簍外,在李祥的眼皮子底下爬到別處去了。李祥捶着樹幹,自言自語道:我不

    能這麼做!我要對靈兒説,這些魚都是雲飛釣的!

    李祥再次跑到廚房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探進身去,羅彩靈卻不在屋內。鍋內

    香氣留鼻,不知燜着什麼菜?李祥放下魚簍,忍不住到灶邊徘徊,越聞嘴越饞,便

    要偷片美味嚐嚐,揭開鍋蓋。

    啊,我最喜歡吃青椒肉絲了!李祥高興得叫了起來,作賊總是心慌,一不

    小心,腦袋把櫃上的鹽罐子頂翻在鍋裏,白茫茫一片。李祥嚇得張大了嘴巴,手忙

    指亂地把鹽罐子放回原處,也不知放穩了沒,用鍋鏟攪了攪菜,也不知攪勻了沒,

    拔腿就逃離了是非地。

    李祥心神不寧地藏匿在房裏,掛上白帳,縮在牀上,從牀頭滾到牀尾,抱着枕

    頭又扔了枕頭,就像一條長蟲盤來滾去,罵自己是個災彗星,恨自己手拙,還打手

    打腦袋,惶惶不可終日。

    且説雲飛遛達了一圈,調劑了心情,回到屋內,見白帳遮得密密嚴嚴,便輕手

    輕腳地走過去把帳一挑,李祥徒然一見雲飛,嚇得抽風。雲飛笑道:你鬧什麼醒

    慌!李祥慌忙收拾凌亂的牀單,支吾了兩句,避開雲飛,挨壁往廚房跫跫走去,

    責任心驅使他向羅彩靈供出所犯罪行,道:我該怎麼開口呀?第一句話説什麼?

    挨近廚房,一股濃香便溜到鼻裏,舒心舒肺,肚皮一下就餓了。

    李祥款步走進,聞得啪啪的油炸聲,原來羅彩靈已買回了蒜,正在燴翡翠

    豆腐,見李祥進來了,笑道:你想來偷吃麼!李祥耳根發燙,忙辯道:不是,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怎麼炒菜的。走了過去,從一盛滿白糊糊的碗裏拿起湯

    匙舀了舀,沒話找話道:靈兒勾的芡就是白呀!看着旁邊已炒好的青椒肉絲,

    心中亂敲鼓,所犯的罪行好難供出,反被青煙嗆得咳嗽。羅彩靈放下鍋鏟,撥開李

    祥的手,道:你的心思我還不明白麼,不是想偷吃便是想偷學,嘿,我可不收你

    這個徒弟哩!李祥笑道:我沒偷學,只是想看看。指着青魚,問道:這條

    魚怎麼弄啊?羅彩靈笑道:容易得很,剮了鱗,煸一煸,炮一炮,熘一熘,就

    成了。心裏笑道:我可不教你哩。

    李祥道:説得好古怪,這是種什麼弄法呀?羅彩靈叫道:哎呀!你真煩

    人,快走快走!李祥口舌打轉道:靈兒...其實...我...叫你走

    你就走唄,羅嗦什麼!羅彩靈右手拿着鍋鏟,左手又拿起一把鏊子,不由分説就

    把李祥往房外敲,道:再不走,小心我拿你焌鍋!李祥吱吱啊啊,就是説不出

    口,腳根已退到門外。

    砰!門關了。

    李祥只得唉聲嘆氣,再不敢進去了,縮在牀上,翻來覆去,心慌得就像在打秋

    千,下面也不知怎麼回事,頻頻尿急,過不一刻就往圊房小解。

    灶腔裏的秸稈快燒燼了,羅彩靈蹲下身子又塞進一捆,看着紅紅的火,突然間

    不想起身,臉龐被烤得紅紅的,什麼東西能在火中永生呢?

    轉眼金烏西下,玉兔東昇。羅彩靈烹飪了十二盤風味各異的佳餚,桃紅色的檜

    木桌上擺得滿滿的,正是珍煙一縷輕輕颺,攪動蘭膏滿屋香。端最後一盤蘑菇青菜

    心時,她用小嘴偷偷叼了一根鑑嘗,嗯,味道還不錯。

    雲飛、李祥和雷斌早已就坐,羅彩靈指着燒青魚,問道:這條魚是誰釣的呀?

