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村在泰山南麓。四月十九日清晨六點二十分,我走出泰安火車站。在站外的早點攤把肚子填飽,找了家小賓館開了房,最後到達天外村時,時間已近九時。
離五一長假還有十多天,旅遊團卻已經不少,可見到時這五嶽之首將擁擠到何等程度。天外村是泰山南麓商販最集中的地方,一年四季泰山遊人不斷,這小小的天外村在地方經濟裏也成了不可或缺的一塊。
我穿梭在各個攤販和小店間。賣拓片的好多處,照規定泰山的各種碑文受到保護,是不能隨便拓的,可是泰山自秦始皇封禪以來,留下的古蹟數不勝數,當然也就管不勝管。除了一些較大的碑刻石刻等閒拓不下來之外,一般都能在這天外村找到拓片。
厚厚的幾堆拓本被我翻了個遍。老闆開始搞不明白眼前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麼,不誠心買吧又蹲了這麼久,誠心吧卻每本都匆匆一翻而過。
“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啊,近兩年管得越來越緊啦,明年這時候你再來沒準就看不見了。”
“就這些嗎?”我挺了挺腰背,彎得太久開始酸了。
“這還不夠啊,多好的字,你到底想要啥樣的,告訴我我來幫你挑。”
“我要的不是字,有沒有光是圖案的?比較奇怪的圖案。”
“沒字我拓它幹啥?你説的那種沒有。”
“可我一個朋友告訴我,他前兩年在這天外村看到過,不是這種碑文的拓片。”
“看到過,那可奇怪了,嗯……”
我不知道這老頭子在猶豫什麼,想了想,伸手從口袋裏摸出張五十元給他。原本只想給二十的,沒想到摸了張五十,也只好給了。
老頭子接過錢眉開眼笑:“要説這同行可是冤家哪,我給你説個地方,有沒有你要的我可説不準,不過他那裏的拓本和我們這些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這泰山有一百五十六座峯,一百三十八道崖,一百三十條谷溪。要説這碑刻,雖然主要集中在幾條線上,各座峯上的野碑也不少。那家就喜歡自己進山找野碑拓,不受禁令限制,這些年也找到不少,所以那裏的貨色倒有些別緻。可要説真正的好碑,好字,名家,可不會散在野地,最多的就是玉皇頂這條線上……”
我見這老闆又開始推銷自己的碑拓,忙讓他打住,問清楚專拓野碑的店鋪位置,就快步尋去。
那是間小鋪,牆上都掛滿了各種各樣的拓片。看店的也是個老人。我向他説,朋友介紹這兒能見到些不同的拓片。
老人笑了,他指着四周牆上掛的,説:“這都是我兒子在山裏找出來的寶貝,你看看,和別家不一樣吧。”説着他又從櫃枱下抱出一大疊放在我面前。
換了哪個熱衷碑藝的,看見這許多沒見過的碑拓,會像淘金一般撲進去。我卻連分辨落款的工夫都沒有,飛快地掃了一遍,仍沒有發現想找的東西。
“有沒有圖,不是字的,刻着圖的碑有嗎?”
“圖?”老頭的眉頭皺了起來。
“哦,要不你直接問我兒子吧,這就是,碑都是他去找來拓的。”老頭指着一個剛從店外走進來的漢子道。
我比劃着,然後把圖的大概樣子在紙上畫出來,符號當然就用圓圈暫時代替。我畫到一半的時候,那漢子眉毛一展,道:“我知道,有,有。”
“哈”,我剋制不住笑容:“拿出來我看看。”
“是有這樣的碑,但拓片可沒有。”
“怎麼會沒有,我一個朋友見過的。”
“見過,在我這裏?那也是幾年前的事了。當時找到這塊碑覺得挺奇怪的,就拓了幾片,結果放了好長時間沒人買,就再也沒有拓過,原先的拓本也不知丟哪裏了。”
“能帶我到地方去看看嗎?”
漢子看看我:“那地方去一次可不容易啊。”
“我出三百請你當迴向導,成不成?”
“三百?少了點,再多一百我陪你走一次。”
“好。這就走嗎?”
