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很瘦,和肩膀上肥大的猞猁一比就更顯瘦削,但是仔細看能看到他身上已經萎縮的肌肉仍精練如鐵條,可以想象在壯年的時候會是何等雄偉。月光下老頭的眼睛炯炯有神,有一種讓人説不出的感覺。
他把獵刀收回到腰後的鞘裏,又打量了我一下,把猞猁換過到自己的另一隻肩膀上,接着用當地話讓我跟他走。
四周的草還在動,但老頭熟視無睹,揹着猞猁一路往前。很快,四周的動靜逐漸遠去了,林子深處傳來了它們的悲鳴聲。猞猁都是臨時組成的狩獵團體,這一隻可能是其中最強壯的,負責最後的撲殺,它一死狩獵團體就瓦解了,猞猁生性十分謹慎,絕對不會再冒第二次險。
老頭一邊叫喝,一邊往古墳的方向走,手電光閃爍不定,但始終定在山上,顯然阿貴這傢伙不厚道,沒下來救我。
只有一隻手電朝這裏來,我們迎上去,看到悶油瓶少有的有些急切,看到我沒事後似乎鬆口氣,接着他看到了老頭。
悶油瓶的手上也全是血,阿貴的獵刀被反手握着,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悶油瓶看到老頭的文身,頓時就愣住了,但是老頭好似沒有注意他,徑直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我心説我靠,好酷的老頭,有悶油瓶的風範,難道這傢伙是瓶爸爸?
悶油瓶想上去詢問,我將他攔住,説這老頭不是省油的燈,而且顯然語言不通,問他也沒有用,先回去再説。
途經我摔下來的地方,看到地上也有一具猞猁的屍體,脖子被擰斷了,顯然是悶油瓶的傑作。老頭示意我們抬起來,悶油瓶將屍體過到肩上,一起爬上山坡,上面的人立即跑了過來,看到老頭後顯得很驚訝。
老頭和他們用當地話唧唧呱呱説了一通,我完全聽不懂,我就偷偷問雲彩,這老頭是誰啊。
雲彩道:“還能是誰,他就是你們要找的盤馬老爹。”
“他就是盤馬?”我不由得吃驚,不過之前也想到了這一點。都説盤馬老爹是最厲害的獵人,除了他還有誰能這麼老的年紀徒手殺死一隻這麼大的猞猁。要知道單隻的猞猁可以獵殺落單的藏狼,貓科動物是進化到了頂點的哺乳動物捕食者,不是極端熟悉它們的習性不可能做到。
剛才盤馬老爹肯定是被猞猁襲擊了之後,一直和猞猁周旋到了這裏,然後蟄伏下來等待時機。孃的,最後那一下必殺我看就是悶油瓶也不一定能做得那麼幹脆,就是稍微晚個一秒,我和老爹之間肯定就死一個。
阿貴看了看我的傷勢,向我們介紹了一下雙方,老爹似乎對我們不感興趣,只略打了個招呼就開始擦身上的污穢。
擦掉身上的血,我發現他的文身在血污中非常駭人,而且造型確實和悶油瓶的幾乎一樣,老爹的後脊樑骨有新傷口,深得有點恐怖,可能是猞猁偷襲所致。
幾個人嘀嘀咕咕的,述説着進山的經過。自己半猜半琢磨,加上雲彩的翻譯,我聽懂了大概,前面的和我猜的差不離,確實是因為他兒子的事情才進的山,不想怎麼會遇上猞猁這種東西。好在老爹進山有一個習慣,就是在背上搭一條樹枝,一來可以當枴杖,二來在平地的時候可以防着後面的罩門被偷襲。這都是古時野獸橫行時留下來的規矩,一輩子都沒派上用場,不料就是這一次救了命,衣服給扯了去,但後脖子沒有被咬斷,真是險之又險。
猞猁已經多少年沒露面了,在這裏又突然出現,可能是因為前幾天連降大雨,深山裏出了異變才被迫出來,人多的地方老鼠多,於是它們被食物吸引到了村寨邊上。
老爹的神情很興奮,似乎是找回了當年巔峯時的感覺,我尋思現在也不適宜多問問題,阿貴吆喝着回去,説村裏人該急死了,老爹和我的傷口都有點深,必須儘快處理。
幾個人把兩具猞猁的屍體燒了,此時天色都泛白了,於是我們踩熄了火立即出發。
猞猁的皮毛價值連城,就這麼燒了實在太可惜了,不過阿貴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這裏出現了猞猁,否則,不出一個星期偷獵的人就會蜂擁而至,這些人貪得無厭就算打不到猞猁也肯定要打點別的回去,這裏肯定會被打得什麼都不剩下。
一路無話,回到村裏天都大亮了,幾個村裏的幹事都通宵沒睡,帶着幾個人正準備進山,在山口碰上了我們。
我們在村公所裏吃了早飯,烙餅加雞蛋粥,我餓得慌吃了兩大碗,村裏和過節似的,不停有人來問東問西。
我的肩膀幾乎被咬了個對穿,消毒後打了破傷風針,又敷了草藥。盤馬老爹的背上縫了十幾針,那赤腳醫生也真下得去手,好比家裏縫被褥一樣,三下五除二就縫好了,期間老爹一直沉默不語,就聽着那些村幹部在不停地囉唆。
這些煩瑣事情不提,處理完後我們想先回去休息,等緩過勁來再去拜訪老爹。不料老爹臨走的時候,卻做了一個手勢,讓我們跟他回家。
我和悶油瓶對視一眼,心説這老頭真是脾氣古怪,兩個人站了起來連忙跟了上去,走出沒兩步,盤馬老爹又搖頭,忽然指了指悶油瓶説了一句什麼。
我們聽不懂,不禁看向跟來的阿貴,阿貴也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和盤馬老爹説了幾句,盤馬就用很堅決的語氣回答他,説完之後就徑直走了。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很茫然地看着阿貴,阿貴有點尷尬,我問他老爹説了什麼?阿貴對我道:“他説,你想知道事情就你一個人來,這位不能去。”
我皺起眉頭,心説這是什麼意思,看了看悶油瓶,阿貴又道:“他還説……”
“説什麼?”
“説你們兩個在一起,遲早有一個會被另一個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