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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轉念一想,當年人洞事件中蕭秀雲心機陰沉,手段狠辣,全盤繼承了她的路雲會受到多少影響誰也説不準,又怎麼知道她這樣的表現就是真正的心性呢?

    不過現在既然彼此都把對方當朋友,還是不用想得這麼多了。朋友各種各樣,也自有不同的相處之道,只要還當是朋友,就可以了。

    這樣想着,路雲卻已經掩起鼻子道:“洗澡去洗澡去,有什麼事洗完再説,你有多少天沒洗了啊。”

    我笑着道:“我算算,大概有那麼五六天了吧,整天鑽在山裏。怎麼樣,味道還好聞嗎?”

    路雲退得極遠,聽我這樣説,好像臉色都白了些。

    我哈哈笑了一聲,脱下揹包扔在地上,大步走了進去,卻想起一事,轉過頭來吶吶問:“這個``````浴室在哪裏?”

    待被指點了浴室,我卻想起換洗衣服還在揹包裏,只好再次出來拿揹包,實在是糗得很,看來精神不濟的時候真是不能扮酷。

    “那多?”

    “那多!”

    路雲的聲音通過我的耳鼓敲擊在心臟上,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如小遊泳池般的豪華浴缸裏,水已經漫過我的鼻翼。

    我一驚,連嗆了幾口水,忙撐起身子。路雲該是發現不對勁,剛才喊我名字的聲音有些古怪,不然我沒那麼容易醒過來。

    “沒事了,謝謝。”我大聲説

    走出浴室,下到一樓的小客廳時,卻發現路雲一臉的歉意。

    “你的情況真的有點嚴重,我不知道你到達這裏要那麼久,否則``````”

    “怎麼你不用那麼久嗎?那你是怎麼過來的,有其他的捷徑嗎?”我奇怪了。

    “我到了加德滿都之後,有直升機接,等我知道原來你是從陸地上過來的時候,你已經入山了。惟一的補救方法只能是四處藉手機再給你打個電話,現在看你的情況,這幾天你過得還真是危險。”

    “現在不是平安到達了嗎?”我笑着道,“這裏的主人是何方神聖啊,看排場着不是普通人物,你在這裏到底開的什麼會啊?”

    “你還真是好奇心十足啊,這種情況下居然先問的不是自己的病情。老實説那個叫D爵士的人是什麼底細我也不太清楚,卻竟然可以把請柬發到我的手上。”

    路雲把一封請柬扔到我手裏,這封厚牛皮紙製成的請柬製作得相當樸實,封皮上是草書所寫的“請柬”二字,裏面是漂亮的楷書,都是手寫

    “尊敬的東方古典秘術傳承者,三年一度的亞洲非人聚會即將開始,現特向您發出誠摯邀請,時間為二零零四年六月二十一日至二零零四年六月三十日,地點尼泊爾。如果前來,請發電函至mailto:D@flyhuman.com

    D@flyhuman.com”

    落款就是D爵士。

    “非人?”

    “就是非常人的意思吧,我也是才聽説這樣的稱呼。我到了之後這個D爵士只出現了幾次,是個有點意思的傢伙。他提供這麼一個場所,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説是非常有好處的,不過他自己卻似乎沒表現出什麼其他的企圖。據我所知,這樣的聚會已經持續了至少半個世紀。”

    路雲所謂的“好處”我能揣摩一二:像她這種古老傳承,自古以來都是單脈相傳,從另一方面來説,也極為保守自閉,本身已屬神秘傳説,就算有其他類似的傳説流派,也不會有什麼交流。有傳承的尚且如此,因為自己本身的基因突變而具備特異功能的人,當然更找不到交流的對象。這樣的聚會中,如能找到願意坦然暢言的,就算不把己身秘法相告,也能獲得非常大的收益。

    至少在變形人事件中我向路雲尋求幫助時,她就還未能像剛才這樣,輕易對一個心志堅定的人產生影響。

    而那位D爵士更是不凡,通過這種方式和整個亞洲的非人們保持良好的關係,若到真有需要幫助時,又有幾個人會拒絕呢?從他知道路雲的存在併發出邀請看,他的潛在勢力已經很驚人了。

    “剛才你在浴室我聽見你那麼久沒動靜就覺得有問題。”

    “是啊,幸虧你吼了一嗓子呢。不過這幾天類似的情況層出不窮,搞得我現在都有些麻木了。”

    “什麼吼了一嗓子,”路雲啐了我一口,正容道,“要是你真麻木了,就離死不遠了。”

    我呵呵笑了幾聲,既然已經到了這裏,我就已經放下心來,即便路雲也搞不定我的毛病,這裏不是什麼非人聚會嗎?總有人搞得定吧。

    “還是非人待遇高啊,你們有直升機接,我只好靠腳走啊。”心情好起來,我順口和路雲開了個玩笑。

    “哪裏,你以為這裏那麼好來的嗎?最初我向D爵士提出要帶個朋友來,雖然説了原因,還是給婉拒了。”

    “那倒也是,我能想得通,可後來怎麼又同意了呢?”我問。

    路雲笑了:“因為他後來知道我這個朋友叫那多。”

    “哦?”我眉毛一揚,心裏倒也有些許自得,這兩年的經歷,居然讓我小小地有了名氣。雖然這名聲並不傳於大眾之間,可從衞先到D爵士這些接觸到世界另一面的人,卻都知道我的名字。我把那一面的世界稱之為暗世界,一般人看不見,認為不存在暗世界。可我知道,那才更接近真實。

    “他本和我打招呼,想與你見一面的,但五天前卻忽然有事乘直升機離開,結果你就只好從陸地上過來了。”

    “那倒真是可惜,這樣的人物,我還是很好奇的。”我嘆息着説。

    “好奇?我看你這毛病就是好奇害的吧,總有一天你會被好奇害死。算了,説也白説,你先告訴我怎麼回事,上次你説的太簡單了,問清楚我好對症下藥。”