“這麼急?今天時間有點晚了,明天吧,得起個大清早才行,山路不好走,可不是這兒上山的路啊,你得有點準備。”
第二天早上五點,我在賓館門口等到了來接我的摩托車。那漢子姓武,一路風馳電掣到泰山腳下。
這裏偏西麓,摩托從小道開進山裏,越往裏開路越窄越陡。沒有遊客會從這裏進泰山,當然也沒有收費處。
小武在一處草叢邊停下,把摩托推進深處放倒。這時才七點多,接下來的路都得靠步行了。
“跟緊點,別走丟了,再往裏走一點你的手機就沒用了,走丟就麻煩了。”
“這兒的衞星信號不好嗎?”我撥開草跟在小武后面走,説不上是路,最多算是小徑。
“我們要去的那座峯叫懸刃峯,可難爬呢。陽面是懸崖,只能從背陰面上去。那兒連羅盤都亂轉,前些年有地質專家看過,説是地磁有點異常,還好對人沒啥影響,就是手機打不出去。聽説有些地磁厲害的山區,人走進去就暈暈忽忽的,再也走不出來呢。”
“這座峯大概是太難爬了,上面什麼碑刻都沒有。對了,等會別逞強,不行説一聲我拉你一吧,這山路,我看你這城裏人懸。”
“怎麼沒有碑,我們去看的不就是座碑嗎?”
“那個啊,算它是座怪碑吧。”
和小武邊説邊走,很快就成了邊説邊爬,開始手腳並用起來,扒着樹一道道坡翻上去。這時候也看不出什麼小徑了,連乾淨的落腳地方都找不到。幸好我穿了一聲牛仔裝,不然非磨破不可。
我的體力是不錯的,也有過野外生存經驗,雖然累得呼呼喘,還是引得同樣喘氣的小武投來驚訝的目光。
十一點,我們在地勢稍緩處停下來吃午餐。我帶了濕巾紙,費了三張才把手擦出本來的顏色,小武只是簡單擦一下,就開始啃麪包。
“你可算能爬啊。”他嘿嘿笑着。
“還行吧,不過沒你強。”
“那怎麼一樣,我一年四季在山裏竄來竄去,山裏人都沒幾個有我腳力好。城裏人象你這樣的可就稀奇了。”
“平時煅練比較多。快到了吧。”
“嗯,再走個多鐘頭就到頂了。那石頭在頂上。”
我注意到他先是用“怪碑”來形容,這時又説石頭,難道那並不是四四方方的石碑嗎?反正就要到了,這時也沒什麼好多問的。
十二點三十分,我的牛仔服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手被樹葉和尖鋭的山石擦破兩道口子,相信臉也是花的。
“到了。”小武説。
我一愣。這就到了嗎?
“你剛才不是説在峯頂嗎?”
“這就是峯頂了。”
“爬到那上面才是吧……”説到一半我把話縮了回去。原來眼前的巨石並不是山峯,而就是小武口中的“怪碑”“石頭”。
那可真是一塊好大的石頭啊。足有二十米高,怪不得我剛才錯以為要爬到上面才算是登頂。
小武帶我繞到巨石的另一面。這面極為平整光滑,和剛才我看見的不規整全然不同,像被刀切過,剛才看起來是巨石,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塊被精心打磨過的巨碑。
我驚訝得眼珠子都突了出來,哪裏是四幅圖,這上面刻了一大堆的圖!
