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梯道總讓人感到不安,因為無法預知拐角是否隱藏着致命的危險。我靠着牆壁緩步上行,背上的劍盒越來越讓人覺得沉重,這不單單源於其重量,更因為揹負的使命。
我一步一驚心地走向樓梯,走到三樓的教員宿舍仍未見異樣。頭頂出現朦朧的光芒,樓頂的們似乎正敞開着,文福果然就在這裏。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上方,謹慎地踏進通往樓頂的樓梯時,眼角瞥見一個人影兒從旁邊的房間裏閃出來。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便聽見那個令人厭惡的聲音:“把雙手舉起來,別讓我有開槍的藉口。”
我順從地舉起雙手緩緩轉身,面向對我説話的人。藉助微弱的月光,文福那張憨厚的臉龐映入眼眸,但此刻我卻覺得他的面容帶有三分猙獰,因為他正用一支警用配槍指着我。
“你也太謹慎了吧。”我緩緩放下手,不屑地説,“其實你用不着拿支假槍來嚇唬我,反正我打不過你。”
他把手槍晃了一下,疑惑問道:“你怎麼知道是假的?”
“你都被停職了,還哪來警槍?要是你拿着一支AK47,或許還能把我唬住。”
“既然你這麼聰明,那你應該知道,做任何小動作對你都沒有好處。”他把假槍往旁邊一扔,從褲袋裏掏出一把彈簧刀,“把聖劍交出來,馬上!”
我謹慎地凝視着他,緩緩取下劍盒朝他打開。微弱的月光灑落於古劍之上,反射出暗淡的光芒,縱然走廊內極為昏暗,但勉強亦能辨認真偽。
他以彈簧刀指向我,命令道:“把聖劍放在地上,然後轉身往前走十步。”
我迅速將劍盒合上,重新揹回背後,冷峻説道:“你要的劍,你已經見過,但我要的人還沒出現。”
“那丫頭就在你背後的房間裏,你把聖劍放心就能帶走她。”他用彈簧刀往盧老師生前住的房間指了指。
“我必須先確認一下。”我緩步後退,目光一刻也沒有從他身上移開。
“別想耍花樣兒,對你一點兒好處也沒有。”他惡狠狠地説,並隨着我的腳步向前移動。
我推到房間門前,輕輕扭動門把,房門沒有上鎖,很容易便能開啓。然而,當我把房門推開,往裏面瞄了一眼,眼角便瞥見人影兒晃動。轉過頭來時,文福已撲到我身前,手中利刃直刺向我胸口。
在我感到胸口傳來痛楚的同時,他那大灰熊般的龐大軀體亦已將我撲倒。倒地那一刻,我彷彿聽見內臟被壓碎的聲音。這死胖子也太重了吧,至少一百公斤,把我壓得透不過氣。
他把我撲到後,迅速爬起來坐在我身上,用彈簧刀把劍盒的揹帶割斷,把劍盒搶了過去。他看了看手中利刃:“喲,剛才這一刀竟然沒見血!”
我突然想起沐師傅那個硬幣,剛才那一刀應該剛好刺在硬幣上。難道沐師傅未卜先知,早知道我會挨這一刀,所以才送我硬幣?不過硬幣或許能就我一次,卻不見得能保我性命。
文福反手持刀,揚手準備給我的脖子開洞放血。我的身體被他壓住,不能動彈半分,閃避是沒可能了,只求他的動作能麻利些,讓我死個痛快。
然而,在我閉上雙目等待死亡降臨的時候,一聲嬌喝傳入耳際,身上的重壓隨之消失。睜眼一看,發現文福已滾到一旁。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一隻白皙的手臂已將我拉起來。
“還沒死吧?死跛子。”熟識的聲音傳入耳際,令人想念的柔媚臉龐亦映入眼眸——是蓁蓁。
“還好,骨頭應該沒被壓斷。”我迅速躲到她身後。
文福慌亂地爬起來,他的彈簧刀不知哪裏去了,雙手牢牢地抱着劍盒與我們對視,聲音冷峻而鎮定:“我就知道你會有後援,不過也沒關係,反正聖劍已經在我手上。”他迅速地揭開劍盒,將坤闔取出,一手抱着劍盒,一手持劍指向我們,“我想你們應該很清楚,被聖劍所傷會有什麼後果。不想死的話,就把雙手舉起來,然後轉過身去面向牆壁。”
“我們才不會那麼傻,這樣不就等着挨刀子嗎?”蓁蓁取出伸縮警棍,擺出應戰姿態。
“喲,這不是我們警隊的女散打冠軍嗎?”文福狡詐地笑着,“或許我不一定能打得過你,但你也不見得能保住背後那個廢物。”他説着緩緩地向樓梯側身移動。