    我本想從進入那墓道説起,路雲立刻就問那是什麼墓道,又問是如何發現的,還問衞先是誰,連番追問下,我只得把這件事從源頭説起。看着路雲聽得無比投入,真不知道她是聽故事來的,還是替我治病來的。

    “三隻眼的人?開了天眼的倒聽説過,但天生就有第三隻眼的,還着是第一次聽説。”路雲喃喃道,忽覺這與我的病情似乎聯繫不大,改口道,“歐明德的猜測是正確的,你看到的那些符號,應該是一些非常強力的暗示符,而且這些符號不僅僅對我起作用,在那樣的環境中,密集的符號或許自身就形成了一個場。越往墓門去,這個場的力量就越大。所以就算有人完全不看那些符號,恐怕也會受到一些影響。”

    “我把那半面旗帶來了。”我説着取出旗遞給路雲。

    路雲接過,展開,旗把她的臉遮住,我看不見她的神情,但她看了一會兒,就咦了一聲。

    “你等等,我去去就來。”路雲站起身,拿着旗快步走了出去。

    路雲回來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個人。是個年紀看上去比路雲大不了多少的年輕女子,T恤馬褲短靴,垂耳短髮,沒有路雲這般的炫目美貌,但顯得英氣勃勃,給人的感覺卻又十分親近。

    “我介紹一下,這是夏侯嬰,我新認識的朋友;這是那多,老朋友了。”

    我連忙站起來打招呼,能參加這個聚會的怎麼會是尋常人物,可輕忽不得。

    “最後給你打電話的那次,就是借她的手機呢。這裏用的是自備電網,要充電得等回到城市裏才行的。”

    我再次向夏侯嬰道謝。

    夏侯嬰粲然一笑道:“些須小事而已。倒是這面旗,老實説和我有些淵源,不介意的話,能否告訴我您是怎麼得到的呢?”

    於是我又把剛才對路雲説的故事講了一遍,對孫氏兄弟和那本日記中的內容重點詳述。

    夏侯嬰的神情逐漸嚴肅起來,等我説完,點頭道:“這是對我來説相當重要的消息,非常感謝您告訴我這些。關於您所受的暗示,我想由我來處理會比路雲更方便一些。”這樣説的時候,夏侯嬰向路雲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路雲點頭表示同意。

    我心裏一動,以我對路雲的瞭解,要説這位夏侯嬰的能力凌駕於路雲之上,可能性不高;她這樣説,也就是表示她對暗示有所研究,先前所説的“淵源”,恐怕就是指這個了。

    “那我們這就開始吧,請看着我的手,精神放鬆。”夏侯嬰伸出右手食指,在我的眼前開始緩緩畫動。

    白生生的手指在空中畫出奇異的軌跡,週而復始,每次卻又不同,我注視着這些軌跡,當意識到這實際上是一個個符號時,人已經漸漸放鬆下來,濃濃的睡意襲來,即便是通過手機聽路雲的吟唱時,也未有過這樣強烈的睡意。

    當我從深沉的睡眠中醒過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浸透了輕鬆,沒有人告訴我,但我切實地知道,我的暗示已經解除了。

    咕咕的聲音從我的肚子裏傳出來,迅即而來的飢餓感讓我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我到底睡了睡了多久,怎麼會這麼餓啊。

    我從沙發上坐起來,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記得睡前是下午,我看了看錶,兩點。

    “路雲!”我叫了一聲,沒人應我,現在這別墅裏就我一個人。

    茶几上已經放好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具,看來我真的睡了一天。

    洗漱完畢回到客廳,路雲已經在等我了。

    “夏侯嬰的時間還算得真準。”她説,這時我的肚子又大叫一聲,連她都聽見了,“別急,很快就有人送飯來。”

    “哎呀,怎麼睡了這麼久,今天是非人聚會的最後一天了吧,還有機會見見那些非人們嗎?”

    “就你昨天的狀態,是沒法出去見那些傢伙的,稀奇古怪的人多得很,你的精神這麼不穩定碰沙上哪個給你開個小玩笑,就麻煩了。至於現在嘛``````”路雲拖了個長音,吊足我的胃口,説,“D爵士倒還是沒回來,上午直升機已經來啦,來回接了好幾批了,現在沒走的除了你我,倒還有一個。”

    我有些失望,不過這些奇人能多見一個也是好的:“那你可要為我引見引見,保不住以後哪天就要找他救命的。”

    路雲笑道:“人家昨天已經救過你一命啦,你還打算要她救你幾次?”

    原來留下的就剩夏侯嬰了,倒還真對我這個病人負責到底啊。

    説話間,已經有人送飯菜來。三菜一湯:宮爆雞丁、炒豬肝、牛肉湯和一盆野菌。燒得不錯,特別是原料與國內不可同日而語。我把一大碗飯全掃空了,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門鈴聲響起,路雲打開門,是夏侯嬰。

    “直升機來了。”她説。

    我收拾揹包出門的時候,卻發現路雲沒有跟來。

    “怎麼,你不走嗎?”

    “反正我也沒事,尼泊爾風光這麼好,我打算坐纜車步行,走你來時路回去。”

    倒真是很好的風景,可惜我來的時候沒心情領略。

    “那你自己小心些。”

    “切,我對山裏可比你熟得多。”

    這話讓我心裏一寒,我記起百多年前蕭秀雲就是在深山中學習秘術的,那我面前的這個,究竟是蕭秀雲,還是路雲?

