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地翁帶着費道長向未渡法師告辭後,索然無味的下山去了
荼毗法會結束,善眾紛紛離去,有些居士已經坐在了膳堂內等待着用齋飯。未渡老僧惦記着倆孩子,誦經剛畢即刻趕到後院,推門進了伙房。
火工和尚四仰八叉的躺倒在了地上,妮子和小和尚有良已經不見了蹤影……
未渡老僧暗道,不好!趕緊俯下身察看,火工和尚的耳後手少陽三焦經顱息穴處有青色淤血,此處神經密集,“一身之氣貫於耳”,遭擊打極易喪命。未渡不敢怠慢,急探出右掌按在火工和尚的耳門穴道上,將真氣緩緩輸了些進去。不多時,那和尚悠悠醒轉,口中叫道:“住持……”
“怎麼回事?那倆孩子呢?”未渡急忙問道。
“有兩個農民衝進來,將我打暈了,別的就不知道了……對了,他們手裏還有槍。”火工和尚虛弱無力的説道。
未渡老僧直起身來,目光所及之處,看見牆角落的地上撒了兩堆大米,而麻袋卻不見了。
這兩個所謂的“農民”肯定是用麻袋罩走了倆孩子,他們手裏還有槍……那會是什麼人呢?未渡老僧思忖着,隨即出門命管事僧人即刻打聽,有誰曾經見到過兩個農民扛着麻袋出寺。
不久,有兩名香客被帶到了未渡老僧的面前,行禮後説道:“師父,我們在大殿上香時,曾見過那兩個人,扎白羊肚頭巾,黑褲襖繫着布腰帶,各自背上扛着兩隻鼓鼓囊囊的麻袋,穿過殿前庭院出山門了。”
“已經有多久了?”未渡問道。
“就在那邊法師荼毗的時候……”香客回憶道。
“這麼説,已經將近一個時辰了。”未渡老僧嘆息道,如此,那兩個人早已經去的遠了。
未渡老僧繼續詢問了那兩人的相貌,然後召來寺中的管事僧,説明自己要下山辦事,請他負責代行住持之職。
“住持師父,您何時回來?”管事僧問道。
“少則數日,多則月餘吧。”未渡回答道,其實他心裏也沒譜兒,總之,此行必須要找回妮子,而無論時日多久,否則自己將無顏愧對師兄一渡的在天之靈……
簡單的收拾一下行裝後,未渡老僧連飯也沒吃便挽着包袱匆匆下山了。
此刻,陰雲蔽日,涼風習習,春雨瀟瀟,潼關路上已是一片霧氣茫茫。
未渡老僧站在佛頭崖山下的公路旁,支起了一把黃色的油布雨傘,心中盤算着那兩個人可能的去向。
此地北去為黃河,東行則是隴海鐵路線和連綿不斷的偏僻鄉村,南面是山區,道路不但崎嶇難走,而且人煙稀少,惟有向西行,十餘公里沙石路面一直到潼關。兩個孩子裝在麻袋裏十分搶眼,因此必須有汽車才行,這些帶槍者肯定是外來之人,而潼關縣城正是來松果山的必經之路,那裏四通八達,人煙稠密,也易於隱匿。
想到此,未渡老僧撒開腳步,徑直西奔潼關而去。
潼關之南,秦嶺峯巒起伏,遊雲片片,如絲如縷,若飄若定,似嵌似浮,來之突然,去之無蹤,故稱之“秦嶺雲屏”。清代淡文遠曾贊曰:屏峙青山翠色新,晴嵐一帶橫斜曛。尋幽遠出潼川上,幾處煙村鎖白雲。
未渡老僧無暇觀賞雨中美景,只是埋頭一路疾奔。
“好腳力。”聽得路邊樹下有人在輕聲讚歎道。
未渡聽在耳中,心下不覺一動,這説話之人真氣渾厚,絕非普通鄉下人,於是停下了腳步,扭頭望去。
一個頭扎白羊肚頭巾,身穿黑色褲襖,布腰帶上彆着杆煙袋的瘦高老頭,正站在一株老槐樹下避雨,眯着眼睛望着這邊。
“是該歇歇了。”未渡説着來到了樹下,對老者微微一笑。
“這位師父是未渡法師吧?您急着趕路,腳下鞋子都濕透了。”老頭善意的提醒道。
未渡點點頭,説道:“老衲未渡,你認得貧僧麼,聽口音,您好像不是這裏的本地人?”
