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阿明駕駛着那輛破舊的美式吉普車,一路冒着黑煙駛進了仰光城內,然後沿着茵雅湖邊的卡巴耶路南行,再轉吳威沙路直奔大金塔而去。
妮子依偎在賈屍冥的懷裏,以新奇的目光望着這座異國情調的城市,一簇簇的木棉花紅似火,整齊的苗圃種滿了奇花異草,一幢幢造型別致的英格蘭式建築以及與中原衣着迥異、服飾鮮豔的婦女們,簡直都有些目不暇接了。
老祖仍舊是沒有知覺,靜靜地靠在賈屍冥的身旁,妮子時不時的用手指觸摸下,希望娘能突然間的開口説話。
“師父,娘真的能醒過來麼?”妮子幽幽的問道。
“一定能的……”賈屍冥口中安慰她説道,心下卻暗自傷神,若是老祖真的醒過來,自己將面臨十分尷尬的境地,畢竟他是殺害老祖的兇手,即使妮子能夠原諒,她娘能麼?
“墨墨,安息長老人很好,他一定會幫你孃的。”沈才華在一旁悄聲勸慰着。
“看,前面那個金光燦燦的就是大金塔了!”這時,阿明手指向前方,興奮地説道。
吉普車泊在了停車場上,顛簸了一天一夜,大家都已疲憊不堪,腹中飢渴難忍。
“我們還是先吃點東西吧。”客家嬤嬤説道。
停車場旁邊就有飯店,阿明領着大夥走進門去,揀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後用緬語點了些本地特色早點,如咖哩雞肉飯、魚粉湯和椰奶麪條等等。
“你們慢慢吃着,貧道先去福壽宮打聽一下安息長老,隨後就回來。”在等着上飯菜的間歇時間,賈屍冥對大夥兒打了個招呼,然後匆匆離去。
在甘拜迪時,賈屍冥原先的衣裳都已被小陰嬰們扯爛了,因此阿明找了一身本地緬族人的服飾給其換上了,上身白色對襟式長袖短衫,下套暗花格子“籠基”筒裙,腦袋上包着一塊黃色頭巾,趿拉着一雙拖鞋,在外人眼裏,他就是一個典型的緬甸瘦老頭。
客家嬤嬤的靈藥“汗青”十分的有效,賈屍冥身上的創口都已結疤,殘缺的腳趾處癢癢的,正在生長出新的趾頭,儘管身子仍舊是很虛弱,但已無大礙。
登上大理石階,賈屍冥來到了塔基之上,但見香煙繚繞,遊人如梭,誦經聲隨處可聞。他遠遠的瞥見了大金塔左面有一座不太大的中式廟宇,心想那兒應該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了。
福壽宮門口徘徊着幾個着深色西裝的男人,既不燒香也不説話,面色嚴肅,目光遊離,這些是什麼人呢?看樣子像是保鏢,長相又似中原人,而且身懷武功……賈屍冥心中隱約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他徑直的走了過去,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那幾個人警惕的眼神兒,雖然注意了自己,但並無反常之舉,也許是某位華人商賈富豪正在殿內上香呢吧,他想。
大殿內光線暗淡,檀香嫋嫋,有數名老年女香客正在禮佛,在蒲團上三叩九拜,甚是虔誠。
“施主,可是要上香?”一名小和尚雙手合什,以緬語問道。
“請問,安息長老可在?”賈屍冥直截了當的用漢語問道。
小和尚愣了一下,隨即回以生澀的漢語答道:“長老身體不適,已多日不見客了。”
賈屍冥淡淡一笑,心想,門外保鏢的主人此刻並不在大殿的香客之中,那麼又能去哪兒呢?哼,沒準兒正在接受安息長老的單獨接見呢。
“安息長老是貧道舊識,煩請通稟一聲,就説故人賈道長前來探訪。”賈屍冥微笑着説道。
“這……”小和尚似乎顯得有些為難。
就在這時,一個老僧由殿側一間耳房內走出,抬頭望見賈屍冥,不由得驀地一愣……
“彭長老,故人賈屍冥有禮啦。”賈道長拱了拱手,呵呵笑道。
耳房內,安息長老見到賈屍冥進門眼睛一亮,急切的問道:“賈道長,你終於趕來啦,小小……沈才華呢?”
