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這樣奇怪,似乎對一切事物都具有逆反心理。剛才我們還在糾纏不休地非要進去見他們的負責人,現在被正式邀請進去,卻反而遲疑起來。不過我諒他們也不敢光天化日地把我們兩個人怎麼麼樣,所以短暫的猶豫之後,跟着那男人朝裏面走去。
途中,我注意中間大樓兩側的樓房,分別標註這“a區”、“b區”、“c區”等字樣,這些樓房面向我們的每一扇窗户都無一例外地關着,並拉上了窗簾,令人浮想聯翩。
馮倫在我耳邊輕聲説:“我打賭活死人就在這些房子裏。”
我揚了下眉毛,表示贊同。
進入中間那棟大樓後,我們乘坐電梯上了六樓。一言不發的男人把我們領導一間辦公室門口,做了一個表示請進的動作:“副院長在裏面。”
我和馮倫一起走了進去,看到室內坐着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顯然就是這裏的副院長。他看到我們後,指了一下辦公桌旁邊的皮沙發:“請坐吧。”
馮倫顯得有些激動:“這裏就是全市活死人集中居住的地點!”
“現在幾乎每個國家的每個城市都沒有這樣的機構,這沒有什麼奇怪的。”副院長平淡地説,“不過我希望你們不要把這個地點向外界宣揚,因為這裏不是觀光區。能夠進入這裏的除了我們的工作人員,就是被送來的活死人。”
我感到好奇:“那你怎麼會允許我們進來呢?”
副院長離開辦公桌,繞到我們跟前,雙手交叉注視着我們,令我們感到有些不自在。過了一會兒,他問道:“剛才送來的那個男人,是你們的熟人?”
“是的。”我回答道,“他是我的朋友。”
副院長略略點了點頭:“你們曾經有過些什麼樣的接觸?”
“什麼意思?”我沒聽懂他的話。
“你們有沒有一起吃過飯,或者是共用過水杯之類的?”
我慢慢,一瞬間,我明白了。
“這麼説,羅叔(書店老闆)真的變成活死人了嗎?”好半晌,我才問出這個問題。
“現在還沒有,但即將變成活死人了。我們的醫生檢查了,估計就是這兩天。”副院長提醒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心裏有些發慌,仔細回想和書店老闆的接觸,好像僅限於交談和喝茶,除此之外,應該沒什麼特別的……突然,我想到不久前的一件事,心中一驚。
“唔……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和他一起吃過飯。”我吞吞吐吐地説。
“説來聽聽,具體點兒。”副院長説。
“一個多月錢,我到他的書店去看書,當時羅叔正在樓上涮羊肉(他的家就在書店的二樓),就熱情地邀我一起吃……”
“你們是在同一個鍋裏涮的嗎?”
副院長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讓我產生了不好的感覺,我回答道:“……是的。”
“蘸碟也是用的同一個?”
“好像……是的。”
副院長深吸一口氣,皺起眉頭:“這樣的話,就有些糟糕了。如果你們是在一起吃的西餐,我指的是那種分餐制,那就會好很多。但如果是在同一個鍋裏燙東西吃……”
“那會染上喪屍病毒嗎?”我着急地問。
“只能説有這種可能性。你知道嗎。solanum病毒是能夠通過唾液傳染的。”
我腦袋裏嗡嗡作響,我還年輕,我還有很多沒嘗試過、沒經歷過的事,我不想成為這個地方的新成員。我的胃在恐懼和憂慮中緊縮了起來。
身旁的馮倫也被嚇到了,他替我問道:“那他現在該怎麼辦?”
“對了,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吃過飯嗎?”副院長指着我問馮倫。
我驚訝不已,幾分鐘前,他擔心我是喪屍病毒的感染者,現在就已經懷疑我是傳播者了!我的身份在他的猜疑中變得越來越糟。
馮倫嚥了口唾沫:“我們剛才一起吃過冰激凌。”
“問題不大,你們在一起吃過別的東西嗎?”