在中偏上的地方是四幅最大的圖。每幅都佔了好幾平方米大。這四幅圖的符號和馬哈馬利普蘭的完全不同,但位置一樣,顯然表達了同一種含義。而這四幅圖之下,每排四幅,竟有十多排圖之多,越往下每排之間的距離越緊,圖也越小。我相信小武拓的是最底下那排的四幅圖,每幅圖比一般的筆記本電腦再大些。
最讓我驚訝的是碑上的圖中,符號並不統一,從上往下,第一排和第二排的符號不同,第二排和第三排的也不同,直到第五排才和第二排的符號重合。我數了一下,十五組圖中,有七組的符號重複,其它都各不相同。
第四排的那組圖中的符號,和馬哈巴利普蘭遺蹟中完全一致。
各排圖組之間,不僅大小有差,連深淺和刻痕都不同。
我有着強烈的感覺。這塊巨石在最初,上面只有四幅圖,就是中偏上的位置,那最大的四幅圖。而下面的這十四排是後來加上去的,並且不是一次加上去,而是分了十四次加上去。
我甚至敢説,連刻圖所用的工具都是不一樣的。
我看了這麼多的古蹟,不能説有多高的專業素養,可在判斷年代上還有點粗淺的心得。最底層這一排四幅圖,是近幾百年的事。而最高那四幅圖,總有數千年以上了。
我心裏朦朦朧朧地有了些猜想,用數碼相機從各個角度拍了照片,招呼小武返程下山。
我買了當天晚上的卧鋪票回上海。
回到家裏,我把數碼相機裏各種各樣符號的圖打印出來,掛滿了書房。每天夜晚我對着整書房的太陽系星圖,慢慢地把思路理順。離解答謎團依然很遙遠,但我的確越來越清楚地知道了一些東西。
這段時間我和梁應物的喝茶頻繁起來,對各種各樣的假設進行分析剔除他是一把好手。讓人遺憾的是,從他的口中我瞭解到,完全動員起來的X機構,竟然一直沒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機構裏的天文學者已經陷入集體性的恐慌迷茫中,而解密專家徒勞地想要給這四幅星圖找出第二種解釋,檔案室裏的塵封案例沒有一例能和這個龐大的天文事件扯上關係。
在X機構的歷史上,他們很少有這樣無能為力的時候,但就此事件來看,並不特別讓我意外。
有時我想打電話給人在上海的明慧問問他的情況,忍住了。他寺務繁忙,又答應查閲浩如煙海的佛教典籍,還是不要去煩他了,等第二次聚會的時候看結果吧。
五月十七日。
晚上七點過後,那條石庫門裏弄,讓街坊們津津樂道了一個月的門洞裏,又有新客人了。
還是一個月前來過的那些人,哦,多了一個。那個能讓男人失魂的女子身邊,這次多了一個人。五短身材,黝黑的皮膚,走起路來卻別有一種氣勢,就是走在那女子的身邊,也沒法讓別人全然將他忽略。
路雲進門的時候,我見到這個陌生人初時也一愣,然後立刻就意識到這恐怕是一位大人物。
“這是D爵士。”路雲證實了我的猜想。
“久仰大名了,那多。”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語音中帶着點異域的音調,中文算是説得相當不錯了。
“這話該我來説才對。”我和他握手,然後請進了屋。
“你可真是名不虛傳啊,這不是恭維。顛覆性的發現啊。”説到“顛覆性”的時候,D爵士的聲音低沉下去,頹喪的情緒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不論我們能否找到最終的答案,這個謎團本身的發現,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七點半,所有的人都到齊了。對和路雲一起來的這位亞洲地下世界裏鼎鼎大名的人物,每個人都表示了相當的敬意。
