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走進玉宮洞門,就近處粗略一看,只見其中儼然有街道房舍,靈星巖柱間的無數縫隙,都被當作了一處處的天然墓室,幾乎每個巖穴中都有一具屍體盤膝而坐,全是身着明時衣冠,男女老幼皆有,手中各自捧着一盞早已熄滅的油燈。
我們站在告祭碑的最高處,身上射燈和手電筒的照明範圍,最多見到眼前三十米的區域,僅在目中所及,便已有數十個巖穴墓室。遠處是星羅般的鬼火閃爍不定,以磷火出現的數量和規模推測,盤古屍脈中還不知會有多少這樣的奇巖墓穴。
孫九爺接連看了幾處墓室,不禁面露難色,他對我們説:“這古墓雖然在地底星羅棋佈,按葬制卻屬於巖隙形懸藏墓室,而且裏面的屍骨都沒有棺槨裝殮,根本不合常理。你們看死者懷中皆抱燈盞,應該是替亡靈在陰間引路用的,肯定是活殉坐化在此,還盼着地仙得道到後把他們的靈魂從陰曹地府裏勾回來,再借着自己藏在棺材山裏尚未腐化的形骸成仙。”
Shirley楊説:“地仙封師古蠱惑了成千上萬的人進山陪葬,這麼一大片靈星巖猶如墓穴的森林,少説也有幾萬間墓室,排列得毫無規律,看起來都沒有太大的區別,要是封師古藏身其中,誰能找得到他?”
孫九爺道:“找不到也得找啊。血霧入地之時,封師古就會帶着羣仙出山,此事聽起來雖然不可思議,可封師古是個不世出的奇人,他窺盡陰陽之理,漏窮鬼神之機,既然算定了死後還要入世度人,必定要釀出一場大禍來。”
我問孫九爺:“封師古好歹是你封家先人,怎麼你左一個禍害,右一個禍害,就認定了他成仙后專要害人?萬一他跟耶穌似的那麼有愛心,咱這趟豈不是白忙活了?”
孫九爺説:“你小子別胡説,欺師滅祖的事誰願意做?只因在中國古代度煉成仙的傳説中,唯有屍仙最為可怕,尋常吞丹服藥的愚男痴女多是鬼迷心竅,都是求得死後羽化尸解,那些人死了也只不過害死自己一個人。可屍仙是指人死之後,陰魂不散,屍身不朽,在冥冥之中渡過數重劫數,一縷陰魂再次還屍成仙,造的是殺劫,死在他手中的人越多,他的道行就越大。這些度仙煉屍的邪法絕非正道,所以當年封師岐才為此與封師古反目成仇,留下這場幾百年的積怨。”
除了幺妹兒對孫九爺的話格外信服之外,我們其餘三人都對此不屑一顧,但話確是兩説着,地仙墓欞星殿外的情形都是眾人親眼所見,至於那種能夠在牆壁裏穿梭遊走的生物是什麼,我們誰也説不清楚,天曉得封師古是不是真的掌握了什麼秘密,可以讓他死後憑屍還魂,萬一真應了此人先前所言,將它放出山去,必定有無辜生靈遭害。
眾人念及封師古奇思妙想的種種厲害,都覺得不論真假,得想辦法將地仙找出來以絕後患,但要想在一時半刻之間,從成千上萬個相似的墓穴裏,找出地仙封師古的屍體,卻又談何容易?
