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我們就重新開着那個破桑塔納,轉頭回了洛陽市區,用公用電話給李叔打了個電話,一個小時以後,這個跟過我家兩代人以長工身份自居的男人風塵僕僕的趕了過來。
看到我,他幾乎都要哭出來,叫道:三少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李叔,都沒事兒了,這次多虧你了。
李叔人很固執,不然也不會大哥因為他年紀大了不想讓他在冒着危險下地差點跟我大哥掐起來,聽我這麼説,連忙擺手道:三少爺你説什麼話,我老李的命是老爺救的,這小事兒算什麼?
之後我們找了個小餐館,要了個包廂,又詳細的聽李叔説了説最近的情況,反正就是一個亂,比我想的還要亂,以前二哥的夥計,不是被抓,就是被打,只有很少數的跑回老家或者是背叛的。
可是越是在這個時候,我越是不能亂,閉上眼睛,點了根煙,二哥以前是我的主心骨,這時候他不在,趙家亂成這樣,我不能因為我自己是個無良紈絝,就撒手不管吧?更何況,二哥以前的夥計,有很多跟我都相當的熟悉,這個時候,我要考慮的,是二哥要是在會怎麼做。朱開華再強,説一萬遍,他也只是外人。
三個人就這麼不説話,發生了這樣的事,李叔也不好説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嘆氣,過了許久,我拿出錢包,抽出來一張銀行卡,遞給李叔道:這卡里,應該還有點錢,你去取出來,那些受傷的兄弟們,必須先安置好,該送醫院的送醫院,多給點錢,不然二哥回來了,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可是李叔説什麼也不要,推的很死,道:我老李手裏有錢,這小事兒能辦成,三少爺,這錢你拿着,有什麼事兒自己花。
拉扯了半天,最後還是我強塞給他,故意板着臉,道:李叔,這錢是小事兒,可是一碼歸一碼,您什麼人我清楚,如果用你的錢,我現在轉身就走,不管這事兒了。他這才很不情願的收下。
之後,我就想到,二哥要是在,肯定也是像我這麼做,可是之後呢?糾結人手去跟趙大奎大幹一場?這明顯的不現實,現在是法制社會,遊走在法律邊緣鬧一鬧還行,真要無視國法,專政的鐵拳能把你轟得渣都沒有。
想到最後,我還是張口問李叔道:李叔,你把我二哥以前的那些關係的電話,地址給我。
李叔抬頭問我:他們會買賬麼?
我嘆了口氣道:誰知道呢,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死馬當做活馬醫吧。
之後找了服務員要了紙筆,李叔低着頭在紙上寫,可是寫着寫着,竟然抹起了眼淚,我忙問到:李叔,你怎麼了?
李叔伸出那個如枯骨般滿是傷痕的糙手,一把抓住我,哽咽着道:三少爺,你長大了!老李這是高興的啊!
我鼻頭一算,眼淚差點就蹦出來,只能點了點頭,咬着牙道:三兩以前不懂事兒,讓你們都操心了。
我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喃喃自語道:
沒有人能照顧你一輩子。
一直到李叔走,他還在魔怔般的唸叨,長大了好,三少爺長大了就好。等送走了李叔,朱開華笑道:小三兩,你今天這表現就能讓以前認識你的人嚇的掉淚,由此可見你以前多不是個玩意兒。
我苦笑,也無法反駁,現在想想我以前做的事兒,還真的是跟一個傻逼似的,偏偏還自認瀟灑,天天跟幾個朋友兄弟義氣的以為自己就天下第一了,可是現在呢?老趙家一出事兒,草他***,竟然沒一個接我電話的!
朱開華也沒追着笑我,反倒饒有興趣的問我,“下一步你準備怎麼辦?”
我揚了揚手寫的幾個電話號碼跟地址,道:一個個找過去,看有沒有人願意出手幫忙。説完,我想了想,接着道:走,去銀行取錢,找他們辦事,意思一下不一定能成,但是不孝敬一下,肯定不行。
去銀行取錢的時候,櫃枱上的小妹,看我一個小年輕,一次取那麼多錢,也是熱情的不行,不過説實在這個小妹長的還真的水靈,要是以前,我肯定還會留個號碼啥的,現在哪有什麼心情?所以只能辜負了這個笑起來有倆酒窩的妹子的幾個媚眼兒了,這讓我心裏苦笑啊,沒有了大哥二哥,哥們兒連泡妞都沒空?
