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已經十點了。馬恩去兒子馬林的房間看了一眼——他已經上牀睡覺了。馬恩替他輕輕關上門,一個人來到客廳。
自從離婚後,馬恩每天都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工作當中,這使他成為同行中的佼佼者——可他得承認,從沒有哪天的工作能讓自己如此身心俱疲。
馬恩選擇一個使他比較舒服的姿勢躺在沙發上,點燃一支煙,回憶之前在雷蒙房間裏的每一個細節,試圖找到一個能真正説服自己的理由。
雷蒙真的有臆想症和輕微神經分裂嗎?他之前的思維非常清晰,説話也極具條理性,這顯然不是臆想症患者的表現。馬恩長長地吐了口氣——他明白,之前對雷蒙父母的那番總結純粹是對於自己不明狀況的一種掩飾——可他確實不明白,這件事情的真實狀況到底是怎樣的?
特別是雷蒙説的最後一句話——“今天晚上,他要讓你知道他到底存不存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馬恩竟感到心裏有些發毛。
十分鐘後,馬恩感到思緒愈發混亂,不願再想下去了。他掐滅煙頭,走到衞生間洗漱。
打開噴頭,温暖的熱水撲面而來。馬恩站在噴頭下,任由温水沖刷着自己——疲憊一天之後,沒有什麼比洗一個熱水澡更愜意的了。
馬恩閉上眼睛享受,突然,一些細小的聲音闖進他的耳膜,直抵大腦。他警覺地睜開眼睛。
噴頭裏“嘩嘩”的水聲干擾着這個若有若無的聲音。馬恩立即關上開關,浴室裏驟然安靜下來。馬恩不能立刻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安靜,一下緊張起來。同時,他豎起耳朵搜尋着這微小的聲音。
十幾秒鐘後,馬恩判斷出,聲音沒在浴室,而是從衞生間外傳來的——是人説話的聲音,但聽不清在説什麼。
馬恩的神經繃緊,他披上浴袍,對自己説:不會有這種事的,絕對不會。
深吸了一口氣,他打開衞生間的門。
門外並沒有人,馬恩左右四顧,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立刻走過去。
兒子馬林站在客廳和卧室的過道之間,正小聲地在説着什麼——可他的面前漆黑一片,什麼也沒有。
馬恩走到兒子的背後拍了他一下,疑惑地問道:“馬林,你在幹什麼?”
馬林“啊”地驚叫了一聲,然後緩緩轉過頭來,叫了一聲:“爸爸……”
“你在跟誰説話?”馬恩瞪大眼睛問。
“我……我不知道。”馬林一臉的汗水。
“什麼?”
“嗯,我想想……”馬林將手放在頭頂上,竭力思索。“我在睡覺,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叫我,我就走到這裏來了。然後,我看到一個小男孩,他説要和我做一個遊戲……”
一股涼氣從馬恩的腳心竄到頭頂,他感到毛孔收縮,寒毛直立。馬恩努力壓制住自己的恐懼,問道:“於是……你就跟他説話?家裏突然出現一個小男孩,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我以為是在做夢。”馬林茫然地説,“直到你剛才拍了我一下……”
馬恩顫抖着聲音問:“那個男孩……長什麼樣?”
馬林皺起眉頭説:“他長得不好看,臉上……好像有一塊紅色的疤。”
聽到這句話,馬恩的頭腦中似乎發生了某種爆炸,他驚恐地差點叫了出來,感到渾身冰涼。
“爸爸,這是怎麼回事,我是在做夢嗎?還是……我該怎麼辦?”馬林望着慘無血色的父親問道。
馬恩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對兒子説:“現在,你回房去睡覺,關上門。別擔心,我……讓我想想……”
“那我先去睡覺了,爸爸。”馬林説,“你也休息了吧,你看起來很不好。”
“……我知道,兒子。”馬恩勉強地説。
馬林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望了爸爸一眼。他走回自己的房間,鎖上門,來到窗户前,拿起旁邊的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後,被接了起來,對方問道:“是馬林嗎?怎麼樣,成功了嗎?”
“是的,成功了。真沒想到,我爸爸竟然真的相信了。而且他被嚇得不輕。”
“一定很刺激吧,馬林,我猜你現在肯定很興奮。”
“可是……我現在有些後悔了,雷蒙。我覺得這個玩笑太過份了。你沒有看到,我爸爸被嚇得面無人色!”
“所以,你更不能告訴他這是我們策劃的一個玩笑,要不然他會打死你的——還有,千萬別讓他知道我們倆曾經是同學。”
“這是當然,雷蒙,我沒這麼傻。”
“那好吧,馬林,再見。”
“再見。”
掛完電話,雷蒙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狡黠的微笑。
“嘿,你還在吧?”他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説。
黑暗中,一些比輕風吹拂還要細小的聲音鑽進雷蒙的耳朵,令他開心地笑起來:“是的,我們這次又成功了。知道嗎?我才不在乎你到底是個鬼魂還是其它的什麼呢!只要你肯天天晚上陪我玩就行了。以前從沒人陪我玩得這麼開心過。好了,現在你就去馬林的家裏,處理最後一步。記着,別忘了把他佈置成意外死亡的樣子。然後,在這段時間裏,我想想我們的下一個遊戲怎麼玩。”
(《遊戲對象是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