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的突然現身,令賈屍冥總算是多少安了些心,儘管其已不是個正常人,但她的出現,自己面對妮子時所產生的那種愧疚感,頓時少了許多。他真心的喜歡這個徒弟,雖然還不是十分的瞭解她,同時也正一直髮愁着如何能夠長久的隱瞞住真相,而現在,“老祖”竟然自己冒出來了,這一下反倒是好解釋的多了,把一切都推給勐拉差翁.坤巴這位大國師就行了。
“坤巴,今天,替炳師父復仇的時候到了。”妮子恨恨的説道。
勐拉差翁.坤巴以生硬的漢語回答道:“祖墨,你不過只得六歲而已,‘血降頭’的火候還差的遠着呢,喏,就先讓我的小陰嬰們陪你玩玩吧。”説罷,他的口中誦唸起了“陰嬰降”巫咒,手指向了妮子。
竹林中的空地上是厚厚鬆軟的竹葉,十餘個小陰嬰赤足站立其上,均伸出了雙手做攫取狀,瞪着血紅的眼睛,手指頭上生有長而尖利的青色指甲,口中發出“咻咻”的恐嚇聲,朝着妮子慢慢圍攏了過來……
賈屍冥大驚失色,暗自運起了“先天罡氣”,在豫西大峽谷時曾損失了半數真氣,南下路上儘管有所補充,但仍只是恢復了六七成功力而已,但眼下為了妮子的安危,他已經全然不顧。但聞其暴喝一聲,雙手竭盡全力的左右開弓,分別擊向了那些小陰嬰們……霎時間,平地裏颳起了一陣狂飆,先天罡氣如暴風般的橫掃過去,地面上乾枯的竹葉如天女散花般的四散飛揚。
“好剛猛的氣功!”客家嬤嬤在一旁由衷的讚歎道。
定睛望去,站在妮子面前的十餘個小陰嬰們,一個都不見了……
賈屍冥滿意的點了點頭,那些嬰兒肯定被真氣捲走,摔出了竹林,不死也得缺胳膊少腿的了,他拍了拍妮子的肩頭,炫耀的説道:“妮子,‘先天氣功’的威力還未發揮到極致呢。”
勐拉差翁.坤巴聞言口中發出陣陣冷笑。
賈屍冥突然感覺腳趾間鑽心的一痛,緊接着腳底板、腿肚子痛楚接踵而至,急忙低頭一看,頓時駭然大驚,那些小陰嬰們竟然紛紛從地底下鑽出,抱着自己的雙腳以及小腿肚子正在瘋狂的撕咬着……他的鞋子早已咬穿,腳趾頭被咬掉了好幾個,褲腿業已撕開,腿肚子處鮮血淋漓。
“啊!”的大叫一聲,賈屍冥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陰嬰們蜂擁而上,扒在了他的身上見肉就噬咬,亂作了一團。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妮子措手不及,她並無多少臨戰經驗,一時間竟然呆怔在了那兒。
有好幾個小陰嬰撲到了妮子的腿上,張開了利齒,凶神惡煞般的就要下口。
“喵嗚……”大黑貓“小翠兒”狂吼一聲猛撲過來,利爪翻飛,與陰嬰們混戰在了一起。
客家嬤嬤看了直搖頭,縱身上前,準備出手相助。
“不好!有毒啊……”地上,賈屍冥聲嘶力竭的叫喊起來。
賈屍冥不愧為是全真教第一高手,在重傷中毒的危急關頭,躺在地上雙臂一震,上衣頓時裂成了碎片,他使出了看家本領“丹田九式”之“噴丹田”。一瞬間,肚臍眼兒驀地張大,“噗”的噴出先天罡氣,強大的氣流將扒在身上的幾名小陰嬰們剎那間吹得飛上了半空……正在噬咬他下身的小陰嬰於一愣神兒之間,賈屍冥倏地翻身彈起,把它們抖落下去,然後一把抓住妮子,口中急道:“危險!”胳膊用力的將妮子向客家嬤嬤身上拋去,而自己則接連幾個翻滾到了圈外……
客家嬤嬤飛身縱起,凌空接住了妮子,“啪啪”兩掌,將扒在她腿上的兩名小陰嬰拍落掉在了地上。
見到墨墨遇險,沈才華急匆匆的撲上前去,兩根小手指插入鼻孔裏,慌亂之中竟念起了祝由神功第十六式“人面獸心”的巫咒來:“獸獹獺獻獼獽獾獿玀玁玂玃……”
這一式“人面獸心”可以馴服一切獸類,但小陰嬰是人而非動物,因此並未受到咒語的禁制,它們只是愣了一下,隨即又向沈才華惡狠狠地撲來。
“才……才華,快用食指切……它們!”嘟嘟盤旋在半空裏,着急的喊道,它曾經見過的,所以知道那招“天門洞開”最好使。
一句話提醒了沈才華,小嘴一張吐出一連串的巫咒:“唵唵曷,囊羯剎那怛伽訶囉……”隨即食指沖天豎起,準備大開殺戒了。
“天門洞開”是祝由神功裏極剛猛的招數,食指商陽穴射出的祝由真氣束無堅不摧,將會把這些小陰嬰們割得七零八碎,儘管它們都是水傣山苗人家的無辜嬰兒,沈才華此刻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嘻嘻嘻嘻……”一連串的笑聲從沈才華的衣袋裏發出,隨即白花花的一閃,一個兩寸多長的光身子小人“嗖”的一聲竄出,輕盈的落在了地上。
“靈胎!”沈才華驚呼了聲,嘴裏中斷了“天門洞開”的巫咒。
白白胖胖的靈胎叉着腰,神氣的站在了陰嬰們的中間,那些擄來的嬰兒雖然已經被坤巴練成了“陰嬰降”,但是見到如此這般的小人,仍舊是勾起了好奇心,遂慢慢的聚攏過來圍觀。
賈屍冥見狀大吃一驚,那不是自己在鄱陽湖鞋山普陀寺分娩出來的小靈胎麼……怎麼會出現在沈才華的口袋裏?
