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秋天的時候,我從學校輟學了,輟學的原因也非常的簡單,那一年我高二,那時候的我屬於被古惑仔禍害的一代,各種崇拜浩南哥山雞哥,以致於留了長髮紋了身打了架,具體輟學的原因已經非常模糊了,只記得當時好像是因為學校裏來了一個小太妹,有溝有翹臀,至於臉蛋兒,長的只能説湊合。
但是那時候相對於其他女生的青澀,會化妝的她顯得格外的妖豔美好,之後就是各種追求,那個年齡段的女孩子剛好是喜歡那種壞壞的男孩兒,所以,一個九流古惑仔的我入了她的眼,並且在拍拖了兩星期之後順利的把她帶入了三十塊一晚的快捷賓館。
結果可想而知,小小年紀的她,木耳已黑。摘了木耳之後我就展開了對另一個青澀丫頭的追求,黑木耳麼,吃一次就夠了,難道還要長期食用?
之後就是狗血橋段,那個小太妹就找了幾個在外面的算是禁臠吧,到學校門口堵到了剛出門的我,好一頓暴打,再然後更不用説了,我也有幾個志同道合的哥們兒,肯定不能吃虧。
小混混之間的戰爭就開始了,結果就是失手把對方打成重傷的我,沒有一個叫李剛或者雙江的爹,被學校開除了。
那時候我也可以稱作是小混混,而那個被我打傷的那個,似乎還是另一所高的學生,家裏還是一個做小生意的,其實那時候的學生打架,都是小打小鬧,我那次事情鬧大是因為真的是失手,導致他當時頭上的血就染紅了他的白t恤。
我屬於那種家境非常一般但是又不安於現狀拼了命叛逆的孩子,胸無大志,也沒有什麼厲害的親戚,知道那個被我打成那樣的人進了重病監護,並且可能醒不來的時候,我果斷的選擇的跑路,因為事情已經超脱了我的控制範疇,警察已經找到了學校。
接到其他同學通風報信的我,翻牆逃跑了。
輟學之後,我老爹一度想拼盡一輩子的積蓄也要送禮找關係把我重新送入學校,因為按照他的理解,人被打了,但是兩方都是孩子,也都有過錯,大不了去賠人家點錢了事,可是我拒絕了,因為我再怎麼混蛋,也不忍心拿着他彎着腰從田地裏刨出來的血汗錢去揮霍惹是生非。
這就是當時的我,我明白並且體諒父母的苦,但是讓我聽話好好學習,我做不到。或者説,我堅持不了幾天,就依舊會本色盡露。
用我現在師父的一句話來説:這就是命。
並且,我還阻攔着父親當時去看望那個被我打傷的男孩兒,因為我知道,只要父親去看他,那就等於深陷泥潭,賠錢是少不了的,那樣的話,還不是我父親為我擦屁股?並且我告訴父親,如果警察來家裏找我的話,就説早已經跟我斷絕了父子關係。
不然,我的學業丟了,還要賠錢,那太划不來了。
既然選擇了跑路,我懷着滿腔熱血和對母親嘮叨的不耐,兜裏揣着帶着汗水的五百塊錢,南下到了廣州,走上了我的打工路,我當時想,人嘛,不死終會出頭。
可是到了這個改革開放之後變化日新月異的現代化城市,我才知道,人,不是靠熱血就可以成功的。
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想逆天改命的鳳凰男。而我當時可悲的發現,因為籍貫是河南,我竟然連一個工作都找不到。對的,沒有工廠願意收河南人,因為名聲實在太差。
最後,花光了五百塊的我,走投無路,重操舊業,跟着一個在街頭挺有名望的所謂“大哥”做了一個小流氓,在這期間,我認識了兩個人。
一個是我的現在的師父,他不是一個絕世高手,算是老光棍一個,但是並不是他練了葵花寶典,而是因為他窮的沒有女人願意跟他,靠在街頭擺一個算卦的小攤為生,還時不時的被城管暴打,我也就是因為有一次在他被城管暴打的時候,看他可憐,剛好那個城管我認識,用一包十塊錢的紅雙喜救了他一次。
當時被暴打成為豬頭的他,擼順頭上稀疏的幾根頭髮,重新扶了扶爛了一片鏡片的眼睛,看了我一會兒,他説:小夥兒,我看你骨骼清奇日後必成大器,決定收你為徒。
他是不是個江湖騙子我不知道,但是我用我250的智商都可以猜測的到,他真本事,估計是沒有的,不然不會淪落到被打的像個豬頭一樣,甚至混的比我都慘,但是我還是做了他的徒弟,一是因為我感覺他忽悠人的口才不錯,這是一個技術活。二來我看到他佝僂的腰,就想起了遠在家鄉同樣彎着腰耕作的老爹。
爸,你還好吧?
