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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的天空

    “我的好朋友,恭喜你!你已經得到一切。”

    “恭喜?你這個邪惡卑鄙的幽靈,我真想立刻把你掐死。”

    “除非你把自己掐死!”

    梅菲斯特躲在我心裏冷笑了一下。

    “不,我已經失去一切。”

    “莫妮卡?”

    “是,她才是我的一切,而不是被我繼承的天空集團。”

    幽靈先生嘆息道:“哎,你什麼時候變成痴情種了?我可知道你原來的夢想和慾望,是有許多不同美女來陪你睡覺!”

    “閉嘴!”

    我恨不得拿把刀子剖開自己的心臟,把這個渾蛋抓出來抽一頓,然後扔到大西洋裏去。

    “你不是還想擁有豪宅與名車嗎?永遠用不完的金錢,被所有人仰慕的地位,控制成千上萬人的命運——現在,你終於得到了!”

    “但這不是你做到的。”

    “你怎麼確定不是我做的呢?要知道我梅菲斯特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你錯了。”我搖搖頭摳着心窩説,“雖然,我從前的夢想是要知道自己是誰?要獲得自己想要得慾望,得到別人的尊敬和羨慕,獲得財富名譽和地位,最好再加上美女的愛情,那麼庸俗卻那麼真實。”

    幽靈使勁地鼓着掌説:“這不是很好嗎?你已經得到了,只要你願意去享受人生。”

    “但是,在經歷了最近一年多的噩夢之後,我的夢想已經改變了。”

    “變成什麼?”

    “我不是為自己而戰鬥。”

    “哦,説得倒是漂亮——還記得我們之間的交易嗎?”

    “梅菲斯特可以滿足我的一切要求,但我不可以對我所擁有的一切產生留戀,否則我的靈魂將永久地被它佔有!”

    “我已經説過了,現在並不是我所要的,你沒有滿足我的要求。”

    “好,那你等着,小子。”

    2009年,11月7日,上午10點。

    紐約,曼哈頓,天空中心大廈。

    為躲避樓下雲集的記者,公司安排我坐直升飛機,從高傢俬人莊園起飛,穿越紐約摩天的鋼鐵森林,超低空從帝國大廈頭頂掠過,近得可以看清遊人們的表情。我有限的重生記憶中,首次坐這種危險的交通工具,何況腳下就是發生過911的紐約。看着我膽戰心驚的樣子,機師安慰着説很安全,已故的高思國董事長每次都坐這玩意兒來開會——“叔叔”活到48歲才死真是命大啊。

    飛抵88層的天空中心大廈,樓頂標準的直升機場,槳葉捲起強烈的風暴,震耳欲聾地降落在靶心位置。

    天台上迎接我的人們,早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忙亂地整理西裝,等待我跨下直升機——酷似黑幫老大降臨,秘書又整理了我的衣冠。我戴着一副大墨鏡,裝作趾高氣揚的樣子,一塵不染地踏上天空中心大廈。

    記得以前在天空集團中國分公司上班,我可是慣於當孫子被人欺負的叫色,看到總經理就嚇得結結巴巴,想要拍馬屁就先把自己的腦袋低到地上!此刻,周圍那些灰頭土臉戰戰兢兢的小職員們,看我就像小鬼見了閻王。我忽然很同情他們——哪個腦殘下令讓大家到天台來受罪的?我對秘書耳語了幾句,就讓大家回去正常上班,不要搞什麼要命的歡迎儀式了。

    電梯只坐了一層,便來到88層最高會議室——整棟大樓都屬於天空集團,從下往上依次是金融、銷售、財務等部門。80層以上屬於董事長辦公室,有室內游泳池與電影院,還有能容納千人的宴會廳,只有總監級別以上的才能進入。

    最高會議室裝修得富麗堂皇,落地窗户直接面對自由女神像,桌子用最上等的亞馬遜雨林木材做成,椅子蒙上非洲水牛批,甚至每個茶杯都是在中國景德鎮定製的。

    這是我就任天空集團第四任全球董事長兼CEO之後,天空集團召開的第一次最高董事會,也是最近一個月來召開的第三次——第一次是高思國,第二次是莫妮卡,他們分別開完這個會後不久便命喪黃泉,現在下面這些董事和高管們,是否在悄悄計算我還將活多久?