沈才華兀自愣愣的望着靈胎,驚奇的發現它那層白矒矒的眼翳不見了,而是雙瞳烏黑,炯炯有神。
有個陰嬰好奇的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靈胎,引得靈胎“咯咯”的笑了起來,陰嬰們面面相覷,也都隨之跟着嗤嗤的笑了,嘴角邊還流淌着紅色的口涎水。
靈胎雙目緩緩盯過每一個陰嬰的眼睛,然後張開了手臂開始跳起舞來,那是一種類似於動物的奇特姿勢,深沉而蒼涼,看上去異常的古樸,彷彿是遠古時代先民圖騰祭祀時的動作。
陰嬰們似乎完全的被吸引,竟然手拉着手的圍着靈胎蹦躂起來了,臉上也不再是兇巴巴的樣子。
勐拉差翁.坤巴大驚,口裏加快了誦咒,但那些陰嬰們恍若不聞般,依舊光着屁股隨着靈胎翩翩起舞。坤巴將舌頭放在齒間咬破,然後“噗”的噴出一口血霧來,極快的念着“陰嬰降巫咒”,加倍的發出指令……
大凡巫師自咬舌尖或中指而口噴血霧的,都是為成倍增加法力使然,但卻會大大折損巫師的內力或是壽數,坤巴見小陰嬰們失去了控制,情急之下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陰嬰們受到咒語的嚴厲禁制,手腳停止了舞蹈,身子僵直的站立在那兒,它們體內的“陰嬰降”正在與靈胎的“靈舞”相互抗衡着,處於膠着狀態。
靈胎的舞姿開始改變了,它時而高舉拳頭過頂,時而握拳在胸前,或金雞獨立,或弓箭步,做出了一些誇張的造型。
賈屍冥萎頓的倚坐在一株大王血竹下,望着靈胎的舞姿,暗自苦笑道,這動作怎麼同文革時期的忠字舞蠻相似的呢?記得在豫西大峽谷時,喬老爺的儒家功也是這般造型。
此刻,他的下肢已經開始麻木了,降頭毒素正在沿着腿部經絡向上蔓延,雖然被他以“先天罡氣”強行壓制着,但賈屍冥也知道,自己若不盡快解毒,就這樣耗下去的話,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他艱難的將手伸進了腰帶內,摳出藏匿在夾層裏的那支骨質小瓶來,仰光大金塔福壽宮安息長老的這瓶苯教“返魂水”虧得沒給主任拿去,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返魂水”不但可以驅鬼護身,而且能夠破解天下所有降頭之蠱毒,蓋因東南亞降頭術就是源於西藏最古老的苯教之故。降頭術亦稱“狂頭術”,中降之人或昏或死或發狂,實際上就是丟魂喪魄,而“返魂水”正是降頭的剋星。
賈屍冥將瓶口放入嘴裏,正要咬開瓶塞,可是他又慢慢的縮回手來,柔和的目光落在了妮子的身上,自己有愧於她啊……當年自己若不是迫於為組織工作,因職責所在而出手殺了老祖滅口,這孩子也就不會自幼沒了娘,孤苦伶仃,顛簸流離。如今所幸老祖肉身未腐,雖然已被坤巴製成了陰相人,但要是喝了這瓶“返魂水”,或許能夠恢復部分得神智,終將能與妮子母女相認,自己終究亦可以釋懷了。
可是,“返魂水”只有這一瓶,如果給老祖用了,那自己可就死定了……
賈屍冥苦笑了,自己年齡已經不小,再苟活個二十年又能怎麼樣呢?還是成全了妮子吧,只可惜自己的“先天氣功”還未有傳授完,唉……天意啊,他的眼眶竟然有些濕潤了。
此刻,靈胎的舞蹈越來越快,最後竟如陀螺一般的瘋狂旋轉了起來,唯見一道白花花的影子。
陰嬰們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目不轉睛痴痴的盯着靈胎,那一邊,勐拉差翁.坤巴額頭上滲出黃豆大的冷汗,口中接二連三的噴出血霧,他已經快要崩潰了。
“哇……”的一聲,飛速轉着圈子的靈胎,終於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