    直升機落在大草坪上,夏侯嬰的行李也只是一個揹包,對女人來説是少得很了。

    “謝謝你的援手啊。”救命之恩,除了説一句謝謝外,也不知該怎麼回報。

    “沒什麼,就算我不出手,路雲也行的,就是麻煩些而已。倒是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沒問題,你説吧。”我本不是不問究竟就會輕易答應的人,可夏侯嬰有事相求,不在施手相救前説,這等風度讓我很是欣賞,想來她總不會説出讓我難以接受的請求。

    “我想請你帶我進那個墓去走一趟。”她很鄭重地説。

    “太好了,我也對那裏心不死呢。”我是真的高興,夏侯嬰和我一起去,那些鬼畫符對我就沒危險了。

    “有一件事我想先説明,那本書對我很重要,我必須拿到它。不過請你放心,我不會像孫氏兄弟,有那樣無聊的念頭。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我微微一愣,便説:“那又不是我的東西,如果對你那麼重要的話,取了就是。哈,我本來還想學學怎麼撒豆成兵呢。”

    夏侯嬰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你該不會真以為那就是什麼《太平清領書》吧?!”

    “啊?”我張大了嘴,難道我原先的推測錯了?夏侯嬰似是知道些什麼,看來她所説的“頗有些淵源”並不簡單啊。

    夏侯嬰笑了笑,沒有繼續説下去,轉而説道:“好,那到時就請相互照應了。”

    “呵呵,是你照應我才對吧!”

    九“第三隻眼”的秘密

    終於又回到了上海,坐在出機場的出租車上,夏侯嬰蒼白的臉上才微微恢復了血色。

    剛才飛機上,快到上海的時候,夏侯嬰突然臉色慘白,汗如雨下,雙手緊緊抓着座椅的扶手,太陽穴的青筋都隱隱浮現。我嚇了一跳,忙問她怎麼樣,她説是頭痛病,遺傳的,過一陣就好。

    看她的樣子,這頭痛還真是厲害得很啊。看來不管有多大的能耐,總還是有解決不了的麻煩在。夏侯嬰這病,她自己束手無策,現代醫學恐怕也沒什麼辦法。

    在這個社會里,奇人異士只要願意,總不會缺錢用,我等普通人只好望之興嘆了,夏侯嬰入住的是四季酒店,上海最豪華同時也是房價最貴的酒店之一。和她約好次日上午九點在酒店門口碰面,進行第二次的墓室探險。而今晚我則另有事做。

    夏侯嬰所能解決的是墓室中最神秘且殺人於無形的東西——暗示符,可我卻未曾忘記,孫輝祖所受的那幾十處有形創傷。這樣的墓室機關埋伏是一貫的傳統,死了衞先,這部分連夏侯嬰都有些發愁。她本想先進去看一看再説,我卻自告奮勇,説願意去請請能人看。

    有這份能耐,又不用我對這件事的內幕多作解釋的,除了衞不回還有誰?

    敲開了中央“三層樓”二樓衞不回的的門,儘管我想好了種種説辭,也預演了衞不回見到我後的種種反應,可他當頭一句話,還是讓我有點懵。

    “我等你很久了。”説完這句話,衞不回卻依然站在門口,沒有移開的意思。

    “等我?”我看着眼前的衞不回,往日若有若無籠罩在他身上的落寞,和有神雙眼背後的暮色,此時竟再也找不到一星半點。

    “你準備什麼時候再下去?”不給我喘息的機會,衞不回彷彿已經知道了我的來意,直接問了出來。

    “哦``````明天,大概上午九點半。”

    “好,我去。”説完這句話,那扇硃紅色的木門又砰地把我關在了外面。

    這樣被動的感覺,這種不容置疑的口氣,是那個消沉了六十多年的盜墓之王又回來了嗎?

    衞不回是怎麼知道我要再次下去,他怕了六十多年,怎麼又忽然不怕了呢,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卻怎麼都想不通。

    第二天九點見到夏侯嬰的時候,我竟看見她穿了見寬大的長袖襯衫,這外面可是三十六度的高温。更誇張的是她穿了一襲水綠色的長裙,她當自己去參加舞會嗎?

    “那個,要不要換條褲子?”我忍不住提醒她。

    “沒關係,我們走吧。”夏侯嬰無視於我的暗示,揚手叫了一輛出租車。

    她鑽進出租車,回頭卻看見我一副為難的樣子,笑説:“你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種為了漂亮不知輕重的女人。”

    她都這樣説了,雖然我滿肚子的疑惑,還是隻能跟着她上了車。

    走進中央“三層樓”的時候,我看了看錶,九點三十四分。

    正想是否該上樓去叫衞不回,卻聽見一個聲音從地下室入口樓梯的陰影裏傳出:“我在這裏。”

    衞不回穿了一身黑,陰影裏,我只看見一雙閃着精光的眼睛。

    他真的是八十多歲的老人嗎?我忽然懷疑起來。

    “這位是衞不回,盜墓之王。這位是夏侯嬰,她能讓你我的直覺不再阻擋我們的腳步。”我替初次見面的兩人作了簡單的介紹。

    打開地下室的門,再次關上的時候,我忽然看見黑暗中閃光的符號。

    嚇了一跳才發現是夏侯嬰把外面的襯衫脱了下來,裏面的白T恤上用能發光的顏色畫滿了符號。然後一條佈滿閃光符號的褲子又出現了,那自然是夏侯嬰把外面的裙子解了下來。

    “不管有沒有光,這些符號都能看到。這些符號能幫助你們心神安定,不受其他暗示符的影響。當然,這其實也是一種暗示。”夏侯嬰説。

    只看了幾眼,我就已經感覺心神安定踏實了許多。

    貓腰走在孫氏兄弟挖掘的甬道中時,我終於搞清楚衞不回是怎麼算到我會再次回來的。

    衞先在見了衞不回之後,立刻就把這位傳奇人物的情況通報了家族,而衞先的死,雖然公安部門一時搞不清這位死者的身份,但他背後的龐大盜墓家族卻很快得到了消息,而請衞不回這位大佬重回家族的時候,當然也會把這個消息告訴他。與之相關的,還有我那多的資料。

    六十多年後,自己的侄孫再次因這個墓而死,這一噩耗刺痛了衞不回隱藏在最深處的那根神經。

    “我想我應該死於地下,我不敢盜墓已經很久了,就讓這個墓作為我復出的開始吧。”

