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房間裏拉着窗簾,晨曦從窗簾縫兒裏透進來,在沉暗的空氣中形成一束光柱。細細的灰塵在光束裏無序地遊動,彷彿具有生命一般。光束的一部分落在被衾散亂的牀上,隨着人體的呼吸一起一伏,看上去似乎另有含義。
吳梅已經醒了一會兒了,但她一直沒敢挪動身體,因為身邊喬遠峯的一條胳膊,正搭在她的胸脯上。吳梅輕輕側過臉,看見喬遠峯還在睡夢中。眉頭微微蹙着,嘴唇閉得很緊,眼球不時急促地滾動,像在經歷一個焦灼的夢境。
吳梅不由微笑起來,抬起手,用手指輕輕觸摸喬遠峯輪廓清晰的嘴唇,喃喃低語:“懶豬……”聲音裏充滿着愛憐。
這個輕柔的觸摸仍是驚動了喬遠峯,他的眉頭一下子皺緊了,眼皮經過一秒鐘的掙扎,猛地睜開來,愣愣地盯着正俯身看他的吳梅。最初的一刻,他的目光裏流露出一絲茫然,看着吳梅,就像看着一個陌生人。然而很快地,他的眉峯就舒展開了,緊閉的嘴唇也微微翹起來,露出一個吳梅已經開始熟悉的微笑。
“早上好,寶貝。”喬遠峯説着,湊到吳梅嘴唇上親了一下,問:“什麼時候醒的?”
吳梅温柔地説:“剛醒。你睡的好麼?”
喬遠峯鬆開吳梅,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説:“好極了。有你在旁邊,睡的當然好。”
他一翻身,又把吳梅摟在懷裏,手伸進吳梅的睡裙裏摸索。
吳梅臉一紅:“哎,該起牀了,我還得上班呢。”
喬遠峯像是沒聽見,一翻身把吳梅壓到身下,在她臉上不住地吻着,含糊地説:“享受人生才是第一位,別把自己弄成生活的奴隸。”
吳梅的掙扎實在太過輕微,很快她就放縱了喬遠峯,同時也放縱了自己。雖然身體上的快感並沒有想像中美妙,然而那種因為被一個男人迷戀和寵愛而帶來的心理上的愉悦和滿足,實在令吳梅無法抵抗。
這麼多年了,似乎沒有真正體驗過身為女人的滋味。吳梅不知道這是否命運的安排,在她三十五歲、已經快對愛情和幸福失去企盼時,又讓喬遠峯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吳梅就失去了自己的方向,對於這個男人每一句温柔的命令,或者每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都沒有抵禦的能力。
有時候,吳梅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拋棄在荒野多年的人,一直過着食不果腹的生活。突然之間,她被人引導着走出了荒野,面前擺滿了異常豐盛的筵席,可以任由她大飽口福。這樣的時刻,她除了盡情地放縱自己多年的渴望,盡情地享受着這從未品嚐過的美味佳餚之外,又能做些什麼呢?
無論是語言還是行為,在吳梅的感覺中,喬遠峯都充滿了一種進攻性。然而奇妙的是,這種進攻卻從不粗暴,更不魯莽,而像是專門為吳梅的渴望所設計的,如此恰到好處地熨帖着吳梅充滿褶皺的心。吳梅從沒見過喬遠峯這種男人,他像是透透徹徹地看穿了吳梅的心,知道吳梅每一個需要,瞭解吳梅內心隱藏很深的慾望,輕易地打破吳梅本能的防線,使得吳梅在和他相識的第一個夜晚,便向他交付了自己。
他們的第一個夜晚,是在吳梅家裏渡過的。第二天,喬遠峯從賓館取回了自己的行李,並退掉了房間,直接搬到了吳梅家。一個星期裏,白天吳梅去學校上班,喬遠峯外出去忙自己的公務。以往吳梅下班以後,因為畏懼家中的清冷和寂寞,從不像學校裏其他有家的老師一樣,急匆匆地回家,可是現在,吳梅第一次滿懷着迫切的心情,儘可能早地趕回家裏。
喬遠峯住進來的第一天,吳梅去上班時,喬遠峯也出了門去辦事。傍晚吳梅提着一兜菜回家時,一上樓就看見喬遠峯靠在門口,見到吳梅,什麼話也沒説,上前就把她緊緊抱在懷裏,在她耳邊輕聲訴説一日未見的想念,令吳梅心酥體軟,手裏的一兜菜都扔在了地上。
當天晚上,兩人上牀睡覺前,吳梅就給了喬遠峯一把自家的鑰匙。雖然她的家並不十分富裕,但對一個剛剛認識的外人如此信任,在吳梅來説,的確是破天荒。對於吳梅這種信任,喬遠峯卻沒有太過驚訝,很坦然地接受了房門鑰匙,並在以後的日子裏,把這裏當做了自己的家一樣,輕鬆自由地出入。如果不是因為心底坦蕩,他一定不會表現得這麼平靜吧,吳梅心中暗自分析。
喬遠峯從吳梅身上翻下來,室內重新歸於平靜。
吳梅看着天花板,幽幽地説:“遠峯。”
“嗯?”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得跟我説實話。”
“我當然會説實話。”
“我有點兒害怕。”
“怕什麼?”
“怕知道真實答案,萬一……”
“萬一什麼?”
“我還是不問了。”吳梅失去了勇氣,輕輕地嘆了口氣。
喬遠峯側過臉,看着吳梅,抬手捏了她一把:“傻瓜,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真的?”吳梅不信。
喬遠峯自信地一笑:“你想問,你這樣跟我在一起,我會不會認為你是個放蕩的女人。”
吳梅張開嘴,驚訝地看着喬遠峯。
“對嗎?”喬遠峯微笑。
吳梅的表情流露出一絲緊張:“那你老實告訴我,你會這樣認為嗎?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喬遠峯笑了:“傻瓜,你遇見我是命運的安排。你差不多是世界第一純潔的女人了。”
吳梅羞赧地笑了:“你笑話我?”
“沒有。第一純潔的是維納斯,因為她被做成了石膏像。”
吳梅笑出聲來,翻過身體,伏到喬遠峯的胸上,幽幽地説:“這些天,我想來想去,覺得只有用緣分這個詞來解釋自己的奇遇了。認識你之前,我還從來沒……你應該知道的。”
喬遠峯安慰她:“當然,我知道你把第一次給了我,我真幸運。”
吳梅凝視喬遠峯的臉,問:“你會不會把它當做一夜情?”
“又傻了,我們已經在一起一個星期了。”
“會不會只是短暫的激情,很快就會消逝?”
“就算你想這樣,我也不會放過你。”喬遠峯故意咬牙切齒地説,“你會這麼無情嗎?”
吳梅幸福地嘆氣:“你真的這麼想?”
“當然真的。”喬遠峯用手撐着頭,側過身看着吳梅,臉上是再誠懇不過的表情,“看看我的眼睛,吳梅。”
吳梅目不轉睛地凝視喬遠峯的眼睛。
喬遠峯一字一字地説:“吳梅,我愛你。”
兩滴眼淚從吳梅眼睛裏緩緩湧出來,她無比幸福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