    今日與會的包括董事會全體成員。坐在我左手第一位的是上任CEO助理,接下來是財務總監、銷售總監、公關總監、行政總裁,還有集團三大業務總裁——能源業務總裁、金融業務總裁,製造業務總裁,坐在我右手的是全球個大區的總裁,包括亞太區總裁、北美區總裁、歐洲區總裁、拉美區總裁、中東非洲區總裁。

    鑑於天空集團是由高思國家族絕對控股,所謂董事會就是換個名字的高管會議。

    亞太區總裁可是我的熟人,也是中國分公司的總經理。當年我和愛是一個小銷售員時,經常看到他威風凜凜地坐在台上,而我則必恭必敬地不敢説話,直到他將我裁員掃地出門。今天參加會議的人,肯定查過我的背景材料,他就算以前不認得我,現在也一定知道我的過去!雖然他表面看不出什麼,但想必早已嚇的噩夢連連,做好了被解僱的準備。

    其他人恐怕也心神不安,都在最近兩個葬禮見過我,但當時誰都不會想到,我這個來自中國的告假親戚(還詩歌假貨),居然在短短一夜之間,戲劇性地爬上了董事長寶座。

    我坐在最上首的位置,看着下面那些嚴肅的臉,幾分鐘都沒説話。第下也沒有一個人敢動,像“我們都是木頭日恩”的遊戲。當兩個年紀大的開始頭暈,腦袋搖搖晃晃,我方開金口:“上午好!我是高能,今天是我第一次到總部,也是我第一次參加董事會,請各位前輩指教!”

    話音剛落,便聽到下面一陣熱烈掌聲,尤似我身邊的前任CEO主力最為積極,這個四十出頭的白人男子,有幾分白宮新聞發言人的氣質,異常謙卑地向我微笑。

    然而,我卻一眼看透了他心裏的秘密:“哪來得中國小子?算你走了狗屎運!居然爬上董事長的寶座,要不是莫妮卡出了意外,你就算等到埋進墳墓也輪不上!哎,莫妮卡也真是的,幹嗎在繼承遺產以後簽署那份文件呢?憑什麼把財產都留給堂兄?公司高管們都等着分老董事長的股份呢!”

    怪不得都是一副大便乾燥的表情。

    先留着他慢慢教訓吧,我依舊面色陰沉地説:“首先,我建議大家全體起立,為去世不久的我的叔叔高思國先生,及我的堂妹莫妮卡默哀三分鐘!”

    今天,我能站在這裏,全賴莫妮卡的恩賜,在這裏我永遠只是她和她父親的替身。

    所有高管都站起來,最高會議室內鴉雀無聲,許多人是看着莫妮卡長大的,也有人確實在葬禮時流下了眼淚,大家低着頭氣氛壓抑,似乎為行將就木的天空集團默哀。

    三分鐘後,我擦趕眼淚,仰頭坐下:“請坐!現在請莫利斯先生介紹集團最新的情況。”

    莫利斯就是我身邊的前任助理,他看似誠懇地翻開文件,清了清嗓子念道:“我謹代表集團管理層,熱烈歡迎新任董事長兼CEO高能先生!”

    下面又是一片雷鳴般的掌聲,這些老傢伙的手勁真不賴!

    “眾所周知,由於受到全球金融危機影響,公司目前處於極其危險的境地。”莫利斯一邊説,一邊用眼角餘光瞄着我,但又不敢接觸我黨目光,“集團傳統的三大業務——石油、金融、裝備製造業,均已陷入嚴重虧損,北美地區現金流已接近枯竭,公司負債率早已超過警戒線,如果不能按時償還銀行貸款,公司只能宣佈批產保護。”

    這些消息早已是公開的新聞,高管們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大概暗中計劃如何離開集團,並迅速在其他公司覓得高位吧?

    “目前集團各家分公司與子公司中,最危險的是北美天倫保險公司,由於多家客户破產倒閉,導致公司在本年度的支出比上年增加三倍,從而深陷債務危機。集團上半年給天倫保險加註的五十億美元,早已消耗得蕩然無存,如果天倫保險公司倒閉,將給集團造成數百億美元損失。”

    莫利斯説完,將報告遞給了我,眼神像條狗似的説:“請董事長批示!”

    我看都沒看就扔到一邊,平靜地對下面説:“天倫保險的問題,大家有什麼建議?”

    在這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關頭,誰還願發表什麼建議呢?紛紛裝作唐氏綜合徵的樣子,半晌都沒一個人説話。

    “每個人都要發言!”