蓁蓁先讓不想任由他逃脱,但又忌諱於我而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消失於漆黑的樓梯中。
文福離開後,蓁蓁立刻跑到窗户觀望,沒多久便回頭跟我説:“他繞到學校後面去了,你還能走不?我們得馬上追過去。”
“走路還可以,不過最好能有人扶一下。”其實我剛才只是被文福壓了一下,只要休息一會兒便能緩過來。但鑑於中午才跟她鬧翻,便假裝有傷在身免得尷尬。
“他説得真沒錯,你這死跛子就是個廢物。”她雖然嘴上沒説好話,但還是關切地過來扶我。有人關心的感覺挺好的。
下樓梯時,我問她怎麼知道我在教學樓裏?文福應該一直躲在樓頂,確定每人支援才叫我上樓。如果她像昨天那樣,一直尾隨我,應該會被文福發現。
她答道:“是沐師傅告訴我的。”
原來擺脱榴蓮等人後,她亦返回詭案組,並從老大口中得知我將會單獨前來王村跟文福交易。她知道文福必然使詐,打算過來幫我一把。可是我的手機還留在辦公室,因此她到後沒能跟我聯繫上。
她本想王村就一巴掌大的地方,隨便瞎轉一圈兒應該就能找到我。可當她準備去找我的時候,便收到沐師傅打來的電話,讓她先按兵不動,以免被文福發現壞了大事。她聽從沐師傅的吩咐,隨便找個地方躲了起來,知道剛才他再次來電告知位置,才風風火火地趕過來救我。
聽完她的話後,我不禁對沐師傅肅然起敬,感概道:“他也太厲害了,不但預知我會挨刀子,送我硬幣保命,而且還能算出我的位置。他不去當算命先生,簡直就是玄學界的重大損失。”
“他本來就是個神神道道的神棍。”蓁蓁似乎仍記恨中午的事,對我就沒一句好話。縱然如此,她仍小心翼翼地扶着我,避免觸及我所謂的傷口。
我們繞道教學樓後面,文福早已不知所蹤,不過這條路除通往已倒塌的防空洞外,應該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因此,我們便繼續往前走,希望他不會走得太遠。
來到防空洞外的魚塘前,雖然仍未發現文福的蹤影,但隱約能看見前方樹林深處有光線,那死胖子或許就躲在樹林裏面。
走進陰森的樹林,不安感隨之而來,彷彿每一棵茂盛的大樹後,均暗藏着一名窮兇極惡之徒,隨時會一同跳出來把我們撕成碎片。雖然恐懼於心底湧動,但並沒讓我萌生退縮的念頭,因為我必須救出見華,哪怕需要為此丟掉性命,所以我絕不能退縮。
我在蓁蓁的攙扶下步入樹林深處,黑暗漸被搖曳的燭光驅散,出現於眼前的是位於樹林中一片寬敞的空地。空地上插有上百根大蜡燭,而且畫有一個強大的法陣。
法陣分內中外三層,外層插着分別畫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四神獸錦旗,中層則在地上花了代表八卦的符號,內層是一個象徵五行的五芒星。
除這些之外,還有遍佈整個法陣的蠟燭,以及諸多我從未見過的奇怪符號。最牽動我神經的是,躺在法陣中央的少女——相見華。
我為眼前的景象愣住片刻,隨即掙開蓁蓁的攙扶,想衝入法陣救見華脱離險境。然而,我剛踏入法陣之內,便有一個肥壯的身影擋於身前,是手持古劍坤闔的文福!
文福一臉猙獰之色,衝我兇狠地説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卻闖進來。既然你們非要來送死,我就成全你們吧!”説罷便緩步向我靠近。
蓁蓁取出警棍衝到我旁邊,我立刻向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別動手,搬出一副笑臉對文福説:“喲,王警官,先別衝動,我只是有幾個問題沒弄明白,過來想請教一下你而已。”
文福看了看錶,狡詐笑道:“在送你們上黃泉路之前,我還有一點兒時間陪你説兩句。有什麼想問的就趕緊問,不然就只能到地府問閻羅王了。”
“好,好,”我點了下頭,輕輕推開蓁蓁,向前走了一步,“我想問的並不多,就三件事。第一件事,你盡心竭力為赤神教辦事,甚至不惜放棄自己的大好前途,到頭來能得到什麼好處呢?是錢財,是名利,還是地位?”