馮倫説:“我不知道我們一起吃的那些東西會不會導致相互傳染……太多了,我難以判斷。”“算了,沒關係,我們會幫你們得出結論的。”
副院長説,“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這個機構的名稱叫做‘活死人預防和研究中心’,對所有可能感染上solanum病毒的人提供免費檢測。一個星期之內,你們就能知道自己的命運了。”
“如果……我是説如果的話,檢測出來我們感染上了喪屍病毒,那會怎麼樣?”馮倫戰戰兢兢地問。
副院長盯着我們看了一陣:“我覺得你們都是大人了,應該可以接受實話:如果你們沒有被感染,當然就可以回家了;但如果真的染上了喪屍病毒,那麼狠遺憾……你們這輩子剩下的時光可能就只能在這個地方度過了。”
他的話令我和馮倫呆若木雞,滲出一身冷汗。
副院長看我們倆都嚇呆了,安慰道:“我覺得你們不用太擔心,相信你們也瞭解現在的狀況,很多人對於變成活死人還求之不得呢。”
“但是我不想。”我沮喪地説。“我只想當個普通人,體會各種事情帶給我的歡愉或刺痛,那才是真實的人生。”
説完這話,我望了一眼馮倫,看到他低着頭若有所思,並沒有對我的話作出附和。
我不知道副院長是不是還在想法安慰我,他説:“我希望你能展示保留意見,也許你在真正瞭解活死人的生活狀況後,會產生改觀。"
他的話意味深長,我一時難以理解。而副院長看到我沒有説話,以為我已經平靜下來準備接受可能出現的事實了。他吐了口氣:”一會兒你們就打電話告知家裏吧,學校方面也要請至少五天假,其他問題就不用擔心了,我會叫人安排好你們在這裏的食宿,和住旅館沒有太大的區別……“”等……等一下。“我驚愕地長大了嘴,“你説什麼?要我們從現在起就留在這裏,不回家了?”
副院長歪着頭看我:“好像我説了這麼久,你們還搞清楚現在的狀況。你們現在已經被懷疑感染上solanum病毒了,在沒有徹底排查之前,貿然讓你們回去,那豈不是有可能導致更對人被感染?所以你們應該充分理解才對,就像那個書店老闆的家人,不用我們請,她們就註定要求來這裏接受檢測了。”
儘管他説得有理有據,但是我還是沒法接受:“不行!我的父母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我不想讓他們跟着我擔驚受怕!”
“恐怕這不是你能選擇的。”副院長遺憾地説。
“副院長,據我所知,現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沒有出台任何一套關於活死人的法案。你把我們強行留在這裏,可是有法可依的?”
副院長一愣,好像沒想到一個高中生竟然能説出這種將他一軍的話,他有些尷尬地説道:“你對這些事情,好像還了解得蠻清楚的。”
“是的,我很瞭解。”我終於跑出王牌,“關於出台《活死人法案》的事,我經常在家裏聽我父親説起。”
“哦?你的父親是?”
“就是那個著名的社會學家洛傳銘。”馮倫搶在我之前回答。
看的出來,副院長聽到父親的大名後有所震驚和敬畏,他微微張張嘴,過了一會兒,説道:“既然這樣,那我可以打電話徵求令尊的意見。”
“不用了,我爸爸肯定希望我能回去。”
“但就算如此,我們也必須對你進行徹底檢測,這是對你負責。”副院長再次強調。
“這點我完全同意,我願意配合接受檢測,我也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被感染。你看這樣行嗎?我每天保證到這裏來接受檢測,完了之後我就回家,第二天再來……知道所有的檢測項目結束。”
副院長仔細考慮了我的提議後,點頭道:“好吧,但你們要答應我,在檢測結果出來之前,嚴格避免一切可能導致傳染的行為。”
“不用你説我也會這樣做的。”我説。馮倫也跟着表示同意。
他做了一個手勢,表示我們可以離開了。
我和馮倫忘了坐電梯,幾乎是跑着下了樓。
出了活死人中心,我們倆走咋路上,有好幾分鐘沒有説話,我不知道馮倫是不是跟我的一樣。這真是個莫名其妙的下午,我本來是憑着對朋友的關心來到這鬼地方的,沒想到最後居然把自己都套了進去——真不知道這是禍還是福。
“洛晨……”馮倫終於開口説話了,但顯得很沉重。
“你想説什麼?”我同樣凝重地望着他。
“我不知道該説些什麼……”他看着我,“我只能向你保證,如果你變成了喪屍,我不會用球棒打爛你的頭。”
我翻了下眼睛,説話的同時驚訝於自己居然還能配合着將黑色幽默進行到底:“謝謝,我也可以向你保證,如果我們倆都變成了喪屍,我儘量不把你的頭當做球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