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鬼又叮囑我們,下水後千萬要小心。我們四人下了水,由於身上都穿着水靠,游過去倒也不難,我們三個都是弄水的高手,而出乎我們的意料,陳老鬼的水性也着實不賴。我想想也就釋然,畢竟他在黃河邊待了這麼多年,要是不會水,那才叫見鬼了。
我們來時五個人,如今卻已經少了一個,而陳老鬼説的話,卻讓我不寒而慄,難道我們最後,都會死在這裏?
我忍不住問陳老鬼,本來是什麼地方人?怎麼會做上這檔子事情的?
陳老鬼似乎比已經死去的張老頭要好説話得多,他説是小時候窮得沒有飯吃,就去翻了亂葬崗,後來碰到了他師父,收做了徒弟,算是正式入了行,師父過世之後,他就一直留在黃河邊,研究所謂的黃河眼。
黃河眼裏有龍的傳説,大概是從漢代傳出的,估計就是劉去那個廣川王故意糊弄人心、矇蔽人弄出來的幌子,以前每逢乾旱或都大水的年代,為了祭拜龍神,曾經有過一些很殘酷的祭祀方式。
我聽到這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問道:“不會是將活人投入黃河眼祭祀龍神吧?”
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古代人信奉龍神,而一旦乾旱或者大水,都認為那是上天對人類的懲罰,為了祈求原諒,宰殺牛羊祭祀在不起作用的情況下,就會將活人進行祭祀……
那麼,那個黃河眼裏,也不知道被投入了多少活人,這歷時數千年之久啊。
但是,為什麼當初我們在黃河眼裏,居然沒有發現一具屍骸?啊……不對,這確實是一個問題,既然那時候有活人祭祀,怎麼説黃河眼內也應該存着屍骸,可是黃河眼裏除了一具白玉棺槨外,實在是太過乾淨了,居然連一具屍骸都沒有。
我越想越感覺奇怪,忍不住就遊快了很多,追上游在最前面的少爺,就在這個時候,陡然,陳老鬼在背後叫我——
“許兄弟……”
我忙回頭,這一看之下不禁嚇了一跳,剛才還好好的陳老鬼,這個時候竟然整個人開始向水下沉去,他拼命地划着水,雙手不停地掙扎着,可是身不由已,這個模樣似乎是水下有什麼東西,拉着他向下沉去。
“我過來拉你!”我忙着就要過去。
前面的少爺和黃智華聽了,也忙轉過身來,但是陳老鬼卻焦急地説道:“別過來,水下有東西……我被拉住了。”
就算是水下有東西,我也不能丟下陳老鬼不管,當即就忙游過去,同時一把抓向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剛剛被我抓住,他的身體就整個沒入了水下,我只感覺手中一沉,就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
“陳老鬼……”我忍不住驚呼出聲。
少爺和黃智華都親眼目睹了這一幕,頓時兩人都傻了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誰也説不出話來。
就在這個時候,距離我大概十步之遠的地方,陡然翻起一個水花,陳老鬼又從中下冒了出來。但他臉上的面具已經丟了,一張臉蒼白無比,兩眼通紅,衝着我叫道:“許兄弟,那是另一個文明的覆滅……”説着,噴出一口的鮮血,人再次沒入水中。
在最後的一刻,我看得很清楚,這老頭他是咬斷舌根自盡的。
在我們頭頂礦工燈的照耀下,我們三人呆呆地看着水面上浮起的一抹殷紅,彷彿是春天的桃花,分外豔麗無比,可我卻忍不住心酸,昨天我們還理直氣壯地跑去找他們理論,可是現在他們卻都先後在這裏送了性命,偏偏兩人都死得如此地慘烈。
一個人在火中活活燒死了自己,一個卻在水中咬舌自盡……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我陡然想起,在上面那個影崑崙風眼的墓室中,那個穿着解放前長袍的老頭,一把匕首插在自己的心窩,他也是自盡的——是的,他就是陳老鬼的師父,他已經説過,他們不會死於詛咒,但是他們也一樣不想死後變成怪物或者三尸神復活,所以,在知道生機斷絕的時候,選擇了自殺。
我摸了摸胸口,一顆心怦怦亂跳,幾乎要從嗓子口跳出來,而水壓在腦口,分外難受。剛才,他和我説什麼來着——那是一個文明的覆滅?他至死也不忘了要告訴我這麼一句,到底是什麼意思?