爵士(雖然不知道他是在哪裏取得封號的,不過還是這樣稱呼着吧)低調而節制地禮貌回應着,在水笙到來的時候,他還當面發出了下一屆亞洲非人聚會的邀請,希望水笙成為這個著名聚會的新成員。他給我的印象,是個有貴族氣息的人,身高絲毫不能妨礙他的個人魅力。能成為非人聚會的召集人主持人,就算有着前代的傳承,個人魅力、手腕、勢力依然是缺一不可的。希望別有讓我親身承受他手腕的一天。
在我們這些人中,葉瞳和葉添錦不提,梁應物代表的X機構沒能取得進展,圓通也暫時未從佛經中找到線索。但其它的“各路人馬”,居然都有所斬獲。
衞後在年輕一輩的“歷史見證者”中極有號召力,這一個月間他登高一呼,聚集了數十名“業界”年輕高手,共同在那些從墳墓中起出的古籍中尋找,尤其是不為人知的野史,傳説,遊記,名士自傳。這一番大搜索,大約在一個多星期前有了結果。
那是卷從中國一個春秋時期小墓中起出的竹簡,墓主人叫作子晰,死時約四十歲。這子晰聽起來沒什麼名氣,其實卻大有背景,是孔丘七十二門徒之一。
孔子七十二門徒,有名有姓流傳下來的不過十數人,大多數埋沒在歷史中了。這子晰在墓中隨葬的大量竹簡上記載了他隨孔子游學四方的經歷,對孔學的研究心得等,明白無誤地召示了自己的身份。這個墓掘於五年前,如果公諸與眾,那自是中國考古界的一件大事,但盜墓界以不暴光自己為基本原則,這子晰的存在也就和許許多多從地下起出的秘密一樣,只有少數人知道。
在一卷竹簡中,子晰記載了隨孔子游歷至衞國的帝丘,也就是今天河南濮陽時發生的一段軼事。
當時孔子在十幾名弟子的簇擁下,坐着牛車,行在一條林間小道上。再走一小段路,就是帝丘外的市集,那才算正式進入帝丘的地界。
正走着的時候,林間突然起了一陣濃霧。等牛車和眾人從濃霧裏穿出來,眼前卻並非原先走的路,而是片仙境般美麗的地方。隨同者中有幾人之前曾經走過這條路,他們都説,原本絕沒有這樣的地方。
仙境中山水絕美,花草樹木更是繽紛顏色,連孔子都從牛車上走下來,大聲讚歎。
就在眾人沉醉在這美景中,心裏又小小的有着惶恐時,一位素衣長者突然出現。他向孔子施以最敬重地禮節,説久聞孔子的大名,今次有一個困繞他許久的問題,希望孔子能給予解答。
大家心裏都知道眼前不是尋常的人物,孔子也神情謹慎,謙虛了幾句。
那人以手為筆,在地上畫出了四幅圖。他説這四幅圖中藴藏着天地間一個極大的秘密,問孔子是否知道。
那四幅圖眾人從來都沒有見過,看孔子的神情也是。孔子端詳了許久,就老實地説“不知道”。
那長者顯得極為失望,長嘆一聲,袍袖揮動間,頓時整個人連同周圍的仙境都化為一道清煙,就此消失不見。
大家這才發現,四周的景物如前,還是在原本的林間小道上。但地上那四幅圖還在,可知並非夢境。
孔子這時的學問已經名滿天下,雖然被問倒,卻全然不在意,説了一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神”。
意思是關於人的問題都沒能搞清楚明白,鬼神的問題就不用談了。孔子那時認為,所見的長者非鬼即神,子晰和其它弟子也這樣認為。
孔子這句話和記載在《論語》中回答季路的“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只差一個字,看來孔子最先有這樣的感嘆,還是那一次的帝丘之行。
雖然孔子説“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神”,四幅讓“鬼神”困繞的畫還是被一些弟子臨下來,其中就有子晰,後來許多弟子都研究過這四幅圖,始終摸不着頭腦。
四幅圖被刻在竹簡上,由於竹簡一片片分開的材質關係,不可能和原圖完全一致,但很明顯就是那四幅太陽系星圖。
至於各個符號,和馬哈巴利普蘭的版本不同,但衞後拿出打印的照片時,我卻認出正是懸刃峯頂巨碑上八種符號裏的一種。
路雲所説的,和衞後的發現頗有相似之處。
