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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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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英羞澀地點頭,説:“奇怪,以前我好像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其實跟你認識的時間也不長,可好像已經認識好久了似的。”

    他們默默地並肩坐着,好一會兒沒説話。方英第一次和林志遠這麼近地坐在一起,第一次看到林志遠像現在這麼安靜,而且有點兒隱隱的憂鬱和成熟,心裏有種説不出的滋味。很快就到了放學時間,操場上的學生大部分都走光了。

    方英説:“我得回家了,太晚了,爸爸媽媽會着急。”林志遠沒説話,站起身,説:“還坐我的車嗎?”方英微笑地問:“那得看你還願意帶我嗎?”兩人都笑了,約好十分鐘在校門口見面,一起回家。稍後,他們在學校門口碰上頭,林志遠騎着他的單車,帶着方英往綠園小區騎去。

    到了小區門口,正好看見普克和彭大勇騎着摩托車從裏面出來。方英馬上從林志遠的車後座上跳下來,和普克他們打招呼。普克也看到了方英林志遠,和彭大勇一前一後地停下來。

    方英笑着問:“普克叔叔,彭叔叔,你們又來啦?”

    “噢,你是林伯森家的老二吧?”彭大勇問。

    林志遠好像顯得有幾分不自在,只“嗯”了一聲,沒説話。

    彭大勇沒等普克説什麼,已經開口問林志遠:“咦,奇怪,你們這個年齡的小孩兒,應該都是獨生子了吧,你怎麼還有個哥哥?”

    方英聽了,也有點兒好奇地看着林志遠。和兩個成年人相比,林志遠自然仍是一臉稚氣,似乎對彭大勇的直率感到不高興,説話的語氣有點兒衝:“這跟你沒什麼關係吧。”

    普克給彭大勇暗暗使了個眼色,還想再問的彭大勇把下面一句話嚥了回去。方英也看出了林志遠的不愉快,忙在中間打圓場。

    “普克叔叔,彭叔叔,要不然你們到我家吃晚飯吧。”方英乖巧地説。普克彭大勇當然謝絕了方英的邀請,跟兩個孩子道了別,便騎上摩托車離開了。

    看着他們的背影,林志遠忽然問方英:“你跟他們好像挺熟的?”方英含糊地説:“主要是跟普克叔叔比較熟,他和米朵阿姨是一家的。”

    林志遠點點頭,説:“好了,我該走了,再見。”方英也説了聲“再見”,林志遠剛要走,又停下來,眼睛看着地面,似乎想對方英説點兒什麼,可猶豫了一會兒,又沒説出來,一蹬車子,轉身走了。

    晚上,普克在衞生間洗澡,米朵在外面敲門叫他,説有人打電話給他,問他是馬上接還是讓對方過一會兒再打。普克正好已經洗完,便裹了浴巾走出來接電話。

    米朵把話筒遞給普克,似笑非笑地説:“N大的女孩兒。”普克接過電話,沒有馬上對着裏面説話,而是用手掩住話筒,笑着對米朵説:“這表情好像有點兒意味深長嘛。”説完鬆開話筒,對着電話裏的人説:“你好,我是普克。”

    米朵提醒自己不要陷入女人的偏激和狹隘中。當普克接電話時,她有意回到卧室看書,並且把卧室門關上了。不過,只有米朵自己清楚,她必須努力促使自己將注意力放到手中的書頁上,而不要對客廳中的電話產生興趣。

    梅佳一聽到普克的聲音,什麼都沒説,就在電話裏壓仰地哭起來。普克心一沉,不知道梅佳又出了什麼事。從上次的談話看,這個女孩子其實遠比她所表現出的悲觀。實事求是地説,普克對梅佳的生活並不負有責任,但以他的個性,卻真的無法做到袖手旁觀。

    因此,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普克都不能放棄和梅佳的接觸,儘管,這個女孩子的確令普克感到幾分頭痛和麻煩。

    現在,梅佳在電話裏只哭不説話,普克只得一直聽着,直到梅佳的哭聲稍稍平息了一些,才用安慰的語氣問:“小梅,出什麼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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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佳又抽泣起來,説:“普克,我這人是不是很賤……”話説了一半,又哭。普克擔心加重了,追問:“你喝酒了?現在在哪兒?”梅佳哭着説:“我心裏悶極了,好想把這一切都忘了……普克,我恨他,我恨他……”普克追問:“梅佳,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追問了半天,梅佳才含糊地説出她的地點,原來她正在淺草湖邊一個酒吧喝酒。

