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遠剛準備再睡一覺,門鈴又響了,這次敲門的是沈進。
沈進看了看夏遠,神秘地笑了笑,坐下來,悠閒地點起一支煙,道:“聽説有個女的來找你,你女朋友?怎麼不住一起,都大學生了難道還這麼放不開?”
夏遠苦笑道:“她不是姚琴,我也沒有進三少這樣一張女人一見到就會着迷的面孔,所以留不住她。”
沈進笑着道:“她確實不是姚琴,不過你可以把她變成姚琴。對於一個女孩,你這麼聰明的人一定有很多種方法把女孩變成女人。而每個女人都可以是姚琴,只要你願意。”
夏遠笑着道:“你來不會是專程向我介紹如何把女孩騙上牀的技巧的吧?”
沈進笑道:“當然不是,你這麼聰明的人,如果真想把一個女孩變成女人,你一定能夠想到至少一百種不同的方法。我當然沒必要再指點你了。呵呵,我來的目的是通知你股神大賽要開始了,順便帶給你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
夏遠道:“進三少有朱笛大美女陪着睡覺,沒人陪我睡覺,再不好的消息也不會比這更糟了吧。”
沈進道:“你好像並不關心是什麼壞消息。”
夏遠道:“因為你的臉色還不算太難看,所以我知道這消息不至於太壞。”
沈進笑道:“你總是能看得這麼開,就像夏老師一樣。據説天上的神都是看得開的。看得開的人,才有可能走上神的位置,成為股神。早上我剛開完第一基金的內部會議,會議決定股神大賽的第一個項目是預測指數。預測的是香港的恒生指數,不是大陸股市的指數。因為大陸股市的指數,以古昭通、金手指這樣基金的實力,在短期內,是完全能夠影響得了的。而香港的恒生指數,國內沒有一家基金有實力操縱它。三天後,每個參賽選手要上交為期三週的恒生指數預測報告。”
夏遠點點頭,道:“可是我卻一點也聽不出這是個壞消息。”
沈進道:“你擅長預測指數嗎?”
夏遠微笑道:“我對指數的預測,比地攤上的算命先生好不到哪裏去。”
沈進道:“我旗下的基金裏,並沒有專業的金融分析師專做這項工作。而像古昭通的浦東基金,金手指的寧波基金,陳笑雲的紅嶺基金,這幾年做股票都越來越國際化了,手下培養了一批人,是專門做這方面的預測工作的。預測指數這個項目比的不是選手個人的能力,比的更多的是各個基金的分析判斷能力,也就是基金的綜合實力。照這樣看來,我們第一個項目是必輸無疑了。”
夏遠笑了笑。
沈進道:“你似乎一點也不為此擔心?”
夏遠笑道:“我這人運氣一向比較好,好到恰巧就認識這麼一個會預測指數的朋友,他的預測,簡直比天氣預報還要準。”
沈進道:“我過去也認識一個朋友,他也説他預測指數比天氣預報還要準,結果他的預測,確實比十九世紀倫敦國家氣象台的天氣預報要準一點。”
夏遠道:“我想我那個朋友的水平是比二十一世紀的天氣預報來得準。”
沈進問道:“你這個朋友現在在哪?”
夏遠道:“他是個很難找很難找的人,如果要找他,一定要在夜深人靜、機緣巧合的情況下,才有可能碰到他。”
沈進大笑了起來,道:“難道你這個朋友是鬼?”
夏遠道:“當然不,他是人,是個正常人,只是他大多數時候是個比鬼更難琢磨透的正常人。”
沈進道:“我知道你運氣這麼好的人,就算是鬼,也會被你找到。還有件事,請你告訴你那位會預測指數的朋友。索羅斯的量子基金非常看好現在的香港股市,預計會在這段時間裏投入幾十億美元的資金進去,這必然會對恒生指數的預測造成影響。至於具體是幾十億,我並不知道。不過憑古昭通和金手指他們與國際大資金的聯繫,他們一定會知道這內幕消息的。他們會根據這個來進一步修正、推算恒生指數的變化。”
夏遠苦笑道:“你真是個不敬業的負責人,連具體幾十億都沒打聽到。”
沈進笑道:“因為古昭通和金手指都不是女人,他們可不會買我這張女人才着迷的面孔的面子。”
夜色,又熱又淡。
熱和淡本來是相反的,可是有時候相反的東西卻能在一起,而且一點也不矛盾。熱的是天氣,淡的是心情。
這個世界實在太熱了,渺小的你又能做點什麼呢?無非是看淡一些,即便是多看淡一點,也是好的。
高速路還散發着白天未散去的熱氣。
寶馬車穿越濃密的夜色,在高速公路上奔馳着。
是誰,是誰在這樣的夜,在車廂裏嘀嘀咕咕,沒完沒了?當然是那個杜曉朦,也只能是那個話最多的杜曉朦了。
杜曉朦道:“不要告訴我你真的去杭州找顧餘笑。”
夏遠嘆了口氣,道:“我不但告訴你了,而且從上車到現在我已經不下十次告訴你了,我就是去杭州找顧餘笑。”
杜曉朦又道:“不要告訴我你真的去找顧餘笑幫你預測指數。這可是股神大賽啊,別人都是專業金融分析師預測,顧餘笑要是算錯了你就直接被淘汰了。”
夏遠道:“專業金融分析師要是真算得準,他們還待在古昭通、金手指手下混飯吃幹嗎?”
