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子講話的聲音清晰,帶着長沙那邊的腔調,加上他説話的內容,引得我一奇。偷偷打量這老頭,相貌很陌生,大概70多歲,乾瘦乾瘦的,身材不高,眉宇間有一絲陰糜,穿着有點皺的老舊棉襖,超級啤酒瓶底似的老花眼鏡,估計拿了就是半瞎子。這樣的打扮不像是這裏的客人,不過二叔的茶館裏能人很多,所以服務員也不見怪,這年頭,什麼人都有。
我不動聲色,看他有何舉動,只見他拿起那本書,揹着手就回到他的座位上,腰板挺的很直,步履生風,如果不是個練家子,以前必然當過兵。他的座位上還有幾個人,都上了年紀,正在聊天,一看到老頭回來,都露出恭敬的神色,顯然這傢伙是頭。我偷偷把自己的茶端了過去,坐到他們身後的位置上,耳朵豎立起來,聽那老頭會説什麼。剛開始那幾個老頭聊了會股票,我聽着很不是味道,半個小時後,那老頭才想到自己拿了雜誌了,只聽那老頭説:“對了,來來來,讓你們看件有趣的事情。”
説着,他展開那本雜誌,翻到我燙壞的那一頁,我一聽有門啊,這傢伙可能真知道什麼,連大氣也不敢出,聽那老頭又道:“你們來看看,這張地圖有啥特別的,考考你們。”老頭子們看來看去,唧唧喳喳説了一堆,你説一張被香煙燙了個洞的地圖有啥特別的啊,那幾個老頭還真能扯,有幾個還扯到什麼三足鼎立上去,為首的那老頭搖頭,通通不對。
我聽得腸子都癢了,心裏盼着快公佈答案,我投降了還不成嗎。見沒人能説上來,那老頭呵呵一笑,忽然壓低了聲音,説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另幾個人馬上激動起來,都要搶着看那本雜誌。
我一下子心裏鬱悶,沒事情你説什麼方言啊,難道該的我就是沒緣分知道這事情?老頭們看了很久,都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我心裏急得幾乎燒起來,盼着他們有討論一下,讓我也知道點細節,按我的能力,知道一些就應該能推個大概了。
沒想到的是,接下來,這幫人所有的對話,全部都用起了那種奇怪的語言,我仔細聽了很久,只能確定不是漢語的方言,他媽的那幾個老頭到底是哪裏來的人?
我聽了很久,實在聽不下去了,腦子也熱起來,心説你不讓我聽懂是吧,我他媽的自己去問你們,總奈何不了我了吧,把心一橫,站起來走到他們一邊,裝成好學少年的樣子,問道:“幾位老爺子哪裏人呢,怎麼我覺得這話聽起來這麼怪呢?”這在杭州是十分唐突的,不像在北京,茶館四合院子大家多少都認識,我這話一出就後悔了,心説該不會給我眼色看吧。
沒想到那幾個老頭子都楞了楞,大笑起來,其中拿了書的那個道:“小娃子,你聽不懂是正常的,這是老苗話,全國加起來能説的不超過千號人了。”我驚訝道:“那幾位都是苗人?怎麼看着不像啊。”
老頭子們又鬨堂大笑,也不回答我,我看這幾個人都健談,不是這一帶人,搞不好能問出什麼來,忙順着勢頭問道:“幾位別笑啊,剛聽這位老太爺説,什麼風水局,這地圖是給我燙的,難不成還燙出了啥噱頭不成?”為首那老頭子打量了我一下,説道:“小夥子也對風水感興趣?這學問你可懂不了啊。”
“能懂!能懂!”我恨不得去舔他的腳讓他快説出來,“要不您説説,讓我民開開眼?”那老頭和其他幾個相視一笑,説道:“其實也沒什麼,你看,你燙出的三個點,位置都很特別,把他們連起來,然後橫過來看,你看到什麼?”我拿起雜誌,一看這下,忽然渾身發涼,“這是!”我張大嘴巴。
原一,祁蒙山西周陵,廣西地卧佛嶺浮屠地宮和西沙的海底墓,三條魚出土的地方,由曲線貼着中國海岸線連起來,形狀非常熟悉,仔細一看,那赫然是一條若隱若現的龍形脈絡!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巴掌,心説吳邪,你雜就這麼笨呢!也不會在地圖上比畫比畫,只顧着這幾個地方的朝代不同了,雜就沒想過位置的關係呢。