孫九爺催促我説:“胡八一,你身具摸金秘術,在倒鬥行裏那可是一等一的絕學,你倒是快點想出個法子出來呀。”可説完他又有隱憂,想那地仙封師古不僅精通奇門異術,更是深謀遠慮,其心機之深,在幾百年後都教人心底發怵。他留下的《觀山指迷賦》,無非是想利用後人除掉屍仙的念頭,將他們誑進棺材山,利用生人的陽氣引發血霧降下。封師歧這一脈的後人,幾百年來搭上不少心血和人命,其實都是受了地仙的利用,也保不準眾人一旦找到封師古的遺蜕屍骸,反倒會助其成事,萬一釀成大錯,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我對孫九爺説:“這內外兩面的理都讓您給説了,我是沒什麼可説的了,反正已經進了地仙墓,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要我看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先想辦法找出封師古的墓室來再做理會,這時候就得拿出一條道走到黑的勁頭來,別想太多了。”
其餘幾人均覺得我言之有理,如今棺材山已被九死驚陵甲困住,即便想逃也是插翅難飛,眼下只能憑着直覺行事。至於地仙村羣仙最終的結果,會不會真如封師古所預計的一般重見天日,就只好交給老天爺來考慮了。
我們雖是決心豁出去了找出地仙,將其毀屍滅跡,可無數墓室排列得恰似滿天星斗,要在高低錯落的靈星巖中找出地仙墓室的所在,實在是難於上青天的勾當,完全無從下手。眾人無計可施,只好走入巖穴叢中,逐步摸排,緩緩向着深處搜索。
胖子自作聰明,對我説:“老胡,我倒有一絕招,咱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點把火,把靈星巖裏的墓穴都燒了,封師古這老地主頭子就算藏的再深,也躲不過咱的火攻,這可是折的,叫做火燒連營。”
我搖頭道:“王司令我看你是以前聰明現在糊塗了。玉窟裏的靈星岩層潮氣極重,許多縫隙裏都有血泉滲出,燒不起大火來,即便使用火油,也只能一次焚燬一處墓室裏的屍體,想把眼前這上萬間石室墓穴全部燒掉,除非是投擲凝固汽油彈。凝固汽油彈能把石頭都燒着了,要燒燬棺材山也不是什麼難事,可咱們眼下的裝備還不如民兵,你就別他孃的異想天開了。”
這時地底忽然傳來一陣顫動,彷彿是地動山搖,眾人叫聲不好,急忙翻身躲進身邊的巖穴,只見連墓室中的屍體都跟着搖晃。這片靈星巖墓地應該是位於地仙村的下方,頭頂上的玉層發出破碎的聲音,如果隨着方才這一陣地顫,玉窟與地仙村陰宅間出現裂縫,立刻就會有成羣的棺材蟲湧進來。
我抬頭向上看去,卻是黑茫茫的根本看不到什麼,但僅聽動靜也知道出大事了。那陣顫動並不是地震,而是地底的九死驚陵甲將棺材山越纏越緊,只消再這麼一兩次地顫,盤古脈怕是要就此坍塌破碎了,眼看着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前身後困厄重重,眾人不免心中更是焦躁不安,就算找到地仙屍體,恐怕也逃脱不了死神的追逐,不是被活埋在千米高山之下,就是被驚陵甲吸盡血髓而亡。
等到地顫過後,shirly楊到我身旁來説:“這麼找下去也不是辦法,一來能源所剩有限,失去光源之後就得點蠟燭照明瞭。二來周圍的驚陵甲隨時可能穿破岩層鑽進山裏,留給咱們的時間應該不多了。你看這些靈星巖上都有古時的星宿星斗標記,説不定和天星排列之理有關,你懂得天星風水秘術,何不從此處入手,想個直搗黃龍的法子。”
我説不是我不着急,墓室的星符我也見到了,可咱們的照明範圍有限,觀天星又不同於尋地脈,看不到全貌就談不上使用天星風水秘術來分金定穴,明知封師古有可能藏在星圖“司鬥”之位,卻也對它束手無策。
其實還有個苦衷我沒對她説明,天星風水秘術乃是分金定穴中最深奧的一部分內容,我不過是一知半解,還遠遠未到通曉運用的程度,當初去新疆沙漠尋找精絕古城,不過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並沒有到天星風水秘術的精深之處,但這事我始終沒好意思告訴shirly楊。
孫九爺出主意説:“既然是大海撈針之舉,還不如分頭行事,大夥分頭來找,説不定還能找得快一點。”
我微一沉吟,心想:“孫九爺身上有屍變之兆,絕對不能讓他離開我們的視線。給封師古陪葬的這些死者,死狀極為詭異,説不定隨時還會出現什麼意想不到的情況;而且幺妹兒沒有倒鬥經驗,還不能讓她獨當一面,眾人一旦分散開來,在黑暗中難以呼應,就算找到地仙藏屍的墓室,恐怕也沒辦法應付,但聚攏起來又無法擴大搜索範圍,這卻如何是好?”
