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參謀,你怎麼老往壞處想,我可是個老實人。不瞞你説,我剛想到一個混上山去的法子,只要你跟着我走,保證靈光。”
“打住!-Shirley楊將我扯到巷子裏厲聲道,“就你那點兒小雞腸子,我還能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冒充專家團去跟人家套近乎!-我驚道:“楊參謀高見。”Shirley楊二話不説否決了我的提議,“你對兩邊的情況都不瞭解,貿然上去搭話很容易露餡兒。我問你,你知道專家團的名字嗎?你知道他們是哪個單位派下來的嗎?你知道人家來幾個人,是男是女嗎?這些情況你都沒搞清楚就想冒充人家,簡直跟自殺沒有區別。”
面對她的質問,我只好檢討錯誤,承認自己的計劃過於簡單。”既然沒有空子可鑽,咱們還是先回去吧。按王大少那個脾氣,待會兒等急了肯定要上房揭瓦。”
我們兩人正準備回去,河面上遠遠地響起了汽笛聲。那幾個守在岸邊的解放軍戰士頓時精神抖擻,一個個站得比電線杆子還直,看樣子正主總算是到了。我停住腳步,轉頭説:“既然來了,那就看看活的專家是什麼樣子的,也不枉等了這半天。”Shirley楊想了一下,最後還是跟着我朝碼頭走去。此時,輪船已經緩緩靠岸,一羣旅客風塵僕僕地從吊橋上走了下來。有一個走在最前頭的男人鶴髮童顏,十分顯眼,他穿着一身藍黑色的中山裝,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鏡,一臉老學究的模樣,還沒下船就朝岸上的人揮了揮手,首長派頭十足。他身後跟着四五個扛行李的人,清一色的學生打扮。
“那個戴眼鏡的老頭是不是有點兒眼熟?”經過Shirley楊這麼一問,我還真覺得在哪裏見過他,只是一時情急回憶不上來。
“我想起來了,“Shirley楊回憶道,“我們在陳教授家裏見過面,他姓李,以前是教授的同事,不過後來好像從博物館調走了。”她一提陳教授,我模模糊糊地好像對此人有了些印象,當初我和胖子還幹着摸金校尉的活兒,閒餘時間沒少去陳教授家蹭飯,眼前的人,的確在教授家裏見過幾面。我對Shirley楊説:“這是好機會,既然見過面,又是陳教授的同事,我們上去攀談幾句也未嘗不可。”
Shirley楊有些猶豫:“只怕我們出現得太突然,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這個時候,李教授一行人已經完成了交接工作,正跟着解放軍同志朝大路上走來,看樣子是準備回山上去了。眼看就要錯失良機,我一把拉着Shirley楊就往李教授身邊跑。碼頭上的行人本來就不少,我們一跑,人羣中不免起了騷動,帶頭的解放軍戰士十分機警,一見我們靠過去,立即將手扶上了腰間。我知道這是拔槍前的準備動作,卻只能假裝沒看見,一個箭步躥上前,故意與李教授帶的學生撞成了一團。
“什麼人!舉起手來!-"唰唰-兩聲,一支手槍直接頂到了我的腦袋上。我心説,解放軍同志你速度也太忒快了點兒,我這地上還壓着一個人,沒來得及爬起來呢,你居然已經掏傢伙了。圍觀羣眾一見有槍,紛紛大聲尖叫起來,那幾個訓練有素的小戰士立刻組成了人牆,將李教授牢牢地擋在中間,此人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Shirley楊在一旁為我解釋説:“我們是李教授的朋友,在北京見過面。他剛才太激動了,被人羣擠了出來。大家不要緊張。”
那個李教授從人牆裏頭伸了伸脖子,看了我們幾眼,隨即説道:“我不認識這兩個人,你們處理吧。”
他話音剛落,我就給人狠狠地踹了一腳,原先被我壓着的人-啊-了一聲,大罵道:“胡八一你有完沒完,老子快給你壓死了!-
我開始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再一看,居然是胖子!他穿着一件加長的中山裝,梳着大背頭,頭頂上油光可鑑,不知道抹了多少豬油。先前碼頭上的人太多,我根本沒看清自己撞的是誰,一下子見到了自己人,頓時有些發矇。
“呵呵,呵呵,李教授,你不認識他們,我可認識。他們就是我之前説的美國專家。來來來,大家都散開,自己人。”此時,一個高挑的人影從學生堆裏鑽了出來,衝着我和Shirley楊笑道:“二位可有本事,每次出現都這麼出人意料。”
“林芳?你怎麼在這兒?你們不是……哎喲……-不等我説完,胖子就狠狠地在我腰上掐了一把。我立刻明白這其中必有貓膩,捂着腰眼不再多話。那廂李教授與林芳隔着人牆耳語了一番,老頭子有些狐疑地掃了我們一眼,最後擺手道:“讓他起來,剛才是場誤會。”