其實這並非是路雲的發現,而是路雲把事情告訴了D爵士之後,藉由他的關係,託人查閲羅馬教庭秘藏的古典。好在這個消息驚人之極,每個知道的人,在驚訝過後,不用囑託,都盡力地去尋找真相。卻找出了古希伯來人的先知摩西在出埃及途中的奇遇。
這奇遇和著名的紅海事件連在一起。當時先知摩西領着願意跟隨他的族人們出埃及,後有埃及的追兵,前面卻碰到了寬闊的紅海攔住去路。危難時刻,海水突然左右分開,在大海中現出一條康莊大道,兩邊的海水彷彿被看不見的牆擋住,海底還有無數的魚蝦暴露在空氣中,不停地跳動。
等摩西領着人們通過海底通道,紅海海水猛然倒捲回來,把原本的通道淹沒,激起驚人的巨浪,而追兵也只能望海興嘆。
以上記述是《舊約》中的著名故事,但之後摩西的一段經歷卻沒有被《舊約》記載。
渡過紅海之後,包括摩西在內,所有人都伏地膜拜,感謝上帝的仁慈,讚美上帝的神威。當摩西第一個抬起頭直起身的時候,卻發現遠遠的有一個人向他招手。
摩西那時的心情激動無比,以為上帝在他面前顯靈,就獨自上前。
走到那人的跟前,摩西發現他面前的人竟飄浮在空中,更加確認他的神明身份。面對摩西的頂禮膜拜,這人顯得有些失望,對於剛才紅海上的奇蹟,也不置可否,反而在地上畫出四幅圖來,詢問摩西可曾見過。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就飄然離去。
由於對方的冷淡態度,摩西開始懷疑他的身份,進而疑惑起紅海的神蹟是否是這人所為。所以在正式的《舊約》中,並未記錄。
這四幅圖就作為一宗懸案,多年以後摩西憑着記憶中的樣子重新畫出,被他的追隨者們鄭重記下來。
這四幅太陽系星圖裏的符號,又是全新的一種,連泰山懸刃峯的石碑上都未曾見到。
D爵士取出這四幅圖的手繪摹本,給我們流傳着看。由於教庭的秘典不允許拍照,所以只能讓人照着畫出來。
“那多,你泰山之行怎樣?”路雲問。
我微微一笑,取出一疊打印照片,分給眾人,對水笙説:“還是你先説吧,大家看看這些照片,等會兒我再説。”
水笙點點頭,道:“在我族悠長的歷史中,的確有過許多次類似摩西、孔子遇過的事件。最近的一次在兩千年前,而最遠的一次,則距今有數十萬年之久,那是我們的文明剛剛開始萌芽發展的時候。”
水笙的話讓大家吃了一驚,雖然都已經認識了水笙,但對於生活在深海中的智慧生命,他們大多瞭解極少。這時才知道早在數十萬年前,他們為已經發展出了相當程度的文明。
“我們的族長體系相當穩定,所以多是族長接觸到這些來客,有時也有著名的先知者、長老碰見這些人。摩西和孔子所接觸到的,都是以人的形態出現的,而我們則不同。我們如果以人類的生物學來分類,應該屬於軟體生物,並且在那麼多年的發展之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的形態。所以那些來訪者中,固然有以我們原生型態出現的,也有一些的形狀相當奇怪,很可能是他們原本的模樣。”
“這些生物匆匆來去,有的和我們一樣,以自身的能力在海底活動,而有的則必須藉助工具。當然他們無一例外都失望而回,沒有一位族人能看懂他們畫出的圖是什麼意思。”
“至於爪窪海溝……”水笙説到這裏,故意吊胃口似的停了停,才道:“因為我近二十年來都未在海中生活,否則早該知道。約在十二年前,那裏就有客入住。”
“有客入住?”葉瞳睜大了眼睛:“什麼客啊?”
“我們之間並沒有直接的接觸。照人類的説法,那裏似乎被建成了一個基地,爪窪海溝的一處海底有道裂隙,非常深,基地就建立在裂隙深處。基地的主人有着遠超人類的科技,我想他應該知道我們的存在,但並未和我們接觸,所以我們也保持謹慎,不會在那四周逗留,井水不犯河水。”
“那基地現在還在嗎?”
