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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重逢

    菩提樹之上,是一個蓮花印記的空洞,正對着下面的祭壇跟棺材,如果,棺材上的畫是真的的話。

    菩提樹下成佛的釋迦牟尼,平地飛昇,就是從這個蓮花型的空洞升到西方極樂世界裏?

    空的棺材,沒有它存在的道理。

    莫不是説,棺材裏的那位,真的已經羽化成仙了?

    翻過蓮花印記的洞,

    頭剛伸入進入三層,我還沒來得及用探燈去照,一束光就掃到了我臉上,光線很亮,刺的我都睜不開眼睛,緊接着,一雙手拉住我的胳膊,提着我就提了起來。等我的眼睛適應了光線,睜開一看,眼淚都差點奔出來,幾乎的哽咽的叫道:大哥!

    面前的這個,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防化服,只露出一個腦袋,不是我大哥還是誰?

    他咧着嘴對我嘿嘿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三兒,乾的不錯。

    我沒説什麼,是激動的根本就説不出話來,可是這個時候,卻感覺到了整個墓室裏的陰寒,不同於二層的生機,這裏才是真正屬於墓室的生硬和冰冷。

    這時候張凱旋也爬了上來,看到我大哥,明顯楞了一下,隨即哼了一聲,這個明顯是對我大哥二哥撇下我們單獨行動的不滿。大哥似乎是知道理虧,也沒跟張凱旋瞪眼,同樣還他一個傻乎乎的笑容。

    張凱旋用手電掃了掃四周,我也藉着他的手電光,這才發現,前面有一個宮殿,氣勢頗為宏大,他的手電射程很短,我不得不打開探燈,朝着宮殿的入口一照,宮殿的正門頂,有一塊牌匾。

    大雷音寺。

    兩件事物要是比較的話,找到一個共同點,就會覺得其他的地方更為類似,而眼前的這個宮殿,跟我們在鳴沙山裏遇到道士的那個大雷音寺,除了大小,幾乎是只是按照比例縮小了而已!

    我問大哥,怎麼回事?

    他苦笑着搖了搖頭,道:説來話長,走,先去見老二。

    這個時候張凱旋卻是問道:朱開華呢?他剛先我們上來,你沒有看到?

    我大哥伸手一指,我順着看去,卻發現是渾身抹滿泥的朱開華,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到了這裏以後,雖然説的上是我們雨林山的原班隊伍匯聚成功了,可是我卻明顯的感覺到了張凱旋的敵意,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來,我也只能説是一種感覺。

    或許在張凱旋的心裏,就根本不相信我二哥,在雨林山墓裏更曾拿槍對着我,我大哥也用槍管抵過他的腦袋。我,朱開華,還有他在一起的時候還好。現在我跟大哥見面之後。一個大陣容裏瞬間就分裂成了兩個小陣容。

    我自然是跟大哥二哥湊一塊,而之於我們三兄弟來説,他跟朱開華倒是成了外人,這點,從他看到朱開華倒在地上就表現了出來,他的手,已經摸到了腰裏。我絲毫不懷疑,如果大哥不解釋朱開華倒地的原因。

    下一刻,他的槍口就會對着大哥,當然,也包括我。

    二層的戰友,只不過跨了一個洞口,就馬上可以生死相向。

    我大哥卻是笑着擺了擺手,道:老張家的孩子,別亂摸你的槍,小心走火,傷着自個兒就不好了。

    説完,他用手一指通往宮殿的階梯,我用探燈一照。階梯上有一個渾身是泥的瘦小身影。

    在階梯上,走一步,停下,叩首,接着走一步,停下,叩首。

    是那隻山魈!在如同朝聖一般的往宮殿裏走去!看那虔誠的一步三叩首,我心裏驚悸,那真的是一隻猴子而已?!我轉過頭來看着我大哥,他也看了我一眼,道:我聽到這邊有響動,過來之後那個畜生已經過去了,我再晚來一步,老朱跟它的下場一樣。

    張凱旋放下摸在腰間的手,眼睛裏寫滿了驚恐,問我大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大哥道,我不知道,我家老二説這就叫佛渡有緣人,外邊那些禿驢的説法就是超度,這個宮殿,邪性着呢。

    説完,他彎腰扛起躺在地上的朱開華,朱開華的個子本來就小,身材也偏瘦,他抗起來跟抗小雞似的,還拍了拍他的屁股對張凱華道:他沒事兒,就是被我打暈了。

    接着,我們三個走過一條青石道,再之後,我看到了坐在帳篷前的二哥。正在拿着一張圖紙研究,只是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笑了笑,便又接着去看他的圖紙。

    我一下子就火了起來,他這是什麼態度?