    必須為自己樹立權威,不能容忍他們無視我的存在!

    莫利斯看看下面一羣死人的樣子,不禁着急地喊道:“大家請説話啊!天倫保險的問題必須解決,難道要坐等它倒閉嗎?”

    我冷冷地拋下去一句:“大概你們都覺得天空集團會先於公司而倒閉吧。”

    這話終於讓他們的表情有了些反應,莫利斯順勢點名道:“洛克博士,你是集團的金融業務總裁,天倫保險屬於你的分管範圍,請説説你的看法吧!”

    洛克博士是超過三百斤的超級胖子,悄悄瞪了莫利斯一眼,恰巧泄露了心裏話:“莫利斯你這個馬屁精,誰不知道你第一個想要逃跑,現在要沉船了卻抱着船大腿,想要一起淹死嗎?”

    博士無奈地説:“恩……這個……天倫……天倫保險公司是已故的高過先生,在1990年親手創辦的,我作為公司的老員工,非常不希望看到它倒閉,我建議集團從天空銀行抽調資金,保證天倫保險支撐過今年冬天,也許明年經濟形式好轉就會有生機。”

    莫利斯點點頭説:“非常感謝!接下來請財務總監希爾德先生談談他的看法。”

    財務總監是個四十多歲的法國人,長相酷似薩科奇,皺着眉頭説:“我也同意金融業務總裁的判斷。我最清楚集團財務狀況,目前非常糟糕,外面不可能再給我們一分錢,只能通過天空銀行抽調資金,來援救天倫保險,否則天空集團會跟着天倫保險一同沉沒!”

    他的最後一句話説的很重,其他人紛紛贊同地點拓撲,北美區總裁也主動發言説:“財務總監先生説得沒錯,從天空銀行抽調資金是唯一的辦法,我們別無他途!”

    奇怪,財務總監——小薩科奇的眼神很特別,有些讓我難以捉摸的東西,一時間居然讀不出他的心裏話。

    我煩躁地搖搖頭:“各位!你們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天空銀行給天倫保險注資?據我所知,天空銀行的現金流也極其緊張,用一句中國話就是‘拆東牆補西牆’,或者説‘剜肉補瘡’——把健康的肉挖掉,補到破爛的瘡疤上去!”

    然而,莫利斯卻眉飛色舞道:“妙啊,中國人真是神奇,古代就有整形手術了!”

    汗!

    這個馬屁拍到馬腿上的傢伙讓我哭笑不得,底下那些老外都還點頭稱是,只有亞太區總裁是台灣人,對着我連連苦笑。

    我胸有成竹地繼續説:“希爾德先生,我聽説除了天倫保險公司外,集團虧損最嚴重的業務,就是北美地區的八家石油華工廠,分別位於新澤西州、伊利諾伊州、佛羅里達州、得克薩斯州、聖路易斯安那州、加利福尼亞州、華盛頓州,以及加拿大的魁北克省,這些工廠的運營成本非常高,每年佔用集團的大量原油,成為集團的沉重負擔,是嗎?”

    “是!”小薩科奇——希爾德先生擦了擦汗,目光怪異地回答,“給集團帶來了嚴重的債務負擔,不過我想提醒尊敬的董事長先生,這八家工廠僱員超過一萬名,他們的工會組織在美國很有勢力,可以影響許多國會議員,這是我們不得不考慮的因素。”

    “終於明白天空集團為什麼會走到今天了!就是你們不停地輸血給這些嚴重虧損的部門,導致集團的現金流越來越緊張,北美地區的業績也越來越差。我們只能不斷借錢,東拼西湊地應對危機。結果就是什麼問題都沒解決,反而嚴重拖累集團整體——比如惡性腫瘤,剛被發現時沒被清楚,後來越長越大直到奪走主人的命!就像已故的高思國先生!”

    “對不起!”財務總監居然當眾打斷我的話:“尊敬的董事長先生,你是否對已故的高思國先生表示不滿?”

    好狠毒的一招!把我推到高思國的對裏面,暗示由我繼承天空集團的大統,名不正言不順,根本就是外來的篡位者。

    我面色冷峻地盯着“小薩科奇”,他的眼神越發讓我恐懼,但我絕不能在他面前示弱,否則我將永遠在天空集團抬不起頭。

    “不,高思國先生是我的叔叔,我是他唯一的侄子,塌實我最尊敬的人!但我相信他這一生最愛的天空集團,我絕不容許癌症也在天空集團身上發生。”

    我又掃視了周圍一圈,不怒自威宛如一頭雄獅,當我掃到亞太區總裁臉上時,從他眼裏讀到一句話:“這個小子不簡單!以前在上海怎麼沒注意過他?居然還把他給裁了!真是瞎了眼!昨晚姓候的在電話裏跟我説,高能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傻瓜,現在完全不是這個樣子,我真是要被姓候的害死了!”