“咯咯……咯咯……”就在我一愣神的時候,我的身後傳來詭異冰冷的笑聲,我心中一驚,陡然回頭,卻看到丫頭近在咫尺的臉。
“你……”我大驚,拍着水慌忙後退,丫頭的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就連原本紅潤的嘴唇,也是蒼白一片,原本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已經推動了靈動,在我們頭頂礦工燈的照耀下,呈現一片死氣。
“丫頭,你跟哪裏去了,難道你不知道大家都擔心你?”少爺想要游過去,我忙一把將他抓住,衝着連連搖頭。
“老許,難道你也相信那兩個老頭的鬼話?”少爺是死心眼,在他心中沒有什麼比丫頭更加重要,當即就要甩開我,向丫頭游過去。
“她不是丫頭。”我使勁地將他抱住,拼命地搖頭道。
“什麼東西在下面,小心,老許……”就在我勸阻少爺的時候,黃智華陡然驚呼出聲,叫了起來。
我一愣神的當兒,陡然水下衝過來一股龐大的力量,頓時將我掀翻。我顧不上少爺,手忙腳亂地在水中亂抓,也不知道突然抓住了什麼東西,如同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死死地抱住不再放手。
陡然,我整個人突出水面,在頭頂礦工燈的光柱下,我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巨大的蛇頭,漆黑的蛇身,而我現在居然死死地抱在蛇身上。
我頓時就嚇傻了,慌忙鬆手,“撲通”一聲,再次掉在了水中,摔得我頭暈眼花,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我好不容易緩了口氣,突然身體一重,一股巨大的吸力把我的身體吸得向後退去,百忙中我回過頭看了過去世,這一看我直接三魂就少了二魂半,嚇得手腳發軟,四肢無力,就在我的背後一個巨大的怪物,長着長長的觸角,獠牙畢露,正張大口等着我,我甚至看到它猩紅的開叉舌頭上流出來的唾液……
這個怪物不就是我們在水下墓葬中看到的所謂的龍?它怎麼也來這裏湊熱鬧?對了,既然影崑崙風眼和黃河眼是互通的,我們能夠過來,它自然也能夠過來,好像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我要是被它吞進肚子裏,只怕還不夠飽的。慌亂中,我顧不上想別的,忙抽出青銅古劍,對着怪龍的腦袋就狠狠地砍了過去。
“砰砰砰……”黃智華開槍了,一連串的槍聲劃破地下世界死一般的沉寂,分外刺耳。
可是,黃智華的子彈打在怪龍的身上,似乎一點作用都沒有,我眼睜睜地看着怪龍張大了口,一口對着我吞了過來——
我命休矣!想不到我居然要餵了怪龍?
就在這個時候,我背後水花四濺,一股大力衝了過來,黑色的化蛇彷彿是箭一般的衝向了怪龍,兩個龐然大物撞在一起,我被兩股大力一撞,再次被激起的水花拋了出去。
“該死的化蛇,我宰了你!”丫頭咬牙切齒的聲音努道。
轉身一看,只見化蛇和怪龍如同是上次一樣,糾纏在一起,而丫頭手裏握着一面古怪之極的青銅鏡,對着化蛇照了過去。
“哧”的一聲響,頓時一道耀眼的光線在黑暗的地下世界亮起,我眼前一花,頓時差點就失明瞭,這光線實在是太過明亮,讓長時間待在黑暗中的我們誰也適應不了。
如果我沒有看錯,那應該是閃電!
