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高棟很快召集了所有人開會,這次不光是專案組的成員,也包括了整個縣公安局的所有警察。
會議一開始,高棟就向大家通報了李衞平已經認罪,具體口供還在錄。所有人都唏噓不已,誰也想不到這場大案的最後真兇,居然是他。
高棟要求所有人保密今天的抓捕過程,他解釋了之所以直接在單位公開抓捕,是因為考慮到李衞平手裏有槍,並且他身手比大部分普通刑警更好,擔心偷偷抓捕引起他警覺後出現意外。
事實證明高棟是對的,李衞平身上搜出了裝彈的手槍,如果不是第一時間控制住,他有可能直接自殺,也有可能最後鬧出更大的事。
此外,這次的案情如何向家屬通報,如何向社會公佈,還有待更高層的領導意見,在意見公佈前,任何人不要對外透露,否則一經查實,必當重辦。
開完會後,馬黨培單獨找到高棟,直到此刻,他的臉上還寫滿震驚,他做夢也想不到身邊一起工作好幾年的李衞平,居然是這次大案的真兇。
不過作為官場上的一員,他深刻地明白,這次的案子無論如何,他都逃不了大問責了。
案子發生在白象縣,他這個公安一把手兼副縣長本就難辭其咎;兇手是李衞平,他這個和李衞平朝夕相處的直接領導更是難辭其咎。
在上級領導眼裏,李衞平是兇手,可你馬黨培跟他一起工作了好幾年,又是他的頂頭上司,幾乎天天見面,你會沒發覺任何異常?你是個草包嗎?
馬黨培惶恐不安,思來想去,只能去求高棟幫忙説情。
他知道高棟破了這案,還挖出了系統內部的大毒瘤,這份功勞加上高棟的人脈,以及高棟的年輕資本,他拿下下一屆的副廳長十拿九穩了,他絕對會成為省廳的主要領導,並且他是這次案子的負責人,如果他能在上級的討論會上替自己説話,無疑是最有效果的。
馬黨培找到高棟,馬上向高棟透露了一條信息,説1月11號下午,老公路被幾個大學生髮現後,李衞平曾向他建議,案子先不上報,等專案組來了再報,這樣專案組會一同背責任,但這個建議被他果斷拒絕了,他馬黨培不是那種人!
後來縣局包括縣政府、其他單位、市裏的領導都找高棟,希望案子快點了結,也是李衞平向各家單位建議的。他目的當然是最後以林小峯為兇手結案,自己則繼續逍遙法外,幸虧高局辦案經驗豐富,從蛛絲馬跡中尋找到突破口,才讓李衞平現出原形。
好話説了一堆,高棟明白他的意思,此刻他還需要跟上級詳細彙報,無心聽他囉嗦,就答應會給他做解釋,最後問責會怎麼樣,他個人無法保證,建議馬黨培再通過其他關係做做工作。
一直忙到晚上,高棟片刻都不曾歇過,匆匆吃過晚飯,張一昂就找到高棟,道:“老大,筆錄基本上做好了,你看下。對於李衞平的殺人動機,他説來説去就是他看不慣當前社會上許多部門的所作所為,其中以工商所最甚,又因工商所的人直接得罪過他,他要給予他們最致命的懲罰。他堅持説他骨子裏社會正義感太強。”
高棟皺眉,表示很難理解李衞平的想法:“他就這麼有社會正義感?”
張一昂道:“他以前抓犯人時很拼命,你也看到的。”
高棟嘆氣搖搖頭:“他抓犯人拼命我知道,他一直很有上進心,很想立功。可是現在他日子已經很不錯了,整個縣的刑偵工作都歸他管,他怎麼會去做這種事!”
張一昂略微無奈道:“或許吧,如他自己所説,犯罪慾望太強烈,控制不住,很想證明自己的能力,也或許,真是正義感太強?”