師父五十多歲,等身材,如果換上一身正裝的話,倒也像是一個成功人士,最主要的是他地海的髮型,有一句話怎麼説來着,聰明絕頂。
但是我一直感覺,我師父他是一個非常有故事的人,但是他卻不想對任何人講他的故事,包括跟他最親近的我,他不抽煙不喝酒,只是在有時候,一個人沏上一壺茶,端坐在那裏,雙眼無神,不知道在看什麼,要看什麼,他像是一頭飢餓的狼一樣,在角落裏孤獨的舔舐着自己的身上的傷口。
為什麼要用狼來形容這個温儒雅的老人呢,那是因為我無意在他的房間看到他用血紅色的硃筆在宣紙上寫了一行龍飛鳳舞的草書:
仇恨讓人瘋狂,唯有血債血償。
當時我就想,這個老光棍,肯定跟人有奪妻之恨,或者殺子之仇,他平時表面上的越是和善,越是説明他把仇恨隱藏在自己最深處的地方。
所以,每次想起那一行字,我都全身發涼。
而師父作為一個謎一樣存才的另一個謎,是因為他的名字叫吳老狗,這不是小名,而是真名,跟盜墓筆記裏面的那個老謀深算的老人同名,他的籍貫的的確確是廣東省廣州市。
可是他卻不會講粵語,我跟他這麼久的相處,一直聽他的話就是普通話,甚至仔細聽的話,還夾雜了河南老家那邊的口音。
我曾經就這個問題問過他,可是他卻不願意回答我,只是含糊其辭的説他一生的大半部分時光,沒有在廣州度過,回到這裏,是為了落葉歸根,至於那大半部分時光是在哪裏度過的,他卻閉口不談。
最後一個,就是他不愛財,這個老頭的口才極好,我相信如果他用心騙人的話,十有**都能被他忽悠到,特別是在富豪雲集的廣州,這邊的人信風水玄學,他完全可以做一個大師,可是他卻非要擺個小攤,給人算十塊錢一次的命。
所以這個老頭,很奇怪,有點世外高人看破紅塵無慾無求的感覺。
第二個人,是一個和我一樣做小弟的虎子,一個脾氣非常火爆的東北爺們兒,我們倆在外面做小混混兒跟的是一個大哥,他最喜歡説的一句話就是在喝醉之後看着大街上的美女美腿對我説:三兩,等哥哥我有錢了,咱天天叫一羣這樣的女的,玩NP!
事實上,熟悉了我才知道,虎子人其實不虎,膽子大,心思卻細膩。但是有一點就是,虎子能打,很能打,在街頭與小混混的搏鬥,一個打三個絕對是沒有問題的。
我們倆在街頭混跡,打過人被人打過,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但是我們倆都是不甘於現狀,特別想要逆天改命做人上人的人,這種共同的追求讓我們倆並不同於其他混混之間的那種酒肉朋友,而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惺惺相惜,類似於禍害了我們這一代人的古惑仔的山雞和陳浩南。
虎子,是一個非常講義氣的人,有時候我就想,如果我死之後,哭的最傷心的,除了家裏的父母之外,那就只是他了。
當時的廣州流行一種博彩的方式,就是地下小莊開碼,**彩那種,我跟虎子跟的那個大哥,就是一個小莊家,平時我倆的任務就是收錢打條,必要的時候充當打手,有些看着特別慫包的老實人如果獎了幾萬,老大就心疼,我倆就提着刀在給了人獎金之後再搶回來。
這樣的日子,如果真算起來的話,其實還蠻充實的,畢竟比老實在工廠裏打工要強,輕鬆,錢又多,而且因為這個大哥的名望,我在這一片所謂“江湖”上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有時候去嫖一個五十塊一次的湖南妹還能打個八折,可是,這樣的好日子沒有長久。
虎子黑了老大的錢,別人押注的彩金,他給黑了,並且找到了我,咬着牙説:三兩,錢我拿了,你要,我分你一半,我家裏還有未婚妻等我蓋房子娶她,我等不起了。再説,我真心不想在這裏過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混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這其實跟我開始的想法不謀而合,哥們兒出來是做大事兒賺大錢的,當一個馬仔算什麼本事?所以錢我們倆一人分了一半,結果可想而知,當天晚上,我倆就遭到了那位平時跟我們倆稱兄道弟的“大哥”追殺。
匆忙之,我跑到了我認的那個師父家裏,虎子因為算計這個已久,提前買了一張車票,趕回了東北老家,這個“大哥”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追到東北去砍他。
而我師父在知道我們倆做的事兒之後,懊惱之餘,還是用幾個烏龜殼占卜了一下,説道:徒弟,跑路要往福建跑,那裏是你的福地,去了能發財!
