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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節

    第1節:序曲

    序曲聽風者看風者捕風者

    原諒我,不能在此津津樂道地向你們複述所有具體的細節。

    我們的時間不多。

    儘管如此,我還要説,"複述"本來就是我所有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或者,是它們的高xdx潮。

    沒有複述的活動是無從着落的,複述就是復活。

    當我們回憶往事時,往事就變成了現在的一部分——

    摘自張小波小説《每天淹死一個兒童的河》

    01一個已經幾十年不見的人,有一天,突然在大街上與你劈面相逢,或者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有一天突然成了你的故交摯友,然後你的人生像火遇到了水,或者像水遇到了火,開始出現莫名的變化。

    我相信,這樣的事情説起來大家都有。

    我也有。

    坦率地説,本書就源自我的一次奇特的邂逅。

    02説説我的這次邂逅很有意思。

    那是12年前的事。

    12年前,我是個30歲還不到的嫩小子,在單位裏幹着很平常的工作,出門還沒有坐飛機的待遇。

    不過,有一次,我們領導去北京給更大的領導彙報工作。

    本來,彙報內容是白紙黑字寫好的,小領導一路上反覆看,用心記,基本上已默記在心,無需我亦步亦趨。

    可臨了,大領導更改了想聽彙報的內容,小領導一下慌張起來,於是緊急要求我"飛"去,現場組織資料。

    我就這樣第一次榮幸地登上了飛機。

    正如詩人説的:憑藉着天空的力量,我沒用兩個小時就到達北京。

    小領導畢竟是小領導,他還親自到機場來接我,當然不僅是出於禮儀,主要是想讓我"儘快進入情況"。

    但是,我一出機場,剛要跟小領導見上面,二位公安同志蠻橫地攔在我們中間,不問青紅皂白,要求我跟他們"走一趟"。

    我問什麼事,他們説去了就知道了,説着就推我走,把小領導急得比我還急!路上,小領導一個勁地問我到底怎麼回事,我又何嘗知道呢?這幾乎可以肯定是一次神秘的"帶走",要不就是錯誤的。

    我反覆跟"二位"申明我的名字,是麥子的麥,家庭的家。

    我父母給我起名麥家,是出於謙卑,也許是要求我謙卑吧。

    因為,麥家的意思,説白了就是田地的意思,耕作的意思,農民的意思,很樸素的。

    話説回來,"二位"對我名字毫無興致。

    他們説,我們帶的就是你,錯不了的。

    聽來像有點不講理,其實全是理,因為有人有鼻子有眼地指着我喊他們來帶我的,哪會有錯?那喊他們來帶我的,也是兩個人,在飛機上,我們坐在同一排,聽他們私下交談,鄉音不絕於耳,給我感覺像是回到了自己遠方老家。

    我也正是聽到"兩位"熟悉的鄉音後,才主動與他們攀談起來的。

    殊不知,這一談,是引火燒身,引來了二位公安,把我當個壞人似的押走。

    公安是機場的公安,他們是否有權扣押我,另當別論。

    這個問題很深奧,而且似乎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將如何脱身。

    公安把我和我領導一起引入他們辦公室,辦公室分裏外兩間,外間不大,我們一行四人進去後,顯得更小。

    都坐定後,二位公安開始審問我,姓名、單位、家庭、政治面貌、社會關係,等等,好似我的身份一下子變得可疑可究的。

    好在本人領導在場,再三"堅定又權威"地證明我不是社會閒雜人員,而是"遵紀守法"的國家幹部。

    所以,相關的審問通過得還算利索。

    接着,二位話鋒一轉,把問題都集中到"我在飛機上的所見所聞"之上,我一下子有點不知從何説起。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光榮坐飛機,"見聞"格外豐富、瑣碎、蕪雜,亂七八糟的,誰知道説什麼呢?在我請求之下,二位開始有所指向地問我,其實,説來説去只是一個問題,就是:我在飛機上從兩位"老鄉"的私談中聽到了些什麼。