高棟頭腦有些發脹,揮揮手,道:“先這樣吧,我先看看他的口供。”
第五十六章
高棟看完筆錄,閉上眼睛,想象着李衞平交代案情時的樣子,把筆錄中的話語轉化為畫面,在腦子裏仔細地回放一遍。
去年9月17號晚上,我們在酒店三樓吃飯,吃到一半,幾個社會上的朋友跑上來,説樓下工商所聚餐吃死人了。
我們馬上放下碗筷跑下去,我看了死者汪海全的體貌特徵,跟過去遇過的氰化物中毒案很像,我和法醫都懷疑是氰化物中毒,於是馬上調派更多人手過來,把現場控制住,並且蒐集各項物證。
當天相關人員,現場環境,包括地毯下都搜遍了,沒有找到毒藥的物證。事後我想一定是林小峯偷偷把毒藥扔到了我們沒想到的地方吧,或許是他開窗扔的,不過大家沒注意。
第二天,法醫鑑定出來那杯大麥茶裏有氰化物,茶杯是王紅民給汪海全的,茶杯上只有王紅民、汪海全和一個服務員的指紋,另據多人口供,王紅民和汪海全似有不和,我們刑偵隊全都懷疑這是王紅民乾的。
我派了刑偵隊長去傳喚王紅民做筆錄,他不配合,直接不來。我手下都知道王紅民的關係硬,不敢用強制措施,沒辦法,只能我自己去。
我到了王紅民辦公室,關上門,耐心和他談,跟他説希望他能配合調查。我已經把話説得很委婉了,説只是讓他配合調查,並不是懷疑他,誰知他非但不配合,還指着我的鼻子罵:“你算什麼東西?你們懷疑我?你腦子進水了?把頭洗乾淨再來找我!有本事直接抓我走,我看馬黨培怎麼説。”
我也是有脾氣的人,當時一下子火大了,想採取強制措施,我知道手下不敢抓他,我只能自己拉他,這時,他居然直接打了我一個巴掌。當時我真恨不得一拳往他鼻子上砸過去,可是我不敢,我知道他背後所代表的能量,我很清楚我雖然是個副局長,可我是個沒背景沒關係的副局長,在他眼裏什麼都不是。如果我這一拳打出去了,我知道馬黨培也保不了我。
我不像老大,有深厚的背景關係,我的副局長是靠老大費了很大力氣幫我安排上的,同時,也是我多年拼命努力的結果。我這一拳出去了,不光我的多年努力化為灰燼,也對不起老大。
當時,我最終剋制住了。
王紅民見我不敢對他怎麼樣,又對我進行羞辱。我咬牙忍着,直到臉上的火辣辣退下,我才離開他的辦公室。我不敢讓我的手下看到我臉上的指印,更不敢讓人知道我被王紅民打了不敢還手。
出了他辦公室後,本想再找其他人瞭解情況,姚江也過來跟我説:“你們警察辦事不要亂查,知道王所是什麼人嗎?你們還想調查王所?不要影響我們正常辦公了,如果還需要調查,請先跟縣政府取得同意。要不然,走吧!”
看看,這就是工商所這幫人的態度。我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
後來對王紅民的調查,只能被迫結束,這起毒殺案,也只好如此收場。
最後,案發還不到一星期,毒殺案就草草結案了。
結案後又過了一星期,朱夢羽約了我下班見面,見面後,給了我這段視頻。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案子跟王紅民無關,難怪他發了這麼大火,原來是工商所的司機林小峯乾的。
我本想第二天去抓林小峯的,但我轉念一想,林小峯殺了工商所的人,而且是個口碑極差的汪海全,我何必抓他,最好讓他把工商所的人全殺光才好呢。
嘿嘿,我真希望他把工商所的人殺光,我何必要去抓林小峯呢?嘿嘿,我準備放過他。
在對這起毒殺案的調查中,我接觸過很多商户,幾乎沒有一家認為工商所好的,亂收費亂罰款,簡直令人髮指。那些商户接受調查時,透露出來的都是對汪海全的死幸災樂禍。
你想想,像這樣一個死了普通民眾都高興的人,你覺得他該不該死?
那時,我突然想到,如果整個工商所的人都死了,那該多好呢?
一開始我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但我清楚地感覺到我的左臉依舊微微發燙,我想到王紅民,我想到從未受過這種羞辱,我心裏沸騰了,我無法遏制殺死整個工商所的人的想法。我覺得那樣的結果一定很華麗,想到王紅民被我親手殺死,想到姚江的囂張嘴臉變得慘淡,想到普通商户聽到這個消息都會私下喝彩,會有各種民間傳言會來講述那個神秘殺手!
我太希望這些了!
我這個一年到頭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警察最擅長什麼?