    普克在電話裏囑咐梅佳不要亂走,他馬上去酒吧找她,話沒説完,梅佳那邊的電話就斷掉了。普克變得有幾分焦急,馬上穿了件外套,準備去湖邊找梅佳。

    臨出門時,普克才想起來,應該告訴米朵一聲。他來到卧室推開門,見米朵正無精打采地靠在牀頭看書,情緒不高的樣子。心裏知道自己這時出去,肯定會增加米朵的疑慮,可現在卻沒時間解釋了。

    “米朵,我出去辦點兒事,儘快回來。”普克略顯匆忙地對米朵説。米朵默默地抬眼看了看普克,勉強微笑一下,點點頭,但沒説話。普克有點兒不安,想了想,走到米朵面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説:“以後再跟你解釋。”

    然後,普克就匆匆出門,騎上摩托直奔淺草湖邊的那個酒吧。但此時梅佳已經不在酒吧裏,服務生告訴普克,剛才有個長頭髮的女孩子喝得半醉半醒地離開酒吧,向湖邊方向走去了。

    普克心裏一邊責備梅佳的任性,一邊感到焦慮不安。他慢慢騎着摩托,沿着湖邊不寬的水泥馬路尋找梅佳。

    最後終於找到梅佳,她坐在通往湖水的台階最底層,手裏還拿着一瓶沒喝完的紅酒,一頭長髮亂七八糟地散在肩背上。普克停好車,急步走下台階,一把拉起梅佳,第一次用嚴厲的聲音責問道:“你以為這樣就解決問題了?”

    昏暗的光線中,梅佳臉上全是淚痕,一層幹了,新的眼淚又冒出來。她恍恍惚惚地看着普克,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地問:“你心裏……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呢?”

    普克看着眼淚不斷湧出梅佳的眼眶,感到一絲憐惜,不禁放緩了語氣,説:“好了,梅佳,你喝醉了。”

    一陣夜風吹過,梅佳打了個哆嗦,普克這才注意到她只穿了件單薄的彈力衫,裸露的脖頸上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來,披到梅佳身上。普克柔聲説:“梅佳,太晚了,我送你回家。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説好嗎?”

    梅佳全身都是酒氣,她目光朦朧地凝視着普克,表情顯得有點兒困惑,彷彿弄不清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誰,正在努力辯認。普克拉起梅佳的手腕,想強迫她離開這個地方,卻被梅佳使勁一掙,脱離了他的控制。接着,梅佳又往台階下走了一步,腳已經浸在冰冷的湖水裏。

    梅佳背對普克,望着黑漆漆的湖水,忽然醉意朦朧地説起來話來:“我知道……其實你從來沒真正愛過我,我從你眼睛裏……早就看出來了……就算你不説,我也知道的。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不是沒有人喜歡我,可我不喜歡的人,怎麼也沒辦法委屈自己……你告訴我吧,就告訴我一次,你心裏都在想什麼?”

    普克初時有些迷惑,但很快就明白,梅佳並不是在對自己説話,而是對那個她一直沒提過名字的男生在説話。沉寂寂的夜裏,秋蟲在做一生中最後的歌唱,那聲音為寂寥的夜平添幾分淒涼。

    普克為這個失戀的女孩子感到心疼。梅佳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轉過身來,朝台階上走了兩級,腳步有點兒搖晃,普克忙上前扶住她。她抬起頭,恍惚地看着普克,她的身體向前一傾,倒在普克懷裏,並張開手臂用力抱住了普克。

    吹了很久的冷風,這個年輕的身體有些涼,還在微微地顫抖。然而那種青春女性的柔韌,還是如此真實地發送着深深的誘惑。梅佳用雙臂緊緊抱住普克,臉埋在普克胸前,頭頂的髮絲若有若無地撩過普克的臉。兩人的身體如此之近,令身為男人的普克,無法不感覺到那種女人誘人的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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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克身體一僵,不禁打了個寒顫,本能地想推開梅佳,可又不忍心地停住了。他用温柔的語氣、無力的言語勸説梅佳:“小梅,過去的事情,就把它忘了吧。”