    這時候,我才有所覺悟,我邂逅的兩位鄉黨可能不是尋常人物,而我的這次不尋常的經歷是跟我聽到——關鍵是聽懂——他們之私談直接相干的。

    他們認為滿口家鄉"鳥語"會令人充耳不聞,就如入無人之境,斗膽談私説秘,不想"隔壁有耳",聽之聞之,一清二楚。

    於是,心存不安。

    於是,想"亡羊補牢"。

    但是,説實話,我真的沒從他們嘴裏聽到什麼駭人聽聞的東西,他們不是一開始就説家鄉話的,而我也不是那種"見人熟",加上又是第一次坐飛機,好奇之餘,又發現沒什麼好奇的,等飛機一飛上天,馬上覺得無所事事,光傻瓜似的坐着,自然戴起耳機看起電視來。

    我是在摘下耳機時才聽到他們説家鄉話的,一聽到,就跟見了爹媽似的,馬上跟他們套親近,哪知道他們在聊什麼。

    我這樣説似乎有狡辯之嫌,但是天知地知我知,我絕無假話。

    事實上,想想看,如果我有什麼不良企圖,怎麼可能主動跟他們認老鄉?再説,既然我要認,又怎麼可能聽他們説了很久之後再認?還有,既然我一聽到就認,又怎麼可能聽到什麼前因後果的?雖説口説無憑,但平心而論,我的説法——沒聽到他們説什麼——不是不值得推敲的。

    我的諄諄誘導沒有枉費心機,又承蒙我領導極力美言,二位公安似有收場的打算,交頭接耳一會兒,其中之一踅入裏間,出來時已經同意放我。

    不過,必須我保證一點:不管我聽到什麼,事關國家機密,何時何地都不得外傳,否則後果一律自負。

    我自然是連連承諾,然後總算"一走了之"。

    03其實,又怎麼能一走了之?在以後的日子裏,此事常如一團異物,盤桓在我心頭,令我感到既神秘莫測又毛骨悚然的。

    我不能想像,那兩位鄉黨究竟是何等人物,有這般神秘的權威和秘密,連一句話都聽不得?我要説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但這樣的"世面"沒見過不説,而且打心裏説,害怕見。

    離開公安後,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從口袋裏摸出兩位鄉黨留給我的名片,撕掉,丟入垃圾桶裏。

    不用説,這名片肯定是假的,所以也可以説,它們本來就是垃圾。

    我那麼希望丟掉它們,意義不完全是為了丟垃圾,而是我希望通過丟掉這玩藝,把兩位鄉黨可能給我帶來的麻煩統統變成垃圾,見鬼去。

    這對我很重要,因為我是個平民百姓,是最怕出是非的。

    但我又有種預感,他們還會找我。

    果不其然,從北京回來不久,我就接到兩位鄉黨的電話(我給他們的地址和電話都是真的),兩人輪流在電話上向我解釋、問候、致歉、安慰,還客氣地邀請我去他們那邊玩。

    第2節:神秘鄉黨

    説來,他們單位其實就在我們地區下屬的一個縣城附近,也許是在山裏。

    我以前便聽説過,那縣上有個大單位,住在山溝裏,很神秘的,他們進山之後,縣裏就沒有一個人再進過山,包括原來在山裏生活的山民,都舉家遷居了。

    也正因如此,沒有人能説得清,這到底是個什麼單位。

    説法倒是很多的,有説是搞核武器的,有説是中央首長的行宮,有説是國家安全機構,等等,莫衷一是。

    這樣神秘的單位,有人邀請你去看看,一般人都是容易衝動的,我雖然心有餘悸,依然不乏衝動。

    但卻遲遲沒有成行,大概還是因為"心有餘悸"吧。

    然後是國慶節期間的一天,有人開車找到我家,説是有人要請我吃飯,讓我上車。

    我問是什麼人,來人説是他們首長。

    我又問你們首長是誰,他説你去就知道了。

    這話跟機場公安説的一樣,我馬上敏感到可能是我的那兩位神秘鄉黨。

    去了,果然如此,同時還有另外幾個説着滿口鄉音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總共七八個。