丫頭手中的青銅鏡,居然能夠發出閃電?我被這個想法差點噎死,這怎麼可能,就算是現在的先進科技,要輕易地操縱高壓電發出如同是閃電一樣的光,也不是能夠像丫頭那樣輕而易舉的事情。
化蛇被青銅鏡的閃電擊中,頓時就在水面上翻着身體痛苦地扭曲着。
“老許,快幫助化蛇,否則就完蛋了。”黃智華驚恐地大叫,我一愣之下,明白過來,化蛇是在幫我們,而如果讓怪龍佔了上風,那麼我們都得喂龍。
顧不上多想,我舉着青銅古劍,對着怪龍惡狠狠地殺了過去。
陡然,丫頭的嘴裏發出一聲尖厲的嘶叫,根本就不像人類的聲音,我嚇了一跳,抬頭向丫頭看去。丫頭已經泡在水中,可是她身上的金縷衣卻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做成的,居然一點水珠子都沒有,比我們沉重的水靠好用得多了。
只是丫頭的眼睛,依然是死氣沉沉,看不出絲毫的生機,而原本和化蛇纏在一起的怪龍,一個翻身放開化蛇,對着丫頭衝了過去,雖然——雖然我們都知道丫頭已經不是原本的丫頭,但是還忍不住為她擔心,我正欲提醒她小心的時候,丫頭整個人已經站在了怪龍的身上,怪龍高高地昂起頭來,將丫頭托出了水面。
這個多麼驚心動魄而又詭異莫名的一幕?一個穿着金縷長裙的女子,昂然站在一條類似於龍的怪物身上?
“丫頭……丫頭……”就在這個時候,少爺趁着我和黃智華都不注意,拼命地向丫頭游過去。
“不要,少爺快游回來!”我慌忙叫道,但我距離少爺甚遠,已經夠不着,而黃智華擔心我,早他一步向我這邊游過來,這個時候兩人也拉開了距離。
“咯咯……”丫頭的喉嚨口發出古怪的聲音,似乎是笑,我抬頭看向丫頭,她原本美麗的臉上扭曲成猙獰恐怖的笑容,一如王全勝等人死後的模樣,可她的喉嚨,發出詭異之極的笑聲。
黃智華已經被這詭異的一幕驚呆了,一動不動地浮在水面上,呆呆地看着丫頭。
“少爺,快回來!”我匆忙叫道,但是少爺距離丫頭已經越來越近。我忙向少爺那邊追了過去,但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高爺着頭附在水面上的怪龍,陡然一個低身,對頭少爺俯衝過去。
幾乎是沒有絲毫懸念的,少爺就那麼一口被它咬在了口中,尖利的獠牙頓時就將少爺整個人咬成了兩截,腸子帶着猩紅色的鮮血,頓時將渾濁的地下水染紅。
“少爺……”黃智華和我同時尖叫出聲,只是一切都遲了,這個素來愛胡説八道、百無禁忌的少爺,居然就這麼葬身在龍腹中,我感覺眼眶中似乎有滾燙的液體流出。我抬頭看向丫頭,可是換來的,依然是丫頭臉上扭曲猙獰的笑,以及喉嚨發出古怪的“咯咯”聲。
少爺的身體被龍怪咬成兩段,居然沒有馬上死去,他的上半截身體艱難撐出水面,衝着丫頭大聲叫道:“王若男!王若男!王若男……”
一連叫了三聲,少爺的半截身體“撲通”一聲掉在了水中,在水光中下沉,我清晰地看到,少爺的臉上居然帶着一抹淺淺的笑意,只是眼睛睜得大大的,不甘地瞪着,我眼睜睜地看着少爺的半截身體緩緩地沉入水中,消失不見。
丫頭的臉上似乎出現了短暫的迷茫,喃喃自語道:“王若男……王若男是誰,為什麼似曾相似?”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我仰頭看着她,她就這麼高高在上地站在怪龍的身上,我已經沒了淚水,早晚都是要死了,下一個也許就是我,只是少爺死得實在不值,我想要哭,但張開口,發出的卻是類似於丫頭那猙獰的古怪笑聲——
“咯咯咯咯……”
“為什麼?”丫頭訥訥地念叨了兩句,然後喉嚨口發出“咯咯”的古怪笑聲,扭曲着臉猙獰而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我已經死了吧?”説道這裏,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舉着手中的青銅鏡,對着我道:“來吧,站上你的化蛇,過來吧,讓我們把這宿命再次完結……”
我們的宿命?我不懂是什麼意思,只是看着丫頭,什麼宿命,到底是怎麼回事?一瞬間,我只感覺頭痛如裂,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是偏偏什麼都沒想起來,只感覺心痛如裂,好像突然被誰狠狠地刺了一刀。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腰部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只見化蛇巨大的腦袋就靠在我的身邊,這一次我並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覺,幾乎我連想都沒有想,一手按住蛇的頭,爬到了化蛇的背上。
“老許,你幹什麼?”黃智華驚呼道,“老許,少爺他……”
“少爺死了,我們都會死!”我一邊説着,一邊脱掉防毒草面具,扯開塑膠防毒手套,將青銅古劍死死地抓參手中,與丫頭遙遙相對。
“咯咯……咯咯……這才對嘛!”丫頭在笑,只是笑容扭曲成詭異猙獰的模樣。
她不是丫頭,她不是王若男——她只是金縷妖屍而已。我絕望地閉上眼睛,幾乎不敢再想下去。過了一會兒,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問出了這麼一個問題:“詛咒到底是什麼?”