    這位盜墓之王把重新站起來的起點,定在當年讓他遭遇最慘痛失敗的地方。

    衞不回當然不是無謀之輩,要再進這個墓,他必須要等我回來。

    相信他所拿到的關於我的資料,一定非常詳細,以至於他可以判斷出,如果我能逃過一劫,必將重新回來,而回來的時候,肯定會作好準備。

    他相信我不是個短命的人,所以他一直在等我回來。

    終於到了,厚重的石板旁,那條向下的青石階。

    “就是這下面嗎?”夏侯嬰問。

    “是的。”我回答。

    衞不回長出了一口氣,這口氣在他胸中已憋了六十七年之久。他當先走了下去,夏侯嬰和我緊隨其後。

    轟然之聲接連響起,萬年連珠燈再次照亮了整條墓道。

    火光映着大理石的花紋,遠端的白骨猶在。在這妖異的氛圍中,我看了一眼身邊的夏侯嬰,心臟的跳動漸趨正常。

    “這條墓道上沒有任何機關,只管向前走就是。”衞不回説。

    夏侯嬰點了點頭,向前走去,我和衞不回走在她的兩側,略略落後她半步。雖然畫在她衣服上的符號並不需要一刻不離地看着,暗示早已經種入我們腦中,但能時時看到這些符號,總更穩妥些。

    夏侯嬰一路走得很慢,她非常注意地看着周圍墓壁上和大理石花紋混在一起的那些符號,我看見她微微地點着頭,似在印證着她先前的某些猜測。

    離墓門已經很近了,我看了一眼衞不回,他向我點了點頭,這一次,我們都沒有任何惶恐不安的感覺。

    腳邊就是孫輝祖的白骨了。

    “咦,這個頭是怎麼回事?”夏侯嬰指着孫輝祖緊緊抓住的骷髏頭問。那個有着第三隻眼的骷髏頭!

    我這才想起,當日和夏侯嬰説的時候,漏過了這一節。

    “應該是墓主人的頭,不知怎的被這孫輝祖擰了下來抓到了這裏。”

    夏侯嬰蹲下身子,凝視着這個頭顱,不。她在看那個多出來的圓洞。

    我發現她的身體竟有些戰抖。

    衞不回嘆息了一聲,這顆頭顱當年必定風光無限,如今卻屍首兩分離。

    夏侯嬰站起身來,輕輕道:“沒想到,那個傳説竟然是真的。”她的身體搖晃了一下,我忙扶她一把。

    “怎麼了?”我問。

    “沒什麼,我只是有些失望。”她臉上有着難掩的頹唐之色,又豈止一點點的失望。

    “我們進去吧,雖然我原先的目的已經無法達到,書還是拿走的好。”夏侯嬰説着,舉步向前。

    跟着衞不回和夏侯嬰,我邁進了墓門。

    裏面的墓室也有類似萬年連珠燈的裝置,衞不回輕易就在墓門邊找到了開啓的地方,眨眼間燈火就點燃了。

    與衞先相比,衞不回的探測工具簡單得多,只是一根金屬棒。在地上敲擊了幾下後,他抬起頭來,卻忽然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半步,轉頭去看夏侯嬰。不,應該説他在看夏侯嬰衣服上的那些符號。

    “是恐懼。”夏侯嬰説,“這間墓室四壁上的符號所暗示的是恐懼。”

    火光耀起的時候,我也有所覺,不過只是心裏淡淡的一層。一定是夏侯嬰衣服上畫的暗示符起了重要作用。

    衞不迴向後退了半步後,嘿嘿一笑道:“看來我老頭子有些杯弓蛇影了。”他再次打量整間空空蕩蕩的墓室,説,“這間墓室裏應該也沒有機關,保險起見,你們跟在我後面。”

    夏侯嬰點了點頭:“沒有機關很正常,這裏四壁上所畫的暗示符相當的厲害,連你們不斷地受我的安寧定神暗示之後,都還能有所感覺,一般人一進來,甚至不用點火看見,都會被這四周密佈暗示符所形成的場嚇退;經過外面墓道里的死亡暗示之後,他們就算是退了出去,遲早也是個死。”

    這個足有四五百平方米大的墓室呈不規則的水滴狀,沒有任何的擺設裝飾,對面又有一道拱門。

    “你們看。”衞不回指了指地上。

    順着他的手,我才發現從這裏到對面的拱門,大理石質的地上有一點點的暗黑色。痕跡不重,不仔細看真看不出。

    “是孫輝祖的寫。”我脱口而出。

    衞不回點了點頭:“是滲進大理石的血跡,不過沒有任何機關發動的跡象。”

    “走吧。不過,外面的墓道是死亡暗示,這裏是恐懼暗示,過了前面的拱門,暗示的內容應該又有所不同。”夏侯嬰説。

    衞不回聽夏侯嬰這麼説,在邁步向前走之前,做了一個和我完全相同的動作——死死地看了她的衣服一眼。

    站在拱門處,衞不回沒有立刻進入下一個墓室,我和夏侯嬰也在他身後側停了下來。

    前面與其説是墓室,不如説又是一條墓道,一條彎曲的墓道。

    地上依然可以見到滲入石中的血跡,讓我不由得想象當年孫輝祖是如何一路披血狂奔而出。

    第一道拱門處開啓的萬年連珠燈看來已經把所有墓室裏的燈都點燃了,不過由於墓道是彎的,所以一眼無法看到盡頭。

    “好像也沒有機關發動的痕跡啊,這條墓道里也沒有機關嗎?”我説。

    衞不回蹲下身子,雙眼緊貼地面看了一會兒,又用金屬棒敲了幾下,站起身來,臉色凝重地説:“有機關,只不過沒有發動過。”

    “沒發動,怎麼會?當年孫輝祖沒把機關觸動了?”這次發問的是夏侯嬰。

    “這裏的機關設置的發動條件相當奇怪,這一類的機關,如果按照正常走路或快跑,是不會觸動的,只有站在一處地方不動,才會發動機關。”

    “這就對了。”夏侯嬰的話讓我們都是一愣。

    “你們不覺得往前看去的時的感覺有些不同嗎?”

