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屍體,我停住了好一會兒。不管從那方面判定,這具屍體至少被砌在牆壁內一年以上,可是我在一個星期前才見過吳越。假如這具是吳越的屍體,那我看見的人是誰?DNA鑑定不是已經證實那人就是吳越嗎?
“阿慕!阿慕!你要發呆到什麼時候?”悦桐使勁地在我手臂上捏了一把,痛得我跳起來。她見我回過神來,又問:“你到底怎麼了?”
“沒事,只是想起一些奇怪的事情而已。”雖然此事離奇詭異,但我想一定是某些地方弄錯了,所以我打算先讓李希把事情説清楚,於是便走到他身前要求他解釋屍體的來歷。
“他不是我殺的,雖然我知道事情的始末,但我從頭到尾都沒動過手……”他的身體雖然微微顫抖,但語氣卻十分鎮靜,緩緩地向我們敍述屍體來的來歷——
這事發生在三年前,當時小吳在我們公司的定型車間當車間主任,他的技術很好,而且又有藝術天分,他所做出來的人體標本都非常出色,甚至有買家下訂單時指定要由他親自操刀。雖然在工作上,他的確是無可挑剔,但是他這人的性格可不太好,太過自高自大了。他倚仗自己有些本領就目中無人,連我跟老梁都不放在眼內,公司內的大小事務他都要管一管。我倒沒所謂,好的意見我會接受,不好的意見就能當作參考,可是老梁的脾氣比較大,總是整天跟他吵個沒完。
我還記得出事那天是國慶假期前一天,當天夜裏我跟老梁,還有會計老楊在辦公室一起處理一些賬務上的工作。工作完成後,我們就圍坐在茶几前喝茶聊天,小吳就在這時候忽然闖進來。
小吳平時也經常這樣闖進辦公室,雖然有些無禮,但我早就見怪不怪了。不過老梁的脾氣可沒我這麼好,他一看見小吳闖進來,站起來就破口大罵,我跟老楊好不容易才能讓他坐下來。
老楊招呼小吳坐下,並問他進來有什麼事情。他先説食堂的伙食不好,接着又説自己的工資太低,之後又説假期太少。老梁聽着火氣就來,又跟他吵起,他也不甘示弱,不斷數落老梁在工作中的種種不是。後來,老梁一時氣不過來,拿起茶几上的煙灰缸狠狠地砸到他頭上,這一砸就把他砸死了。
雖然我知道老梁只是一時氣不過來,他不是故意要殺人的,但當時可把我嚇壞。他知道小吳已經死了,就狠狠地盯着我跟老楊,要我們給守密,並助他處理屍體,不然就連我們也一起殺掉。我跟老楊怕他殺紅了眼,連我們也不放過,就只好答應了。
我們本來打算把屍體藏在儲藏車間,因為那裏存放了很多屍體,多一具也不會有人知道。可是,後來我們又覺得那裏雖然有很多屍體,但都是由外國志願者捐贈,體型相貌跟中國人有很大區別,很容易就會被人發現。與其放在那裏,還不如直接把屍體製成標本。
於是,我們便趁着國慶假期,車間裏沒有工人,把小吳的屍體搬進車間裏做脱水、塑化等工序。工序完成之後,我跟老楊就組織呆在宿舍的員工去看電影,而老梁則趁機把屍體搬上來,並砌在牆壁裏……
聽完李希的敍述後,我檢查了一下屍體……或者應該是“人體標本”。雖然經過了脱水及塑化,屍體起了些變化,但還是很容易就發現後腦勺的位置上有顯著的傷痕,初步判定應該是受鈍器打擊所致。
表面上看來屍體的情況雖然跟李希的敍述沒有出入,但稍作思考我就發現當中存在不少疑點,於是便問道:“當時梁雄跟吳越分別坐什麼位置?”
李希遲疑片刻才回答:“老梁坐在正中心,小吳坐在他對面。”
“那就奇怪了,梁雄的職位比你低,怎麼會把主位給坐了,而不是留給你呢?”我故意裝作迷惑。
他露出牽強的笑容:“我在職場打滾了這麼多年,還會在乎這點小事麼?而且老梁跟我們一起共事了好些年,他的脾氣我很清楚,在小事上他可能會要強一些,但在大事上他會服從我的意思。”
“原來是這樣!”我佯作恍然大悟,隨即又問:“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既然他坐在吳越對面,那他又怎麼能用煙灰缸砸破吳越的後腦呢?”
天下間沒有完美的謊言,要掩蓋一個謊言必須再説另一個謊言,但謊言一旦説多了,必然會被識破。李希現在就因此而陷入窘境,因為他已經無法再繼續他的謊言,只能以驚愕的眼神回答我的問題。
“你的謊言雖然很完美,不過再完美的謊言也會有漏洞。”我點上根煙,逐一指出他的錯漏之處:“首先,梁雄當時假如是坐在吳越對面,那他不可能砸破吳越的後腦,只能砸破吳越的額頭;其次,雖然梁雄之前當過泥水匠,能獨自把吳越的屍體砌在牆壁裏,但是這事就算能瞞得過其他員工,也瞞不過你們的總裁;其三,你跟梁雄、楊忠分別是公司裏的經理、廠長和會計,你們都是行政人員,不見得會完全熟識車間的操作,那你們又怎麼可能將吳越的屍體脱水塑化?”
我把煙丟在瓦礫上踩滅,嚴厲地説:“綜合以上三點,我能肯定當時坐主位的並不是梁雄,而是你們公司的總裁——霍華晨!”
