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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2節

    10

    林志遠準確地接到了足球,用腳一勾,球就到了他手中。他遠遠地對方英點點頭,沒再説什麼,轉身一腳,將球開了出去。那一腳的力量之大,使得足球飛躍了大半個操場,直接落在球門前的地帶。

    方英站在操場邊,微風把她的頭髮吹起幾絲,拂到臉龐上,弄得臉癢癢的。看着遠處球場上跑動着的林志遠,方英努力回憶着,剛才林志遠在對她説話和點頭時,臉上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而那雙眼睛裏,究竟隱含着什麼樣的意味?

    晚上,米朵按照周潔告訴她的地址,來到綠園小區A幢公寓周潔的家。

    周潔家是個三室一廳的大套居室,裝修成日式風格。米朵被周潔讓進家裏的時候,客廳裏只亮着一盞落地燈,光線不太明亮,周潔的丈夫方啓明正坐在客廳裏的紅木長椅上,手裏拿着報紙,眼睛卻盯着電視屏幕,不知究竟在看什麼。

    米朵和方啓明曾見過兩面,但沒怎麼交談,此時見了,方啓明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客氣地招呼米朵坐。沒有人特意叮囑,但大家説話的聲音都很低,像是害怕驚擾什麼似的。

    周潔對米朵指指方英的房門,小聲説:“在學習呢。”米朵點點頭,説:“嗯。這件事跟她説了嗎?”方啓明在旁邊回答:“只説你今晚要來家裏作客,沒跟她具體説什麼。”周潔方啓明對視一眼,似乎有點兒無奈。

    還是周潔説:“好吧,我來跟她打個招呼,你到她房間裏談吧。”米朵跟着周潔走到方英房間外,周潔敲敲門,沒有等到裏面有回應,便推門進了屋,顯然房間並沒有被反鎖。方英的房間有十來個平方,不大不小。一張單人牀靠牆放着,相鄰的是一個大衣櫃。房間的牆壁上乾乾淨淨,沒有貼一張招貼畫。藍色窗簾被放下來,遮住整個窗户。

    前兩年,周潔曾帶着女兒到醫院玩過,那時方英還是個沒有發育的小女孩兒,雖然個頭兒不高,但身材結實勻稱,皮膚白皙富有光澤,面色有淡淡的紅潤,是那種只有少女才會擁有的年輕肌膚。可是這一次,米朵一見到方英,心裏就微微地一顫,為她的整個狀態暗自吃驚。

    眼前的方英雖然只有十五歲,已是一米六八的個子,比米朵還高出一些來。頭髮留成很乖的日本童花型,柔軟温順的髮質,剛剛垂過耳際。雖然個子很高,體型上也可以看出少女開始發育的痕跡,但臉色的蒼白黯淡,身體的瘦弱無力,都是一望即知的。

    更讓人感覺異樣的,是和兩年前相比,現在的方英雖然仍是安靜斯文的,但那種安靜中,明顯流露出憂鬱和不安,眼神軟弱膽怯,在和米朵問好時,似乎不由自主地迴避着米朵的眼睛。

    方英已經從桌前站了起來,一隻手不停地撫弄着身邊的椅背,似乎感到有些緊張。“米阿姨好。”按照周潔的要求,方英順從地向米朵問好。

    米朵迅速在心裏調整狀態,微笑地對方英説:“兩年沒見,英子已經是大姑娘了。”方英輕輕咬了一下嘴唇,不自覺地看了周潔一眼。

    周潔勉強笑着問:“英子,還認得米阿姨嗎?”方英又抬眼看了看微笑的米朵,眼神再次迅速躲開,點了點頭,説:“認得。”

    米朵扭頭對周潔説:“周姐,我想跟英子隨便聊聊,要不然你去忙你的?”周潔應了一聲,擔憂地看看方英,不放心地離開了房間。方英和米朵對面站着,一時之間,兩人既沒有談話,目光上也沒有直接的接觸,房間裏的氣氛顯得有幾分尷尬。