    李祥慌忙應道:這些魚兒都是雲飛釣的!雲飛一愣,睃了李祥一眼,嘴角浮出

    一絲笑意。羅彩靈吃吃笑道:原來是雲飛釣的呀!難怪我㓨魚的時候聞得好臭好

    臭呢!雲飛聽得悶不作聲,羅彩靈笑道:不過,經本大廚妙手回春後,啊,現

    在變得好香好香哩!李祥猛猛地一嗅,問道:靈兒呀,每碗菜都這麼香,你是

    怎麼弄的啊?羅彩靈笑道:你真是賊性不改,這時節還想學手藝。不過,看你

    誠心誠意的,就教你兩招吧。燒魚時加點酒,可解魚腥味,吃起來不怪口;若是燒

    其他的菜時,可在快熟時加些酒,會很香,之後若再加些醋,菜會更香呢!李祥

    笑道:兩招不夠,靈兒行行好,再教兩招嘛!羅彩靈道:不成,不成!秘門

    獨技已破,再不可輕易傳人。雲飛聽得微皺眉頭,恐怕此刻只有他真正懂得菜中

    加酒的含義。

    雷斌扭着鼻子着力嗅了嗅,道:一聞這香味,我的肚子就餓了。是啊!

    是啊!李祥連忙接腔。雲飛看着滿席珍饈,指着青椒肉絲,笑道:你別高興的

    太早喔!哈哈,依我看,不如先給狗吃,然後看它吐不吐,不吐我們再吃。羅彩

    靈板着臉道:我燒的菜真的那麼難吃嗎?雲飛慌忙笑道:不是,不是!玩笑,

    玩笑!哼,就你嘴賤!羅彩靈呶着嘴擺筷子。這盤青椒肉絲可被李祥破壞過,

    他頭腦發熱,想對羅彩靈説不要吃青椒肉絲,那顆心提上提下,就是沒膽量開

    口,望着盤中餐發急。

    羅彩靈盡主儀,給每人滿上一碗女兒紅,雲飛道:我不想喝酒。羅彩靈拍

    拍胸脯道:我燒的菜絕對不會輸於你那寶貝雪兒哦,不喝酒豈不糟蹋了我的美味

    佳餚!雲飛笑道:只怕菜炒得太鹹,到時候還要用白米飯咽呢。羅彩靈笑生

    紅頰道:哈!早知道你這麼説,我就把鹽罐子倒在鍋裏,看不鹹死你!李祥焦

    急得心臟都快跳出腔來。

    雲飛嘻嘻一笑,夾了顆八角茴香吮了吮,回味無窮道:好香呢!吃佐料

    作什麼!羅彩靈拿起筷子,偏偏夾了幾根青椒肉絲送到雲飛嘴中,道:你嘗,

    你嘗,看鹹不鹹!李祥嚇得後背濕了一大片,想從中阻撓又沒膽量,只好閉目祈

    禱:不要吃,不要吃!羅彩靈一邊抿酒一邊問道:好吃麼?雲飛咀嚼了兩

    下,倏然睜大了眼睛,鯁了鯁喉嚨,道:好...嗯!好吃,真好吃!

    羅彩靈一喜,也夾了一根青椒肉絲,雲飛慌忙道:真的好好吃!又拈了一

    筷子快速地放進嘴裏。李祥一直低着頭,咬着嘴唇,抻着眼睛。羅彩靈細細咀嚼着,

    面色剎那變得比病人還難看,霍然站起身來,叫道:好吃個什麼!將一盤青椒

    肉絲扒翻,被李祥接住,拼命往嘴裏塞,饢着嘴道:好吃,好吃!我吃,我吃!