這是一個誰也回答不了的問題,我卻忍不住要問,很本能地一種行為,就好像人類的吃飯穿衣一樣。
“那是一種蠱蟲而已,飼養在水中,它們依附陰玉而生,只要附在人體,就會破壞人類的大腦,咯咯……咯咯……”丫頭笑着解釋道。
“你怎麼知道的?”我震驚地問道。
“因為我就是蠱蟲……”丫頭笑得更加瘋狂。
“她就是蠱蟲?”我不解地看着她,這如何解釋?耳邊卻聽她繼續説——
“蠱蟲分三種,也就是你以前説的三尸神,咯咯,你真聰明,居然連這個都知道——屍體遇到陰玉,就會產生蠱蟲,蠱蟲異變進入人體,獲得人體的控制權力後,那個人從本質上來説,也就是已經死了,但是他的身體還是能夠動的……比如説教授和老卞。”丫頭獰笑着解釋,似乎在説着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比如説她自己?
我沒有動,她果然已經不是丫頭,而一個被蠱蟲佔去了身體的傀儡,不……不不……她已經死了,成了和王全勝、教授一樣的怪物,更加恐怖的是,她居然擁有了人類的智慧和原本的記憶。
我想起陳老鬼臨死前的話——那是一個文明的覆滅!既然如此,所有的一切不合理、不正常似乎在這裏都是合理的,正常的?
也許,他們有着我們所不瞭解的科技,創造出了這種活死人?如同廣川王陵裏面那些黑色的屍體?猛然,我心中一動,我一直都不明白,廣川王陵中的黑色屍體,到底是怎麼弄成的,現在總算是明白了,它們也是三尸神的一種,被蠱蟲控制下的產物,只是——那些原本都是人啊?
他們是生前被蠱蟲控制的還是死後?
想到那些腳下戴着鐵鏈的黑色屍體,我心中已經明白,這些人勢必本來就是奴隸,活活被製成了黑色屍體……而在蠱蟲的控制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異變,這些屍體腐爛得非常緩慢,一如王全勝的屍體,在死後大半年,都沒有怎麼腐爛,甚至他的屍體出現在太原東門,被人誤以為是新屍而報案。
好殘忍、好恐怖的法子!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抬頭看向丫頭——我舉着青銅古劍,感覺手掌和“天殘地缺”四個鳥篆緊密貼合在一起,有一種骨肉相連的奇怪感覺。
“砰”的一聲響,就在這個時候,黃智華眼見丫頭不注意他,居然對着怪龍放了一冷槍,但是就這麼一下子,卻將怪龍激怒,龐大的身體一扭之間,已經對着黃智華衝了過來,我吃了一驚,少爺已經葬身龍腹,我可不能讓黃智華也栽了進去,忙揮舞着青銅古劍就要過去支援黃智華,卻忘了自己還站在化蛇的背上。
化蛇似乎知道我的心意,陡然迎着怪龍游了過去,我揮舞着青銅古劍,對着龍首上狠狠地砍了下去。這哪裏是什麼龍了,就是一怪物,我是越看它越醜,龐大而臃腫的身體,腦袋上更着一個個的膿包,如同蛤蟆一樣,兩根粗大的觸鬚……
那怪龍似乎很懼怕我手中的青銅古劍,一個回首,躲了開去,而就這個時候,我眼前一花,一道耀眼的白光亮起,對着我的眼睛刺了過來。
我吃了一驚,忙閉上眼睛,唯恐被猛烈的亮光刺瞎眼睛。就在這麼一瞬間,我的耳邊傳來一聲嘶吼,同時腳下的化蛇好像是站立不穩的樣子,扭曲着身體。我忙睜睛,只見化蛇九條尾巴全部扭曲向前,把我護在中間,而它其中的一條尾巴,居然血肉模糊,似乎是傷得不輕。
我抬頭看着站在怪龍身上的丫頭,她再次抬起了青銅鏡,我們距離很近我看得很清楚,青銅鏡呈現詭異的八卦型,而在中間,居然刻着一個鳥篆的“姬”字,又是這個該死的“姬”字。我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字説不出的反感。
而就在這個時候,黃智華再次躥了過去,趁着丫頭全神貫注對付我的時候,舉着軍用刺刀,狠狠地對着龍怪的腹部刺了過去。
這龍怪大概是南川蟒蛇的同類,痛覺反映遲緩,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黃智華已經拔出軍用刺刀,再次狠狠地刺了過去,大概不把龍怪刺個十七八個窟窿,心中就不好過。