犯罪分子想掩蓋證據,我揭破他們的偽裝,把他們抓出來。
我最擅長的是刑偵,當然,我對所有刑偵手段如此瞭解,我當然也擅長反刑偵了。
我完全相信,只要我真去犯罪,一定是場完美犯罪,無人可擋的完美犯罪。
於是我就想着利用手裏的這段視頻,來做一場史無前例的完美犯罪。
我恨王紅民,又帶着強烈的社會正義感,更想扮演上帝,於是,我不可遏制地開始了犯罪計劃。
第五十七章
那時我僅是有了殺死他們的想法,還沒設計好具體該怎麼殺死他們。
我很清楚,如果王紅民被殺,更甚者,整個工商所被殺,都是特級的大案,這種案子不查出兇手是不會了結的,到時專案組團隊一定陣容很強大,可能是市裏的人,也可能是省廳甚至部裏的人過來。人手多,查得細,想要不被查出來,難度很大。
我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尋找替罪羔羊。
林小峯是個很好的替罪羔羊,畢竟他是殺死汪海全的兇手,不過我還需要調查下,他為什麼殺人,看他是否有利用價值,能否成為我犯罪時的最重要“工具”。
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我特意挑了國慶放假的時候,我私下單獨找到了林小峯,把他約出來,亮明瞭自己的身份,同時給他看了那段視頻。
他很緊張,很害怕,他做夢也沒想到,他下毒的整個過程,被人拍在了手機裏。
我故意裝成審問他,要他交代犯罪過程和犯罪動機。他以為這是直接把他逮捕了,只能老老實實配合地説出了原因。他説他本來是想殺王紅民的,因為王紅民借了他很多錢,最近王紅民要他還錢,他還不出,一旦還錢,他就需要賣房子,所以思來想去,最後只能搞來了氰化鉀下毒,想鋌而走險。誰知最後卻被汪海全把那杯水喝了。
我問他王紅民是否有懷疑到他,他説不知道,但王紅民最近沒問他要錢了,和他關係也變得生疏許多,不過王紅民也沒有提及這件事。
我問他怕不怕王紅民知道這事。他説很害怕。
隨後,我告訴他,只要他按着我的意思辦,以後也不用怕了,我也不會用那段視頻抓他,因為我也想殺了王紅民。
我還告訴他,如果你自以為今天我跟你説的這些話可以倒過來威脅我,那你就説出去吧,看看有沒有人信,明天刑偵隊就會把你抓回來,你這段視頻鐵證如山,法院判下來只有個死刑。
他想了很多,考慮到他的生死掌握在我手裏,並且他擔心王紅民已經對他下毒起了疑心,只能做到底,把王紅民也殺了,否則也是夜長夢多。
於是他答應了我們間的協議。
之後,我馬上開始設計如何犯罪的具體構思。
從林小峯那裏得知,工商所每年年底前都會有一次集體旅遊,那次旅遊去的只是工商所的這幾個人,不帶家屬,因為姚江和朱夢羽關係曖昧,其他人則會在酒店找其他服務,這是王紅民給他們的福利。
我想着那個時機應該是最合適的,因為工商所的目標都聚在一起,沒有多餘的其他閒雜人,一次性作案最乾脆,也是效率和成功率的保證。
一次殺七個人,總比分七次每次殺一個人更靠譜得多。
但該怎麼動手?
在酒店?各人分別住自己的房間,而且酒店動手難度太大,不可能。
那麼半路上呢?
幾個目標都在車裏,似乎也不可能。
但我仔細一想,目標都集中在車裏,這反而是最好的下手機會,唯獨比較麻煩的是,他們開車不會經過沒有人的路段,現在的公路上到處都是監控,高速上更是數不勝數,在他們行車過程中犯罪的最困難地方在於躲過監控。
同時我還要考慮一個問題,怎麼樣把一車人控制住。並且,這件事需要林小峯同意配合。
我的設計當然要把他當成最後的替罪羊,不過如果提前讓他發現我的企圖,無論怎麼用視頻威脅,反正是個死,他不會幫我犯罪的。
所以,關於如何下手這一點,我花了很多心思,既要控制一車人,又要讓林小峯自願配合,不會想到我最後會拉他當替罪羊,更要躲過監控。所有的目的都要考慮進去。
我承認,做到這些,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