    原來,這是老鄉間的一次聚會,年年如此的,已經堅持五六年,不同的是今年新增了我。

    至此,可以説,我與本書已建立起一種源頭關係,以後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

    04本書講述的是特別單位701的故事。

    "7"是個奇怪的數字,它的氣質也許是黑的。

    黑色肯定不是個美麗的顏色,但肯定也不是世俗之色。

    它是一種沉重,一種隱秘,一種衝擊,一種氣憤,一種獨立,一種神秘,一種玄想。

    據我所知,世界上很多國家的一些擔負着某些特殊使命的組織似乎都跟"7"字有關,如英國的皇家七處,前東德的七局,法國總統的第七顧問,前蘇聯的克格勃系統的第七研究所,日本的731部隊,美國的第七艦隊等。

    説到中國,就是特別單位701,這是我國仿效前蘇聯克格勃第七研究所而組建的一個情報機構,其性質和任務都是"特別的",下面有三個"特別的"的業務局:監聽局破譯局行動局監聽局主要是負責技術偵聽,破譯局主要是搞密碼破譯,行動局當然就是行動,就是走出去搞諜報。

    偵聽,就是要聽天外之音,無聲之音,秘密之音;破譯,就是解密,就是要釋讀天書,看懂無字之書;諜報,就是喬裝打扮,深入虎穴,迎風而戰。

    在系統內部,一般把搞監聽的人稱為"聽風者",搞密碼破譯的人叫做"看風者",搞諜報的叫做"捕風者"。

    説到底,搞情報的人都是一羣與風打交道的人,只是不同的部門,打交道的方式不同而已。

    我的兩位神秘鄉黨,其中一位是當時701的一號首長,姓安,人們當面都喊他安院長,背後則稱安老闆;另一位是行動局的一名資深諜報人員,姓呂,早年曾在南京從事過我黨地下工作,人稱"老地瓜",就是老地下的意思。

    兩位都是"解放牌"的革命人物,年屆花甲,在701算得上是碩果僅存者。

    在以後的時間裏,我與兩位鄉黨關係漸深,使我有機會慢慢地演變成701的特殊客人,可以上山去"走一趟"。

    山叫五指山,顧名思義,可以想見山的大致構造,就像五個手指一樣伸長在大地上,自然有四條山溝。

    第一條山溝離縣城最近,大約只有二三公里山路,出得山來,就是該縣城關鎮,是個依山傍水的小山城。

    這一條山溝也是最寬敞的,701的家屬院就建在此,院子裏有醫院、學校、商店、餐館、招待所、運動場地等,幾乎是一個小社會,裏面的人員也是相對比較繁雜的,進出也不難。

    我後來因為要寫這本書,經常來採訪,一來往往要在招待所住上幾天,幾次下來,這裏很多人都認識我,因為我老戴墨鏡(我自23歲起,右眼被一種叫強光敏感症的病糾纏不休,在正常的白熾燈光下都要戴墨鏡保護),人們都喊我叫墨鏡記者。

    後面三條山溝是越來越狹小,就進出的難度言,也是越來越大。

    我曾有幸三次去過第二條山溝,第三條山溝去過兩次,而第四條,也就是最裏面的山溝,一次都沒去過。

    據説,那裏是破譯局的地盤,也是整個山上最秘密的地方。

    行動局是在第二條山溝裏的右邊,此外還有一個701培訓中心,是個副局級單位,建在山溝的左邊,兩個單位如一對翅膀一樣依山而扎,呈扇形張開,但左邊的扇形明顯要比右邊大。

    據説,行動局其實沒幾個人,他們的人大概都是"出門在外"的。

    第三條山溝裏也有兩個單位,一個是監聽局,再一個是701機關,兩個單位的分佈不同於行動局和培訓中心,是面對面,相對而立,而是分一前一後。

    前者為701機關,後者為監聽局,中間地帶屬雙方共享,都是公用設施,如球場、食堂、衞生所等。

    因為無鄉民進得了山,山上的一切無人糟蹋,年復一年地,現在山上樹木鬱鬱葱葱,鳥獸成羣結隊,驅車前往,路上經常可以看到飛禽走獸出沒。

    路都是盤山公路,發黑的瀝青路面,看上去挺不錯的,只是過於狹窄,彎又多,很考驗司機的手藝。

    據説,山體裏還有直通的隧道,可以在幾個單位之間快速來回。

    我第二次去監聽局時,曾提議安院長是不是可以讓我走一回隧道,老頭子看我一眼,未予理睬,好像我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似的。