龍怪痛得一個翻身,差點就將丫頭摔了下來,饒是如此,丫頭手中的青銅鏡一偏,一道紫色的閃電,狠狠地打在了地下河水中,激起水中一片噼啪亂響。
龍怪一個回身,把黃智華狠狠地甩了出去。
“小心!”我大聲叫道,忙舉着青銅古劍,對着龍怪的頭上砍了過去。丫頭手一揚,一道閃電就對我射了過來,化蛇高高地抬起一條尾巴,“嗖”的一聲,閃電狠狠地擊在化蛇的尾巴上,頓時我的鼻子裏就聞到一股焦臭味,化蛇痛苦地扭曲着尾巴……
黃智華在水中翻了個身,再次對龍怪遊了過去——
“你別過來!”我高聲叫道,只希望黃智華能夠遠遠地避開。
這次,黃智華顯然聽到了我的聲音,衝着我蒼涼笑道:“老許,難道我們還想出去嗎?”
原來他也是抱了必死的心——又是一道閃電,目標直奔着我的心臟部位射了過來,我不禁大驚,要是被這閃電打中,我豈不是外焦裏嫩,被電得噼裏啪啦的?我一時之間,哪裏還顧得上黃智華,躲避已經來不及,我本能地舉着青銅古劍,迎上了那道閃電。
“噌”一聲輕響,青銅古劍和閃電硬生生地碰在一起,我只感覺手中一重,差點就握不住青銅古劍,心臟似乎都向下一沉,分外難受。但是我怎麼都沒想到,青銅古劍居然不導電,硬是擋住了丫頭手中的青銅鏡發出的閃電。
我莫名其妙的感覺,丫頭手中的青銅鏡,似乎……和我手中的青銅古劍有着異曲同工之妙,也許是一個鑄造師父打造出來的,想想也是——同一個年代的兩件神器,青銅古劍歷時千年之久,依然鋒利不減當年。而青銅鏡也一樣,數千年的時間流逝,它依然在金縷妖屍的手中發揮着作用。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陳老鬼要説,那是一個文明的覆滅。
是的,那確定是一個文明的覆滅,我們的老祖先確實掌握了某些我們現在人都不能夠理解的科技技能,比如……我手中的青銅古劍,比如,丫頭的青銅鏡。
只是現在的丫頭,不,應該説是金縷妖屍,她已經不是丫頭了——滿面的猙獰,高高地舉着青銅鏡。一道道紫色的閃電在漆黑的地下世界亮起,又被我擋了回去,沒有擋得了的,都落在可憐的化蛇的尾巴上。化蛇原本的九條尾巴,至少已經有七條被炸得血肉模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我的手臂都開始麻木,幾乎連劍都舉不動,而對面的丫頭,居然也停下了攻擊,託着青銅鏡呆呆地看着我。
我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鬆懈,但就在這個時候,丫頭看了看手中的青銅鏡,陡然將它拋進水中。“當”的一聲輕響,青銅鏡入水,幾乎是連水花都沒有濺起,在水面上翻了個身,緩緩地沉入水底。
我看着丫頭,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將青銅鏡丟棄,而丫頭的臉上居然出現奇異的酡紅,神色説不出的古怪。
“來吧……讓我們的一起歸於宿命吧!”丫頭猙獰瘋狂地大笑,整個臉全部扭曲變形,原本一張漂亮的臉蛋現在已經形同厲鬼。説着,在我還沒有回過神的瞬間,她連帶着怪龍,對着我狠狠地撲了過來。
我“啊”了一聲,舉着青銅古劍迎了上去——
我手中的青銅古劍幾乎沒有遇到絲毫的阻攔,直接刺入丫頭的心臟部位,她臉上原本猙獰扭曲的笑容漸漸消失了,轉而變成一種痛苦,原本已經死氣沉沉的眼中,出現了一層水霧……
“你……殺了……我?”丫頭看着刺入她胸口的青銅古劍,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順着眼眶滾落在臉上。
“你殺了我……這是我的宿命所歸……”丫頭的身體如同是風中的樹葉,緩緩向後倒去,我看着她身上穿着金縷衣,臉上帶着淚痕,千年……萬年前……似乎也曾經有過這麼一幕!