    雲飛與雷斌都縮着頸子。

    羅彩靈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恥辱,亂步跑到户外,嘴裏如同嚼着苦澀的青果,原

    來一切都是白費勁,自己連次家常飯都做不好,還有什麼資格得到雲飛的愛。

    李祥坐立難安,慌忙追出去,叫喊道:靈兒!都是我不好,不小心將鹽潑在

    菜裏。我錯了,我道歉,你要怎麼懲罰我都行啊!塘濱邊,羅彩靈傴僂着身子,

    雙手撐在膝上,對着平靜的水面,喘着難抑的粗氣,道:你不用安慰我,是我手

    藝差勁,比不得人家分毫!李祥跑到羅彩靈跟前,千悔萬錯,不知怎麼勸她才好。

    羅彩靈厲指着李祥,喝道:你走!你走!李祥知道站在她跟前只會令她更煩心,

    只好踉蹌離去了。

    羅彩靈無力地坐下了,迷望着塘水,活着竟是這麼難受的一件事情,她真的好

    煩,真想跳下去,溺死還一了百了。

    靈兒。

    雲飛在身後輕輕叫着她。

    羅彩靈掉轉過頭,一見到雲飛就滿肚子脾氣,呵叱道:你來作什麼,取笑我

    麼!我的菜燒得難吃,你説得對,的確鹹透了,還要用白米飯咽!説到悲憤處,

    臉蛋像出血似的通紅,扭過頭道:你去找你的雪兒吧,和我在一起有什麼意思,

    脾氣不好手又笨,還會妨害你們倆,你還理我做什麼!走吧,走吧,都走吧!我誰

    也不要,讓我死了算了!她越想心越悲涼,禁不住紆着身子,抱頭痛哭。雲飛的

    情緒何嘗不低落,陪她坐在泥地裏,只是靜靜地望着她,心裏嘆道:哭吧,哭出

    來心裏要舒服點。

    月華如練,一天星斗,滿地霜華。泠風習習,再熾熱的心也會漸漸涼下,羅彩

    靈淚痕盡拭,顧眄藹然的雲飛,四目勾留,有氣卻被無言消。

    羅彩靈垂下葉眉,小聲説道:對不起。雲飛輕輕一笑,道:我們之間還

    用賠禮道歉麼,心裏明白就行了。這話説得絲絲入扣,羅彩靈道:我對你發火,

    為什麼不還嘴?雲飛嘆了一聲,道:你的心情本就不好,如果我再和你爭吵,

    那不是爐中添炭、火上澆油,更加惹你傷心麼。我想事情過去之後,你的氣自然就

    會消了。

    羅彩靈聽得情生不由心控,一勢兒把雲飛撲倒,在他懷裏抽泣道:為什麼世

    上會有你這樣的男人,為什麼又讓我遇見你?為什麼...

    羅彩靈的臂彎像菟絲子一樣纏繞着雲飛,心潮湍湍奔淌,不許他輕易跑掉。但

    是,他們之間那堵無形的牆壁,雲飛是無法穿窬的。

    李祥看得煩惱孳生,索性將頭扭回屋內,身軀靠着牆壁,緩緩滑下,怫然念着

    心裏話兒。

    塘面漂浮着一小片薄薄的紫菰,雖有生命,卻無生機,偶爾被朔風吹着動一動。

    人心就如一泓變化莫測的塘水,可以深潛難見游魚,可以淺瀅立見石磧。

    倆人相依坐於沙汀,朝池塘裏扔着石礫或土坷垃,叮咚叮咚的響,點起一圈圈

    飽含生機的韻律,就似一個個圓圓的夢,來來去去,沒留下任何痕跡。羅彩靈憧憬

    地説道:水面上真美,和夜空一樣,有好多漂亮的星星。是啊!雲飛吁了

    一口長氣,道:但是,不流動的水是腐水。你説得對,又沒有辦法讓腐水流

    動,星星白鑲在水中。羅彩靈又扔了一粒石子,把水裏的星星打得七零八散,帶

    着雲飛的心情。

    漣猗一圈一圈地擴大,消霏。羅彩靈迷望着,苦思着,從中看到了憂愍,看到

    了疲倦。她瞟眼雲飛,問道:人生在世,你在追求什麼?雲飛道:我只希望

    我愛的人都能幸福地生活,除此之外,別無所求。羅彩靈道:你這麼她愛嗎?

    雲飛一點頭。

    她的鼻子裏陣陣發酸,卻哭不出淚來,一陣香風習習,羅彩靈揮裙起身,索然

    而去。綢裙嫋嫋盈盈,像一把半合半收的傘兒,誰都看不見裙內鼓囊着什麼,誰都

    可以查覺到裙內滿載着失望和自悲。

    雲飛暗責自己怎麼老是説錯話,過了好久才愣醒追她,生怕她獨自一人會生出

    什麼不測。星斗的照耀下,羅彩靈撲着一株禿零的朴樹幹,捂面涔涔哭着。雲飛見

    她安全就安心了,迎頭趕上,一隻手搭着她的肩頭,另一隻手在她的柔荑上撫摸,

    道:你若被人狙擊,萬一有個好歹,教我怎生向令尊交待。見她沒反應,便輕

    聲説道:你為什麼要捂着臉哭呢?怕被我看見你難受的臉面,害我也傷心麼?既

    然如此,為什麼要哭呢?

