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熊熊,鰲老疑惑的望着清癯老者,説道:“中原人在沒有嚮導的帶領下冒然進入雨林,膽量着實是不小呢,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吳楚山人,”清癯老者回答,同時問道,“敢問大師法號。”
“法號鰲老。”鰲老放下手中的烤穿山甲腿説道。
吳楚山人微微一笑,道:“大師恐怕不是出家人吧?”
鰲老一怔,警惕的反問説道:“何以見得?”
“出家人如何食得獸肉?豈不涉嫌殺生犯戒麼。”吳楚山人瞥了眼木架上燒烤的穿山甲説道。
鰲老不以為然的一笑:“那是你們中原大乘佛教的戒律,我們東南亞小乘佛教則無此一説。”
“小乘佛教只許食‘三淨肉’,一無眼見,二無耳聽,三無心想,可是大師親手搏殺野獸而食,難道還不是破戒麼?”吳楚山人咄咄説道。
鰲老一時語塞,心中尋思着,這兩個不速之客雖然身子骨強健,尤其是這個老傢伙,舉手投足似有武功,但卻肯定沒有內力,實乃江湖泛泛之輩,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若是不高興的話,隨時都可以將其撂倒。
“哼,中原的濟公和尚不也是喝酒吃肉的麼,難道也算是破戒?”鰲老反問道。
吳楚山人微笑道:“濟顛佛祖以幻象渡人,不能一概而論。”
鰲老點頭嘿嘿奸笑道:“老夫這不也是在渡這隻穿山甲麼?”
“那大師又為何擒住一位姑娘,閉其麻啞穴道呢?”吳楚山人冷冷説道。
這傢伙果然是武林中人,竟然一眼看出珊妮姑娘被點了麻穴和啞穴,可絕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輩了,鰲老心下兀自一驚。
“這……”鰲老不知如何解釋,心中殺機漸起。
吳楚山人原本是孤傲清高之人,他一眼看穿面前的和尚是個冒牌貨,吃肉擄女人,定然不是個好東西,俠義之心驟起,決定拆穿這個假和尚的真面目,救下那姑娘。
“鰲老究竟何人?竟然冒充出家僧人,劫掠良家婦女,天理不容啊。”吳楚山人看出了鰲老眼光中流露出一股殺氣,心中暗自戒備,口中則出言相激道。
“哼,多管閒事……”鰲老説話間猝然出手,盤腿坐在地上竟能驀地凌空彈起,食指如電閃般直戳吳楚山人胸前膻中穴。
吳楚山人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假和尚的武功如此了得,這速度絕非江湖一般高手可比,只可惜自己內力全失,那是六年前被大陰人黃建國吸掉的。自己如今招式雖有,可那畢竟也只是花架子了,他急忙閃避未及,那指尖早已戳至胸前……
站在山人一旁的寒生眉間伏屍魄驟然發動,蠅眼頓開,目光瞅見着鰲老慢慢的躍起來,然後緩緩的將手指捅向了吳楚山人……於是搶步上前,一把抓下木架上的烤穿山甲迎了上去……
“噗”的一聲悶響,鰲老的食指已然戳進了穿山甲發燙的肚子裏……
“哎呦……”鰲老大叫一聲,縮回手指,身子退了回去,低頭一瞧,指頭已經燙破了皮
寒生微笑着站在了篝火旁,撕下兩塊糊香的穿山甲嫩肉,遞給了吳楚山人,口中笑道:“正好肚子餓了,先充下飢再説。”
鰲老驚愕萬分,他當時根本就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兒,但覺人影一晃,眨眼的工夫便已着了道,世間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身法,簡直是匪夷所思。
“你……你們……”鰲老瞠目結舌道。
吳楚山人沒有理睬假和尚,走到了那位姑娘的身邊説道:“別怕,我來替你解開穴道。”
“嘭嘭”山人用力的連點兩下,解開了那姑娘的穴道。
“寒生!”珊妮熱淚盈眶的叫道。
寒生吃了一驚,仔細的看了看,似有面熟,於是猶猶豫豫的説道:“你是……”
“我是珊妮。”珊妮激動地説道。
“珊妮……”寒生驀然想起六年前,在曼谷緬秧葉貧民窟救下來的,那個被大國師勐拉差翁.坤巴斬去四肢的人妖珊妮,自己曾用去了半瓶‘汗青’來醫治他,頓時驚喜的説道,“珊妮,你的手腳都長出來啦?雁城小子還同你在一起麼?”
珊妮臉色微紅,靦腆的説道:“我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女人了,雁城小子現在是珊妮的丈夫,還有乃梭,我們都住在美斯樂,這一切都拜恩人所賜。”
“哦,那太好了,乃梭,你的弟弟,我記得的……”寒生雨林中巧遇故知,心情十分的高興,遂問道,“珊妮,你怎麼會被這個假和尚抓起來了呢?”