賈屍冥聞言心下不由得就是一驚:“安息長老,你何以得知貧道和沈才華要來仰光?”隨即目光一瞥之下,竟然看見了白雲觀的虛風道長,正坐在角落裏對他微笑着。
“哈哈哈……是我告訴長老的,賈道長,別來無恙乎?”耳邊驀地傳來了熟悉的磔磔笑聲。
賈屍冥急轉身視之,一身灰色中山裝的首長出現在了耳房的門口,而在他的身旁,有良那雙仇視的眼睛正虎視眈眈的盯着他……
壞了,賈屍冥心中一涼,心想,首長到底是神通廣大,竟然什麼都瞞不過他。
“首長,您的氣色比起在豫西大峽谷的時候,可好的多啦。”賈屍冥淡淡的説道。
首長嘿嘿一笑,並不在乎他的揶揄,貌似真誠的説道:“賈道長,豫西一別後,聽聞你長途跋涉來到了緬甸,所以特地趕過來一敍。”
賈屍冥心下着急,不願意與他兜圈子,於是直截了當的説道:“首長,您日理萬機,工作繁忙,有話還是直説吧。”
“好,痛快,賈道長仍不改當年江湖兒女本色,你來見安息長老所為何事?”首長點點頭,隨即單刀直入的問道。
“釋疑。”賈屍冥回答道。
“釋什麼疑?”首長追問。
“你在一旁聽着不就就知道了。”賈屍冥平靜的説道。
首長微微一笑,手一擺,説道:“請問吧。”
安息長老靜靜地望着賈屍冥,頗為疑惑的説道:“賈道長,你有何事要問老衲?”
“安息長老,你的那瓶‘返魂水’喝下去以後,但人卻始終還是醒不過來,不知何故?”賈屍冥問道。
安息長老聞言一愣,沉吟良久,然後長嘆了一聲,緩緩説道:“唉……老衲與日無多,今天就説出這苯教聖水的秘密吧,‘返魂水’乃是三千九百年前,雍仲苯教的創始人,來自神山‘岡仁波且’象雄的辛饒彌沃涅盤後之肉身所化,傳到老衲這一代時,只剩得三瓶了,一瓶給了紅孩兒,一瓶與你換了靈胎,還有一瓶還要繼續流傳下去……”
首長聞言心中暗自懊悔不已,自己的那瓶‘返魂水’為了與女鬼郭可兒交媾,竟然白白的浪費掉了,真是太可惜了。
“此聖水招魂甚是靈驗,只是不知喝下去的那人死去多久?肉體是否毀壞?”安息長老問道。
“已死六年,屍首完好。”賈屍冥回答道。
“人已死六年,屍首仍保持完好?”安息長老頗為不解。
“這很簡單,冰櫃冷藏即可。”首長在一旁幽幽説道。
“哦,是這樣啊……”安息長老思忖道,“如此説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是什麼?”賈屍冥着急的問道。
“魂魄丟失了。”安息長老回答道。
“魂魄丟失了?”賈屍冥聞言詫異道,心想老祖的魂魄怎麼會丟失了呢,於是問道,“中原民間如是説,人死魂魄離身,七七四十九日之後便趕去投胎,那麼就只有在‘斷七’之前喝下‘返魂水’才有用了。”
“不錯,只有在中陰身的狀態下,方可返魂,”安息長老回答,見賈屍冥大失所望的樣子,他便又補充説道,“當然,若是死者由於某種例外,死後若干年始終保持着中陰之身的話,應該也可以返魂的。”
“會有什麼例外呢?”賈屍冥灰心喪氣的問道。
“例如蔭屍,死後魂魄不散,屍身不腐,頭髮指甲仍在繼續生長,即是還保持着中陰之身,不過此種情況世間實屬罕見。”安息長老解釋道。
老祖是蔭屍麼?賈屍冥苦笑着搖了搖頭。
首長在一旁聽着,此時插言道:“賈道長,這麼説你已經用掉了那瓶‘返魂水’?”