等取了錢,我們倆也不敢住酒店,誰知道趙大奎找的幾個人跟丟了我們,會不會報警陰我們?只能在城村裏,找了個小別院,租了下來,上廁所的時候,看到旁邊丟了幾張幾天前的報紙,我拿起來一看
警方查處盜墓集團,繳獲物三百多件,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已經做了周密部署,盜墓團伙頭目趙邵璞,趙無極離奇失蹤,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捕。
我吐了口口水,罵道:追捕你麻辣隔壁。
然後丟掉手紙,用這份報紙擦了擦屁股,他***,真硬。上完廁所回到屋裏,朱開華在那邊無所事事的扣腳趾,扣完還要把手指伸到鼻子下面聞一聞,我看的一陣惡寒,也沒理他,點上一根煙,掏出李叔寫給我的紙條。
第一個,就是市局的趙局長,這個是我二哥以前的老關係,如果真算起來,還算是我的本家。我還跟他們一起吃過飯,二哥都不知道跟他上供了多少,而且我剛聽李叔説,好像,他只賣我二哥的面子。
我掏出手機,按着號碼打了過去,響了幾聲後,那邊想起來一個氣十足的聲音,問道:你好,哪位?
我這邊強扯出來個笑臉,道:趙哥,是我,三兩。
那邊咦了一聲,説完,我聽到他對旁邊的人説道,對不起,失陪一下。接着就響起了腳步聲,過了一會兒,周圍清淨了,響起了他刻意壓着的聲音:你小子跑哪裏去了!你二哥呢?!這邊都亂透了你知道不?
我諂媚道:知道呢趙哥,這不是投奔您來了?我二哥現在手頭上有點事兒,走不開,我説趙哥,這到底是什麼情況,聽説您去封了我家的鋪子,還抓了好些夥計?
他嘆了口氣道:我有什麼辦法,趙大奎找了上面的死壓,我這邊已經盡力在抗了!
我道:趙哥,現在我也只能找你了,咱們的關係,我也不繞彎了,這事兒能不能緩和?需要多少,您説個數,我儘量安排。
他呀了一聲道:三兩,你讓我説什麼好呢?這次真不是錢的事兒,你不跟我繞彎,我也問你一句真心話,你老實告訴我,你二哥,到底出事兒沒?
我説道:這個你放心趙哥,我不忽悠你,二哥在敦煌那邊有個天大的買賣,脱不開身,我以前託人給他帶了話了,反正最近肯定會趕回來。
那邊又問我道:你二哥回來,大概要多久?你趙哥也不跟你玩虛的,你家老二上面到底認識誰,手裏還有什麼底牌,他不回來我真不知道,按現在的勢頭,你趙哥我真幫不上忙。
我暗罵了一句,草你大爺,收錢的時候説天大的事兒你都能抗,現在又説自己抗不了了?心裏雖然這麼罵,嘴上還是不含糊道:最遲一星期,二哥絕對回來。
他問我道:你沒騙我?我道趙哥你説哪裏話,我騙誰也不能騙您不是?我這句話説完,那邊安靜了,我也沒開口,大概過了一分鐘,他嘆口氣道:事情我先壓着,能壓多久是多久,但是抓的那些夥計什麼,等你二哥回來再説。
説完,不由分説的壓了電話。聽着話筒裏傳來的忙音,我不由的苦笑搖頭,朱開華問我:那邊怎麼説?
我道,還是一樣,拐彎抹角的説了半天,還是不見到我二哥,就不插手,起碼是不過分插手,真他孃的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朱開華撇了撇嘴道:你就滿足吧,人家沒聽到你自報家門就掛了電話,肯跟你墨跡幾句就夠給面子了,這年頭錦上添花誰不會?可是能雪送炭的,你見過幾個?