根據我手頭上的資料,洛克公司的總裁霍華晨即該公司的創始人,該公司使用的生物塑化等技術亦是由他引進的,也就是説他懂得全套脱水塑化操作。如果他當時不在場,李希等人根本無法將屍體製成人體標本。但是,倘若他當時在場,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肯定不會為區區一個廠長而以身犯險。除非,吳越是被他所殺,或許是在他授意下被殺害。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高。
李希萬念俱灰的表情印證我的推測,最起碼此案必定跟霍華晨有關,於是我便對他説:“現在能叫你的老闆出來了。”公司裏出了命案,但總裁竟然沒露面,這不禁讓我感覺到好奇,或許這個霍總是故意躲起來。
“他、他不在公司裏……”一向讓我覺得沉着冷靜的李希竟然結巴起來,他顯然是在撒謊。不過,就算他不想告訴我們霍華晨身在何處,也沒有必要如此驚慌,此事必然另有蹊蹺。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我決定給這個佔地過萬平方米的地方來一個地毯式搜查。
“阿楊,你跟你的下屬説一下,我們把這裏翻個底裏朝天,我就不信會找不到要找的人!”此語一出,李希立刻癱倒在地,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何如此,但我知道到底搜查必定會有收穫。
宿舍我們已經調查過,除了發現屍體的房間外,其它地方均無異狀,所以我們把重點定在辦公樓和車間。
喵喵在離開宿舍後就已經恢復精神,可是當我問及剛才的事情,她竟然説沒什麼印象,好像做了場夢一樣。長生天啊,她到底是怎樣擠進詭案組的?
記不起也罷了,反正我們已經找了屍體,當下要做的就是把霍華晨也挖出來。辦公樓層數多,房間多,所以我讓阿楊和他的下屬去搜查,而我跟悦桐及喵喵則去搜查車間。阿楊怕我們會有危險,讓蔡明跟我們同行,畢竟沒有蓁蓁在旁,遇到危險除了逃跑之外,我還真沒有別的招數。
我們一行人走入寬敞而幽暗的車間,或許因為一個員工也沒有的原因,這裏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縱使把電燈打開,但依然隱隱感到一份寒意。車間分上下兩層,大小工作間共有十多個,絕大部分內裏都放有人體標本的半成品。喵喵因為膽小,不敢看這些噁心的屍體,一進入車間就躲在我身後扯着我的衣角,並把臉埋在我背後。還好,這次她沒有暈倒。
我們仔細地搜查每一個工作間,除了那些披着藝術外衣的噁心屍體外,並沒有發現異常之處,也沒有發現霍華晨的身影。不過,我們搜查工作還沒結束,因為在這車間下面還有一個更為陰森的地下室。
據我所知,這個地下室用於存放屍體,而該公司的會計楊忠就是疑為在此自殺。其實我早就該來這裏調查,可是近來要忙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所以一直也沒有踏足此地。我本以為這裏是個冷庫,但進入後卻發現氣温不算很冷,只是比外面略低一點。這裏畢竟是地下室,這點兒温度差距也屬正常。
電燈亮起來後,首先進入眼眸的是一個個長約兩米、寬及高各一米有餘的白色金屬箱,這些金屬箱井然有序地放滿了整個地下室。我本以為這些金屬箱會更高一點,因為這種高度實在很難想像楊忠是怎樣掉進去淹死的。
一想起楊忠詭異的死法,以及這些金屬箱裏面盡是一具具被福爾馬林浸泡着的屍體,我就頓感毛骨悚然,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讓人不安的地方。然而,此刻我卻不能就此離開,因為我必須仔細搜查這個地方。
喵喵這膽小鬼是幫不上忙的,她只會躲在我身後不住地顫抖,我只能跟悦桐及蔡明分頭搜查這個如墓室般的地下室。雖然喵喵幫不上忙是我意料中事,但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還拖我們後腳,一直緊跟在我身後的她突然無緣無故地倒下了。
我連忙抱起她軟綿綿的嬌柔軀體,問她怎麼了?她緩緩地抬起手指着地下室深處的牆壁,有氣無力地説:“他叫我們進去……”
“他?他是誰?”我抬頭張望,此處除了我們四人之外,就沒有其他活着的人。
然而,不管我怎麼問喵喵,她的回答就只有一個:“他叫我們進去……”
悦桐似乎察覺有異,立刻走到牆壁前用指背輕敲牆身,隨即又在周圍不住地摸索,不知道在找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轉過頭來無奈地説:“這面牆後面似乎有條通道,但我找不到打開通道的機關。”
我笑道:“那還不好辦,讓阿楊過來舒展一下筋骨不就行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反正已經把宿舍的牆給拆了,而且發現了罪證,就算再拆幾面牆,老大也不見得會抓我去訓話。
給阿楊打電話後,沒過多久他就來了,而且這回還學精了,帶來了兩名提着消防斧的下屬。這兩個精力過盛的傢伙,在悦桐的指示下,沒花多少時間就在牆上打出一個洞口,洞內是一條漆黑的通道,但通道的末端有光線透出。我想,霍華晨必定藏身於此。
我們一眾人穿過漆黑的通道後,到達了一個光明且開闊的空間,在這裏有一個年約五十胖子,以驚惶的眼神看見我們。雖然我是第一次見他,但我知道他一定就是霍華晨,而且我還知道他驚惶的原因,那就是他身前盛開的罌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