杜曉朦又接着道:“不要告訴我你真的信任顧餘笑的預測能力。”
夏遠道:“如果顧餘笑都無能為力,那我倒不如讓你算好了。”
夏遠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這樣的重複對答已經是他唯一的消遣了。
車很快到了杭州,很快到了浙江大學。
現在已經是深夜,夏遠開着車,向西區駛去,口中道:“這麼熱的鬼天氣,也不知道能不能遇見顧餘笑這個鬼東西。”
杜曉朦手向前一指,道:“你看,那人是不是顧餘笑?”
深夜,坐在西區河邊草地上的人,如果他腦子沒毛病,那他一定是顧餘笑。
下了車,杜曉朦好奇地問夏遠道:“顧餘笑他坐在這幹什麼?”
夏遠道:“等人。”
杜曉朦問道:“他在等誰?”
夏遠道:“當然是在等我們。”
杜曉朦又道:“你怎麼知道他在等我們?”
夏遠道:“你腦子是不是水做的,你沒看到他現在正對着我們笑嗎?”
杜曉朦嘟着嘴,不再問了,跟着夏遠走了上去。
夏遠走上前,笑着道:“朋友,你在幹嗎?”
顧餘笑看了下手錶,道:“等一個朋友,都等三個小時了,你看,蚊香都燒去兩大圈了。”
夏遠笑了起來,問道:“你在等一個什麼樣的朋友?”
顧餘笑道:“一個世上最聰明又最狡猾的朋友,一個從來不肯吃虧的朋友,一個讓我見了就一個頭兩個大的朋友,一個總是來問我指數又總不願幫我撿易拉罐的朋友。”
夏遠笑道:“還是一個總願意請你喝茶,從不會要你掏錢的朋友。如果這個朋友現在請你去喝幾杯,你會怎麼做?”
顧餘笑道:“我一定喝最好的茶,喝得飽飽的,因為掏錢買單的人不是我。”
他們倆都笑了起來。這樣一對好朋友,這樣一對最有默契的好朋友,遇到一起怎麼會不笑呢?
如果你也有這麼一個好得要命的朋友,相遇的時候也一定會笑的。
朋友,永遠是最好的。
銀豐茶樓,杭州最好的茶樓。
一路上杜曉朦都吵着不要去茶樓,最好的茶她也沒興趣喝,她要去奶茶店,喝奶茶。夏遠只對她説了一句,她就再也不囉唆了。他説的是:“要喝奶,自己擠去。”
清香撲鼻,淡淡的茶香瀰漫在空氣中。杜曉朦皺着鼻子,彷彿這是世上最臭的味道。
夏遠倒過一杯茶,看着顧餘笑道:“你怎麼知道我要來找你?”
顧餘笑道:“我在網上看到傳聞,説股神大賽三天後正式開始,第一個項目是預測香港恒生指數,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所以我就等了你三個小時。”
夏遠道:“就這麼坐着等了三個小時還能笑得出來的人,只有你了。”
確實,如果換成你,坐在地上等朋友三個小時,你會有這樣的耐心嗎?你在經過三小時以後還能笑得出來嗎?
可他是顧餘笑,他是天生就該笑的顧餘笑,他一向都笑看一切。只是,能笑看風雲的,未必就是好漢,或許,他的笑中藏着許多不為人知的無奈。
顧餘笑笑着道:“我是坐了三個小時,但是並沒有白坐,坐三個小時可以讓你把很多事情,很多細節想得更清楚一些。何況我還欠你一個大人情,我知道,等你這個缺德鬼要我還你人情的那天,一定比坐三十個小時更加讓我難受。”
夏遠笑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顧餘笑。”
他又接着道:“其實我來找你還為了找另外一個人。”
顧餘笑道:“誰?”
