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尼先生,你願意娶朱莉小姐為你的妻子嗎?從今以後,照顧她、愛護她,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健康,相愛相敬不離不棄,永遠在一起?”
“是的,我願意。”新郎望着美麗動人的妻子,莊嚴地宣誓。
“那麼,朱莉小姐,你願意嫁給範尼先生嗎?不論順境、逆境,健康、疾病都……”
“好了神父,別説了,我願意。”朱莉衝神父調皮地一笑,然後摟住新郎的脖子,兩人熱烈地擁吻起來。
大廳內的賓客們都被這個活潑、可愛的新娘的舉動逗樂了,他們一邊開懷大笑着,一邊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噢,好吧。現在我宣佈你們結為夫妻。”神父無奈地搖着頭,苦笑道,“新郎,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站在台上的新婚夫妻旁若無人地忘情擁吻了足有半分鐘之久,甜蜜浪漫的情緒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台下的歡笑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
新娘的母親是個雍容華貴、氣質高雅的婦人,她的臉頰上微微發紅,笑着嗔怪道:“這鬼丫頭,也不看一下場合,結婚時都這麼頑皮,沒個正經!”
“哈哈哈哈!”旁邊新娘的父親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我們莉莉是搞藝術的,天性就是這麼自由浪漫、不拘一格。”
新娘母親轉過頭對親家母説:“你看,本來穩重的範尼都被我那寶貝女兒帶得這麼開放了。”
新郎母親輕輕捂着嘴笑,隨後,又悄悄拭乾那溢出眼角的幸福淚珠。新郎的父親是個面容威嚴、身姿硬朗的中年男人,他是兒子那家外貿進出口公司的董事長。此刻,他面露微笑,輕輕頷首道:“這兩個孩子從讀大學時就談起戀愛。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呀,他們高興地忘乎所以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個時候,主持婚禮的司儀宣佈儀式結束,婚宴正式開始。賓客們開始就餐。兩位新人手牽着手來到四位父母身邊。新娘母親站起來在女兒鼻子上輕輕颳了一下:“你這個調皮丫頭,結婚儀式都不認真!”
朱莉牽着母親的手,滿面紅光地説:“媽,我真的太興奮,太開心了!難道你不為我感到開心嗎?”
“開心、開心。可是當着這麼多賓客的面,你也要矜持一點兒呀。”
朱莉挽着範尼的手臂,做了個鬼臉:“我就是要讓大家都知道我們有多麼相愛!”
朱莉的母親做了個表示肉麻的動作。範尼的母親微笑着説:“好了,你們快去換一下衣服吧,一會兒還要每桌挨着敬酒呢!”
“好的,我們去了!”朱莉拉着範尼朝酒店的客房部走。
“別忘了,是309號房間,你們的東西都準備好放在那裏了。”範尼的母親提醒道。
“知道了。”範尼回過頭應了一聲。
走出餐廳的喧囂、熱鬧。兩個年輕人腳步輕快地來到三樓客房部。範尼從褲子口袋裏摸出房卡鑰匙,在房門口的凹槽處輕輕一劃,門開了——裏面是豪華的商務套房。這個房間是範尼的母親早就預訂好的,專門用於暫放物品和換衣服。
兩人走進來後,範尼一眼便看見了整齊擺放在牀上的中式旗袍。他將衣服拿起來遞給朱莉,説:“快換上吧,親愛的,我們得趕緊下去敬酒。”
朱莉接過這件鑲着金邊的絲綢旗袍,卻又將它慢慢地滑向牀邊,她輕柔地圈起手臂,挽住範尼的肩膀。她抬起那有如夢一般美麗的臉龐,眼波閃爍着朦朧的光澤,那是剛才他們一起飲下的葡萄酒的顏色。
“親愛的。”她輕啓朱唇,温柔地説。
“什麼事,我的小草莓。”範尼也張開大手,同樣温柔地圈在妻子的纖纖細腰上。
“你愛我嗎?”
“你説呢?”
“剛才儀式上神父所説的那一段結婚誓詞,你真的能做到嗎?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你都只愛我一個人?”
“當然。”範尼堅定地説,“那段誓詞中的每一句話我都能百分之百地做到。”
朱莉甜甜地望着丈夫。“剛才説只是一個形式。現在我要你在只有我們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把那段誓詞再對我説一遍。”
“好吧。”範尼輕輕笑了笑,抬起眼睛望向上方,“那段誓詞有點長,我得想想……”
朱莉伸出手指按在丈夫的嘴唇上。“親愛的,我不要你背台詞。我想聽的是發自你肺腑的誓詞。”
範尼凝視着朱莉那閃耀着光輝的雙眸。誠懇而莊重地説:“我發誓,在以後的日子裏,不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永遠和你在一起,只愛你一個人。”
又是一輪熱情的擁吻。之後,範尼對朱莉説:“親愛的,你呢?你剛才省略了儀式上的過場,現在應該補上了吧?”
朱莉微微顫動她那又細又長的睫毛,挑出一道優美的曲線,彷彿織成一張只有豎紋的網。她動情地説:“我也是,無論以後發生任何事,我都只愛你一個人,永遠和你在一起,決不分開。”
範尼毫不遲疑地投入到那張網中。
一分鐘之後兩人才分開。朱莉抓起牀邊上的旗袍,再拎起自己的皮包,微笑着對範尼説:“我去衞生間換衣服,我們馬上下去。”
“有必要嗎?你還要避開我到衞生間換衣服?”範尼歪着嘴笑道。
“我還要在鏡子前順便補個妝呢,等着我,親愛的,一會兒就好。”
範尼躺到牀上,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在心裏面感嘆道——太幸福了,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過了一會兒,範尼聽到衞生間裏朱莉的聲音:“親愛的,我戴的這對鑽石耳環和中式旗袍不配,你幫我在首飾盒裏拿一下那對紅寶石耳環好嗎?”