那老頭子看到我吃驚,知道我已經看出端倪,頗有幾分讚賞地感覺,説道:“是條不太明顯的‘出水龍’,説得好聽點,叫做潛龍出海,不過,這一局還少了一點,缺了個龍頭。”説着,他拿起自己地香煙,朝雜誌上一點,正點在長白山的位置上。
雜誌滋滋冒煙,我卻一點也反應不過來,楞了片刻,忙問他:“這~這個,大師,這局有什麼用意嗎?”老頭子呵呵一笑,“你看,這叫橫看成峯豎成嶺,你看這幾個點,連着長白山脈,秦嶺,祁蒙山系,崑崙山脈入地的地方,這叫做千龍壓尾,中國的幾條龍脈在地下都是連着的,這整合着看風水,整個一條線上聚氣藏幾的地方自然多不勝數,你燙下的這幾個點,都是很關鍵的寶眼,因為這一條線一頭在水裏,一頭在岸上,所以叫做出水龍。
不過這種大頭風水是不是實用,用這種風水看出來的龍脈,比較抽像,我們叫大頭龍,古時候用來占卜看天下運勢,北京城的位置,都是靠這個確定的,而給皇帝選陵,這風水就太大了,我也是隻懂點皮毛,要是大師,還屬明初時候的那個汪藏海,大頭風水是他的拿手好戲啊。”我聽到這裏,眼睛一花,直覺得七竅都通了,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全部都從腦子裏湧了上來,為什麼魯王宮外五墳嶺屍洞內的六角鈴鐺會出現在海底墓裏,為什麼西周墓裏會有如此精巧的迷宮盒子,為什麼廣西浮屠“鏡兒宮”裏的佛骨舍利會變成蛇眉銅魚,理由太簡單了,因為這些個地方,汪藏海全去過了。
出水龍的寶眼處一般都是當條龍脈的藏風聚氣之地,一般都已經修築了建築或陵墓,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把銅魚放在這些寶眼處是什麼用意,但是按風水學的一般慣例,這一條風水線大龍頭,是為了長白山上的龍頭而設。這一切佈置都是為了雲頂天宮,難怪他會如此着迷,他花了如此巨大的心血。
那這雪層下的天宮裏,到底埋着的是誰?
老頭子看我出神,大概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就招呼其他幾個起身,將雜誌塞進我手裏,就招手結賬。我想着事情一下沒反應過來,等我想起要他聯繫信息,他已經走出了茶館,我追出去,正看到他把眼鏡一摘,我一看他的眼睛的五官輪廓,咯噔一聲,人不由站住了。
只見一道極其可怕的傷巴從他的眼角開始,劃過鼻子,一直到另一邊的眼角,鼻樑骨有一處凹陷,似乎給什麼利器割傷過。我看到他的眼睛,人又給嚇了一下,忘記去追,結果他們一羣人上車走了。我轉念一想,感覺這老頭子談吐不凡,而且中氣十足,很可能是老海今天説的,陳皮阿四!
剛才吃飯剛談到他,雜現在就在茶館碰到了,這也太巧了吧。我想了想,猛然覺得老海莫名其妙的來杭州和我説起故事有點唐突,難不成這老頭子和老海有什麼貓膩在?布了這麼個套想引我入局?這老頭看上去有一點狡獪,不可不防啊
我心裏暗罵,又不知道這一套戲扯的什麼路子,心裏頓生疑惑,回憶起老海的敍述,這老頭子不是已經瞎了嗎?怎麼還能看得見呢,而且説話中氣十足,也不像90歲的人。不過想通了大頭潛龍的局,心裏舒服了很多,那咱陰糜的感覺也不掃而空,我結了賬,回去舒舒服服結結實實的睡了一覺。
醒來是第二天中午,一看請貼,孃的,已經結束了,打電話給老海,他也沒什麼説的,只説那條魚沒什麼人拍,我心裏大樂,傻B才去買這東西呢,又交待了幾句,聽老海那邊好像很忙,看樣了買下了不少東西,就不和他羅嗦了。下午也不想去鋪子,想去茶館去待那人,三叔的店時卻打來電話,説有人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