    就算我知道他性子冷,深沉寡言,可是我是他弟弟,是他一封捕風捉影的平安信就屁顛屁顛的跑過來的弟弟。

    他這麼看着我,就這麼理所當然的,理所當然的我看懂他信裏我很好的啞謎,理所當然的知道佛畫是指的敦煌?

    我的憤怒,夾雜了委屈,就好像是考了雙百分卻沒有得到嘉獎的孩子。

    這時候,二哥合起地圖,站起身,對我跟大哥招了招手道:

    跟我來。

    大哥默默的把朱開華放進帳篷裏,回頭對張凱旋道:你在這裏照顧他。

    他這句話略帶命令的語氣了,不過我也知道他的草莽性子,只能對張凱旋歉意的笑笑,張老黑還了我一個無奈的笑容,擺了擺手,對我道:去吧。我習慣了。

    跟着二哥又繞過了一個石牆,我看他站立在那片空地上一動不動,就走了過去,用探燈一照,眼淚瞬間崩塌,同時碎掉的,還有我二十年的執念。

    前面土堆前的一個木板,上面被人刻着。

    趙建國之墓。

    此時此刻,我不知道,我的眼淚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那個一走二十年,臨走之前表現出對我濃濃不捨的狂人趙建國——我的父親?

    還是因為,發現他的墓,傾覆了我一直以來的堅持。

    又或者,是那個一直以來縈繞在心頭的一家五口團聚的夢再也不可能實現?甚至在之前,我一直在怪他,一個盜墓賊,無論你對這個職業有多麼的熱愛,狂熱的程度能達到二十年不進家門?

    而從收到那封信開始,我去嘗試着理解他,用我本來就不高的智商去思量他可能經歷的,去安慰自己他有他自己的苦衷,去沿着他曾經的足跡重新踏上他走過的路。

    每個少年心都只有一個英雄,那就是他的父親。

    無論他經歷了什麼,承載了什麼,有什麼苦衷,他只是三個孩子的父親,是一個在家期盼了他20年已經被歲月斑駁了容顏女人的丈夫。

    如果沒有二哥的忽然到來,如果沒有今年收到的那封父親寄來的信,我或許已經以為他死了,就不會有迷亂。

    可是現在在給了我希望之後,這一個墓碑,卻讓我所有的執念瞬間都崩碎!

    我的父親趙建國!他死了!就在眼前的這個小土堆裏!

    我不知道我站定了多久,眼淚自然風乾,我閉上眼睛對自己道:從現在開始,我不再追尋他這個人,我只需要知道,是什麼,能讓他拋棄妻子二十多年!

    是的,死亡,是新的開始。

    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睛泛紅,道:我們過來的時候發現的,老二説等你來。

    説完,他幾乎是咬着牙哽咽道:

    等你來,接咱爸回家!

    咱爸!

    這個詞徹底的將我擊垮,跌坐在墳前,腦海裏只剩下一幅畫面。

    二十年前,一個高大的男人抱着一個懵懂的少年,使勁兒的親了一口,胡茬刺的少年臉頰生疼。

    大哥拿着洛陽鏟,開始挖墓碑後面的封土堆,他不再是那個狂人趙建國第二,一把鏟子在他手裏也舞的不再有美感,只能讓人感覺,每一鏟子剷下去,都無比沉重,這或許是我大哥這輩子,唯一一次不是以倒鬥為目的的刨墳。

    封土堆很小,不大一會就露出了一口黑漆棺材,我不知道到底是誰為趙建國下的葬,這個棺材,或許是在這個墓室裏就地取材來的吧?就算他們知道所做的事兇險,也不可能隨身攜帶着棺材。