    我剛才向前看的時候,心裏是有些不一樣的感覺,不過有夏侯嬰所繪的符號之助,這種異樣感覺極為輕微。這時聽夏侯嬰這樣説,一邊再次望向前面墓道,一邊在心裏暗暗體會。

    的確是和恐懼不一樣的感覺,不過一時要找個詞形容出來,還真不知該説什麼。看看衞不回,也是一樣。

    “你們現在受到的影響極其輕微,所以難以分辨。前面的暗示符,對人心理上起到的作用,是沮喪。”

    “沮喪?”我對照着心裏的感受,果然如此。

    “我知道了。”衞不回沉聲説,“普通人沮喪到極點,不免抱着頭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精神堅忍一些的,總也會呆立片刻。可這一呆,機關就立刻發動了。”

    夏侯嬰點頭:“雖然暗示很難讓人立刻死亡,但和機關相配合,就讓這裏成為決殺之地。”

    “不過當年孫氏兄弟怎麼就沒事呢?”其實這話剛問出口,我就想到了答案。

    “這是因為``````”夏侯嬰沒説完,我就接口道:“旗。”

    “對,我看過那半面旗,如果把失去的半面旗上的符號補完,對於這面旗周圍的人,就有類似我衣服上這些符號的效果,不過因為這面旗又兼備了對遠處人的威嚇、恐懼暗示,所以相對效果不如我現在畫的這些好。”

    説到那半面旗,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忍不住這時候就問了出來:“當年孫氏兄弟拿着那面旗來探測地下墓室的方位,結果還真的在這附近獲得了徵兆,旗所發揮出來的恐懼暗示突然十倍地增強,這是什麼道理?”

    夏侯嬰思考了片刻後説:“這其中的道理,我也不敢肯定,畢竟許多東西,我也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過``````”夏侯嬰用手一指前面的墓道,“等會兒走上去的時候,你們要有個心理準備,到時你們的沮喪感覺,會比站在這裏看的時候更強烈,不要愣住讓機關發動了。”

    “哦?”

    “如果只是簡單的一兩個暗示符,基本上要用肉眼看見,才會發生作用;可是許多個符號按照特定規律排在一起,卻會自然地發生作用。有點像中國古老的陣法,別把它們和古代軍隊的戰陣搞混了,那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這我知道的。”當初差點困死在神農架的人洞裏,不就是因為蕭秀雲佈下的困龍秘陣嗎?!

    夏侯嬰有些意外:“你倒還見識挺廣呢,要是用現代科學中最接近的詞語來解釋,就是力場了,這些符號能形成外放型的精神力場。靠近力場的中心一定距離,就會對人產生影響。如果兩個力場相重疊的話,可能什麼事都沒有,也可能``````”

    夏侯嬰沒有説下去,不過我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年的突發事件,是旗上散發的精神力場和地下的力場相重疊的結果。只是為什麼重疊之後只在那一瞬間爆發出強烈的恐懼力場,過後就恢復原狀,恐怕就不是我們這些人靠簡單推斷就能搞清楚的。那至少要明白這些符號設計出來的原理才行。

    “走吧,記住別停。”

    跟着衞不回一路疾行,我們幾乎以競走的速度走完這段彎路,有了心理準備,那增強的一點沮喪情緒並不會帶來真正的麻煩。一個急劇的轉彎之後,前面又是一個拱門,這個拱門比先前的大一些,在衞不回的示意下,我們三個勉強擠着並排站在拱門下。

    前面的空間介於墓室和墓道之間,是個狹長的三角形。我們所處的拱門入口是最寬的地方,越往前路越窄,在尖端處是另一道僅能容一人通過的拱門。

    就在這間墓室裏,我看見了三具白骨。

    還有滿地的短鐵矢。就是最外面墓道里,孫輝祖屍體上的那種。

    不用説,剩下的孫氏三兄弟全在這裏了。

    “憤怒。”夏侯嬰説。

    我和衞不回都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前面的墓室裏,符號的作用是令人憤怒。

    其實不用她説,我都已經能感受到心裏的憤懣了。

    在那三具白骨間,我看見一片未被腐蝕掉的布料。有這樣神奇材質的,當然只能是那半面旗了。

    “憑孫氏兄弟和我學的那點半吊子能耐,當然是過不去的了,在這裏只要踏錯半步,就回引動機關。”衞不回説。

    “可這四壁都是光滑的大理石,這些箭是從什麼地方射出來的?”我問。

    “笨蛋,許多地方都是活板,機關一動板就回翻過來的。”

    我訕訕一笑,不過就算是衞不會這樣的盜墓之王,如果沒有夏侯嬰的安神暗示,走到這裏怒氣攻心,哪裏還會有心思分辨什麼地方走得什麼地方走不得,一樣的亂箭穿身。而孫氏兄弟雖然有旗護身,但卻不諳機關,一樣的死無葬身之地,臨死之前,把那旗都扯裂了。

    衞不回在揹包裏不知翻找着什麼東西,我看着前面三角形的墓室,心裏忽然一動,説:“你們有沒有覺得從近來到現在,這墓室的形狀有點像漢字,至少剛才的彎道加上前面的三角,不就是個彎鈎嗎?”