    梅佳幽幽地説:“我想不通……為什麼每個我喜歡的男人,都像避瘟神一樣……躲開我?”她抬起頭,很近地看着普克,令人哀傷地請求着:“我沒醉,我知道你是普克,對嗎?你看,我知道你是普克,我喜歡你……吻我好嗎?吻我……”

    説着,眼睛輕輕閉上,仰起頭,嘴唇微微撅着靠近普克的臉,普克輕輕讓開,阻止説:“梅佳,你醉了!”

    梅佳被普克推開,睜開眼睛,裏面是受傷的眼神:“我沒醉!你知道我沒醉!”她的聲音忽然放得很低,像只受傷的、自卑的小動物,輕聲問普克:“你不喜歡我?討厭我?我……我不是女人嗎?我,我……”

    普克一籌莫展,不知該怎麼安慰勸解傷心的梅佳。他甚至有點兒拿不定了,現在的梅佳,到底是真醉了,還是半醉半醒,甚至是在清醒地藉着酒的力量,發泄自己內心真實的痛苦呢?

    普克時刻擔心着腳步不穩的梅佳,情緒失控之下,會跌落到湖中,因此一直留心着梅佳腳下的台階,準備一旦出現意外,便衝上前拉住她。

    梅佳看普克沉默着毫無表示,痛苦地閉上眼睛,失聲哭了。繼而推開普克,轉身面對湖水,大聲哭叫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想愛你,為什麼那樣罵我?我真的是賤貨嗎?我不是啊,不是……”她哭着,用力搖着頭,抽噎得很厲害,普克幾乎聽不清她在説些什麼。

    可到了後來,普克聽到梅佳在叫:“林志飛,你好狠心……林志飛,我恨你……”林志飛?普克一下子愣住了。

    一個新的發現,給綠園小區兇殺案帶來一絲曙光。

    彭大勇無意中從另外一個專案組中得到一個消息,意識到了它的重要性,十分興奮,半夜就給普克打來了電話。

    “小普,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到處要找的受害者,很可能已經找到了。”彭大勇開門見山地説。“真的?”普克聽了,馬上精神起來。

    彭大勇説:“你還記得上個月淺草湖裏發現的那具女屍吧?這具屍體,有可能就是咱們正在找的。”

    現在普克才知道,那具屍體的後腦顱骨曾遭鈍器重擊,呈開放性破裂,且傷口不止一處,雖然這些創傷非常嚴重,卻並非真正的致死原因。後來法醫的屍檢結果表明,從死者肺部積水狀況判斷,真正令死者死亡的,其實是肺部嗆水,也就是説,這個女人是在受了重創但尚未死亡的情況下,又被沉到水中淹死的。

    發現屍體之後,負責此案的幹警在對淺草湖中相應區域的搜尋中,找到了部分可能與此案有關的證物。其中有一塊沉重的假山石頭,一個小銅像。假山石頭的一端,綁着一根粗棕繩,銅像則沒有和繩索相連。

    死者在水裏浸泡了至少十天,身上的衣物都泡爛了,無法判斷出原來的顏色和質地。但從殘留的布料看,隱約可知,死者上半身穿的,是一件類似於吊帶衫的衣物,但吊帶已經斷了。下身只剩下一條內褲。死者的年齡約二十歲,偏瘦,身高一米六五。這就是有關的全部情況了。

    幾乎是與此同時,綠園小區A幢二十二層的一個房間裏,方英忽然驚叫一聲,從睡夢中驚醒。她的叫聲如此驚恐,連隔壁卧室中熟睡着的父母都聽到了,提心吊膽地跑過來,直接衝進了方英的房間。

    方英一臉冷汗,坐在牀上大口大口喘氣。雪亮的燈光中,方英的臉色顯得十分慘白。而她眼睛中那種有些恍惚的恐懼,令父母不由想起了前段時間女兒發病時的症狀,心裏頓時緊張起來。

    周潔和方啓明憂心忡忡地對視一眼,周潔在女兒身邊坐下,柔聲説:“英子,是不是做惡夢了?”方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説話,只是點點頭,用力睜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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