    羅彩靈濕濕的手漸漸落下去了,雲飛伸出手來替她抹淚,羅彩靈順勢抓住雲飛

    的手,緊緊地捂在臉上,道:你嫌棄我嗎?雲飛直搖頭,羅彩靈後退了兩步,

    哀哀説道:你説不嫌棄我,卻又變個法兒嫌棄我!迷望着雲飛,一字一句地問

    道:我在你心目中,到底算什麼?

    一個好妹妹啊。雲飛伸出右手,道:咱們回家吧,別鬧彆扭了,大家都

    看着呢。羅彩靈蹲在地上,道:我不走,我不走!雲飛拉起她的手,道:

    何必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呢,別生氣了,好麼?羅彩靈抽回了手,把胳膊交叉擱

    在膝上,把臉埋在胳膊上,不理雲飛。

    勸她真比女媧補天還難,雲飛知其怕黑,便採用拋棄法,故意向前走了兩步,

    回頭叫道:我可走了啊!羅彩靈沒反應。雲飛又向前走了兩步,回頭叫道:

    我可走遠了啊!羅彩靈依舊沒反應,明裏沒反應,暗裏卻在死纏爛打。雲飛只

    得迴轉來,道:我真服了你,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嘛!羅彩靈顛簸地站起來,張

    開雙臂道:我要你背!

    雲飛依違兩難,正在躊躇。羅彩靈道:我害怕,後面好像有個鬼跟着...

    雲飛不知是中邪了,還是着魔了,下意識地屈就了她,將她橫着抱起,左手抬着她

    的腿,右胳膊放在她的頭下作枕頭,自己就好像是一匹馴服的白馬。

    雲飛道:我看前面,你看後面,這樣該不怕了吧。羅彩靈慊意地嗯了一聲,

    在這種被人抱着走的美妙感覺下為之色霽,她不願去看身後的黑暗世界,將視線移

    到雲飛臉上,由下向上的仰望,更覺他偉岸颯爽。

    月亮像被湖水洗過一樣的潔靜,棼亂的心緒像被風兒理過一般油順,雲飛心知

    與她之間定是糾纏不清的了。

    舒服麼?比坐皇輦還舒服呢!

    你倒舒服了,我可比拉縴還累呢!活該,誰要你作我哥哥的!

    還在傷心麼?沒事,哭着玩玩兒!

    你好愛哭啊!因為你值得我哭...

    雷斌倒無所用心,見青龍寶珠在夜下生光,雖不算很亮,卻有生氣,便摩着玩

    兒。李祥心中悶不過,蒙着頭倒在牀上,靠睡覺解悶,聽得聲響,把被子向下拉了

    拉,偷偷看見羅彩靈與雲飛聯袂回來,心中不是個滋味,把頭蒙下,忖道:有時

    候,我真像個小丑。需要我的時候,找我説兩句;見到喜歡的人,就把我推在一邊

    了。

    泥屋分為一廳兩卧房和一廚房,羅彩靈疲憊不堪,走到另一間卧房裏,見到牀

    榻就倒下去了。雲飛在羅彩靈的卧房裏休憩,好陪着她。他靠在牀柱上,望着窗外,

    璧月初晴,黛雲遠淡,望了一會兒,冬風透窗涼,便起身關了窗,再回到牀柱上靠

    着。

    這些舉動都被羅彩靈偷偷看得仔細,道:要睡就好好睡吧,別記掛這留意那

    的。雲飛道:每天晚上我守夜照顧你們,生怕有歹人來襲,要知道,吹一筒蒙

    汗藥,就能要你們的小命呢。你們一個個卻睡得安穩,都裝作不知道。羅彩靈道:

    這有什麼值得稱功的!掀起被褥軲轆下了牀,一拍胸脯道:今晚我來守夜!

    她的嘴雖硬,卻掩飾不了眼下的溝痕。雲飛笑道:別犯傻了,放夜哨可要體力呢!