夏遠道:“你的一個老朋友。”
顧餘笑道:“我老朋友就你一個。”
夏遠道:“他是你的一個老的朋友,他的年紀確實已經夠老了。量子基金中國區投資經理,格雷斯?普其。”
顧餘笑道:“他確實是個年紀很老的朋友,老得都請不動了。”
夏遠笑道:“能請得動他的,恐怕只有你了。他現在在杭州嗎?”
顧餘笑道:“他下午剛和我喝過茶,明天就要走了,回香港。你現在就想見他?”
夏遠看了看手錶,已經凌晨1點了,他皺皺眉道:“這麼晚了他會出來嗎?”
顧餘笑笑着道:“如果別人現在想見他,他一定不會出來。如果是你想見他,他一定會出來。我對他講過你的故事,他很難想象世上會有你這麼年輕的股市天才。”
夏遠道:“你也一樣,呵呵。”
顧餘笑從夏遠手裏接過手機,給格雷斯?普其打了電話。格雷斯聽説是夏遠想見他,非常開心地説馬上趕過來。
夏遠、顧餘笑、杜曉朦三人就坐在茶樓裏,喝着茶,等待格雷斯的到來。
夏遠突然問道:“你和方璇發展得怎麼樣了?”
顧餘笑突然沒笑了,淡淡道:“發展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
杜曉朦道:“那你是不是快樂死了?”
顧餘笑搖搖頭,道:“不是。”
杜曉朦問道:“你不喜歡她?”
顧餘笑道:“喜歡,喜歡得要命。”
杜曉朦問道:“那你為什麼沒有快樂得要命?”
顧餘笑嘆了口氣,沒有説話。
夏遠看着杜曉朦道:“任何故事的結局都有一個可以解釋一切的解釋。”
顧餘笑看了夏遠一眼,夏遠突然換了語氣,笑着道:“要是方璇也是一個像你這麼囉唆的女人,顧餘笑當然不會快樂得要命,而是真的要了他的老命。”
杜曉朦也學着顧餘笑的樣子嘆了口氣,道:“你們男人哪,就是不懂得包容一個女生一點兒的小習慣,哪怕是這麼大的一丁點,一丁點的小習慣。”她拿出小指頭來比畫,夏遠和顧餘笑都笑了起來。
夜已很深了,深的夜總是很容易讓人醉。如果他們喝的不是茶而是酒,他們早已經醉倒了。
這樣的夜色,這樣動人的城市,西湖,明月,柳樹,晚歸的人們,如此的夜色,誰不願被它醉倒呢?
茶樓裏亮着温馨的燈光。茶樓外一抹彎月,月如鈎。
其實人生又何嘗不像一隻鈎呢?每個人手裏都握着一隻鈎,每個人年輕時都希望能釣到最好的東西,可是等到時光消逝,年華老去那一刻,卻會覺得自己失去的卻比釣來的要多得多,這是不是一種無奈呢?
時鐘指到1點45分的時候,茶樓裏走進一個外國人,一個外國老頭。他在夏遠的那張桌子旁坐了下來。
夏遠道:“普其先生,這麼晚打攪您真是不好意思,不過聽説您明天就要離開了,所以我才這麼晚約你出來。”
格雷斯笑着道:“我是顧餘笑的朋友,你也是顧餘笑的朋友,你也就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約我,不管多麼晚,我都會出來的。”
從他的笑容裏,看得出,他把能夠成為顧餘笑的朋友,當做一件多麼令他驕傲的事。
夏遠道:“我聽説,你們量子基金準備在接下去的一段時間裏,投幾十億美元的資金,進入香港股市。”
格雷斯神秘地笑了起來,道:“這可是一個很大的商業秘密,如果我告訴你的話,用你們中國話説,就是影響不好。”
他又笑着眨了下眼睛,繼續道:“可是你既然已經知道我們準備投幾十億美元購買香港股票,就是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商業秘密。我發誓,我現在所説的話只是把你知道的這個秘密重複一遍,絕沒有向你透露一點商業秘密。我們準備在接下去三週內,向香港股市投入三十億美元的資金,用於購買股票。”
夏遠他們三個都笑了起來。
格雷斯又笑着道:“你是顧餘笑的朋友,我絕對信任你的品格,你不會把這秘密説出去的。”
夏遠誠懇地點點頭,又問道:“那這麼説,你們量子基金是相當看好香港股市的發展了?”