    等到挖出整個棺材,大哥點上三根煙,插在棺材前,對着我跟二哥道:老大老二,給咱爸磕個頭,然後接他回家,咱老趙家的人,可以刨別人的墳,但是沒有住人家墳裏的習慣。

    磕頭完,我們三個都站在棺材前,大哥又開始用使勁兒搓手來掩蓋他的緊張,遲遲不肯動棺材,過了半晌,我二哥道:開吧,該見的,總歸要見。

    打開棺材的時候,我甚至在想,把自己葬在別人的墓裏這是風水上的大忌,就算是你的墓建在別人的墓上面都不行,這種風水上的大忌,應該能讓棺材裏的屍體屍變吧?

    那樣的話,起碼我能見到的,是一個完好的趙建國,而不是腐爛殆盡的白骨。

    棺材板推到一半,我大哥似乎是下定決心一咬牙,一下把棺材板推飛了出去。下一刻,他手裏的洛陽鏟哐當的掉在了地上,砸到了我的腳。

    四周一片安靜,只剩下我們三個沉重的呼吸聲。

    棺材裏打底的黃綢之上,放了疊的整整齊齊的,趙建國他們隊伍統一的服裝——那種尼子大衣。

    旁邊,是一張人皮。

    剝的完完整整的人皮,眉毛,頭髮,都在。

    雨林山墓裏見過人皮粽,見過人形石雕,我對剝人皮並不陌生。

    我大哥一拳砸在棺材上,眼睛裏都要瞪出血來,大叫道:草他媽誰幹的!!

    我轉過身一把抽出開山刀,架在我二哥脖子上,只感覺腦袋裏面全是空白,刀刃抵在他的皮膚上,我哭着問他:你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麼對不對?你肯定知道是誰剝了咱爸的皮對不對?你告訴我好不好,我求你。別説什麼為了我好,你要真認我這個弟弟,你就告訴我好不好?

    二哥轉頭,盯着我,渾然不顧開山刀已經劃破了他的皮,生冷的道:

    他不死,誰都要死。

    説完,一把推開我架在他脖子上的刀,走了。

    走了兩步,停了下來,整個人顫抖個不停,沒有回頭對我跟大哥説道:收拾好咱爸!記住,這是我們趙家的宿命!

    他也哭了。

    我跟大哥燒了那張葬在棺材裏的完整人皮,收進一個罐頭瓶裏,放進了大哥隨身的包裹裏,等我們回到帳篷的時候,朱開華已經醒了,看到我大哥,直接就跳起來指着他叫道:我草,趙老大,你打我幹什麼?

    説完,看到了我滿臉的淚痕,他語氣緩和下來,輕輕的問我,小三兩,你雜了嘛,哭個錘子啊哭,死了老爹了?

    他這一句話剛落,大哥一鏟子就朝他的頭拍了下來,勢大力沉,絕對沒有半點手軟嚇唬的意思,他這陣勢把朱開華嚇了一跳,慌忙的就蹦了開去,這個時候朱開華就算是個傻子也看出來不對勁兒了,在那邊跳着叫:小三兩!這下是我老朱給你面子不還手!出了啥事兒了?

    我趕緊攔腰抱住我大哥,他卻拖着我整個人都要衝上去打朱開華,張凱旋看架勢我一個人根本就拉不住他,也過來幫忙,大哥被我們兩個拉的動不了,瞪着眼睛衝朱開華罵:姓朱的,再他媽亂説一句話,老子抽爛你的嘴!

    朱開華也是個火爆脾氣,被他這麼罵哪裏能受得了,就要跳起來跟他對着幹,卻看到我拼命的衝他搖頭,最後還是悻悻的對我大哥道:趙老大,你別激動,我老朱不是怕你,是看小三兩面子上,不管你出了啥事兒,都跟我老朱沒關係不是,你幹嘛衝着我發火啊!