“正是。”賈屍冥回答道。
原來如此,首長心下尋思道,如今,“鬼壺”已為喬老爺盜取,“返魂水”亦被賈屍冥用掉,主任費盡心機想要實施的“軒轅計劃”鐵定是泡湯了,哼,逆天而行,不失敗才怪呢。想到這兒,他頗為自得的“嘿嘿”冷笑了兩聲。
賈屍冥詫異的瞥了一眼,口中疑惑道:“首長,何故發笑?”
首長目光犀利的瞅着賈屍冥,戲弄着説道:“賈道長,聽説你分娩了一個‘靈胎’,做女人的滋味兒如何呀?我還真的想不出,你的肚臍眼兒還能生孩子,豈不令天下所有的婦女汗顏麼?”
賈屍冥臉色微微一紅,沒有理睬首長的調侃,對安息長老一拱手,説道:“長老,貧道心中疑惑已解,這就告辭了。”
“且慢,”安息長老忙説,“沈才華在哪裏?老衲想要見見他……”
“妮子呢?你還俺的妮子!”有良怒氣衝衝的朝着賈屍冥吼叫起來。
首長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耳房外擁進來宋地翁以及兩三名西裝漢子。
賈屍冥輕蔑的乜了一眼,一股豪氣自胸中油然而生,口中冷冷的説道:“首長,莫非要強留下貧道不成?”
“賈道長,”首長以誠懇的語氣勸慰道,“安息長老以苯教的聖水換取靈胎,‘返魂水’你已經用了,那靈胎也該交還給苯教了吧?”
“還有妮子!”有良叫道。
首長點點頭,冷笑道:“賈道長,你也算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怎麼也幹起拐賣小姑娘的勾當來了?告訴我,靈胎和妮子在哪兒?”
這時,安息長老開口説話了:“紅孩兒,老衲見‘靈胎’降生後是先天殘疾,於是便送給了小小,這與賈道長並無干係……”
首長表情嚴肅的説道:“長老,你被矇騙了,那靈胎是假裝殘疾的,這次在野人山雨林中,就是靈胎打敗了那個叫做勐拉差翁.坤巴的降頭師,解救了二十四名女嬰,對吧,宋會長?”
“正是,這事在甘拜迪人人皆知。”宋地翁回答道。
安息長老望着賈屍冥,疑惑的問道:“賈道長,這是真的麼?”
賈屍冥知道與首長之間的一場惡戰已不可避免,若是從前,自己自然不懼,可如今有傷在身,內力也尚未復原,只恐難以全身而退了。但是,安息長老是個誠信之人,自己決不能欺騙與他。
“長老,靈胎確實並非殘疾,但是脾氣古怪,在雨林裏救了那些嬰兒之後,就一頭鑽進沈才華的衣袋裏再也不肯出來了,而且無論問它什麼話,靈胎也都拒不回答。”賈屍冥如實的説道。
安息長老聞言嘆息道:“算了,既已將靈胎送給小小,老衲也就不再過問了,如今得知小小仍然活在世上,老衲於心足矣。紅孩兒,你就不要為難他了,賈道長,你走吧……”説罷,長老疲憊的合上了眼睛。
首長微微一笑,道:“長老,既然你説了,我自然不會為難賈道長的,但是有良還有帳要同他算呢……”説罷,手輕輕的推了一下有良。
“你還俺的妮子!”有良就勢撲上前去,抓住了賈屍冥的手腕。
一個小毛孩子,賈屍冥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因此絲毫未加以防備,當他覺察出不對勁兒的時候,則已經為時太晚了,自己體內的先天罡氣,從手腕處的列缺穴如潰壩決堤般的狂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