    米朵心裏不由一緊,説不清為什麼,有種隱隱的疼痛,不知道該如何開始和方英的交談。雖然來之前,米朵和普克在家裏,已經就這個問題討論了好一會兒。

    11

    此刻站在方英的對面,米朵經過短時間的遲疑,終於決定,把自己曾隱藏多年的秘密當作一個橋樑,來走進方英在內心築起的城堡。

    米朵用温和的語氣問方英:“英子,我們能坐下聊聊嗎?”方英沒説話,只是笑了笑,把椅子讓給米朵,自己在牀沿坐下。不再有椅背可以扶持,便把兩隻手放在膝頭,手指互相繞來繞去地撥弄着。

    米朵柔聲説:“英子,告訴阿姨,你是不是覺得,這個世界很不安全?”方英的手微微一抖,停頓下來,抬起眼睛看了米朵一眼,目光裏是焦灼、憂慮和一絲懷疑。然後,她的目光又調轉開來。

    米朵慢慢把自己的手伸出去,在接近到方英的手時,有意變得更遲緩,以觀察方英的反應。果然,方英先是有些躲閃,但仍然允許了米朵輕輕握住她的手。

    米朵握住方英的手,柔聲説:“英子,多年輕的手,以後你會用這雙手做多少事情,現在簡直想象不出呢。”

    米朵放下方英的手,抬起自己的一雙手,在她和方英的眼前翻看着。“比你這個年齡再稍大一些的時候,”米朵像是在回憶,慢慢地説:“大概十七歲吧,我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手。英子,你看,這雙手和你的手是不是很像?手指又細又長,看上去靈巧極了。”

    方英似乎被米朵的話吸引,視線時而落在米朵的手上,時而又落到米朵臉上。米朵有意不去注意方英的目光,繼續專注地説着。

    “注意到這雙手,是因為我考上了醫學院,第一次接觸到手術刀。當然,開始的時候,我們還沒有能力發揮手術刀的作用,只是拿在手裏體會、感覺。我手裏拿着手術刀,涼涼的,很光滑,刀面明亮的像一面鏡子,我能從上面看到自己的影子。在那之前,我並沒有想過要當一個醫生。米朵抬起頭,看到方英怔怔地注視着自己,專注地聽着。

    米朵對方英憐惜地微笑,繼續説:“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個可怕的秘密藏進了我心裏。更可怕的是,我不知道那個秘密究竟是什麼內容,……我只是隱隱約約覺得害怕,世界在我眼裏,似乎沒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爸爸媽媽很愛我,哥哥姐姐也對我很好,我生活在這樣一個家裏,卻總是覺得很孤單。雖然我不知道自己心裏有什麼樣的秘密,可我知道,如果爸爸媽媽知道我犯的這個錯誤,他們一定會生我的氣,甚至把我拋棄。”

    米朵凝視着方英的眼睛,看到那裏面已經蓄滿了淚水,而方英正努力忍着,不讓眼淚流下來。

    “如果不是因為考上醫學院,也許我一輩子也沒辦法擺脱那種痛苦。當我手裏拿着手術刀時,我感覺到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可能還會有用處,可能會挽救一些人的生命……”

    米朵再次輕輕拉起方英的手,説:“英子,好好愛惜這雙手,愛惜自己的身體,等你真正長大了,你會為自己能夠幫助別人、使別人快樂而高興的。”

    方英已經淚流滿面,眼睛裏充滿懊悔、焦慮的痛苦,不住地搖頭哭泣:“我完了,我完了……我不想那麼做,真的不想……可我管不住自己,老是做錯……”

    米朵又是一陣心痛,看着眼前的方英,讓她回憶起了自己。方英哭得很傷心,卻又拼命壓抑着自己的哭聲,轉身趴到牀上,把臉緊緊埋起來。那哭聲像一個受傷的小動物在哀嚎,充滿了絕望。

    米朵的眼睛濕潤了,在方英耳邊小聲地説了一句話。方英聽到之後,一下子停止了哭泣,抬起臉,淚眼朦朧地望着米朵。

    “真的?”方英不相信地問,自己卻連連搖頭。“我不信……”米朵含淚微笑地看着方英,説:“英子,阿姨沒騙你。這個可怕的秘密,一直藏在我心裏,折磨了我那麼多年,讓我不敢去想它,直到自以為把它忘了……”

    12

    方英流着淚問:“那你後來怎麼知道的?”“是我的一位朋友幫助了我。他讓我知道,讓這個秘密藏在黑暗裏,才是真正的痛苦。只有見到陽光,才能恢復健康。”米朵柔聲説:“英子,你願意阿姨做你的朋友嗎?”

