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孫也許永遠也想不明白,那根鋼管是如何從四十米外飛出準確地打到他的腦袋上的。
我以為我能看到悶油瓶一路快殺過去,一路衝倒攔截者,然後猶如幽靈一樣出現在那老頭面前,但是他沒有,他選擇了最經濟和省時的辦法。
距離很遠,我不知道打得怎麼樣,但是這種鋼管,這種打擊程度,我看是好不了,還好是在腦門,如果是在後腦可能就直接打爆了。
最開始那些人還不知道,一直到後面琉璃孫身邊的人大叫,所有人才慢慢停了下來,一看自己的老闆趴在地上,立即就不知道怎麼辦了,後面那人扶着琉璃孫就吼了一聲,他們才全退了回去,紛紛上車離開。
一分鐘內,所有人都跑得精光,只剩下一邊圍觀的羣眾和我們幾個。胖子滿頭是血,一邊的車子撞得前扁後凹,上面全是被鋼管砸的凹坑。地上甚至還有好幾只鞋。
我看着麪包車和皇冠車絕塵離去,感覺好像做夢一樣,此時背上的劇痛才開始發作,幾乎要趴下。
胖子解開自己的襯衫捂着自己的腦門,拍了拍我,讓我往車邊靠。“我們也不能待在這兒,丫頭,問問你家馬伕車還能開嗎?不開我們得攔的士,這兒看的人裏,肯定還有不少琉璃張,琉璃趙。”
“開是能開,但是過路口肯定被交警攔下來。”司機道。他也掛了彩,眼角破得很厲害。
“打的,公交,隨便什麼。你胖爺我不想和雷子打交道。”胖子在這時候顯得格外的靠譜。
霍秀秀還在那邊打電話,此時把電話一掛,就對那司機道:“小黎,你在這兒處理車。”又對我們道:“跟我來。”
胖子把鋼管夾到西裝裏,從車的座位下拉出那隻玉璽,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藏進去的,我們跟着秀秀沖人圍觀的人,那些人紛紛讓開,我們跑入輔路,順着一條小道穿過一個街區,來到另一條路上。
零零散散有幾個人跟在我們後面,連掩飾都不做了,我感覺有點像動物世界裏,一隻垂死的斑馬看着在它身邊徘徊的禿鷲的感覺。好在一到另外一條路上,就有另一輛紅旗車停在了路邊。這一次,前後都有兩輛JEEP,漆着讓人非常有安全感的顏色。
我們急急地上車,胖子就道:“丫頭,怎麼早不找開道的。”
“我沒想到他們那麼猴急,連看看形勢的慾望都沒有。”小丫頭坐在前座,此時才開始有點小小的發抖。不過我看得出她剋制着,抽出很多的餐巾紙遞給胖子,“我和我奶奶也不可能隨時帶一隊兵出來。”
“琉璃孫認識你奶奶嗎?”胖子就間。
小丫頭點頭。胖子被我擦傷口的動作刺得縮了一下脖子,道:“這老小子敢冒這種風險和老九門作對,看樣子他真的很需需要這玩意兒。”
“也許他只是想把這東西搶回去送回給飯店的老闆。”
“琉璃孫是有錢人,有錢到不知道錢的概念,他要得到一個東西一定會是想買,搶劫不是他的強項,他現在來搶應該是迫不得已,一定是怕這東西如果給你們帶走了,他再有錢也弄不到了。”霍秀秀看着胖子塞在衣服裏的玉璽,“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他這種人也會這麼想要。”
二十分鐘之後,我們進入到了一處神秘的大院小區內,小區裏停着不少紅旗車,最裏面竟然還有幾幢四合院,我們下車,先到社區裏的一個衞生院做了簡單的包紮。
我背上一大塊烏青,鋼管頭砸到的地方最嚴重,胖子頭破了,不過倒是還好,看上去很嚇人但是其實只是擦傷,被鋼管的螺紋劃了道口子,消毒之後貼了塊膏藥。
搞完之後,霍秀秀就帶我們走,我們在小區裏穿行,發現這片真是大,走了半天進了一衚衕,一直往裏走,裏面竟然有曲徑通幽的感覺,各種參天古樹從邊上的四合院里長出來,好像是進了什麼寺廟一樣,真沒想到北京城的某個小區裏還藏着這麼牛的風景,真是大隱隱於市。
直至走到衚衕的盡頭,從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門進去,裏面就是一個大院子,我們一眼就看到老太太坐在院子裏喝茶,顯然她比我們先回來,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院子裏有一棵柿子樹,下面有一口井,一邊還有一些一看就很名貴的植物,感覺以前是小康之家的宅院,我們三個大咧咧地進去,老太太就問秀秀有沒有受傷,秀秀把事情説了一遍,老太太才轉向我們,對我們道:“還好我們家秀秀沒受傷,否則我非扒了你們的皮不可。”説着讓我們坐下。
我呵呵一笑:“這一次坐了總不會再點我的燈了吧?”老太太沒好氣地看了我一眼:“我霍老太同一招不玩兩次,而且説什麼是什麼,反正也用不着我來收拾你們,找你們來,是我願賭服輸,免得你們敗了我的名聲,趁你們腦袋還在脖子上我把我們的事了了。”
我和胖子對視一眼,心説孃的,這老太婆估計看我們闖了大禍了,要和我們快點撇清關係。也罷,反正各取所需,這麼乖張的老太婆我也不想多來往,速戰速決的好。於是單刀直入道:“那您願意告訴我們了?”