    “各位!現在我的建議是——為了天空集團的生存,必須切除危害巨大的腫瘤,出售天倫保險與北美的石化工廠。”

    最後那句話真是擲地有聲,下面立刻一片大亂,許多人交頭接耳,就連我身邊的莫利斯的面色大變。

    “對不起,作為集團的財務總監,我不能同意!”

    沒想到“小薩科奇”居然站起來反對我,這讓我火冒三丈道:“還有句中國話叫‘壯士斷腕’,着幾天我查過天倫保險與北美石化工廠的財務報表,完全一塌糊塗!這兩個部門都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為什麼還要把流動資金投到這兩個無底洞去?現在我們最珍貴的是什麼?現金流!應該投入最有利潤最有前途的部門,投入到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身上,而不應該消耗在就要斷氣的死人身上!如果我們從天空銀行輸血到天倫保險,不但無法拯救天倫保險,反而會葬送我們的最後的鮮血,結果就是集團與子公司同歸於盡。”

    “如果出售天倫保險與北美石化廠,高思國董事長會死不瞑目的。”

    又是財務總監“小薩科奇”帶頭早飯,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那麼就讓天空集團死不瞑目嗎?”

    “董事長先生,雖然你曾經在中國分公司工作過幾年,但我們今天這些高管們,都在集團工作幾十年了,對天空集團有着深厚的感情。”

    又在拐着彎兒地罵我!

    那些高管們肯定都把我研究透了,知道我在中國分公司做過幾年銷售員,最後卻被被裁員趕了出去,我的資歷與他們相比微不足道。他因此暗示我沒資格在這發號施令,更沒資格奢談對天空集團的感情。

    忽然,我感覺現在天空集團的處境,正如赤壁大戰前夕的東吳——如果投降氣勢洶洶的曹操,江東孫家必然一無所有,東吳重臣們仍將保留原有地位,故而大臣們多贊同投降。當魯肅道出內中利害,孫權便揮劍削下木案一角,若有言和者如同此案,誓言要與曹操戰鬥到底,便有了火燒赤壁的大捷!

    我沒有孫權的寶劍,但我有古英雄的勇氣!

    於是,我站起來大喝一聲:“樓主該補腦了!”

    這回下面的高管們全傻了,他們都聽不懂中國的網絡語言。

    財務總監仍在負隅頑抗:“董事長先生,請尊重我們的專業意見,你的方案完全不具備可操作性。”

    “你説我不專業?”我重新讓自己冷靜下來,頗有風度地微微一笑,“面對你們這些高級管理層,我的資歷確實非常平凡,也沒什麼專業知識。但我有做人的常識,生病了就必須治病,腫瘤就必須要切除,中國有句古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為保護天空集團的根,就必須剪除死掉的枝葉。”

    “那麼請問,如果出售天倫保險與北美石化業務,誰會來收購?誰敢來收購?”

    “價格和債務確實大問題,但只要天倫保險的品牌價值和客户資源還在,只要北美石化業務的先進設備和銷售渠道還在,自然有收購的價值!”

    “賣給中國人?”

    我目光一亮:“不可以嗎?只要他們願意出價。”

    “最近一年,是有許多中國公司在收購世界各大企業,但他們是否冤獄承擔天倫保險與北美石化的債務呢?”

    “我們可以降低出售價格,只要不再拖累集團,不必在乎到底賣出多少錢?反正都是要用來還債的,一定可以迅速找到合適的買家,雙方各取所需,沒有誰贏誰輸的問題。”

    強烈反對我“小薩科奇”語氣虛弱下來:“好,不説買家問題了,那麼工會方面呢?特別是北美石油業務,那麼多員工怎麼處理?工會不會放過我們的,如果發生罷工怎麼辦?”

    “我曾是一個小銷售員,同情所有的基層員工,可以滿足工會的要求——新員工按跑其他工作,老員工支付優厚的提前退休金,無處可去的員工一次性發放補償,這筆費用從天空銀行借用,但相比你們説的輸血方案微不足道。”

    大家沒想到我會提出自己的方案,莫利斯眼中驚恐地掠過:“天哪,這小子還真有本事,不是我們期望的傀儡,難道幕後有高手支持?”