我想想也是,看着剛取的現金,苦笑道:哥們兒這是提着豬頭找不到廟?説完,繼續對着李叔給我寫的名單上的電話打了過去,一個是物局的孫局長,一個是市委綜合部的一個副部長,這兩次,還真是印證了朱開華的話一點不假,我電話打過去,那邊倒是接了,可是我一説我是趙三兩,對方就馬上壓了電話,根本不給我説第二句話的機會,氣的我差點把手機砸了,怒罵道:一羣白眼狼,以前酒桌上説的一個比一個好聽,一個比一個牛逼,我老趙家還沒完呢,就這就慫了?
朱開華沒接我話,對我嗤笑了一下,一幅老子早就知道會這樣的欠扁表情,我看了看名單,還有最後一個電話,魏洪昌,我老爹的拜把子兄弟,據説是在墓裏遇到了大粽子,斷了一隻手,一次被嚇破了膽不再倒鬥,大家都以為他金盆洗手了,可是這傢伙天生不是走正道的料,下海經商賠了個精光,自己又花錢大手大腳的習慣了,受不了安靜日子,後來乾脆走了黑-道,不過還真被他給琢磨出了名堂,現在在洛陽,也算是個響噹噹的人物。
可是這個人,我只在我父親還沒走的時候見過幾面,之後這二十年,二哥跟他有沒有聯繫我不知道,我反正是隻聽説道上有個一隻手的魏洪昌跟我父親是拜把子兄弟,卻從未見過,他肯幫忙?
猶豫再三,本着病急亂投醫的心態,我還是硬着頭皮打了過去,那邊接通之後,聲音很輕,話也很簡潔,就一個字,誰?
我還是腆着笑,道:魏叔叔,是我啊,趙三兩,趙建國家的老三,您還記得不?小時候您還抱過我呢?
説完我祈禱着,千萬別掛電話啊,哥們兒現在一直在裝着鎮定呢,您老要是也撇手不管了,我可算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也許是哥們兒的誠信感動了老天,那邊在沉默了很久,開口了,依舊是不緊不慢的聲音,説出來的話卻差點讓我羞憤欲死。
“你就是建國家的那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廢物趙三兩?”
我被臊的臉都紅了,卻不得不説:魏叔,是我。
那邊冷笑了一聲,道:怎麼着?你們三兄弟二十年想不起我這個魏叔叔,這一出事兒,就找到我這邊了?
我趕忙道,魏叔,哪能啊,我們三兄弟啥時候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您不是,這不是一直想着您忙,不忍心打擾您?
這話説的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可是哥們兒這不是沒辦法不是?那邊魏洪昌聽不出來我在扯淡就奇怪了,笑了笑道:出來吃個飯吧,算算,也二十年沒見你小子了。
這一刻,我都想對着電話親一口了,發自內心的欣喜道:謝謝您魏叔!等下碧春園,不見不散。
那邊回了一句:謝個毛~之後就壓了電話。
朱開華看到我這個樣子,問我道:成了?我點點頭道:一個我父親的把兄弟,現在叫我出去吃個飯,這個人要是真心幫忙,我看事兒能成,他在洛陽的黑道上,很有些影響力。
朱開華點頭道:靠譜不?別人家擺了個鴻門宴,我們倆一進門就被砍成肉醬了。
我道,應該不會吧,老一輩的交情哪裏是現在這些酒肉朋友能比的,他跟我老爹可是一起生死過的弟兄,真不幫忙這我可以理解,落井下石的事,肯定是做不出來的。
之後我們倆説幹就幹,説實話,現在我所做的每一步,都是站在二哥的立場上,想他會怎麼做,然後我照做,去吃飯之前,我甚至還跑去商場給我們倆一人買了一套西裝穿上,因為二哥曾經説過,談判場上,重的是一個氣勢,這次去吃飯雖然算不上是談判,起碼是求人家幫忙的,我們倆的行頭不能弱了,很扯淡的説,不能讓別人以為我老趙家出事兒了,連衣服都買不起了。
更何況,我穿的正經點,也多少能挽回點在魏洪昌心目廢物的形象不是?