    也許吧。

    不過,説真的,在我與包括安院長在內的701人的接觸過程中,明顯感覺到,他們對我的心態是比較複雜的,表面上是害怕我接近他們,骨子裏又似乎希望我接近。

    很難想像,如果只有害怕,我這本書將如何完成。

    肯定完成不了的。

    好在還有"希望"。

    當然,更好在每年還有"解密日"這個特殊的日子。

    05我要説,作為一個特別單位,701的特別性幾乎是體現在方方面面的,有些特別你簡直想都想不到。

    比如它一年中有個很特殊的日子,系統內部的人都管它叫"解密日"。

    我們知道701人的工作是以國家安全為終極目標的,但職業本身具有的嚴格保密性卻使他們自己失去了甚至是最基本的人身自由,以致連收發一封信的自由都沒有,都要經過組織審查,審查合格方可投遞或交付本人閲讀。

    這就是説,若你給他們去信,主人能否看到,要取決於你在信中究竟寫些什麼,如果你的言談稍有某種嫌疑,主人便有可能無緣一睹。

    退一步説,即便有緣一睹,也僅僅是一睹而已,因為信看過後將由組織統一存檔保管,個人是無權留存的。

    再説,如果你有幸收到他們發出的信(應該説這種可能性比較小,除非你是他們直系親人),也許會奇怪他們為什麼會用複寫紙寫信。

    第3節:解密日

    其實,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他們投出的信件組織上必須留下副本。

    在尚無複印設備的年代裏,要讓一份東西生出副本,最好的辦法無疑是依靠複寫紙。

    更不可思議的是,在他們離開單位時,所有文字性的東西,包括他們平時記的日記,都必須上交,由單位檔案部門統一代管,直到有一天這些文字具備的密度消失殆盡,方可歸還本人。

    這一天,就是他們的"解密日"。

    這是一個讓昔日的機密大白於天下的日子。

    這個日子不是從來就有,而是始於1994年,即我邂逅兩位鄉黨後的第三年。

    這一年是安院長離任的年頭,也是我初步有寫作此書打算的年頭。

    由此不難想見,我寫作此書不是因為結識了兩位鄉黨,而是因為有幸迎來了701歷史上前所未有的"解密日"。

    因為有解密日,我才有權進山,去"裏面的山溝"看看。

    因為有解密日,701人,嚴格説是獲得解密的人,才有資格接受我的採訪。

    不用説,若沒有解密日,我寫作此書的願望將無從談起。

    06我的身份無關緊要,我説過,這裏人都叫我墨鏡記者。

    我的名字叫麥家,如此而已。

    生活中,邂逅一個人,或者邂逅一件事,這是常有的事。

    我認為,有的邂逅只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一種形態,一種經歷,一點趣味而已,並不會給你的生活和創造帶來什麼特殊的不同,但有的邂逅卻可能從根本上把你改變了。

    現在,我憂鬱地覺得,我與兩位鄉黨的邂逅,屬於後一種,即把我從根本上改變了。

    現在的我,以寫作為樂,為榮,為苦,為父母,為孩子,為一切。

    我不覺得這是好的,但我沒辦法。

    因為,這是我的命運,我無法選擇。

    至於本書,我預感它可能是一本不錯的書,秘密,神奇,性感,既有古典的情懷,又有現代的風雅,還有一點命運的辛酸和無奈。

    遺憾的是,最支持我寫此書的安院長,已經去世,無緣一睹此書的出版。

    他的死,讓我感到生命是那麼不真實,就像愛情一樣,昨天還是好好的,今天就完蛋了,雞飛蛋打,什麼都沒有了,生變成了死,愛變成了恨,有變成了無。

    如果説,此書的出版能夠給他的亡靈帶去一點安慰,那即是我此刻最大的願望。

    此書謹獻給安院長並全體701人!