沒辦法之下,我帶着我的那個半吊子師父,輾轉反側到了福建,而虎子則回了東北老家之前因為走的匆忙,我們也沒約定什麼時候在哪裏見面的話,只是説是房子修好了的話,給我QQ上發消息,讓我一定要去參加他的婚禮,還説好兄弟是一輩子苟富貴勿相忘等等煽情的言語。
可是這一別,就是多年過去了,虎子的頭像卻再也沒有亮過,用一句歌詞來説,就是你灰色頭像從未再跳動。
我一直想念着這個當時跟我算是至交的朋友,但是當年在廣州我們倆都沒有手機,不可能電話聯繫,我無數次在他的QQ上留言,甚至給他的QQ設定了一個上線提醒,可是他卻依次也沒上過。
我甚至都想過去東北找他,但是那絕對無異於大海撈針,就這樣,我一直擔心着他,因為我太瞭解他的性格。
他混的好的話,絕對會找我。
不找我,要麼是混的差,要麼是,已經遭到了不幸。
我擔心他,卻無能為力。
而我跟我師父,慢慢的在福建安頓了下來,剛開始那一年的日子非常難熬,因為我不準備再去走歪門邪道,旁門八百左道三千,是來錢快,但是走錯一步,那人生將步入永遠的深淵。
所以,那一年,我能活下來,全靠我的師父,靠他平時擺一個小攤兒在街上給人算命。
而我,因為不甘心做一個打工仔一輩子碌碌無為,可是也沒有好的出路,最後竟然破天荒的做了一個絡寫手,這是我之前絕對沒有想到的路。但是這樣也好,雖然我沒什麼名氣,可總的來説小日子過的也算舒坦,我跟師父吃吃喝喝之餘,還能存點老婆本。
這已經比很多人強多了,不是嘛?
或許唯一遺憾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對我失望至極的父親還是沒能原諒我。
我能做的,就是每過一段時間,通過郵局郵寄一點錢回去,來盡我遲到的孝心。
到這裏,我今天所講的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已經清晰,似乎波瀾不驚,但是,這個故事,到現在,才真正的開始。
現在已經是2009年,轉眼間,離03年都已經六年過去了,這一天,我忽然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電話一放到耳邊就被聲音震的耳朵疼。
裏面叫道:“***小三兩,過的還好麼!”
能叫出我名字的,顯然是認識,而且不熟的人,應該不會叫我“小三兩”這麼親暱的外號,但是我真的聽不出來這聲音是誰的,就客氣的問道:對不起,這邊號碼沒顯示姓名,您是哪位?
電話那邊就罵道:你個狗崽子,連老子的聲音都能忘?一點都不肝膽,老子是虎子!
我用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虎子就是我一直在苦苦尋找的六年前那個兄弟,久別忽然就有消息了,我興奮的差點大喊出來,就罵道:“你個***,六年啦,才想起給老子打電話?才想起給老子打電話是吧啊?!當年還説讓哥們兒一定去喝喜酒,現在孩子都他孃的會打醬油了吧?!老子很想你你知道嘛?!”
虎子笑道:沒,一直忙了點別的事兒,最近才準備結婚,這不聯繫你麼?到時候一定來啊,就這樣,小三兩,我這邊有點事兒要忙,改天説。還有,大吼大叫啥,老子想你不比你想我少!
虎子掛了電話,我就拿出手機,順手的把虎子的號碼存到我的電話薄裏,就這麼一存,我就愣住了。
他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的?