等我們倆到了碧春園訂了個包廂,之後我才打電話給魏洪昌,告訴他包間號,過了不大一會兒,魏洪昌來了,身邊還跟了幾個人,每一個看起來都跟港台片裏的黑幫成員差不多,可是看到魏洪昌之後,我明顯的一愣,這廝倒是打扮的跟一個儒士似的,差不多五十歲,卻穿了一身綢緞唐裝,腳上還踏了一雙老北京布鞋,看起來相當儒雅,只不過,左邊空蕩蕩的袖管卻在昭示着這個男人背後的故事。
我們倆是求人辦事的,當然不敢在包廂裏等,直接在比春園裏外面迎接,我之前沒見過他,但是模糊有點印象,看到甩着一條獨臂的他,我趕緊迎了上去,客氣的話也不必在這裏累贅了,等到進了包廂,他身後的那幾個人自覺的站在了門外,我有心讓他們也入席,可是魏洪昌搖了搖頭,擺手道:沒事兒,我們進去。
進了包廂之後,魏洪昌自然而然的坐到正席,不説我們是有求於人,就按輩分,他是我老爹的把兄弟,這個正席也坐的理所當然。男人見面吃飯,第一件事肯定是讓煙,啥也不説,煙先點上再説不是。可是我讓給他煙,他卻擺手道:不抽。
一點接的架勢都沒有,搞的我的手訕訕的抽回來,遞給朱開華一根,我自己叼了一根,笑道:魏叔,小時候我記得您煙癮老大了,什麼時候戒的?
他點頭道:聽説抽一根煙少活三秒鐘呢,我這個人越活越怕死,加上你嬸子也管的嚴,抽煙總是偷偷摸摸的,乾脆就戒了。
説這句話的時候,朱開華已經打火點上嘴巴里的煙,魏洪昌一拍桌子,臉上沒了笑,聲音也聽着很冷,道:你把煙掐了!不知道抽二手煙不好?!
他這一句話説的很突然,也很霸道,跟剛開始進屋時候的和氣完全不同,唬的我正打火的手抖愣在了半空,心道這個人怎麼這麼霸道?我轉眼一看朱開華,可不是,老朱這個人什麼脾氣,被魏洪昌這麼一指,臉色馬上就變了,我心裏一驚,趕緊在桌子底下踩了一下他的腳,而且不停的對他眨眼睛。
朱開華看了看我,沒説什麼,但是心裏不爽是肯定的,恨恨的瞪了魏洪昌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掐滅了煙頭。
剛還一臉顏色的魏洪昌馬上就換上一幅笑臉,笑道:小朋友脾氣挺大,怎麼着,我看着,你很不服?
我心裏罵道,草你姥姥,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求你辦事呢,你倒先找起事兒來了?可是眼下哪裏敢由着他們吵,也不等朱開華髮飆,我趕緊站起來賠笑着介紹道:魏叔,這個是我的生死兄弟,朱開華。
生死兩個字,我咬的特別重,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倆人一見面就掐起來,可是我想着,魏洪昌怎麼着也是我叔叔輩的,聽到我説這是生死好兄弟,不看我面子,就算看我老爹的面子,也不至於在為難朱開華了吧?
説完,我又對着朱開華眨了眨眼,介紹道:這個是我老爹的把兄弟,魏叔。咱倆兄弟相稱,算起來,你叫他聲魏叔,不虧。
最近經歷了這麼多,不得不説,哥們兒説話的技巧也提高了不少,這句話,我特意點出魏洪昌的輩分,又把我老爹扯出來,實際上是説給魏洪昌聽的:你是我老爹的把兄弟,我們倆還要管你叫叔叔,你到點就行啊,為難小輩兒自己丟份兒不是?
魏洪昌不可能聽不出我的意思,頗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道:小三兩,外面關於你的傳言,有點不靠譜啊,我就説呢,建國那樣的英雄氣概,怎麼可能生出個慫包兒子?
幾句話間,菜就紛紛的上來,雖然三個人,我還是點了一大桌子菜,畢竟禮數不能丟不是?今天桌子上的三個人,魏洪昌當之無愧的主角,我就笑着問道:魏叔,要喝什麼酒?