    方英眼淚刷刷地流,怔怔地看着米朵,看到了米朵眼睛裏的真誠和懇切。好一會兒,這個被自己的秘密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少女,將自己孤獨瘦弱的身體,撲向了米朵的懷抱,痛痛快快地哭起來,彷彿一個落水者終於踏上了堅實的土地。

    十月八日,星期一。這一天是寒露,也是入秋以來,本市氣温最低的一天。氣温一夜之間突然降低了10度。

    當天本市最有影響力的一家晚報,在本市新聞部分,報道了幾起當天發現的惡性刑案,受害人均為不知名的年輕女性。一起案件中,受害人被發現在某公園一叢灌木叢下,系遭人縊殺而亡,有被奸痕跡,死者身份不明。另一起案件,由一個到本市淺草湖中偷偷捕魚的男子報案,該男子的魚網從水中撈出一具屍體,已呈高度腐敗,經警方檢驗,認定死者為青年女性,第三起案件由110巡警車發現,一名年輕女子被人用刀刺殺,全身有數十處刀口,倒斃於某立交橋的橋下。

    普克又和老搭檔彭大勇一起,接辦那個立交橋橋墩下的女屍案。一連幾天,普克都沒回家,但憑着普克一慣的細緻縝密,他們很快得到了一個意外的證物,從而順藤摸瓜,查清了受害人的身份和原籍,在接案第五天,順利偵破此案。

    第六天早晨,普克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家裏沒人,米朵上班去了。普克洗了個澡後,好好地睡了一覺。一覺醒來,已經是夜裏十點了。一股飯菜的香味鑽進鼻子,普克這才覺得自己已經飢腸轆轆了。

    米朵還是不在家,但飯桌上擺着做好的飯菜,還有一張紙條,上面是普克所熟悉的娟秀字體,米朵俏皮地留言:“為了慰問辛苦工作的優秀幹警、將妻子忘在腦後數日的普克同志,該妻子特准備粗茶淡飯一桌,敬請普克同志起牀後享用。另:我去周潔家,稍晚些回來。被遺忘的妻子:米朵。”

    普克笑着,胃口大開,一口氣把“被遺忘的妻子”為他準備的飯菜一掃而光。

    剛把飯吃完,正在廚房洗碗時,米朵回來了,普克正想和米朵開句玩笑,卻看出米朵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想到米朵剛從周潔家回來,普克猜測着問:“英子出什麼事兒了?”米朵猶豫再三,終於開口:“普克,本來我向英子保證,她的秘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絕不會再向第三者透露的。可現在……”

    只説了一句,米朵便停下來,像是還在做思想鬥爭,好一會兒,才下決心似地説下去:“前幾天我們開玩笑説的話,可能竟成為現實了。英子她……她可能目睹了一起殺人案。”

    普克微微皺眉,但語氣仍然平靜:“詳細情況是什麼樣的?”米朵嚴肅地看着普克:“在告訴你整個事情之前,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兒。”

    普克輕輕嘆口氣,撫摸米朵的頭髮,柔聲説:“至少我可以答應你,在不違反原則的前提下,我會盡可能地保護這個孩子的感情。”

    米朵睜開眼睛,做了個深呼吸,説:“第一次跟英子談話那天晚上,她就告訴了我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一直令她感到羞恥自卑,卻又不可自拔。英子……她,從八月底開始,養成了一個偷窺的習慣。”

    “偷窺?”“是的。每天晚上,用她自己悄悄買的一個高倍望遠鏡,偷看對面一幢樓上一個男孩兒的生活。那個男孩兒也是她們一中的。”

    普克聽完這句話,神色更加凝重起來。逐漸積累起來的刑偵工作經驗,已經培養了他的一種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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