    等到他們倆都平靜了下來,朱開華摸到我身邊坐下,湊過來問我,趙老三,到底咋了?你趕緊跟我説説,看你大哥那熊樣,我老朱今天不看你面兒上,絕對弄死他。

    我低着頭,道:我老爹死了。

    朱開華乍一聽到,也是一呆,不過之後就是拍拍我的肩膀,表示安慰。朱開華雖然嘴巴貧,但是心裏絕對不糊塗,而且是個明白事理的人,這下知道為什麼他説那麼一句話我大哥會發瘋,就屁顛屁顛的去找我大哥套近乎去了。説話也十分講技巧,先道歉,説自己不知者不怪,還沒等我大哥説沒關係我不怪你,他馬上就把話題拉開。問道:我上來的時候,要捉那山魈,你為什麼要打暈我?難道那是你家親戚?

    説完,看到我大哥馬上又瞪圓了眼看着他,馬上舉手投降道:口誤,口誤,跟小三兩玩笑開慣了,還真改不了口了。

    我大哥倒真沒怪他,剛才也只是心裏實在難受,朱開華只是不長眼當了出氣筒而已,現在態度又好,就翻了翻白眼道:你那時候暈過去了,沒看到那隻山魈的樣子,你問張老黑還有老三,那隻山魈後來如何了。

    朱開華轉頭問我,我攤了攤手道,別問我,太他孃的詭異了,我也説不明白。

    張凱旋也是不確定的道,那隻山魈,在台階上,一步三叩首,見過藏民朝聖沒有,就是那樣,走一步,磕一個頭那樣的,昨天聽趙老大説,那叫超度?

    張凱華一説完朱開華就打了個哆嗦叫道:我草,還幸虧了趙老大,不然還要老子磕頭?這雷音寺裏多半是個大粽子,能有多大道行,還想讓我老朱皈依?

    説這句話的時候,他底氣明顯不足,湊過去問我大哥,那隻山魈後來咋樣了?

    大哥沒好氣的回答他,不知道,進了殿的誰看的到? 要不你進去試試?

    我們就這樣在這個帳篷裏住了下來,是的,住了下來,而且大哥他們的裝備帶的很是充足,這有準備的跟沒準備的完全是不一樣的,沒辦法,二哥是個作弊器,不是誰都能開的,吃的也有了些花樣,不跟我們三個,一路上只吃壓縮餅乾了。

    在古墓裏沒有白天黑夜,這個墓室裏似乎也不缺空氣,我們就一直沒開燈,畢竟電在這裏面可是實實在在的不可再生資源,天天都點着無煙爐,根本就沒有個時間觀念,相當折磨人的神經,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裏面還要待多久。

    吃完飯,朱開華剔着牙對我説,説是對我説,其實多半是衝着我大哥二哥去的,他道:小三兩,我們是來野炊的,還他孃的是郊遊的?

    實際上我也憋瘋了,但是又實在不想面對二哥的苦瓜臉,正好藉着他的話,腆着臉去找我二哥,問:我們這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二哥這次沒有沉默,抬頭看了我一眼,道:快了。等人。

    想到他説話這麼簡潔我又火了,跟自己弟弟耍什麼酷?就追問道:等誰?

    他這次開口,還是廢話,也不知道是我是廢話還是他是廢話。

    “説了你也不認識。”

    這次,我們並沒有等太久,估摸着時間,也就是半天,那個洞口裏就爬上來一個人,老態龍鍾,拄枴杖,走了前一步,我都懷疑他下一步會不會忽然死了,倒鬥這行,極講究資歷,所以儘管看到他這個樣子,我跟朱開華都沒敢怠慢他,一句句老先生好的招呼着,可是這個老頭卻又是那種非常不識好歹的那種,根本就鳥都不鳥我跟朱開華。甚至連我大哥都沒正眼看一眼。

    徑自的走到我二哥面前,這時候我二哥也早已經站起身子帶着笑臉迎他了,我二哥的笑臉,那已經是相當的難得了。

    誰知道老頭根本就絲毫不給面子,枴杖都頂到了我二哥臉上,氣的渾身顫抖的大罵,我都可以看到他的口水噴到我二哥臉上:

    姓趙的,這地方你要來送死,為何要牽扯到我一個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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