這時我也不知是煙癮發作,還是神經線繃得太久了,腦子裏就像一團漿糊,便想點根香煙來提提神,一摸口袋,碰到了掛在心口前的歸墟古鏡,心念一動:“怎麼就忘了此物?”我顧不上掏煙了,趕緊摘下銅鏡來,若想萬里挑一找出地仙的墓室,非從歸墟古鏡上着手不可,這是個觀盤辨局的古法。
我此刻來不及對眾人多做解釋,只讓他們緊緊跟在我身後,當即就點了根鮫油蠟燭頭託在鏡上。古墓中陰氣沉重,燭光也是陰鬱不明,歸墟古鏡的背面有數百條銅匭,合着周天之數,那慘淡的燭光照在鏡背,就見古鏡中殘存的龍氣自青銅鏡裏浮動出現,銅質中氤氲的生氣似有若無,彷彿是殘陽下的一線冰屑,隨時都可能消散殆盡。
這照燭問鏡之術,是《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近似傳説的一個古法,由於海銅稀有,自古極少有人真正用過,這個辦法並非卜卦佔象,而是利用了佔氣之理,在地脈中分金定穴。一條龍脈並非處處皆吉,藏風聚水的金穴可能僅有一枚金錢大小,而整條地脈的形勢卻發於其中,尋找這個金井玉穴,就是分金定穴的精髓。如果説尋龍訣所找的地脈是一條線或者一個面,分金定穴則是專為確定線和麪之中的具體某一個點。
歸墟卦鏡中的龍氣即將消散,時間極為寶貴,我一邊觀察鏡背銅性變化,一邊加快移動腳步。棺材山盤古脈中遍地都有星斗標記,説明此地暗合星理,按照地仙封師古的本事,必定將陵區內司鬥掌曜的星主之地據為己有,作為死後的藏真之地。
我把那面歸墟古鏡當作佔氣的青銅羅盤,跟隨着鏡中燭影的變化,在靈星巖亂石堆砌的街道中轉了一陣,最後終於把目標鎖定在一片峻峭的危巖之下。這時銅鏡中的最後一絲海氣終於耗盡,由南海龍火淬鍊而成的銅鏡,轉眼間就成為了一件失去靈魂的普通古物。
我心中怦怦亂跳,暗叫一聲僥倖。面前這塊靈星巖上有四間墓室,其中一個就是盤古脈中無窮屍氣發源的所在,倘若地仙封師古真是窺盡鬼神之機的高人,他就一定會藏身與此等候煉屍成仙,於是眾人各抄器械,當即就要進去搜索。
孫九爺見銅鏡中海氣已絕,臉色更為難看了,擔憂地説:“這回完了,先前還指望古鏡鎮屍辟邪,現在可倒好,歸墟青銅完全失去了銅魂銅魄,也不知還能不能鎮伏殭屍。”
我對此卻並不在乎,心想有道是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自打進入棺材峽以來,除了孫九爺這具“行屍走肉”以外,並沒見到詐屍現象發生,而且要是真如他本人所言早已死去多時了,卻為何在鏡前毫無反應?如果孫九爺的話不假,恐怕就是歸墟銅鏡鎮屍之説子虛烏有了,那樣的話,將古鏡留到最後也沒意義,畢竟我身上還藏着一罐火油備用,只要地仙封師古還在墓中留有形骸,就不愁燒不掉它。
胖子也説:“這孫老九,簡直就是條可憐蟲,大概是幾個世紀以來的仇恨和迷信思想逼瘋了,等會兒得讓你見識見識,古有張鐵生交白卷上大學,今有胖爺和胡爺赤手空拳收拾地仙。別以為科學技術和學術頭銜就能包辦一切,咱爺們兒這一身膽略,可不是書本上學來的。”説完朝眾人一招手:“凡是有頭腦並帶種的同志們,就別瘮着了,跟胖爺上吧。”孫九爺攔着胖子對我們説:“別急,還有件關鍵時刻能救命的法寶可用。聽説過捆仙索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