老頭眯着眼睛,淡淡一笑道:“俺是來參加佛崖寺荼毗法會的,在那兒見過法師的,現在這裏等長途汽車要趕回潼關去。”
“阿彌陀佛。”未渡老僧口誦佛號,抬頭看看天色,覺得還是繼續趕路要緊,這老頭有多少真氣與己何干?
“嘀嘀……”東面駛來了一輛破舊的長途汽車,“嘎吱”一聲停在了他倆的面前。
那老頭一面上車,同時對未渡説道:“師父若是去潼關,天氣不好,還是坐車快些。”
未渡摸了摸口袋裏的零錢,收起了雨傘,也上了車。
車上人不多,未渡挨着那老頭坐下,雨勢漸漸的大了,擊打在棚頂上“噼啵”作響,車窗外煙雨朦朦,玻璃上滿是一層霧氣。
“法師,您剛剛主持完荼毗法會,就急匆匆的趕往潼關,很是辛苦啊。”老頭關切的説道。
未渡微微一笑,道:“人生在世,有時身不由己啊……施主您貴姓?”
“俺免貴姓賈。”那老頭答道。
這位農民裝束的老漢正是賈道長。
自黑龍潭與宋地翁分手以後,他站在佛崖寺十八盤山巒上,看見了那兩個張隊長的手下,每人扛着一隻鼓囊囊的麻袋飛奔下山……嗯,看來得手了,這兩個孩子果然受到吸引來到了佛崖寺,張隊長這夥人的能力可是比首長那邊強多了,當然,這主要還是自己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賈道長自負的想着。
在此之前,他已經與張隊長約好了,會面地點位於潼關縣城北的一所農宅之內,那兒是其一名手下的家,地點僻靜,閒人稀少,緊挨着潼蒲鐵路線。
時間不長,他遠遠的望見了張隊長那輛灰色麪包車從樹林裏駛出,然後沿着公路朝潼關方向而去。
陝西這邊的事情終於結束了,賈道長神情悠閒地,一面賞玩着春日佛頭崖的景色,一面慢慢的逛下山去,守在公路邊等待着長途客車的經過。
這時,天上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遙見佛頭山上一老僧飛步下山,待到近前認出是佛崖寺的住持未渡法師。賈道長心下立時明白了,這老和尚肯定是出來尋找兩個孩子的,一渡未渡本就是師兄弟,説不定也是個什麼守陵人呢……於是他便喊住了未渡法師,想設法套套這老和尚的口風。
破舊的長途車一路顛簸着,車尾冒着濃濃的黑煙。
“法師,俺也參加了荼毗法會,一渡高僧火化出舍利子,真的是大開眼界啊,俺是多年的居士了,持齋禮佛,不知道死後這把老骨頭會不會也有幾顆舍利子?”賈道長裝作十分虔誠的問道。
“心存善念,多行善事,諸惡莫做,必得善果,舍利子乃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也,阿彌陀佛。”未渡老僧認真的回答道。
賈道長聞言心中暗自發笑,大凡老和尚都是迂腐不堪的,也許是在廟裏呆傻了,不諳世事,只知道背上幾句經書,只求出世,不問入世,孰不知當今社會哪兒有理想的清靜之所在?吃喝拉撒睡名利又有誰人能擺脱得掉……
“未渡法師,俺有一事不明,想求教於你。”賈道長嘿嘿説道。
“請講。”未渡回答。
“一渡法師荼毗火化後的那十餘顆色白如玉的舍利子,俺想那一定是牙骨舍利。”賈道長説道。
未渡老僧聞言大吃一驚,道:“賈施主好眼力,竟然能看出那是牙骨舍利。”
“這很簡單,”賈道長正色説道,“一渡法師生前定是有秘密需要保守之人,故不常言,數十年有意識的緊閉牙關,導致大量的鈣質堆積於牙根與牙冠之內,經高温而結晶成舍利子,是麼?”
未渡聞言臉色驟變:“賈施主,你究竟何人?”
賈道長淡淡一笑,回答道:“風陵渡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