誰知道他擺擺手,道:酒也戒了。
我一口血差點噴出來,這他孃的是什麼黑道大哥?煙酒不沾身?吃驚歸吃驚,我還是笑道:魏叔生活習慣真好,怪不得看起來這麼年輕,哪像我,年紀不大,其實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咯。
他看了我一眼,沒説話,拿起來筷子,夾了點糖醋魚,説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就喜歡來碧春園這樣的地方,華而不實,外面看起來富麗堂皇的,其實做菜的手藝,真的一般,我知道外面幾個地方的家常菜,小地方,味道卻真的沒得説。
我能説什麼?説他裝逼?明顯不能,而且還要賠笑,這時候我都有點佩服我二哥了,他那麼個寡言的人,怎麼能左右逢源?莫非直接拿票子砸出來的?
他動了筷子,我們倆當然不能閒着,三個人不抽煙,也不喝酒不説話,就那麼一筷子一筷子的吃着,我在外面吃了這麼多的飯,就他娘從沒感覺這麼無聊過,好不容易間有個空,我趕緊提正事兒,道:魏叔,我們家裏那事兒,您怎麼看?
你拿筷子指了指我,道:先吃,吃飯時候不談事兒。
朱開華在那邊拳頭都握起來了,我也有點憋火,你大爺的一個黑道大哥,多少年沒吃過飯了?!可是眼下我真的不敢得罪他,只能一直在踩朱開華的腳,示意他冷靜,魏洪昌這麼裝逼,萬一他一個火起來就麻煩了,得不到幫忙不説,還平白的豎個大敵。
我心道,吃,你説吃,咱吃完成不?可是偏偏的,他吃飯極慢,細嚼慢嚥的,而且是吃一口,停半天才動一下筷子。
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拿餐巾紙擦了擦嘴,這才慢條斯理道:小三兩,你家的產業丟了就丟了,看你老爹的面子上,我保你沒事兒。
我還沒琢磨出他這句話的意思呢,朱開華在那邊就罵了一句,草!
魏洪昌的臉色馬上就變了,用手一指朱開華,道:後生脾氣還真不小,現在碧春園門口兩輛車,八個人等着收拾你們倆,光有脾氣有什麼用?我要不保你們,信不信你們走不出這個門?
朱開華不服氣的切了一聲。相當不給面子。
魏洪昌的臉色更加難看。
朱開華從背後抽出那把開山刀,啪的一聲拍到桌子上,瞪着魏洪昌冷笑道:
八個人很多麼?
信不信我老朱,一個人一把刀,足矣?
朱開華都已經鬧翻了,我還管他孃的那麼多,這時候我也反應過來了,一股火就起來,站起來,一把就掀了桌子,瞪着魏洪昌道:魏叔叔,看我老爹的面子上,我這麼叫你一聲,你跟我説句實話,外面的人怎麼知道我們倆在這兒?你通知的趙大奎?
魏洪昌冷笑的問我道:你猜。
我罵道:我草你媽!你有種,趙建國瞎了眼結交你這樣的兄弟,我也用不着你保我,我還告訴你了,我老趙家的東西,誰也拿不走。
他依舊是冷笑,指了下朱開華,問我道:小三兩,保你還是看在建國的老臉上,你也別逞強,你真以為這個小傢伙兒一人一刀就能走出去了?
我抽出煙遞給朱開華一根,脱了西裝丟在地上,把襯衣的袖子抹起來,點上煙,對着魏洪昌道:你信不信,我們倆今天要是栽在這裏,我大哥二哥回來,會把你個狗孃養的活颳了?
説完,我一招呼朱開華,問道:老朱,你怕不?
他白了我一眼道:你不慫老子會怕?我老朱什麼場面沒見過?八個人而已嘛,比粽子還嚇人?説完,提起刀,對我一擺手道:你半個戰鬥力跟老子屁股後面,我老朱萬一真他孃的頂不住了,別逞強,自己跑,明白不?
朱開華一人一刀前行,趙三兩提一凳子後面跟上。門口魏洪昌的幾個馬仔,也沒有攔着我們,走廊裏的服務員,客人,看着我們倆,都做不可思議狀,眼神里分明寫了倆字兒
傻逼。
我回頭看了一下,主要是怕魏洪昌忽然在後面發難,前面八個人,説不怕那是假的,但是有朱開華在身邊,他的戰鬥力我瞭解,雖然説一對八有點難度,但是再加上我,脱身問題不大,但是要是魏洪昌在後面前後夾擊的話,那就不妙了。
不過還好,魏洪昌好像鐵了心要看戲了,只是遠遠的吊在後面,也不跟上來。
等我們倆走出碧春園的門口,對面兩輛車呼啦啦的下來幾個人,其一個一指我,笑道:哈,這就是趙家的三少爺。
然後一招手,道:剁了他!
