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1號室,副院長帶我們來到b區二樓的72號室門前。跟隨我們同行的工作人員用遙控器打開了室內的電燈。
我和馮倫通過門口的玻璃看到,這間屋子內住的兩個活死人是一男一女。和“麥田的守望者”不同,他們並沒有因為我們的到來而上前“迎接”,而是坐在兩張靠在一起的椅子上,看上去像是在發呆,不過活死人也許任何時候的表情都是這樣。
“這是一對夫妻。很不幸,他們中的一個感染上solanum病毒後,傳染給了另一個,於是兩個人都變成了活死人。”副院長説,“根據他們變成活死人之前的意願,我們將他們安排在了同一個房間。”
“這樣做有什麼實質上的意義嗎?”我問。
“一開始我們以為沒有,覺得這只是一種形式上的安排。但是現在,經過四年之後,我們發現這是有意義的。”
“他們也出現變化了?”
“是的,想起四年前他們剛剛入住這裏的時候,兩個‘人’沒有絲毫的接觸和交流。但是半年前,我們觀察到,他們會時不時地對方的臉頰或頭髮,似乎在傳達某種感情,這令我們感到吃驚。”
“我很吃驚:“他們不會是認出彼此了吧?”
“沒有任何研究表明活死人已經丟失的記憶還有復甦的可能,但也許只是研究不夠透徹而已,借用你剛才提出的概念,也許這真的是一種‘進化’吧。”
我想到一個有趣的問題:“會不會,他們在相處幾年之後出現的這種變化,與他們曾經是夫妻無關?我的意思是,如果讓兩個之前完全陌生的異性活死人居住在一起,也許他們也會在幾年之後慢慢產生感情?”
副院長有幾分讚賞地望着我:“我覺得你完全具備當一個科研人員的潛質!啊,對了,你的父母都是著名學者,肯定對你有一些潛移默化的影響吧。”
“這麼説你們也這樣認為?”
“不只是這樣認為,我們已經這樣做了。在b【應該是b,看不清】區,我們就將一些年齡相仿的異性活死人安排在同一間房,試圖檢驗你剛才提出的那種可能性。但是這項研究是從半年前才開始的,要看到結果的話,恐怕要到幾年後才行。”
這時,馮倫指着室內的那對活死人夫妻説:“看吶,他們挨在一起了。”
我們湊到玻璃窗前觀察,看到他們倆互相把頭朝中間靠攏,依偎在一起,像一對幸福的情侶。
“真是太奇妙了。”副院長感嘆道,“雖然我不是第一看到,還是會感慨不已,他們看上去就和一般夫妻一樣恩愛,除了……”
他停下不説,引起了我們的好奇,馮倫問道:“除了什麼?”
“除了不能發生之外——活死人是沒有性能力的。”
我和馮倫微微有些臉紅。
“如果忽略這點的話,我想,他們的這種狀態大概是真正的‘長相廝守’吧。”副院長望着那對活死人夫婦,若有所思。
“活死人真的能夠‘永存’嗎?從醫學角度來説,他們其實已經是死人了,為什麼身體不會腐爛呢?”我好奇地問道。
“這個問題涉及很強的專業性,我只能簡單説明一下。”副院長説,“你大概知道,導致屍體腐爛的主要因素是微生物的襲擊。人活着的時候,免疫系統在微生物和它們的目標之間建立起了一道屏障。人死後,這一屏障就小時了,微生物們在進食的同時開始指數性的繁殖,並因此在細胞層面上使屍體解體。但是,當一個人變成活死人後,幾乎所有和普通人類屍體的分解有關的微生物,都會本能地避開被病毒感染的細胞,從而有效地使喪屍防腐,這就是活死人為什麼身體不會腐爛的原因。”
我點頭表示明白了,又提出新的問題:“這種狀況會一直持續下去嗎?”
“除非一些微生物能夠忽視由solanum病毒導致的排斥效應,否則的話,活死人就能實現永存。起碼目前來説,我們這裏接納的每一個活死人都還‘活’得好好的。”
我陷入深深的思考——加入活死人能夠活到天荒地老,而他們又在一驚人的速度進化——那麼活死人的終極形態,會事什麼樣的呢?而未來的世界,又會變成怎樣?
馮倫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已經八點五十了,快到晚自習下課哦時間了。”
“你們要回去了嗎?”副院長問。
“嗯,我們是瞞着父母和學校到這裏來的。”我説。
“我知道了,那麼今天晚上的實踐就到這裏吧。”副院長説,“明天晚上同樣的時間,我仍然在辦公室等你們。”
我們向副院長告別,在夜色中離開了活死人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