我殺了她?我殺了丫頭?我真的殺了丫頭?
但是,她是丫頭,還是金縷妖屍?不管怎麼説,她還是借用王若男的身體——而我手中的青銅古劍,插入她的心臟。
我呆呆地看着丫頭的身體倒在地下河水中,中償過一瞬間就沉了下去,如同剛才少爺的屍體一樣——原本堅韌的金縷衣,為什麼擋不住青銅古劍?
這不可能,我記得很清楚,當初——在廣川王陵的時候,那個穿着金縷衣扭動着的屍體,明明可以擋住我的青銅古劍的,為什麼丫頭擋不住,難道金縷衣也有仿製品?
我看着手中的青銅古劍,沒有殘留下一絲的血跡,甚至,它連給我留下一點避想的機會都沒有。
丫頭就這麼死了,死在我的劍下,而少爺卻被龍怪給吞了。那個該死的龍怪,一念至此,我不禁大怒,就要找龍怪拼命,但是,茫茫水面上,哪裏還有龍怪的影子?
整個水面上,只只剩下了我一個人,連黃智華都不見人影。我記得很清楚,當丫頭開始發起攻擊的時候,黃智華開始還幫着我放冷槍,後來又撲向了龍怪,可是後來……後來,在丫頭一道道紫色閃電的攻擊下,我自顧無暇,完全忽視了他的存在,難道他也死了?
我滿心地彷徨,整個地下世界,如今就剩下了我一個人。我張口想要呼叫,可是喉嚨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但是,我還站在化蛇的身上,前面的不遠處,那處氣勢恢宏的水上墓葬就在眼前,化蛇似乎知道我的心意,託着我向水中的高台遊了過去。
我如同是在夢中,一切都變得恍恍惚惚不再真實——我,我一定是在做夢,要不,我怎麼會踩在洪荒猛獸的身上……
我的腳下踩着如同白玉一般的石階,如同是夢遊一樣,一步步地順着石階向上走,似乎在石階的盡頭,有我渴望已久的東西,那個或者就是我的——宿命?
我抬頭看過去,那應該是一個白玉高台,呈現八卦形狀,這樣的高台我曾經見過,同樣是修建在水中的,那次在廣川王陵中,八卦陣的中間,用鐵鏈綁着的就是我手中的青銅古劍,而這一次,八卦陣的中間,綁着的又會是什麼東西?會不會就是我自己?
我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我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想法?