    羅彩靈道:我的身體很差麼!雲飛情知拗不過,便不管她,料她熬不到子夜,

    自然就會睡的。

    清輝澹水木,演漾在窗户。荏苒幾盈虛,澄澄變今古。

    羅彩靈一個人寂寞地坐在窗前,雙肘撂在樘上,看星星,看月亮,頭重得很,

    用手襯着。雲飛雖然和衣睡着,也睡得不安穩,忍不住勸道:你要守夜,躺着守

    也可以啊!何必折磨自己呢?羅彩靈抹了抹僵硬的臉龐,道:不能躺下,一躺

    下就要睡着的,我就坐着罷。雲飛閉上了眼,言猶在耳。

    星星在天上,只知道眨眼睛,又不肯下來,沒人陪她説話,好無聊。她不停地

    打呵欠,胸口湧起一波波濃濃的睡意,上眼皮子和下眼皮子直打架,便揉着腥紅的

    眼睛,搖搖頭,好讓自己清醒,嘴裏數着數:一隻綿羊,兩隻綿羊,三隻綿羊.

    ..就這樣一隻只地數着,到後來,數到多少都記不清了。

    已是初更了,羅彩靈腳下如綿,昏眼常倦,實在困極了,拖着軟蚌似的身體打

    冷水洗臉,最後終於熬不過,撲倒在窗台上。雲飛一宿未閤眼,看得難受,走到窗

    前,將半昏半迷的羅彩靈抱到牀上,招呼她睡了,輕聲道:傻瓜。伸指把她半

    睜的眼皮悉心抹沉。

    她閤眼後,一下就入了夢鄉,就像一隻困極的小貓咪,憨憨地睡着,可愛極了。

    雲飛禁不住把臉湊過去,仔細端祥時,突然發覺這樣做很不道德,心中湧起一絲羞

    愧,放下縠簾,回到原位自憩。羅彩靈睡覺總愛蹬被子,雲飛再次幫她撿起搭上了。

    雷斌還在別有興致地玩着青龍寶珠,如果誰都能作沒有煩惱的人就好了。

    喔喔雞叫,催人早起。羅彩靈如同掉進了陳希夷的睡洞中,只睡到萬物沒了影

    子才醒過來,眼裏迷糊,心裏卻不迷糊,想到昨夜沒盡到責,深為汗顏。雲飛和李

    祥在廳裏説青龍寶珠的長短,雷斌將青龍寶珠不落手地玩了一晚,還嫌不夠,正在

    摩弄着。羅彩靈梳理完畢,出了房門,誰都沒問她晚起的原因,個個吵着上路。摯

    友如異體同心,這份含蓄的真誠,飫含着多少關注之情,昨夜那桌酒席沒有撤去,

    只當在這裏留下了一段傷心的記憶。羅彩靈朝屋裏流連了最後一眼,親自關上了房

    門。

    四個浪子曉便行,晚便宿,又有數日。自打雷斌的加入,他們便熱鬧多了。雷

    斌吃飯,着實怕人!碗來碗空,盆來盆盡,缸來缸罄,任你堆上多少,他就吃上多

    少。若只給他常人飯量,他啊嗚下肚,也不吵餓,怪哉!

    雷斌不睡倒好,一睡下去最愛打鼾,他一打鼾,齁齁的整個房間都在發地震,

    若真是發地震還好了,可以震掉幾塊磚瓦把他打醒。李祥為之頭痛,每天早上都吵

    昨夜沒睡好,但也沒法子。

    雷斌打鼾時還喜好磨牙,李祥便要提建議了,説藏在門後吃豬尾巴可以治好,

    雷斌照着吃了,晚上還是咬牙切齒。李祥又説用雷斌的鞋底打嘴巴,依然治不好;