    瞎子阿炳的故事就是我的兩位鄉黨之一安院長講給我聽的,這也是我聽到的第一個關於701的故事。

    講這個故事時,安院長還是安院長。

    就是説,他是在離任前給我講這個故事的,當然還是"密中之人"。

    再説,那時候,也還沒有"解密日"之説,即使現在,他依然沒有被列入解密的名單中。

    根據以往慣例,701頭號人物的解密時間一般是在離職後的10年左右,如果以10年計,那麼也要到明年才是他的解密時間。

    所以,有關他的故事,我所知甚少,有所知也不敢妄言。

    這不是膽大膽小的問題,而是常識問題。

    人在常識面前犯錯誤,不叫膽大,而是愚蠢。

    那麼,他何以敢在解密日頒佈之前私自將阿炳故事告訴我?我思忖,大概他在當時已經知道即將有解密日之事,而且阿炳的事情必在頭批解密的名單中。

    事實也是。

    所謂藝高膽大,他是藝高膽大——站得高,看得遠。

    他時處701眾人之上,比眾人先知早覺一些內情秘事,實屬正常。

    但以我之見,這不會是他急衝衝給我講阿炳故事的決定性理由,決定性理由也許是沒有的,倒是有兩個可以想見的理由:一個,他是阿炳故事最直接的知情人,自然是最權威的講述者;另一個,我懷疑他對自己的命數充滿不祥之慮,擔心某一天會説走就走,所以便有"早説為妙"的心計。

    他後來果然是"説走就走"的,夜裏還好好的,還在跟人打電話,説往事,一覺睡下去,卻永遠瞑目不醒。

    現在,我重述着他留下的故事,有種通靈的感覺。

    下面是老人的口述實錄——01我去世已久的父母不知道,我以前和現在的妻子,還有我三個女兒包括女婿,他們也都不知道,我是特別單位701的人。

    這是我的秘密。

    但首先是國家的秘密。

    任何國家都有自己的秘密,秘密的機構,秘密的武器,秘密的人物,秘密的……我是説,有説不完的秘密。

    很難想像,一個國家要沒有秘密,它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存在。

    也許就不會存在了,就像那些冰山,如果沒有了隱匿在水下的那部分,它們還能獨立存在嗎?有時候我想,一個秘密對自己親人隱瞞長達幾十年,甚至一輩子,是不公平的,但如果不這樣,我的國家有可能不存在,起碼有不存在的危險,不公平似乎也只有讓它不公平了。

    秘密不等於見不得人。

    在我秘密的一生中,我從沒幹過見不得人的事,我的單位,你知道,它不是什麼恐怖組織,而是一個重要的情報機構,主要擔負無線電偵聽和破譯任務。

    要説這類機構任何國家和軍隊都有,所以它的秘密存在可以説是公開的秘密,真正秘密的是其所處的地理位置、人員編制、工作手段及困難和成果,等等,這些東西打死我也不會説的,因為它們遠遠比我的生命重要。

    在我們701,大家把像阿炳這樣的人,搞偵聽的人,叫"聽風者"。

    他們是靠耳朵吃飯的,耳朵是他們的武器,是他們的飯碗,也是他們的故事。

    不用説,作為一個從事偵聽工作的專業機構,701聚集了眾多在聽覺方面有特別能力的人,他們可以聽到常人聽不到的天外之音,並且能夠識別聲音中常人無法識別的細微差別。

    所以,他們的耳朵常常被人譽為"順風耳"。

    順風耳是跟着風走的,風到哪裏,他們的聽覺就跟到哪裏,無音不聞,無所不知。

    然而,在1969年的那陣子,我們一雙雙順風耳都被對方捂住了,一個個都成了有耳無聞的聾子。

    事情是這樣的,這年春季,由我們負責偵聽的蘇聯軍方師旅級以上單位的無線電系統突然靜默了52個小時。

    這麼大範圍,這麼長時間,這麼多電台,無一例外的處於靜默,這在世界無線電通訊史上是創下記錄的。

    如果説這是出於戰略需要,那麼這種軍事謀略也是破天荒的,與其説是軍事謀略,倒不如説是瘋狂行為。

    想想看,這52個小時會發生多少天下大事?什麼天下大事都可能發生!所以説,對方的這一招絕對是瘋狂透頂的。

    然而,他們這次耍瘋狂的結果是當了個大贏家,52個小時靜靜地過去了,什麼事也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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