現在,我的心中似乎已經不知道害怕為何物了,只是本能地拖着疲憊不堪的雙腳,走向那屬於我的宿命所歸。整個天與地之間,只剩下死一般的黑暗。
我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在呼喚,又好像是數千年前功盡棄,同樣的路,我似乎已經走過一次……
我的心中沒有絲毫的喜悦,也沒有絲毫的悲哀,不再驚恐莫名,也不再彷徨,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人類的喧囂離我遠去,剩下的只有那……一階階雕刻着奇異花紋的白玉石階,彷彿我生命的一切意義,都在為了將來有那麼一天,在這裏走上一遭。
九九八十一階石階,我沒有數,卻清楚地知道是多少——我終於站在最頂端,然後,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八卦陣的中間……
八卦陣的中間,層層疊疊的鐵鏈鎖着一個人——當然是個死人,數千年前就死去的死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感覺到一股難以容忍的悲憤和痛苦,似乎來自自己的心靈深處有着某種震憾。
鐵鏈從那具屍體的胸口琵琶骨、肩胛上穿過、手足四肢以及脖子上都纏繞着鐵鏈,分成八股,分別在八個方位綁在八卦陣的柱子上,將這個屍體凌空懸掛在八卦陣的中央,而屍體的腳下,卻是陰陽兩極的太極圖。
這模樣,豈不是和水下墓葬中那些石柱上綁着的青銅人傭一樣?同樣都是鐵鏈穿過琵琶骨,殘酷的捆綁方式,而在他的腳下,卻懸掛着另外的半方“天殘地缺”的古印。
但是這次捆綁的,並不是青銅人傭,而是真正的人類——雖然他已經死了數千年之久。
我忍不住仔細地打量着這具屍體,數千年之久,屍體一點也沒有腐爛的跡象,甚至他裸露在外的手臂還保持着肌膚的本色,絕對不像是一個屍體應該有的顏色,他的臉上戴着青銅面具,看不清他的本來面目,腦後是長長的頭髮,漆黑閃亮,似乎還在閃動着生命的光澤。
斂服是一身黑色的長袍,數千年的時間過去,依然閃動着光澤,華貴異常,絲毫也不比穿在丫頭身上的金縷衣遜色分毫。我並不覺得有什麼害怕,只是心中發酸難受……為什麼,他會被綁在這裏?
為什麼?
沒有人能夠回答我這個問題——丫頭説,那是宿命所歸!
丫頭,我為什麼要想到丫頭?我腦海深處一陣刺痛,眼前也是模模糊糊,我像是中了邪,身體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地向八卦陣的中間走去。
直到與那具黑袍屍體對待,我愣愣地打量它,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角有液體流出——
隔了好久,我情不自禁地顫抖着伸出手去,摸向它的臉。我渴望它就像所有的屍體一樣,在瞬間屍變,幾乎是一種病態的渴望,瘋狂而強烈!
可是它卻一動都不動,我輕易地摘下他臉下的青銅面具。
我的喉嚨口發出痛苦的呻吟,踉蹌地向後退了兩步,愣然地看着鎖在八卦陣中間那個男子的屍體,是的——這是一具男屍,數千年之久他的屍體絲毫也沒有腐爛,臉上一片的祥和,沒有黃河龍棺詛咒下死去的人臉扭曲變形的恐怖。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這張臉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是的,男屍的臉居然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不不不!他就是我自己,我如同是在照着鏡子一樣式。
我拿着那個青銅面具看了看,慢慢地將它戴在自己的臉上——一個聲音在我的腦海裏迴盪着……
“你是誰,為什麼要來到這片死亡的世界?”
我腦中一片空白,想要回答什麼,卻一個字也説不出來,本能地問道:“你又是誰,為什麼會在死後還被綁在這裏?”
“我是活着一直綁在這裏,直到死亡……為了我華夏子民,我願意永遠在這陰暗的水牢……”一個聲音在我耳畔響起,似真似幻。
“華夏子民?”我陡然驚問道,“你是誰?”
“魔皇鬼蚩……我和妖族大戰,不幸戰敗,為了我的華夏子民,我被鎖在這陰暗的困地水牢裏!除非天殘地缺、化蛇成龍,否則,永世不得出去……”
我陡然心驚,猛然明白過來,原來八卦甲子、神機鬼藏、化蛇龍骨,天殘地缺的含義居然如此?
八卦甲子象徵着時間永恆不變的困鎖魔皇,太乙八卦陣中鎖着魔皇鬼蚩,只有等到化蛇擁有龍骨、天殘地缺的時候,他才有出去的希望?
可是,為什麼他是魔皇,而不是黃帝?難道我們華夏的祖先竟然是他這個魔皇?
我感覺我的思維越來越糊塗,眼前一片朦朧,似真似幻。不知道我身處何地,模糊中,我似乎感覺有鐵鏈穿過我的琵琶骨,層層疊疊地纏繞在我的身上,將我鎖住,痛徹心扉!
不——我還能夠思考嗎?我還活着嗎?難道我真的被鎖在了太乙八卦陣的中央?我的腦海深處一陣刺痛,隨即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