格雷斯點頭道:“確實非常看好。不但我們看好香港股市,在我們看好香港股市之前,顧餘笑在和我網上聊天,評論股市時,就説他覺得香港股市至少在未來一年多時間裏很有發展潛力。”
夏遠道:“既然你們這麼看好香港股市,那你們為什麼只投三十億美元,而不是五十億美元?”
格雷斯大笑了起來,道:“顧餘笑説的一點也沒錯,你果然是個最聰明又最狡猾的傢伙。你是想讓我改變操作的金額,讓那些已經知道我們操作計劃的基金,在預測指數時出大錯,對不對?”
夏遠沒有否認,只是笑着道:“我知道這個想法很不光彩。”
格雷斯笑着道:“不,你這個想法很正常。市場是每個人都希望賺錢的地方,市場不是慈善機構,它不會去可憐人。只有贏的人,才是最光彩的。不管用什麼方法,贏,永遠要比輸來得光彩得多。很多國家、政府、金融機構都罵索羅斯先生髮明對沖基金,破壞金融市場,引起金融危機。但索羅斯先生是最後的贏家,他是最光彩的。他只不過是替市場擠乾淨泡沫,替一些人摘下虛偽的面具而已。索羅斯先生也建議我向香港股市投資五十億,只不過我為了謹慎一些,準備先投三十億,既然你與索羅斯先生的看法一致,那我們基金就在接下去三週裏,向香港股市投入五十億美元。”
夏遠對顧餘笑道:“現在普其先生已經告訴我們,他們量子基金決定投五十億美元進香港股市。你應該很容易對這三週的指數變化,做出預測了吧?”
顧餘笑搖搖頭,道:“不,我從來都不知道各家基金的內部消息,所以我也從來沒有根據內部消息來預測指數。”
夏遠問道:“那該怎麼辦?”
顧餘笑道:“我只能根據我自己的方法進行預測。我相信錯誤不會太大。因為我相信在香港這樣極其成熟的市場裏,市場裏的一切角色都會時刻達成一種默契,向着應有的趨勢變化發展。即使這段時間量子基金的資金不進入,總有別的資金進入。量子基金進入得多,別的資金就相對進入得少。各方總會在市場裏達成一種諧調。所以我覺得量子基金的進入,對市場最後的影響,還是有限的。”
格雷斯拍手笑道:“無論是誰,絕對想不到這話是一個只有二十一歲的中國青年説的。”
顧餘笑對夏遠道:“這次關係到你的股神大賽,我預測要更加謹慎一些,給我三個小時時間,我再告訴你。”
夏遠笑道:“我對你的預測一向很有信心,只是這次不會再要我撿易拉罐了吧?”
他們倆都笑了。
夜色漸帶晨曦,東方微露曉白,浙江大學校門前的那輛寶馬車已經停了三個多小時了。
車裏的燈一直亮着。
夏遠已經睡了三個小時。
杜曉朦卻像塊電力用不完的電池,一直在翻看雜誌,聽音樂。
夏遠想不通,她一個女孩,精力怎麼會比自己還好。他想不通的事,從不願多想,所以他一直睡得很愉快。
這時,杜曉朦推了推夏遠,把他叫醒,道:“顧餘笑在外面。”
夏遠連忙打開車門,顧餘笑兩眼佈滿了血絲,不知道他在這三個小時裏耗費了多少腦力,用了多少心思。
顧餘笑動作略顯遲鈍地把三張文件紙交到夏遠手裏。
夏遠看着一身疲憊的顧餘笑,點了下頭,他沒有説謝謝,因為有些朋友,是永遠不需要你説謝謝的。
夏遠看着顧餘笑,突然笑了起來,問道:“這次你要不要我撿易拉罐?”
顧餘笑笑着道:“不要。”
夏遠道:“為什麼?”
顧餘笑道:“因為我們是朋友。”
夏遠道:“可是以前你都要我撿易拉罐。”
顧餘笑道:“那也因為我們是朋友。”
夏遠點點頭,道:“我們是朋友。”
顧餘笑笑着道:“好得要命的朋友。”
他的笑是不會因為他的疲倦而呆滯的。他的笑永遠是顧餘笑的笑,就像天邊初升的朝陽對大地的笑容。他不會因為疲倦而變成不是顧餘笑。無論他多累,多疲倦,他總會笑,因為他是顧餘笑,因為他永遠是那個“回頭看看我的笑容吧”的顧餘笑。
他們倆相互看着,笑着。
只有兩個字,朋友。
一輪紅日初升,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