我大叫一句,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下敢行兇?
回答我的是幾個提着砍刀衝上來的人影,心裏雖然有z準備,可是看着幾個亡命之徒衝上來,我還是一陣腿軟,提着凳子的手都在不停顫抖。朱開華橫着砍刀,一個跨步就從台階上跨了過去。
這時候,一個一身白衣的人影,三五步追上朱開華,橫起砍刀就砍了下去,這一刀卻不是砍向朱開華,而是直接劈到了朱開華旁邊的那個人身上。
一刀,乾脆利落,我只看到濺起一股血劍,然後一條手臂就飛了出去。嚇的本來跟着我們看熱鬧的人羣發出陣陣尖叫,剎那間都抱頭鼠竄。
手起刀落,那個一身白衣的人也不墨跡,繼續提刀,橫擋住對着自己劈來的砍刀,飛起一腳,就把對方踹個老遠,三五步追上,一刀落下。
又是一條手臂!
那個右手提刀,左臂空蕩的白衣,不是魏洪昌又是哪個?他一身白綢唐裝濺滿了血,回頭咧嘴對我笑道,
小三兩,你魏叔我當年左手刀,你老爹趙建國不是對手。
最後還是建國救我一命,他還笑我左手斷了,只能做廢人,後來我右手能拿刀了,他卻一失蹤就是二十年。
一邊説,那邊的戰鬥,已經是朱開華跟魏洪昌聯手,追砍着嚇的屁滾尿流的幾個人。
魏洪昌放肆大笑,叫道:
小三兩,找到你爹,告訴他,魏洪昌,右手提刀,人砍得,粽子也殺得!
七八個大汗,被他們倆追的像孫子一樣,只剩下地上躺了三個,他們去追人了,我就提着凳子,對着在地上躺着慘叫的一個就摔了過去。一凳子,剛好摔到他的斷臂處,這時候我才發現,被魏洪昌砍的兩個人,都是齊刷刷的被砍斷了左臂,我心道,這廝是自己斷了左胳膊,就見不得別人四肢健全的?
本來現在趁着別人被砍重傷,我在上來拿凳子摔人,這事兒做的很不厚道,我都在猶豫着要不要這麼無恥呢。地上那個被我摔了一凳子的人慘叫一聲過後,紅着眼睛瞪着我罵道:草尼瑪,找死!
一句話把我罵火了,要不是哥們兒身邊有這倆武力值爆棚的猛人,現在已經被你們砍死了吧?人在屋檐下不低頭的,全他媽是傻逼,我對着他的褲襠一腳了踹了下去,罵道:讓你罵!我草你全家!
這一腳我沒留力,雖然是半個戰鬥力,可是那玩意兒是男人最脆弱的不是?一腳踹上去,地上那人疼的腰都拱了起來,説時遲那時快,他趁着彎腰的空,抱住我的腿,張嘴了咬了上來。事發突然,我想躲卻已經來不及了,腿被他咬到,我就拿凳子狠摔他的頭,他咬的極重,疼的我眼淚都要出來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亡命之徒。
我砸他的頭越是用力,他咬我越是咬的緊。後來實在沒辦法,我也被他激的發狠,一把丟開了凳子,另一隻腳就往他頭上猛踢,就像踢足球。
一腳,兩腳,三腳,四腳。腳上傳來跟人肉親密接觸的觸感,愈加的讓我發狂。一腳一腳的踢到他頭上,慢慢的,似乎成了一種習慣性的動作。
直到朱開華大叫一聲:三兩!別踢了,你他大爺的當踢足球呢?!他這一喝,我驀然醒轉,卻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鬆開了咬我的嘴,踢了這麼多腳,我腳面都生疼,更別説他的半邊臉,幾乎已經血肉模糊。
我抬頭看了看,朱開華,魏洪昌,還有他的幾個馬仔,都站在周圍,愣愣的看着我。
怎麼着?我臉上有花?