    衞不回動作一頓,抬頭看我。

    “你也發現了嗎?”夏侯嬰説着,以手做筆,在空中寫了一個字。

    最開始的那個不規則的水滴狀墓室,其實就是一個點,再後是彎鈎,此時夏侯嬰在空中所寫出的這個字,便是行書的“心”字。

    “所謂暗示,就是對人的心起作用。”夏侯嬰淡淡地道。

    “不就是大腦嗎?”我反問。

    “現代科學真的能證明人的想法,甚至於靈魂存於大腦嗎?沒有吧,我所説的心,並不是指心臟,而是人靈魂和智慧的本源處。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在哪裏,但一定是存在的。”

    “這樣看來,還有兩個點,最後的那個點,就該是停放棺木的所在了。”

    夏侯嬰點頭:“通常最後停棺的地方,該不會有暗示符,那麼過了前面這間墓室,還有一間有暗示符的墓室。到目前為止,已經依次有了恐懼、沮喪、憤怒,接下去的那個,一定也對應着一種負面情緒。”

    衞不回從揹包裏取出一瓶液體,倒了一些抹在鞋底,説:“我先走,你們跟着我的腳印,看清楚,別踩錯了,要是誤差太大,就等着變刺蝟吧。”

    衞不回慢慢地向前走去,走過的地方,留下一個紅色的腳印。走到第三步的時候,他忽然停了停,雙手握起,把我的心吊到半空。好在幾秒鐘後,他又繼續往前走。

    在墓室中彎彎曲曲地前行,腳步繞過那三具屍骨,平安無事地到達拱門下。衞不迴向我們比了個跟上的手勢,又開始往鞋底抹紅色液體,準備繼續向前走。

    夏侯嬰在前我在後,順着地上的紅腳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這種走法平衡感相當難把握,步幅忽大忽小,剛走了兩三步,一步踩下去身子就晃了晃,差點保持不住平衡歪到旁邊去,我這才知道剛才衞不回為什麼會有輕微的停頓。照夏侯嬰的説法,這時我已經完全進入四周暗示符所形成的精神力場中,感覺比剛才站在拱門口張望時猛然強烈了一倍有餘,胸口升起焦躁鬱悶的情緒,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活體符”,才把這股無名火壓下去。

    踩着衞不回的腳印走,夏侯嬰是沒有問題,可我的腳大概要比衞不回大兩號,每一腳踩得再準也有一圈在外面。不過心裏雖然有些惴惴,這些許的差錯還不至於真讓機關發動。

    經過那三具白骨的時候,我心裏一陣唏噓,踩下去的時候竟有大半個腳踩在了外面,當時就出了一身冷汗。不過有出冷汗的工夫,説明人還沒事。

    前面的夏侯嬰已經快走到拱門,衞不回作完了準備,就開始繼續往前走只轉眼間,尖鋭的呼嘯聲傳來,衞不回一聲悶哼,捂着左肩重新退回拱門口。

    丁丁之聲響了好幾秒才停止。

    盜墓之王竟然把機關觸動了?

    衞不迴轉過身來,啞聲説:“你們先停一停。”

    就算他不説我們都只能停組,拱門下只有他一人能容身的地方,夏侯嬰已經走到只差他一步的地方,我也不遠了。在這裏可不能説停就停,必須保持原來的跨步姿勢。我和夏侯嬰就像雕塑一樣,一步邁出去後再不敢亂動,姿勢看起來應該相當的滑稽,可是在這當口,有誰笑得出來!

    “怎麼回事?前面的機關過不去?”夏侯嬰問。

    “是我踩錯了。”衞不回從揹包裏取出紗布迅速包紮了傷口,然後重新往腳底擦紅顏料。

    “那麼厲害!”我倒吸了口涼氣。難道走到了這裏,還只能功虧一簣?

    衞不回搖頭:“不是機關厲害,是那些符號搞鬼。你們兩個我是不知道,這一段一段地過來,每過一個拱門,那些符號對我的餓影響就越大。我這才走了兩步,就撐不住,踩錯了一步,還好腳踏下去的時候已經感覺不對,退得快,不然就沒命了。這箭上沒帶毒,算我走運。”

    “我也是這個感覺,前面墓室裏的符號是起什麼作用的?”我問。

    “和憤怒有點像,要更嚴重,讓我一下子有種歇斯底里想盡情發泄吼叫的衝動。”

    “應該是瘋狂,有一種暗示可以令人瘋狂。”夏侯嬰説。

    “夏侯小姐,現在怎麼辦?”我問夏侯嬰。

    “是我疏忽了,這幾間墓室的符號對人的影響累積起來,力量相當大,人的各種負面情緒都被調動起來了。衞老先生,您剛才往鞋上擦的那種顏料能否借我一用。”

    “接住了。”衞不回説着把那個小塑料瓶拋給夏侯嬰。

    夏侯嬰擰開瓶蓋,用食指蘸了點兒,對衞不回説:“把你的手伸過來,右手吧,你左邊傷了。我在你手上再畫道暗示符,你一邊走一邊看,這樣四周符號對你的影響會進一步減弱。希望不會讓你分心。”

    “分這點心總比歇斯底里的好。”衞不回身體前傾,把右手伸給夏侯嬰。

    畫完了,衞不迴轉過身去,再次往前走。

    “這回可以了。”衞不回報了聲平安,我提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很快我也走到了剛才夏侯嬰的位置,把手伸給夏侯嬰讓她畫符。尖尖的手指在我手掌上畫來畫去的感覺很是奇怪,癢癢的讓我差點縮回手去。

    “我算是知道孫輝祖怎麼會扯了個死人頭衝出來了。”我找了個話題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這一關是憤怒,旗子扯破了他立刻就受到了影響,可是他一身硬功十分了得,一時之間鐵箭射他不死,卻眼見親兄弟死在眼前,怒氣沖天之下,只想為幾個兄弟報仇雪恨,就這樣往裏面直衝了進去。而下一關是瘋狂,對他更是火上澆油,這才擰了個死人腦袋下來。而且人發了瘋潛能就被逼出來了,不然他再猛,恐怕也衝不出那麼遠。”