“你們不就想知道為啥我要出那麼高的價錢買你們那張樣式雷嗎?”老太婆站起來,做了一個隨她去的樣子,然後道,“這事要擱在別人身上,我必不會説,不過你也是老九門的後人,不算外人,不過,其他兩位請留在門外。”
這場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給胖子和悶油瓶使了個眼色,他們點頭,我就跟着老太婆進到邊廂,一進去,我就看到那是收藏間,滿屋的古董,什麼擺設都沒有,就是一排一排的架子,雖看是老屋子,但是一進去就感覺臉上發刺,空氣裏有靜電,看樣子是恆温恆濕的。
所有的收藏品都包着報紙,老太婆帶我進到幾隻架子的最最裏面,我就看到靠牆有一條鋼絲穿空用來掛字畫,但是上面現在掛的都是樣式雷的圖案。
我數了一下一共是七張,其中兩張之間空着一段距離,顯然是少了一張。應該就是我的那張了。
“這是‘雷八層’。”老太太道,“你既然懂樣式雷,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我點頭,有點驚訝,只掃了一眼,我就知道,這是樣式雷中的精品,而且這七張圖紙其實是一座建築的設計圖,那是一座多層的樓。
七張紙上都是每一層的結構,都非常清楚,而且這樓不是一般意義的樓,它的底層規模最大,然後往上逐層縮小,乍一看猶如一座塔,但是因為它每一層都是樓宇的結構,所以比塔要龐大很多,更像瑪雅的太陽金字塔,一般意義上,除了塔,很少會有古建築修得那麼高,不過也可以看出,最上面的部分,其實已經是塔的結構,能稱為樓的,只有底下三層。
“這是道光二十五年的圖樣,設計師應該是雷思起。”霍老太道,我這裏存有七張,是樓的地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層,最底下一層應該在你這裏。”
“這樓有什麼蹊蹺嗎?”我問道,乍一看過來,都是很普通的樣式雷,雖然從圖上大體還是可以看出,這些樓都有背光的設計,和我手上的那張一樣。
“對其他人可能沒什麼,不過對於我就有特別的意義。”老太太擺弄着這些圖樣,“這座樓的名字叫做張家樓,在20世紀70年代,這座樓的圖樣開始在國外陸續現世,被收購回國,你知道樣式雷是皇家設計師,不可能為民間設計建築,但是你看這裏的圖樣,完全是民宅的式樣,顯然這個張家樓和道光皇帝或者樣式雷之間,有什麼故事,當時我有一個女兒,在文化局工作,他們有一個項目和這座樓有關,1978年的年尾,他們在廣西找到了這座樓。我記得那是1月15號,我女兒出發去廣西參與考古挖掘,那是她第一次出遠門,一去就是好幾個月。”
老太太轉頭看着我,表情有一絲蕭索:“我一直是想通過這次機會,能夠鍛鍊一下她的能力,所以她回來的時候,我還很高興地準備和她談心,沒有想到,她回來之後,性格忽然就變了。”
我聽到張家樓這三個字就一個激靈,立即就想到了在妖湖底部的那座古樓,想説話但是不知道説什麼。但一聽到她最後的那句話,我腦子又抽了一下。
“變了?”我奇怪道。
“是的,她去過廣西之後,性格一下變得十分古怪,以前她的性格十分的開朗,但是回來之後,她的性格變得很陰沉,基本都待在自己的屋子裏,不知道在做些什麼,我偷偷看過她幾次,發現她自己在屋子裏,一直在畫什麼東西。”
一般來説,這種情況是因為她失戀了。我心説,她畫的肯定是她男朋友的臉。
霍老太繼續對我説道:“我一開始認為是她戀愛了,但是,後來發現不是。因為她有一次出差,我進到了她的屋子,看到那些畫,我就意識到不太對。”她頓了頓,“全是鋼筆素描,所有的圖畫的都是一座樓,一座非常古怪的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