魏洪昌哈哈一笑,對我伸了伸大拇指,隨即眼睛竟然有點濕潤,道:小三兩,你知不知道,你發起狠來,真像你爹?
我發狠?這時候我才想起來,我剛才在踢人的時候,竟然神遊天外了!我甚至不知道我踢了多久多少腳,這麼一羣人,都是被我嚇到的!想到這裏,身上馬上就起了雞皮疙瘩,草他大爺,哥們兒不會把人踢死了吧?慌忙探了一下被我踢了無數無影腳的人,還好,還有呼吸。
我就問魏洪昌道:魏叔,您這是唱哪出?
是的,在剛開始,我甚至都已經對他開罵了,這是怎麼着,對我的態度忽然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魏洪昌擦了擦刀上的血跡,嗤笑道:你小子不知道你自己以前什麼德性?簡直是給建國丟人,這次見你之後,發現也沒有別人説的那麼不爭氣,我這不看看,你是真有種敢出來這幫人拼命,還是就一個嘴巴硬氣。
我一聽就明白了,原來是考驗哥們兒呢?心裏道你圖啥?還平白無故的被我罵了一頓,嘴巴上卻是半開玩笑的問道:那魏叔,我要是還是以前的慫包樣,您今天就不管我啦,真能看着我被砍死?
他切了一聲道:我聽説藏獒都會拋棄不敢跟狼搏殺的小犬,你若是一灘爛泥,我扶你作甚?讓你丟人現眼呢?你不知道可以去問你老孃,建國那時候是不是答應我,他出去做件大事兒,回來之後讓你給我做乾兒子的?
説完,他嘆了口氣,道:三兩,我不管你以前怎麼樣,現在能懂事兒了,不管建國是死是活,都會替你高興,魏叔雖然這麼多年來沒有跟你們走動,那是因為知道你大哥二哥能抗起來你們老趙家。如果沒有你魏叔我,他們倆也不知道栽多少回了。現在提這件事兒,不是圖你感激我,只是想告訴你,誰也不可能真的照顧你一輩子。
説完,他指了指頭髮,道:看到沒,你説叔養生有術,可是還是老了。歲月不饒人啊,建國要是活着,也該白髮咯。
一番話,説的我鼻頭髮酸,只能看着他道:叔!
他馬上兩眼一瞪,怒喝道:你叫我什麼?趙建國答應我的事兒,你這個做兒子的還想不認賬不成?
我改口,雙腿一跪,低頭道:爸!
再抬頭,與魏洪昌對視,兩雙眼睛,皆是熱淚盈眶。
他這話一出口,我還真不知道説什麼了,嘴巴里憋了個謝字,沒敢説出口,這老爺子脾氣爆的很,我一個謝字説出來,鐵定挨抽,他怎麼可能讓我跟他這麼見外?這時候,朱開華髮問了,道:魏叔,你這手臂,是倒斗的時候斷的?
魏洪昌聽到這話,臉色變的平靜,點點頭道:嗯。
我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問道:乾爸,我看你這身手,遇到多大個兒的,至於讓你跟我老爹倆人還這麼兇險?
他閉上眼睛,彷彿陷入了回憶當,緩緩開口道:也沒啥,就是以前在一個漢墓裏,估計那個墓主人,起碼是個皇族,那個墓,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有人進去過了,我們在下,純粹是玩票的性質。
可是下去之後,發現了幾具屍體,沒有一個是完整的,當時你老爹就感覺不對勁兒,説裏面肯定有大頭的,要退出去。我看着前面的一撥人差不多是全軍覆沒了,墓室規格又像回事兒,仗着年輕,膽子又大,就不甘心,誰知道一開棺,裏面就蹦出個黑毛,兇的要命,更扯淡的是,我們倆開始下地的時候就是為了玩,連黑驢蹄子都沒帶。
而且我仗着身手不錯,開棺的時候沒有防備,被那黑毛一口就咬到了手臂上,這時候,我才看到那個粽子的身上,穿了一身鎖子甲,看來生前,還是個武將。
鎖子甲,可是個寶貝,更何況這個粽子身上的,還十分完整,在那樣的情況下,我財迷心竅,竟然還不肯退走,誰知道那個粽子相當的難纏,力氣大的要命,抓起我就一把摔到了牆上,直接把我KO掉。
我跟你老爹私下交手,雖然輸多贏少,但是他也只是比我強那麼一點點,我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就讓他跑,可是建國這個傻逼,竟然不跑。
最後為了帶我出來,你老爹,也差一點栽進去,我這手臂被咬了一口,了屍毒,回來之後,就自己卸掉了。
我被他説到精彩處掠過,聽的相當不爽,就問道:魏叔,那粽子那麼生猛,後來你們倆是怎麼把他幹掉的?
