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陳家鵲“明白”過來了。
縱然陳家鵠有九顆腦袋也休想破掉陸從駿製造的這部血淋淋的密碼。這是一部用三個人(楊處長和兩個死刑犯)的命製造的密碼,惠子你認命吧,你渾身包着三張人皮,別指望陳家鵠還能有慧眼。當有人跟你玩命的時候,你的智商和學識只能當煮鴨蛋來吃。這天晚上,當陸從駿和老孫拖着沉重的腳步來醫院看望陳家鵲時,後者似乎等待已久,不等來者開口,便滿臉通紅地對他們説:“帶我出院。”
就四個字,別無下文。陸從駿想跟他説點什麼,他用手勢表示不想聽。他像個障礙物一樣,杵在房間中央,對任何人不理不睬,渾身散發出一種極度憤怒和悲涼的安靜。
陸從駿注意到他臉色異常的紅,卻沒有太在意。十多分鐘後,老孫辦完出院手續,在一羣人的前呼後擁下,陳家鵲率先走出病房,陸從駿緊緊跟着他,彷彿怕他逃跑似的。因為走得太快,下樓梯時,陳家鵠一腳踩空台階,差點滾倒在樓梯上,幸虧踉蹌了兩步,緊隨其後的陸從駿一個箭步上去,將他抓在手上,奮力往後一拉,總算免於跌倒。一個前撲,一個後拉,作用在陳家鵠身上,好像把他擠壓了一下,他禁不住地大叫一聲:“啊——”與聲音同時出口的,還有一口血水噴射而出,畫了一個拋物線,最後砸在雪白的牆上,像一朵鮮紅的梅花。
這怎麼出院?
這是又一張住院單!
這一回,陸從駿不需要醫生診斷也知道陳家鵠犯的是什麼病,民間形容人氣憤至極時愛説:肺都被氣炸了。陳家鵠犯的就是這病,肺氣炸了!
不僅如此,還有其他症狀。
第二天中午,陸從駿陪海塞斯來看陳家鵠,兩人走進病房後又退了出來,因為牀上躺着的是一個滿頭白髮的入。問護士,護士説陳先生就住那個病房。護士帶他們來,走到病牀前,輕輕地喊:“陳先生,陳先生。”那個滿頭白髮的人從枕頭上微微仰起頭,雖然是滿頭白髮,但陸從駿和海塞斯還是認得出來,他就是陳家鵠。
海塞斯驚呆了!
陸從駿也驚呆了!
陳家鵠想從牀上坐起來,人沒有坐直,一陣咳嗽,又咳出一口血。兩人連忙勸他躺下,驚惶失措。陳家鵠倒是出奇地鎮定,堅決地坐直了,還微笑地鼓勵自己咳。
“咳吧,使勁地咳,咳死了就好了。”陳家鵠説。
海塞斯聽着,鼻子一酸,濕了眼眶。
陸從駿也想哭,但似乎又想罵娘,幾條人命哪,換回來的就是這麼一個視死如歸的傢伙。陸從駿覺得自己的肺也在膨脹,要吐血了。他想破口大罵,卻不知道罵誰,最後也是鼻子一酸,濕了眼眶。他可憐自己,怎麼會這麼倒黴,付出那麼多,收穫的依然是付出。
“放心,我死不了的。”陳家鵠似乎猜透陸從駿的心思,對他苦笑道,“我欠下的命債太多了,我要死也要等讓我還清了債再死,否則死不瞑目。”又轉而對海塞斯説,“教授,等着我,醫生説我還年輕,沒事的,休養幾天就可以出院,我要好好跟你幹一場,我一定要把這羣狗特務都挖出來。”
醫生是安慰他的,他其實已經不年輕,他已經在一夜間變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小老夾。一個星期過去,全重慶最好的醫生都來開過處方,該用的藥都用了,陳家鵠的病情沒有任何好轉,還是每天咳,一咳就出血。更令人擔心的是,他的精神日益萎靡,還患上厭食症,吃不下東西,吃了就吐。他的內部好像被氣憤、傷心、苦難填滿了,老想吐,有沒有吃東西都想吐,乾嘔,常常嘔出血。眼看他一天天萎靡下來,請來的醫生一個個敗下陣來,陸從駿出了一個怪招,從大街上請來了一位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