    然後用鈎子鈎他的鼻孔也不中神;餓他三天三夜不吃東西,他還有力氣打鼾,簡直

    已到了非人的境界;求神拜佛更是不靈。雲飛説他是怒星,該有此舉,便不去管他

    了。

    李祥的磕睡沒睡足,早上當然起不來了,雲飛叫李祥起牀,李祥只當不知,蒙

    着被子打呼嚕。如此便會愆期行程,雲飛想了一個妙法,叫雷斌把被窩拿出去曬,

    雷斌不管三七二十一,連着被窩把李祥一起抱出去,往地下一摔,咕咚一響,

    有再多的磕睡也被摔醒了。

    李祥因此心懷憤恨,想心思報復。有一晚,偷偷在雷斌的褲子後面挖一個圓洞,

    又放一個雞蛋在他睡的地方。雷斌醒後還以為是自己下的蛋,這寶寶蛋誰也不給。

    雷斌對這個寶寶蛋偏外愛護,晚上還要抱着它睡覺,李祥開玩笑道:你睡着

    了,一轉身會把寶寶壓碎的。雷斌信了話,便將蛋放於枕旁。李祥又道:你睡

    着了一打鼾,可是會將寶寶吵醒的呦!雷斌便索性不睡,次日清早腫着一對又大

    又紅的眼睛。李祥深受感觸,道:你這個傻大個還蠻可愛的嘛!對雷斌消了憤

    恨,友誼徒增,告訴了他真相,雷斌把那蛋兒給了一農家孩子,託他照顧,説日後

    還要回來看雞娃娃呢。自打這以後,雷斌睡覺再也不打鼾磨牙,到農家借宿也不會

    聽到閒話了。

    一方水土一方人,愈往北行、人愈樸實,借宿成了雲飛等訪貧問苦的代詞。看

    到他們生活貧窶,為之憤慨;聯想自己漂泊似泛梗,為之感傷。

    戈壁灘上,三匹照夜白喘息而行,來到一座山阜之上,羅彩靈把馬頭一兜,道:

    戰亂真是無情啊!雲飛滿目蕭然道:老百姓已經勞累了一輩子,神還忍心再

    要他們累下去麼!該休息了...雷斌無話,李祥嘰嘰嚷嚷道:光説不做的家

    夥。雲飛道:並非我懶惰,只是屍骸成野,隨路可見,你教我怎麼將他們一一

    入土為安?

    李祥無語相搏,不經意地一望左面,只見土墩上,有一中年人正握着一把匕首

    往腹裏捅,血像開了閘似的往外亂流。李祥狂喊道:你在幹什麼!那人聽見叫

    喊聲,已執意尋死,又往腹裏連捅了幾刀。雲飛身快,如鵲梭飛至他身傍,將匕首

    強行奪下。那人失血過多,眼前漆黑,就往後倒,雲飛扶住其項,問道:你這是

    何苦!羅彩靈與李祥已趕了過來。只見那人瘦得似細腰蜂,面色黧黃,抽搐着嘴

    角,笑着哭道:呼...看...看誰...誰還能壓榨我...説罷,垂下

    了沉重的頭顱,雙眼依舊無色地睜着。

    好可憐!羅彩靈扭過頭去。雲飛緊蹙眉目,甚至連死者的名字都不知道。

    李祥卻突然莫明其妙地笑了起來,道:他為什麼要自殺,因為他不滿意老天爺強

    加給他的命運,敢於反抗,哈哈,天下間誰能比他更勇敢?話音未了,羅彩靈已

    跨上白驥,把紫繮一甩,如箭射去。雲飛嘆了一聲,也顧不得把死者入殮,隨之跨

    上白驥。還是雷斌最省事,不發任何牢騷,雲飛要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山色投西去,湍水向東流。信雁寄南返,羈情望北遊。

    天邊晚雲漸收,淡天一片琉璃,正是找人家依棲的時節。此處已是河南禹縣,

    離嵩山指日可數。前面料無飯莊,漸漸發現有處小村寨,土地乾涸,房舍稀落,用

    殘破的土圩子圍住。

    進了土圩子,縱目四望,只見男人們挑尖擔、扛朳子;女人們提竹籮、摟柴火;

    你來我往,顧家勤忙。

    雲飛一行的衣着舉止特別引人矚目,百姓莫不盯看。雲飛以微笑示意,羅彩靈

    與李祥忙着和人們打哈哈。你見過老虎在街上走是個什麼架式麼?那就是雷斌。

    人困馬乏,他們只想快點歇息解乏,下了馬,就近尋了一所農家便往裏走。主

    人在屋裏用香蒿塗油燒,香氣遠聞,可驅邪氣。過了藩籬,來到院子裏,玉米像香

    蕉一樣,一掛掛的吊在樹枝上曬着。只是玉米單產,秋稔不豐,比不得南方的季稻;

    因此,北方的百姓過活更難。地面上垛着兩爿柴蕘,幾頭白豬吃得呼嚕呼嚕,眢井

    上的轆轤爛了半邊。東廂有所正房,西廂有所小房,那所小房已是斷瓦頹垣,料不

    能住人。只見正房的房門緊閉,左邊的牆壁被鹼蝕了小半,需要勾抹一下了,其上

    用炭跨着一行詞:鋪眉苫眼早三公,裸袖揎拳享萬鍾,胡言亂語成時用,朝綱拿

    來都是哄,説英雄誰是英雄。五眼雞歧山鳴鳳,兩頭蛇南陽卧龍,三腳貓渭水飛熊。

    字跡雖漫漶難辨,卻清晰入眼,雲飛讀了一遍,方才撇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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