他正色道:建國,咬斷了他的脖子,用嘴。差點沒命。
我聽完,啥也沒説,轉身盯着前方,還需要説什麼?多少人在感慨世道變了,沒有純真的友誼了,再也沒有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兄弟感情了。但是,有多少人能做到拿命對待自己的朋友?
這時候魏洪昌對朱開華道:小傢伙兒,我看你的一身功夫,也是走的剛猛路子,國功夫講究一個積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只能吃苦還不夠,韌性要足,這年頭你還能有這樣的身手,真心不錯。
朱開華呵呵一笑道:我有個師傅,也是倒鬥時候丟了一臂,他對我一直管的鬆散,除了練武,只要偷懶馬上就打的皮開肉綻,他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難道老子是想讓你成那虛有其表的武道宗師?我只是想讓你活的久一點!他活着,我恨他大冬天的拿冷水潑我,他死了,我一琢磨,他的話還真挺有道理,我不想死,就拼命的練。
魏洪昌拍了拍我,恨鐵不成鋼的道:小三兩,聽到沒?
我訕訕一笑道:乾爹,你就別羞我了,我知道以前我不是個玩意兒,現在也後悔啊,可是説啥也晚了不是?我都一大把年紀了,早就錯過了習武的年齡咯。
一路上就這麼閒扯淡着,直到到了魏洪昌的別墅,他一下就忙碌了起來,不停的打電話安排,無非就是跟他的關係一個個的打電話,然後安排小弟去砸趙大奎家的鋪子,等到他安排完,對我道:小三兩,事情還真麻煩,你們趙家屯子那裏,太亂了,還是那種抱團的村子,你們兩家鬥,説到底,還是屬於村子內部的事兒,但是我要插手,性質就不一樣了,我琢磨着這事兒,還得你出面才行。
我想着也是,就點點頭道:有啥需要我做的,您明説就行。
這時候,魏洪昌又接起了電話,裏面傳來一句:姓魏的,你還的要鬧?我勸你一句,手別伸的太長了,當心剩下的一條胳膊也給廢了。
魏洪昌冷笑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這麼跟老子説話?説完就掛了電話,對我眨了眨眼,指了指電話,道:趙大奎打來的。
説完,又播了幾個電話,我聽他指揮的,不由的一陣沸騰。這是要召集人手,進軍趙家屯子?
果不其然,晚飯過後,天剛擦黑,幾十輛小車開道,後面跟着幾輛大卡車,浩浩蕩蕩的出發,目的地,趙家屯子,按魏洪昌的話説,這次就是為了顯實力,不能真鬥起來,那影響大了去了,神仙都兜不住。趙大奎不是搶了收古董的盤口,還有銷贓的鋪子,那行,這麼一鬧,誰還敢去交易?
等到趕到,這邊幾百號人相繼的下車,看了看籠罩在夜色的村落,我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幾年,別人説有衣錦還鄉之説,哥們兒這算是回來端自己老窩了?
我們來鬧這麼大動靜,趙大奎這邊也不可能沒有反應,村口的橋頭,也是黑壓壓的一羣人,這邊,本來是我,朱開華,魏洪昌三人開頭,後面跟着一羣魏洪昌的小弟。
可是臨近了,朱開華跟魏洪昌都放慢腳步,讓我一個人走到最前。
這場面熟悉吧?
站到領頭的位置,看着身後殺氣騰騰的眾人,哥們兒的氣勢,彷彿一下子凌厲起來,像一把剛出鞘的刀。
這把刀,經受了二十年紅塵磨礪。
這一仗,我必須贏,如果我輸了,趙家屯兒下面古墓的秘密,我將永遠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