    其實,對於天倫保險與北美石化業務,這幾天我早已做了準備工作,秘密僱用了一個智囊團出謀劃策,否則怎敢在這些老大面前班門弄斧?

    再看財務總監和金融業務總裁,雙雙面如死灰,其他高管也滿頭汗珠,大概他們早已私下密謀擬訂計劃,要把我這個推銷員出身的傻瓜玩弄於鼓掌之中,當做一個傀儡皇帝,便於他們上下其手整垮公司,並趁機中飽私囊再把責任轉嫁到我的頭上。

    看着下面沒人再敢説話,我索性主動點名:“亞太區的牛總,請你發表一下意見吧。”

    這位牛總是集團高層唯一的華人,從前在國內是我的大老闆,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如今卻像孫子似的對我説話:“董事長先生,你好!”

    他用台灣腔的中文説了第一句,顯然要和我套近乎,但被我頂了回去:“牛總,在紐約總部開會請説英文,我們單獨交流可以用中文。”

    牛總臉色當即鐵青,尷尬地用英文説:“Sorry!目前集團形勢確實很糟糕,尤其是天倫保險與北美的石化工廠。但我們亞太區的形勢還算不錯,特別是中國區最近幾個月出現了恢復性增長,我認為如果讓被判死刑的部門拖垮整個集團,連累到到可以贏利的地區和部門,還不如放棄這些大而無當的部門,集中精力最具有潛力的地方!”

    “你的意識是贊同我的方案,放棄天倫保險與北美石化部門?”

    “是!”牛總居然站起來來表忠心説:“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董事長先生的方案非常好,我認為這是拯救天空集團的第一步,否則很可能這就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董事會!下次見面可能就是整個集團破產清算的會議了。”

    老牛頗諳中國文化的見風使舵之道,看到我如此強勢地出現在董事會上,便無恥的陣前倒戈,殺得那些高管們措手不及。

    “好!”我為他拍了拍手,“亞太區牛總支持我的方案,還有誰支持我?可以舉起手來!”

    第一個舉手的是牛總,接着莫利斯這個朝秦暮楚的腦殘也舉手了。

    但期於人都是目瞪口呆,許多人悄悄瞄向“小薩科奇”,看來這傢伙是造反的領袖,沒他的示意誰都不敢舉手。

    於是,我換了一種策略,高聲道:“那麼,反對我的請舉手!”

    此言一出更是鴉雀無聲,台下沒有一個敢舉起來手,包括反對我最激烈的財務總監。

    我輕輕笑了一聲:“既然董事會無人反對,那就全票通過我的方案了?”

    高管們再度神色驚慌,但沒人敢站起來説話,莫利斯這傢伙馬上喊道:“現在宣佈董事會最新決定,集團將出售天倫保險公司,以及北美地區的八個石油化工廠。”

    但我還是得給這些老大們留些面子:“哪位若有異議,請當場提出。”

    大家依然默不作聲,就連財務總監“小薩科奇”也不再説話,怔怔盯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神不再是輕蔑與敵意,而是某種複雜情緒,甚至帶有幾份敬佩。

    “好!今天的董事會決定:出售天倫保險與北美石化業務!”

    一個月後。

    天空集團的現金流極度緊張,公司還在嚴重虧損,外界盛傳集團隨時會破產。但自從上次的董事會後,天倫保險公司和北美地區的八家石油化工廠,都已處於半停業狀態,集團再沒給它們投過一分錢。公開出售的消息一經公佈,就引起美國公眾軒然大波,因為這些企業都曾是美國驕傲,特別是那些工作多年的老員工,在工會組織下到紐約總部來抗議。美國主流媒體更對我口誅筆伐,僅僅因為一箇中國人要賣美國的工四,而買家也很可能是中國企業。許多高管私下來懇求我,希望停止出售程序,避免遭到美國政府打壓。公關總監憤而辭職,因為無法為集團辯護,跟無力組織危機公館,挽回集團在美國公眾中的形象。

