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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天塌下來了!

    這兩個小時,陸從駿感到時間是長了牙齒的,一分一秒都在噬人。他回到辦公室後,一邊向四方打電話打探情況,一邊坐等老孫回來彙報情況。可當老孫和金處長一前一後悄悄進來,老孫湊上前想對他説點什麼時,他突然一把揪住老孫的衣襟發作地吼:“你説,到底足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你説!”

    金處長上前拉開他,想勸他,被他一手打掉。“荒唐!荒唐!”他氣惱地走到一邊,對着牆角冷笑熱説,“給人下套子,結果把自己套住了,你們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金處長走上前,悄聲對他説:“已經查清楚,兇手是在朝天門碼頭的一棟居民樓上狙擊的,有人看見當時有兩個人上過樓頂,一定是這他們乾的。”

    “我要知道是什麼人。”

    “暫時還不知道。”金處長説,“目擊者只看見兩個背影,揹着兩隻白色的電工包。”

    “會不會是薩根?”

    “不會。”老孫低聲説,“他今天一天都沒有出過門。”

    “昨天他見過誰?”

    “也沒有見誰。”老孫説,“我一直安排了人在監視他,昨天他在重慶飯店跟王總分手後就回了使館,然後到現在都沒出過門。”

    “怪了。”陸從駿鼻孔出氣,“看來又是一樁無頭案!”

    其實不怪的,從理論上説,人不出來,可以打電話,也可以傳紙條。昨天薩根從王總那兒得知惠子要去見陳家鵠的消息後,開始是不打算跟誰説的。陳家鵠不是早死了,你為此該得的獎金也拿到了,再去管那些事幹什麼。告訴他們陳家鵠沒死,是脱褲子放屁,犯賤!他知道,自己過兩天就要走人——航班都訂好了,大後天下午一點的飛機。就是説,再過幾十個小時,這個世界將跟他沒關係.神經病才去管這些事。

    不管,不管!

    可是,回到宿舍,放在寫字枱上的一袋咖啡作了祟。這咖啡是中田幾天前託人給他送獎金時順便捎來的。如果説獎金是“組織上”頒發的,中田只是轉交,不説明什麼,那麼這袋咖啡卻體現了中田個人的心意。這山旮旯裏咖啡竟跟毒藥一樣,一般人買不到的,要“業內人士”從專門的渠道去搜才搞得到。中田在使館路上開着一爿小茶館(在美國大使館後門出去不遠),因為這一帶外國人多,也供應咖啡。中田知道他愛喝咖啡,以前就常給他送。以前他在崗位上,是並肩合作的戰友,送了也就送了,他沒覺得什麼,可現在他事實上已經脱崗,朽木不可雕,報廢了,他還有這份惦記,就有點感人心腸了。一袋咖啡讓薩根心裏暖暖的。體會到一個人的好,會把他越想越好,比如最後這筆錢,薩根想中田如果私吞又怎麼了,自己拿他沒治的。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啊,現在他丟了工作,這錢幾乎成了他的救命錢,今後養老就靠它了。這麼想着,中田的形象在薩根心裏越發的閃亮了,動人了。

    知恩圖報,可他有什麼能回報中田?這一走,估計這輩子是再也不可能見到他了,永別了。聚時齟齲,別時依依,何況是永別。一時間,薩根心血來潮地惆悵起來,一個念頭——想給中田留點什麼——盤在心裏,變得沉甸甸地飽滿。最後,他決定把這個消息作為禮物送給中田。他知道,中田是個神槍手,這對他是個可以大顯身手的好機會。再説,殺了陳家鵠對他也是了掉一塊心病,至少令後他花這筆養老金時心裏要踏實得多。

    就這樣,當天晚上中田收到了薩根給他捎來的兩包駱駝牌香煙,裏面夾着一張紙條。

    天哪,陳家鵠居然還沒死!

    中田看了紙條,頭一下炸了,腦海裏頓時浮現出相井第一次召集他們開會時的情景,會上相井曾專門問過陳家鵠之生死,他十分肯定地表示:陳家鵠已死,並敦促相井給薩根支付酬金。要命的是,相井似乎十分相信他,讓他把錢轉交給薩根。更要命的是,薩根收了錢,誰知道呢?現在陳家鵠“死而復生”,他又拿不出證據證明薩根已收到相井請他轉交的錢,那麼相井完全可以做這樣的邏輯推理:一,這錢你中田私吞了;二,你明知道陳家鵠沒死,就為訛一筆贓款存心欺君犯上。

    這是什麼罪啊?可以殺頭的!

    怎麼辦?中田想到那天馮警長也對相井説過陳家鵠已死,便連夜找到馮警長商議對策。找對人了!馮警長也怕相井找他秋後算賬,兩人同病相憐,很快達成共識:對相井隱情不報。

    不報容易,但你怎麼能保證他永遠不知情?山不轉水轉,紙是包不住火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幹掉陳家鵠。兩人商來議去,決定鋌而走險。沒想到,最後一點危險也沒有,他們來去自由,如入無人之境。誰能想到這麼遠還能致人死地?他們進入的是一個金處長毫無警戒和防備的區域。

    “至少有入百碼遠,”金處長沉吟道,“真是不可思議。”

    “肯定是個神槍手。”老孫自言自語。

    “廢話!”陸從駿又對老孫罵,“這麼遠的距離,一般的槍都夠不着!”

    金處長從口袋裏摸出兩枚彈殼給陸從駿看,“是,肯定是德國特製的威格-sii狙擊步槍,這槍的射程達到一千五百米。”頓了頓,又猶猶豫豫地説,“奇怪……敵人為什麼……要等那麼久,直到我們行動才……那個,好像敵人知道我們有行動。”

    “這不可能。”陸從駿乾脆地説。

    “那敵人為什麼開始楊處長釣魚時沒行動,那時機會很好的。”金處長説。

    “那時誰知道他是什麼人?”陸從駿沒好氣地説,“連我都認不出來,不要説敵人。那時敵人根本不能確定‘他’是不是陳家鵠,後來惠子上船,你又下了船後,他們關在船艙裏那麼久,最後又一起從船艙裏出來,敵人就以為他就是陳家鵠了。”

    “這怪我,”金處長小聲説,“當時我要不下船就好了。”

    “你就別當好人了。”陸從駿並不領情,翻着白眼,像個死人一樣有氣無力地説,“問題不在這裏,問題是我們都沒有想到敵人會有這麼一個神槍手,在那麼遠的地方狙擊,而且彈無虛發。”

    中田,一個像陳家鵠一樣神奇的神槍手,以超乎人想象的能力,把陸從駿釘在了終生不忘的恥辱柱上。機關算盡,到頭來卻是枉費心機,這既是這次行動的可恥下場,也是陸從駿在黑室總體命運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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