胖子神氣活現地將我拉了起來,然後對李教授的學生們介紹説:“這位,就是我的得力助手MR.胡。旁邊這位是美國自然博物館的Shirley楊小姐。他們都是第一次來中國,希望大家能夠熱情歡迎他們。”
其中一位剪個平頂頭的男學生走上前來,激動地握住我的手:“胡先生你好,歡迎你來中國做客。凱利教授一路上給我們講述了許多關於你們在美國曆險的故事,我個人非常崇拜你!-
我扭頭偷偷問胖子凱利教授是誰,他朝我擠眉弄眼暗示了半天,我終於明白-凱利-是他新起的英文名字,專門用來唬這羣大學生的。林芳呵呵一笑,用極快的語速解釋道:“事出有變,山上的坑被人佔了。我們跟老李走,別暴露。”
我暗自將李教授上下打量了一遍,心説這廝難道晚節不保,投靠美帝了?要不然怎麼會明目張膽地帶着胖子跟林芳入隊。不過眼下人多口雜,問得越多越容易露出馬腳。我與Shirley楊會心一笑,簡單地與眾人寒暄了幾句就不再多言。
林芳又向我們鄭重地介紹了李教授,還特意用上了-國寶-這個詞來形容他在中國考古界的顯赫地位。李教授一點兒自謙的意思都沒有,微微點頭算是默認了。我心説這老頭臉皮夠厚的,一副孔老九的臭架子,早幾年光景肯定要被關進牛棚接受勞動改造。
先前拿槍的解放軍戰士無比鄭重地向我道了歉。後來我才知道,他叫郭衞國,是這羣小戰士的班長。用他自己的話來説,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如此重要的野外任務,願意為保護國家財產付出最後一滴鮮血。回營地的路上,郭衞國簡單地向我們介紹了關於娘娘墳的情況。
上級部門接到茶峒地方的報告之後,派了長沙市博物院的餘老師傅帶着五名工作人員來到當地進行了全面的調查。餘師傅曾經參加過馬王堆漢墓的發掘工作,是一位擁有豐富經驗的考古大家。娘娘墳的存在,原先只是酉水流域的民間傳説。
相傳明末清初年間,不少南明遺民被迫遠走他鄉隱居避世,有位宮裏逃出來的貴妃娘娘帶着先皇留下的寶藏一路逃至酉水,後來被住在山上的藥農所救。一來二去,兩人產生了感情,夫妻二人一個種藥,一個行醫,為山下的百姓做了許多好事。可惜好景不長,清兵很快就追到了當地。他們威脅娘娘交出寶藏,否則就要屠盡鎮上的百姓。
貴妃娘娘害怕連累愛郞與鄉親們,就將清兵引至山中小屋,然後放了一把火與他們同歸於盡。
村人悲痛萬分地聚集到山中小屋去哀弔貴妃娘娘,卻發現她的屍身完好,沒有一絲被烈火洗禮過的痕跡。算命先生説娘娘原本就是九天玄女轉世,此番歷經劫難想是已經修成正果迴天上享福去了。大夥兒都説有道理,對娘娘的遺體更是不敢怠慢,鄉紳捐錢、百姓出力,很快就在山腰上建成了一座娘娘墳。這個傳説雖然漏洞百出,卻留下了許多值得參考的信息,比如説墓主人的身份、墓室的規格以及墓室修成的大致年代等。我試着向李教授請教,想聽聽他的意見,不料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
胖子調笑道:“碰灰了吧?這老頭兒牛着呢,在船上的時候連屁都沒放過半個。瞧這操行,全國人民都欠他糧票。”
“你跟林芳怎麼回事,從哪裏找來這麼一人?先前咱們不是説得好好的,要享受國際貴賓的待遇嗎?”
“嘿!快別提那茬兒了,胖爺我差點兒給氣死。原先已經十拿九穩的事情,全他媽的黃了。這個李教授在-文革-時期受到過美國政府的保護,平反之後才回到國內。他以前在北京博物館待過一段日子,聽説因為態度硬、脾氣臭得罪了不少人,最後被調到了成都博物館當副科研組長,看着像右遷,實際上根本沒有實權在手,只好關起門來埋頭做學問。我們本來是打算利用他的關係牽線搭橋,誰曾想他居然告訴我們半個月前酉水墓已經被挖了,你説氣人不氣人。”
好在後來省裏來了通知,邀請李紅勝教授前往娘娘墳遺址參與挖掘工作。林芳一不做二不休,厚起臉皮跟進了李教授的隊伍裏頭,這才有了我們今天在碼頭上的相遇。
路過順風客棧的時候我才想起,王大少還被撂在裏頭,急忙前去迎駕,他這次倒是比以往機靈了許多,看見我們跟專家團一同出現,居然什麼都沒問,老老實實地拎起行李就出了門。
從鎮上步行至娘娘墳大概有兩個小時的路程,進山之後一路上都有崗哨。郭衞國告訴我們,娘娘墳已經被省裏立冊保護了,上級領導對這次考古工作很重視,除了他們小隊,聽説還要再調一個排的人進駐挖掘現場。林芳聽完之後臉都綠了,胖子悄悄地對我説:“林芳的部隊被堵在邊境線上,一個都沒溜進來,我們花了老大的勁兒才擠進專家團的名單裏頭。不過照眼下的架勢來看,我們這趟恐怕要打水漂。”
“你看看周圍的警戒線,打水漂是肯定的。既然國家已經立冊保護,我們現在應該考慮的就只有一件事——如何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