水笙搖了搖頭:“地震之後,裂隙就消失了。我想,那裏可能發生過爆炸。”
“爆炸?”梁應物驚道:“海底基地的爆炸引發了大地震?那得是多劇烈的爆炸才能做到啊。”
“看來那束高能粒子,就是從基地裏發出來的。”我嘆息着。
“該你説了。”葉瞳催促我。
“那些照片大家都看過了吧。是我在泰山一座名叫懸刃峯的峯頂發現的,每排四幅圖,共有十五幅。我認為是分十五次刻上去的,最早距今總有幾千年了。從圖上你們看不出這塊石碑有多高,足有二十米,那山峯非常難爬,我很難想像在幾千年前,人類有能力在那樣的環境中,把這麼巨大的石頭磨得如此光滑。”
“你們一定注意到了,這上面,各排圖案中表示行星的符號是不同的。而馬哈巴利普蘭遺蹟石刻上的符號,和子晰竹簡上的符號,及教庭秘典上的符號也是不一樣的。但他們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我想這隻有一個可能——那是不同的文字。”
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聽我説,有些幾位,比如梁應物,聽到這裏露出瞭然的神色。我説的他們也想到了。
“是誰在泰山頂上刻下了這十五組圖,是誰詢問了孔子,詢問了摩西,詢問了海底人?我敢肯定地説,他們並非來自地球。”
這是個顯而易見的推論。但我這樣斬釘截鐵地説出來,葉瞳和葉添錦都“啊”的叫了一聲。
“如果生活在地球上,我相信,就算人類的科技再向前發展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都不會發現太陽系的大秘密,我們看出去的,永遠是外面的星空,我們不會注意到自己。只有生活在外太空某顆星球上的智慧生命,並且必須是和太陽系呈特定角度的行星,他們才可能有一天從他們的太空望遠鏡裏,觀測到這遙遠宇宙中的奇觀。”
“在宇宙中,生存着智慧生物,並且發展到高級階段的星球固然極少,但可以觀測到太陽系奇觀的角度,延伸到離太陽系極遠處,就包含了一個非常廣大的範圍,在此範圍裏,這樣的星球並不只一顆。面對他們也難以理解的奇觀,那麼多年來,他們向太陽系派遣了許多的考察隊,不僅地球,我相信其它七顆行星,甚至恆星太陽,及庫伯帶的小行星上都有過他們的足跡。作為唯一發展出生命的地球,更是受到了重點關照。由於人類文明離他們的水準距離極遠,通常他們不會和人類有過多接觸,當他們實在找不到答案的時候,或許會試着接觸人類中那些被公認智慧極高,通曉一切事情的智者或先知。”
“為什麼在泰山會有那樣的石碑,我推測:人類最古老的神話傳説在中國,而中國開天闢地神話中的主角,是盤古。傳説盤古之死,頭為四嶽,目為日月,脂膏為江海,毛髮為草木。又有傳説,盤古頭為東嶽,腹為中嶽,左臂為南嶽,右臂為北嶽,足為西嶽。泰山被認為是“萬物之始,交代之處”,因而被推為五嶽之宗,成為歷代帝王封禪、朝拜的聖地。這樣的一處地方,顯然會受到來訪者們的注意。”
“可是為什麼石碑不是在最高峯玉皇頂,而是在懸刃峯呢?”葉瞳提出了個曾經讓我大費腦筋的問題,不過現在我已經有了解答。
“崇尚最高峯是人類的習慣,對於飛越了無數光年來到地球的智慧種族來説,並不會當一回事,而且地球的最高峯幾百萬年來一直在喜馬拉雅山。剛才我有一個信息沒講,懸刃峯周圍的地磁異常,我想這比高度更能吸引他們。所以他們失望而歸的時候,也順便在峯頂立了一塊碑,恐怕是就地取材,用高能設備切出光滑的一面,把四幅星圖刻上去,用我們的話來説,就是某某星人到此一遊的意思吧。”
梁應物點點頭:“這是個很不錯的推論,此後因為同樣理由來到泰山的訪客,見到這樣一塊石碑,多半也會忍不住留下自己的痕跡。這塊石頭上,匯聚了來自遙遠星空的多個文明。”
這麼多年來,有這麼多的文明造訪地球,來探索這顆行星上可能藴藏的驚天秘密,而自栩為萬物之靈的人類懵然不知。不用説,二千多年前馬哈巴利普蘭的那一位,和前段時間我接觸的張明,也是這些訪客之一了。想到這裏,我也不由得心潮起伏。
“哎呀,這樣的話,那個張明不就是外星人?”葉瞳大叫起來。