    夏侯嬰縮回手去,卻只輕輕嘆了口氣,轉過身順着衞不回的腳印繼續往前走。

    下一間墓室果然是“點”狀的,滿地的短鐵矢,分不請哪些是當年射出來的,哪些是剛才衞不回激發的。這裏的機關只怕有自動裝填功能,可以反覆啓動幾次,孫輝祖當年充當了一回人形掃雷機,如今卻還有鐵箭射出來。

    踩着地上的腳印,看着手上的鬼畫符,終於無驚無險,進入了最後的墓室。

    這最後的墓室,是用巨大的青石砌就,果然沒有畫任何的符號,也沒有任何機關,乾乾淨淨。中央停着一具巨大的玉棺。而棺蓋已經裂成數塊散在地上。

    看到這情形我有些意外,這墓主人的身份必然相當的尊崇,眼前的玉棺雖然巨大,能裝得下一些隨葬物品,但和通常王侯隨葬動輒數間存放隨葬品的石室比,可算是極為簡樸了。

    走到近前,玉棺中的屍骨已經殘破不堪。當年孫輝祖瘋狂之後大肆破壞,玉棺中的隨葬品一件未取,棺中的白骨卻被他弄散了架,脊椎骨斷成了幾截,右手上臂也被扯斷,無頭的身體歪在玉棺中。

    玉棺裏原本的格局,正中的主人的遺體,左手邊放了些兵器,右手邊有多卷竹簡,腳底擺着酒器,現今亂作一團。

    夏侯嬰應該知道這墓主人的身份,但我看得出她對次墓言語多有保留,我受了人家救命之恩,不便追問。可聽衞不回的語氣,他竟然也知道?

    “你知道這是誰?”我忍不住向他問出了我心中最大的疑團。

    “笑話,我要是不知道這是誰的墓,當年怎麼會花這麼多心思研究?倒是你,居然直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就是曹操曹孟德的墓嗎?”

    一時間我如比雷打到一樣,震驚得話都説不完整:“曹``````曹操?”

    這就是那個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梟雄,三國時魏國之主,挾天子以令諸侯,死後傳説佈下七十二處疑墓的曹操!

    衞不迴轉頭看了看夏侯嬰,説:“姑娘既姓夏侯,和曹操想必有些關係吧?!”

    曹?夏侯?我腦中掠過《三國志》上的相關記載,這才記起,曹操的父親曹嵩本姓夏侯,因為認了宦官曹騰做義父,這才改姓曹。夏侯是大族,曹嵩一脈分了出去,其他人卻還是以夏侯為姓,像之後曹操帳下的夏侯淵、夏侯敦等幾員悍將,和曹操實際上是親戚。

    夏侯嬰這時回過神來,點頭答道:“曹操是旁系,算起來,我是他之後第五十七代。”

    “原來曹操有第三隻眼!”我脱口而出。

    “什麼第三隻眼?”夏侯嬰皺了皺眉,完全不明白我的意思。

    “就是他頭上,雙眉正中偏上,有第三隻眼睛啊。”

    “那不是第三隻眼。”夏侯嬰終於明白我在説什麼,卻搖頭否認。

    “不是第三隻眼``````那是什麼?”

    這次連衞不回都望向夏侯嬰,顯然他也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夏侯嬰又嘆了口氣,道:“這雖然只有我們家族的人只,但也算不上什麼大秘密,説給你們聽也無妨。先前這心字形墓室中四壁上的暗示符,以及我衣服上所繪的這些,其實是我夏侯一族從數千年前就流傳下來的一門學問。這門學問深奧無比,卻又威力巨大,但有一個極大的缺陷,就是會讓學習者染上不知名的頭痛症,研究得越是精深,頭痛症就越是嚴重。或許在不斷暗示別人的同時,自己的大腦也不知不覺中受到了損害。”

    我頓時想到了夏侯嬰在飛機上突然發作的頭痛症,原來是研究這門學問的後果。歷史上,曹操不就死於頭痛症嗎?

    “我們家族歷代研究這門學問的人,凡修為高者,幾乎都死於頭痛症,發瘋者也比比皆是,所以近百年來,敢碰這些符號的人越來越少。我小時候祖父怕失傳了這千年秘技,就略教了我一些,可我一接觸就上了癮,進境也非常之快,十四歲之後,頭痛症就很嚴重了。而曹操則是家族記載中的天才,從未有人能在這方面超越他,如果他沒有把暗示掌握得出神入化,就得不了中原,也挾不了天子。”

    我聽得嘴都微微張開,原來曹操能在亂世中崛起,磁鐵般牢牢吸住諸多猛將能臣,不單是靠個人的才幹魅力,更是靠他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人心的暗示!而這暗示在戰場上也能幫他不少忙,單看那面旗就知道了。

    “族中記載曹操死後在中原佈下多處假墓,天下人皆以為曹操墓必在他勢力範圍之內,卻不知他和吳主秘約,死後葬在吳地,大軍不過長江。是以魏國後期出兵必攻蜀,從未對吳大規模用兵。此消彼長之下,晉替魏之後,東吳撐的時間也遠比西蜀長。只是當年曹操在吳建墓也選偏遠之地,布數處疑兵,再加上他的刻意暗示,包括吳主和我們,都不知道他最後墓穴的確切所在。”

    説到這裏,夏侯嬰看了我一眼,苦笑道:“此次在尼泊爾遇見你,聽你一説,再看見這面旗,就知道你進了曹操墓。雖然傳説曹操也是死於頭痛症,但我多年受此之苦,總是心存僥倖,希望這位天資卓絕的人物找到了一些對抗頭痛的辦法。可是剛才在外面我見到那個頭顱,就已經知道他當年的辦法了。”

    我心裏已經隱隱猜到,只是這答案太過讓人驚訝,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什麼辦法?”