範尼回過頭,看見了在牀頭櫃子上朱莉的首飾盒。他在一個小木盒裏找到了那對紅寶石耳環,拿起來走到衞生間門前。朱莉打開門,此時她已經換上了那套中式旗袍,和剛才的純白婚紗相比,又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韻味。
範尼將紅寶石耳環遞給朱莉,同時讚歎道:“親愛的,你真是太美了。”
朱莉微笑着在範尼的臉頰上親吻了一下,然後又將衞生間的門關上了。
範尼繼續回牀邊躺下,等待着妻子梳妝完畢。
好一陣之後,範尼抬起手腕看了看錶,估摸着他們上來已經有十多分鐘了。他從牀上坐起身來,對着衞生間喊道:“親愛的,快一點兒,我們該去敬酒了。”
衞生間裏沒有回應。
範尼站起來,走到衞生間前。這時,他才注意到衞生間裏正傳出隱隱約約的音樂聲,那是朱莉的手機鈴音。範尼皺了皺眉,他敲了幾下衞生間的門,問道:“親愛的,你在幹什麼?為什麼既不接電話也不回答我?”
裏面仍是沉默以對。範尼感到疑惑不解,他抓住門的把手,將衞生間的門緩緩推開——
衞生間的景象展現在範尼眼前的那一瞬間,是他永生難忘的可怕夢魘。他以往幾十年的所有噩夢加在一起,也遠沒有這一次所帶來的衝擊這樣令他驚駭莫名、心膽俱裂。他幾乎是在一霎那就變成了一尊停止了呼吸的雕像,只有那佈滿血絲、快要迸射而出的眼珠和不斷向頭頂上湧動的熱血提醒着他,自己還是個活人。
——衞生間的地板上,剛才還鮮活生動的朱莉此刻仰面倒在了地上。她的雙手握着一柄鋒利匕首的刀柄,而刀刃已經深深地刺入到她的喉管之中。她那閃着美麗光澤的皮膚被鮮血染成一片血紅。衞生間的地板和牆壁也被濺射出來的鮮血染得血跡斑斑——整個場景猶如地獄般可怕。
範尼在強烈的天旋地轉中踉硠蹌蹌地撲到妻子身邊,一把將她抱起,用力搖晃着妻子的身體,大叫道:“朱莉……朱莉!”
但是,範尼在淚眼模糊中分明地看到,那把鋒利匕首帶給妻子的致命傷,已經奪去了她身上所有的血色和生氣,她不可能再睜開眼睛含情脈脈地望着自己,也不可能再和自己説任何一句話了。範尼抱住腦袋,發出撕心裂肺地嚎叫。“——啊!”
然後,他像發了瘋似的站起來,衝出衞生間,奪門而去。他在走廊上瘋跑,又連撲帶爬地狂奔下樓,來到二樓的婚宴大廳。
餐廳裏,樂隊演奏着舒緩、輕快的音樂,賓客們正在歡聲笑語中進餐。突然,幾個客人最先發現了那狂奔而至,滿身是血的新郎,他們一起失聲驚叫出來。樂隊的演奏者們受到影響停了下來,音樂聲嘎然而止。
當渾身血跡的範尼瘋跑到父母所在的那張餐桌時,整個大廳的人全都注意到了他,人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範尼的父親最先站起來,抓住兒子的肩膀,大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範尼瞪大的雙眼中全是驚慌和恐懼,他渾身篩糠似的猛抖着,過了幾秒鐘,他大叫道:“她死了……死了!朱莉死了!”
這句話將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震驚得猶如悍雷轟頂。朱莉的父親衝過來抓住範尼的手臂,大吼道:“你説什麼!”
範尼的雙腿癱軟下去,他那混合着無窮無盡驚悸和恐懼的聲音説道:“朱莉……她在衞生間裏刺頸自殺了!”
朱莉的父親瞠目結舌地呆在原地。幾秒鐘後,他聽到身後傳來“嗵”的一聲,回過頭一看,自己的妻子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範尼的母親也感覺腦子裏嗡嗡作響,身體變得搖搖欲墜。在快要昏死過去的那一瞬間,範尼的父親一把將她扶住,同時聲嘶力竭地衝兒子大喊道:“在哪裏!快帶我去看!”
範尼神情惘然,有氣無力地説:“就在我們訂的那個……309號房間裏。”
朱莉的父親甩開範尼的手臂,跌跌撞撞地掀開人羣,朝三樓樓梯走去。範尼的父親將妻子倚坐在椅子上,也迅速地走了過去。剛才還是一片歡樂海洋的婚宴大廳在頃刻間變成了死一般沉寂的肅殺之地。人們無法理解和接受眼前發生的事情,他們誰都沒經歷過這從雲端墜入地底的強烈情緒反差,全都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範尼神色呆滯地跪在地上,模糊的淚光中,他看到自己幾近昏死的母親和被人扶起後奄奄一息的岳母,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頹然倒地。他感覺自己像是在一輛急速行駛的火車上,周圍只有嗡嗡的轟鳴聲,其它什麼也聽不見。最後,他被推入隧道,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