要知道六年前,我們倆一窮二白,誰都沒有手機,只加了QQ,但是他的QQ六年都沒上過線啊,而且也沒有共同的朋友,所以不可能是找別人要我的手機號。
而且怎麼説呢,因為我在絡上多多少少有那麼點名氣,為了避免騷擾,我也不可能在絡上或者其他地方留下我的電話。
他怎麼就知道我的手機號碼,並且聯繫到我了呢?
要知道,這六年來我也嘗試着聯繫他,但是沒有成功,可是為什麼他就能找到我呢?
我不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人,這人脾氣就這樣,想不通的馬上就要整明白,不然全身不自在,我隨手一個電話就給他打過了過去。
這次,裏面的聲音卻把我嚇的一個哆嗦,因為裏面傳出的是機械的好聽女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他孃的,這是怎麼回事兒?!號碼是我在通話記錄裏直接點的保存,大家都有用手機的常識,這樣子根本就沒有輸入錯誤的説法,但是怎麼就變成了空號了呢?你要説是關機或者不在服務區我都能理解。
他怎麼就成了空號了呢?!
我不信邪的撥打了幾次,都是這樣,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這下我真的沒辦法了,捏了捏自己的眉毛,心道難道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還是我最近碼字寫小説把自己憋成神經病了?就想着哎,算了,改天再説吧,這不是沒辦法麼?
我寫了今天的東西,上傳完畢,就開始做我跟師父的晚餐,對頭,就是自己做飯,因為絡寫手這職業,聽起來很輕鬆,實際上,每天的時間幾乎都是在碼字和找靈感之間度過,我甚至都沒有時間去談戀愛。所以我跟我師父倆,就是大小倆光棍。
更何況,我師父給我算了一卦,説你不適合現在找女朋友,徒增傷感,因為你的姻緣根本就不透。
等師父回來,在飯桌上我就跟他説道:你猜我今天接到誰的電話了?
師父白了我一眼,道:賣個屁的關子,難道要我這把老骨頭開壇算一卦?有話快説有屁快放。
我就説:是虎子,你記得不?六年前廣州的那個?
師父點點頭,道:怎麼可能不記得那個小兔崽子,害的我一大把老骨頭了還要背景離鄉!聯繫上好啊,他現在估計孩子都幾歲了吧?
我説道:沒,他説前幾年婚事耽誤了,就最近準備結婚,還請我們去喝喜酒。
我跟師傅嘮了幾句,他吃完飯,也不洗碗就跑去棋牌室找老太太打麻將去了,我能説什麼?誰讓人是我師父呢?誰讓剛來福建的兩年,那時候的我連個工作都沒有純粹靠着他的坑蒙拐騙才能活下來?而且我也不準備告訴電話號碼什麼的事兒,因為説了他也不會明白,這老頭到現在還不會用電話呢。
我碗洗到一半兒,忽然電話又響了,我拿起來一看,號碼顯示:
虎子!
我一下接起,還不等他説話,就罵道:你大爺的你電話是咋回事兒?我打回去咋就空號了呢?
他嘿嘿一笑,道:我在這邊做的買賣不是很好,故意躲着不想見人呢,你也別咋呼,等我聯繫你就行了,下禮拜一我結婚,現在我告訴你地址,你身邊有紙筆沒?趕緊記上。
我身邊肯定有打草稿的紙筆,我就拿起來,説道:你説吧,我記着呢。
等記了地址,我問出了我第二個疑惑,道:虎子,你咋就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
他在那邊楞了一下,隨即竟然罵道:你不找我,還不能我千方百計找你?怎麼找到的我忘了,反正費了我好大的功夫。
説完,他又匆忙説道:我有事兒,先掛了,記得來下週一之前一定要趕來!
掛了電話之後,我嘟囔了一句,這孩子現在做的是多大的買賣,怎麼打個電話就忙成這樣?
我算了下日子,離下週一還有五天,現在交通這麼便利,來得及是肯定的,不過我決定乾脆早點去東北那邊得了,畢竟我跟師父天天基本上就待在這一個地方沒挪窩,也挺無聊的。早兩天過去就權當旅遊。而且,我真的挺想虎子的,也不知道當年那個無法無天的少年,經過六年的洗禮,變成了什麼樣子。
想到了就要做,我洗完碗之後,就給編輯發了個郵件請假幾天,又在上訂了兩張機票,第二天,就跟師父驅車到了福州,坐上了飛往齊齊哈爾的飛機。
不過我真的沒想到,這一次,我陷入了一個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