“是永生!”他的小眼睛突然瞪得老大,閃耀着興奮的光芒,“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謂的功名利祿,在永恆的生命前,簡直就不值一提。”
他説得沒錯,擁有永生就等於擁有無限的時間,而世間的功名利祿,只要願意為此付出時間,早晚亦能盡歸囊中。不過,永生雖然誘人,但亦有比此更重要的事物,譬如親情。
因此,我的第二個問題是:“你要用古劍換取永生儘管拿去,但你得把身後的小妹妹還我啊!反正你長得那麼帥,得到永生後又有無限的時間泡妞,這小妹妹又不是長得天姿國色,你幹嗎非得把她留着?”
“嘿嘿……”他露出古怪的笑臉,“她可不是普通小女生,沒有她,聖主就不能復活。所以聖劍我得收下,人也不能還你。”
“阿娜依需要靠見華來複活?”我小聲嘀咕道,隨即想起阿娜依曾於兩年前下令追殺見華一事。
當年阿娜依很可能跟小相達成某種協議,因而暫時放過見華。此刻或許協議已過時限,又或者已跟小相翻臉,再次對見華狠下殺手亦可理解。可是,見華只是一個小女生而已,怎麼會成了阿娜依元神歸為的關鍵呢?
雖然這個問題讓我感到困惑,但此刻我更想知道的是另一個問題:“在你背後指使的人是誰?”
他先是一愣,正欲開口之際,一陣鼓掌聲響起,隨即聽見一個滄桑但洪亮的聲音:“你比我想象中聰明得多,怪不得之前能壞我的大事。”
循聲而覓,發現一個捧着劍盒,身穿赤袍的駝背老人從一棵大叔後走出來。當對方進入燭光的範圍後,我不禁大叫一聲:“竟然是你!”
對於幕後主謀,我有無數個假設,有可能是赤神教的聖主阿娜依,甚至曾假設吳威夫婦沒在防空洞倒塌中死去,但卻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位竟然是老實正派的王校長!
“怎麼可能?為什麼會是你?”我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校長的容貌比之前要蒼老得多,但雙眼仍舊炯炯有神。他緩步走到見華身前,猛然咳嗽幾下,隨即對文福命令道:“時辰快到了,趕緊把他們處理掉,免得誤了時辰。”
“等等,等等,”我連忙擺手叫道,“你們只有兩把三才寶劍,就算我們不阻止,你們也不可能招回魃的元神!”
“只有兩把聖劍,當然不能讓聖主復活。”王校長動作緩慢地打開劍盒,小心翼翼地將斷成兩截兒的仁孝取出,放在見華左側。然後繞道另一邊,將手伸往後頸,猛然扯出一個麻布包,“其實我並非羅鍋,只是不放心把聖劍放在別的地方,只好將它斷截藏在背上。”
説罷將布包打開,從中取出斷成三截兒的天道之劍“乾捭”,放在見華右側的地面上。
文福獰笑着走到離我不足三米處,看了看手錶,説:“我可沒多少時間陪你們玩兒,還有什麼要問的就去問閻羅王吧!”説罷猛然揮劍向我看砍過來。
蓁蓁從我身後躥出,擋在我與文福之間,並以警棍擋劍。
坤闔古劍雖有見血即死的可怕威力,但畢竟經歷了上千年歲月,劍刃早已失去鋒芒,並不能將警棍砍斷。若對方揮劍亂斬,蓁蓁勉強還能以此護身。然而,劍作為冷兵器之首,除了砍切之外,還有很多靈巧用法,刺戳就是其中之一。
肥壯的文福動作或許較蓁蓁遲鈍,但他的腦筋可不遲鈍,揮砍幾次皆被警棍擋住,馬上改以刺戳進攻,逼得蓁蓁接連後退。我雖然想上前幫忙,無奈不擅拳腳。若硬要插上一腿,恐怕不但幫不了蓁蓁,反而成為負累。
眼見蓁蓁快要招架不住,正為此心急如焚之際,一股濃烈的怪異香氣鑽入鼻孔,並聽見一個熟識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們總算及時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