    “華佗開顱!”夏侯嬰還未回答,衞不回已經脱口而出。

    夏侯嬰緩緩點了點頭。

    野史記載曹操頭痛,請神醫華佗來醫,華佗的辦法是開顱,曹操不信,把華佗關進牢裏,結果華佗死於獄中,曹操死於頭痛。

    原來曹操最後還是同意了華佗的辦法,可這太過超前的外科手術終於失敗,曹操因此而死,華佗自然也被處死。

    怪不得夏侯嬰在看到曹操顱骨上傷口的時候,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夏侯嬰在那些竹簡中翻動了一會兒,拿了一卷卷軸出來,材質似絲似布,放了那麼多年不壞,看來和那面軍旗是同樣的料子。

    夏侯嬰略略展開,看了幾眼,説:“果然,只是一些對暗示的心得和運用技巧。孫氏兄弟想找的就是這個,不過這門學問,又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就的。”

    “這``````是什麼書?”

    夏侯嬰把卷首的部分向我亮了亮,我的眼頓時就直了。

    《孟德心書》!

    “原來,原來是這個心,不是新舊的新啊。不是説曹操著兵法書《孟德新書》,後來不滿意又自己燒了嗎?”

    衞不回哈哈一笑:“史書所言謬誤多多,豈能盡信。我盜了這麼多墓,所知的真相,隨便抖一件出來,就能讓中國的史學界來個七級地震。今次雖然也足夠讓我驚訝,但也不過是我所經歷的其中之一而已。對我來説,盜墓的樂趣,就在於此。”

    尾聲

    從曹操之墓返回,我和夏侯嬰、衞不回各奔東西。夏侯嬰取了《孟德心書》,衞不回則取了一卷竹簡,一柄千年未鏽的長劍,一盞黃玉酒壺。據夏侯嬰説,書、兵器、酒是曹操生前最愛之物,所以死後不以金銀器陪葬,而僅伴以這些東西。我則在衞不回“不要入寶山空手而歸”的勸説下,取了一盞青銅酒壺和兩個青銅杯,放在家中書櫥內。就算是賓客看見,也決計想不到,那會是當年曹操曹孟德的鐘愛之物。只是不知他和劉備煮酒論英雄時所用的,是否就是這套酒具。想那劉備果然也不是尋常人物,和曹操這個把暗示玩得出神入化的大師這樣照面,都不為所動。怪不得被曹操許為“數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

    和夏侯嬰告別的時候,我對她説,雖然曹操最後開顱失敗,但當年和今日之科技不可同日而語,當年做不到的,今天未必就沒有可能。

    她苦笑着説:“若真到了那一步,什麼辦法都要試一試了。”

    説完飄然而去。

    衞不回則在幾天後也離開了中央“三層樓”,不知所蹤。我知道,他又重拾舊業,消失了六七十年的盜墓之王,就將重現江湖了。

    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X機構最終還是介入了此事,一個星期後我一次採訪完路過中央“三層樓”,不知不覺間走了進去,卻赫然發現原先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已經不存在了,那裏已經被水泥封死。

    隨後我接到梁應物的電話,儘管不是他可以透露給X機構,他還是表示了歉意。因為我早已經是X機構密切關注的人物,此次託梁應物去辦尼泊爾的簽證,需要動用X機構的關係,機構就順便調查了我的意圖。我的行動並未刻意隱瞞,竟被X機構一步步查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迅速行動,就在我們從墓裏出來五天後,封了地下室,另闢了通往地下的秘密通道。

    事已至此,我就順便告訴梁應物那個心字形墓室的情況,讓X機構作好準備,免得誤傷人命,也算賣個順水人情。而半面旗和那本日記,放在我這裏也沒用,這些相關物品,不等梁應物開口,我就取了給他。當然那青銅酒器還是大大方方放在書櫥裏。

    此外我還提醒他,原來曾給過鍾書同一些圖片,就是那些圖片造成了鍾書同的死亡。兩個小時後,梁應物就告訴我東西已經從警方那裏拿回來了。鍾書同臨死前幾個小時都在伏案研究這些圖片,所以這幾張奇怪的圖被警方取走,好在警察可不會像鍾書同那樣幾個小時盯着圖,所以沒什麼大礙。

    X機構的這個“曹操墓”項目,並不由梁應物負責,所以最後到底有沒有研究出那些暗示符的奧妙,讓夏侯家的不傳之秘外流,我並不知道,不過倒是常和梁應物討論相關的話題。

    比如,有一個話題,就是既然有那種可以讓人看了就自己去死的暗示符,那麼曹操當年不就可以想讓誰死就讓誰死,為什麼遲遲沒能取了西蜀得了東吳;看誰礙事,修書一封直取其命就是,或者在軍旗上畫下這樣的符,也別讓人恐懼了,讓人看了自己去死不是更省事嗎?!

    討論的結果,是這種讓人去死的暗示,違反生物最基本的生存本能,所以非常難做到,必須創造一個像墓道那樣的環境,有足夠強烈的場才能發揮作用。而鍾書同是因為年老精神不濟,又長時間盯着看,這才釀成大禍。

    此外,古代科技落後,相對人的精神卻比現代人堅忍得多,而那些名將能臣,更是難以影響,曹操能靠暗示把他們聚攏在麾下,已經殊為不易,想要靠暗示操縱周瑜、諸葛亮這等人物的生死,還力有未逮。

    梁應物還告訴我,據X機構的發現,在現代科學昌明之後,一些科技難以解釋的技藝,逐漸失傳或轉入地下,而在三國時代,並不是只有暗示術一家秘術,能人異士多得很,能人異士多得很,就算是曹操也不能不有所顧忌。

    這一事件結束後,我總算又回了正常的記者生活,每天忙於採訪發稿,時常還要看領導的臉色。每每不爽的時候,我就想,當時若是請夏侯嬰幫我寫個符,貼在我的電腦桌上,給過往領導們一個暗示:那多此人才學非凡,可堪大用。上司直接上調我當個部主任,不用每天風裏雨裏往外跑,豈不甚好。又或者給我寫一道符,讓我直接畫在白T恤上,凡過往美女看了皆心生愛意,讓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倒也是件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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