珊妮眼圈一紅,嚶嚶道:“鰲老抓我當人質,還要強逼去果敢,嫁給個叫德欽的副主席,珊妮不從,他就點我的穴道……”
“別怕,珊妮,有我們在,誰也甭想欺負你。”寒生安慰她道。
吳楚山人走到鰲老的身邊,淡淡的説了聲:“滾吧。”
鰲老揉着發燙的手指,私下盤算着,這老傢伙倒是不可懼,那個叫寒生的年輕人武功深不可測,自己絕對不是敵手,看來只有請黃明月同志出馬了……想到這兒,口中嘿嘿一笑道:“好,今天老夫就送你們兩位中國同志的人情了。”説罷,走到望天樹板根下,搖醒了熟睡中的黃建國。
“兒子,醒醒,我們走啦。”鰲老柔聲道。
“爸爸,我又餓了。”黃建國傻呵呵的揉了揉眼睛。
“起來!”鰲老厲聲喝道。
黃建國趕緊一骨碌爬起身來,嘴巴兀自不停的吞嚥着口水。
鰲老拉黃建國到一邊,附耳輕聲説道:“兒子,現在有兩個壞人要搶我們的烤肉吃,你去把他倆都吸了吧。”
“壞人要搶我們的烤肉!我要統統吸了他們……”黃建國一聽勃然大怒,瞪着兩隻灰濛濛的眼球,四下裏尋找着小偷在哪兒。
吳楚山人和寒生做夢也料不到這個又醜又傻、禿頂豁牙的盲人竟然會是黃建國,對一個殘疾人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在一旁冷眼觀看,瞧這個假和尚要耍什麼花樣。
鰲老牽着黃建國的手,指向了寒生,説道:“兒子,就是他。”
話音未落,黃建國盲眼望着寒生,估摸着對方腰間的高度,然後鼻子一緊,肩膀抽動了幾下,隨即猛然的大口吸起氣來……
寒生看見這個傻人鼻子吸氣的動作,感覺到似曾相識,念頭剛剛閃過腦際,忽然感覺腹部一涼,肚臍眼兒似乎開了口,體內的精氣噝噝的向外泄露……不好,“中陰吸屍大法”!他猛然間意識到,驚出了一身冷汗。
寒生不會武功,只是機緣巧合悟成了“癔症神功”,可以憋氣、發癲、空中漂浮和蠅眼看人,但內力卻是沒有,照理説只要被黃建國吸上,便難以逃脱。世間事,陰陽消長,萬物相生相剋,當年郭璞悟出中原第一邪術“中陰吸屍大法”之時,更窮盡了畢生心血研創出一套曠古奇學“祝由十八式”,來剋制“中陰吸屍大法”,究竟孰高孰低,卻是要靠修行者的悟性和功力了。寒生雖然不會“祝由十八式”,但卻誤吞了王婆婆的那枚祝由舍利,舍利入腹即化為精氣而無形,而沈才華腦中的舍利是在顱內慢慢生長出來的。
寒生腹中的舍利精氣感受到了“中陰吸屍大法”的那股老陰戾氣,遂凝聚為一團老陽之氣封住了他的神闕穴(肚臍眼兒),雖然無法克敵,但自保卻是無虞。
“中陰吸屍大法!”寒生向吳楚山人急呼示警。
山人聞言大驚失色,他的內力就是被此邪術吸光的,還差點搭上了性命,沒有想到,今夜竟又在緬北雨林中再次遇見……
寒生蠅眼一睜,身形晃動,一瞬間,黃建國的鼻子隨即便不通氣了,原來寒生扯下兩條穿山甲肉絲揉成兩個小球,塞進了黃建國的鼻孔內,隨即“啪啪啪”連扇了幾個耳光。
“爸爸,壞人打我……”黃建國淚眼盈眶,無比委屈的喊道。
鰲老一看壞了,黃明月的“中陰吸屍大法”竟然對這個年輕人不起作用,今夜算是遇上絕世高人了,“三十六計走為上”,還是逃命去吧。於是他倏地一把扛起黃建國到了肩上,撒腿就往雨林深處跑去,手杖一點就是兩三米遠,幾個起落便隱入了黑暗之中。
寒生正要去追,被吳楚山人攔住了。
“別追了,那個鰲老武功不弱,加上他那個會‘中陰吸屍大法’的兒子,萬一有個閃失就不值得了。”山人説道。
“想不到,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會此邪術……”寒生悵然感慨道。
吳楚山人點點頭,嘆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
寒生感嘆良久,迴轉身來,對珊妮説道:“珊妮,先來吃點東西吧,天亮以後我們就送你回家。”
當夜,寒生等人就在篝火旁露宿。
次日清晨,一行三人向南直奔美斯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