我點了點頭:“應該就是了。”
梁應物説:“他肯定藉助了某種設備,產生了光學效應,讓他看起來和人類一樣。但在觸覺方面就不見得做得多完美,至少那個小女孩促不及防地碰到他的臉,摸到的是他原本的模樣,温度手感和正常的人臉都大不相同,所以才讓女童大哭起來。”
這個猜測,梁應物前些天已經和我探討過了。
葉添錦道:“你們的這些推斷,在我看來都能站住腳,可卻對解開太陽系的大謎沒有直接幫助啊。”
我嘆了口氣,擺出一付無奈的表情。
路雲一笑,道:“至少我們現在知道,和我們同病相憐的人還有。那麼多的高智慧種族,有着星際飛行能力,卻一樣搞不清是怎麼回事。這樣想一想,心裏還安慰些。看來太陽系在整個宇宙裏,至少在銀河系裏,是個大大有名的地方啊。”
我搖搖頭:“不見得都搞不清楚,起碼馬哈巴利普蘭的那個,在臨死前就弄清楚了。”
“對了,我把東西帶來了。”衞後拉開帶來的揹包,取出兩個木盒。
他把木盒放到桌上,打開,取出裏面的東西。
就是在馬哈巴利普蘭海底神廟裏起出的兩件異物,一顆奇異頭骨,一個水晶球。現在我們已經知道,這頭骨並不是地球上的生物所有,更不是某位神的遺骸。
大家都站起來,圍到桌子邊端詳這兩件東西。
衞後拿起水晶球,説:“骨頭我沒研究出什麼,可這個水星球,你們看。那多,把燈關了。”
我關了日光燈,屋裏頓時只有窗外別家燈火透進來的一點點光。
衞後取出一支大號手電筒,頂着水晶球擰開開關。手電的光從水晶球裏透出來,非常漂亮。
“你們看牆上的影子。”衞後提醒。
手電光通過水晶球,在牆上印出一個奇妙的圖案。
那是個圓型的光斑,可是這光斑裏的亮度並不均勻,一層一層的,從外到內形成了許多個同心圓,一層比一層暗。
我再次打開日光燈,大家仔細看水晶球,晶瑩剔透,並無半點異常。
“在正常光線下看不出和一般的水晶球有什麼不同,但關了燈用強光一打,差異就出來了。”
“看來這是現在唯一對解謎有用的線索了。只是這小小的水晶球裏,怎麼能藏下太陽系這個大秘密的答案呢?”我皺着眉,一邊説一邊心裏琢磨。
“是不是這也要解碼,裏面藏了什麼信息內容?”葉瞳説,她看來解碼解出癮了。
我卻沒説什麼,她的話也確實有可能。
“要不把這兩件東西都交給X機構,畢竟他們的科研力量最強。”我這樣説時,眼睛望向衞後。
“看我幹嘛,你説怎麼辦就怎麼辦,這東西原本就有你一份,現在就都給你了,隨你怎麼處理。”衞後爽氣的説。
“頭骨我拍照片就行,確實沒有可多研究的,水晶球我今晚上就送進去。對了那多,你有辦法再聯繫一下張明嗎,記得上次他給你補全四幅圖的時候,曾經説要是你能搞明白怎麼回事,他願意和你開誠佈公地再談一次。”
我精神一振,對啊,怎麼把這忘了:“我回去就給他發封郵件,就怕他是敷衍我。”
梁應物搖頭:“現在回想起來,他不象是在敷衍你。如果他還停留在地球上,應該會來和你見面的。從他那一定能得到新線索,特別是那束高能粒子的情況。我相信那個海底基地的建造者有所發現,不然不會建基地啊。選擇在地球上長期停留的都該想到了怎麼破解謎團,象印度那個,住了幾百年最後把謎破了。”
我有些興奮的點點頭,忽然有了個奇怪念頭:“印度那位最後解答出來立刻就死了,爪窪海溝下的基地要是發生了大爆炸,估計裏面也沒活口了。難道真和聖人説的一樣,朝聞道夕可死矣?”
我們約了下個月此時再次聚會,D爵士走的時候留給我一個電話號碼,説下次他未必能來,若我以後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可以打這個電話。
晚上回到家裏,我打開電腦,調出張明發給我的那封郵件,照着發信地址回了封信。信裏明白無誤地寫出了四幅圖的含義,並且點出了他外星來客的身份。末了,我還告訴他,上次在馬哈巴利普蘭的遺蹟裏,我還在海底神廟得了兩件東西,和解開這個謎團有着極大的關聯,但目前未能破譯,希望和他交流。”
這樣寫了,相信他要是看到這封信,只要還離地球不遠,都會跑回來和我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