    但我絲毫不理會這些干擾,如果為了所謂的企業形象,一旦向美國公眾和媒體妥協,保留天倫保險與北美石化業務這兩顆毒瘤,集團重生計劃便出師未捷身先死,有限的現金流又將投入這兩個無底洞,結果就是天空集團的死亡——屆時就不是北美石化一晚多僱員的就業問題,而是全球幾十萬員工的存亡,難道這不是更大的責任?美國人為什麼只看到自己?美國公司受一點點損失就要冤枉巨叫,被外國企業尤其是中國企業收購,心態就變得又酸又恨,好像多年老大做慣了,突然變成小嘍羅就無所適從。

    第一週,沒有任何公司來與我們聯繫,好像天倫保險和北美石化業務,突然成了渾身長刺的墨西哥仙人球。

    第二週,印度最大的一傢俬營企業前來洽談,但他們的出嫁低得離譜,兩個部門相加竟只有5億美元,把我們當成賣廢銅爛鐵的,當場就被我拒絕了。

    第三週,俄羅斯的一個石油富翁飛來紐約,願意出價30億美元,單獨買下北美石化部門。財務總監認為這個價格太低,但我覺得可以考慮,派遣一個專員到俄羅斯考察,繼續下一步的談判。

    第四周,終於來了個大BOSS,中國排名前三的國有大型保險公司,委託一家美國知名投資銀行,代理洽談收購天倫保險的事宜。鑑於我對投資銀行的反感,故意讓他們等了三天,才在紐約總部開始會談。我自己調查了他們的收購計劃,雖然這家中國國企出手很是闊綽,還給每位高管贈送了昂貴禮品——已接近行賄邊緣。但我感覺他們的準備並不充分,僅僅是拿錢來砸人。一旦接管了天倫保險,未必能把北美業務做好,反而會給中國國有資產造成很大損失,雖然天倫保險的價值還在但歸根結底已是一個破爛貨,幹嗎要讓我們中國人高價接受這堆破爛呢?我可不想把同胞當做冤大頭來宰。

    我斷然拒絕了這家中國公司,並停止與投資銀行的一切接觸。

    與此同時,不斷派人調查公司的內部情況,我相信紙面上顯示的資料,未必一定是公司的真相,必須運用非常手段——我僱用了一批商業間諜,秘密刺探公司的各個部門,以及分佈在全球的各分公司。

    調查結果觸目驚心,天空集團在高思國去世之後,甚至早在他病重期間,大權已被幾名高管篡奪——財務總監希爾德,其次是金融業務總裁、能源業務總裁制造業務總裁,所有決定都出自這幾人,沒人敢忤逆他們的意志。何況高思國一直保持低調,除了董事會成員外,極少與管理層和員工接觸。很多人在總部工作多年,卻從未見過他的真面目,造成員工只認識高管不認識董事長,從而降低了大老闆權威,提升了高管們的勢力。

    多年以來,由於高思國的自我封閉,集團內部形成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很多貪圖享樂,或者暗中為自己撈取利益好處,某些高管私下早已身價十幾億美元。尤其財務總監“小薩科奇”,他在天空集團工作了十八年,從基層會計做起,步步高昇,深得高思國的信任,獨攬集團財政大權,培養了大量忠於他的走狗,常有人稱他為“副董事長”——這是公司沒有的職位,也象徵他掌握的實權。

    如果不改變這種情況,天空集團仍會延續老路,走向滅亡深淵。不管他們的勢力多麼盤根錯節,也不管有多少陰謀手段,既然我坐在董事長的寶座上,就必須要和這夥人鬥爭到底!

    但是,現在還不能輕舉妄動,不可貿然更換高管,否則會引起管理層劇烈地震,不但使集團陷於癱瘓,還將公開暴露我們的問題。在這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必須穩定軍心,絕不能自亂陣腳,被敵人從內部擊破。

    敵人!

    天空集團確實有敵人,非常厲害的敵人,但我不知道這個敵人的名字。

    通過智囊團的報告——有一個秘密的金融機構,從2009年1月開始,與天空集團展開激烈鬥爭,戰場集中在資本領域。他們似乎與天空集團有仇,每當我們有什麼新動作,就會橫插一腳進來阻撓。今年春天,集團要收購墨西哥一傢俬有銀行,卻在簽約前半個小時,被這家機構捷足先登,以超過我們20%的價格拿下。夏天,天空集團出售的國的電站設備業務,即將以優厚價格賣出,歐洲卻出現對我們極其不利的消息,説德國電站設備嚴重污染,導致周邊居民癌症發病率升高——雖然純子虛烏有,卻讓此此出售流產,至今仍是我們歐洲業務的產中負擔。經過德國方面的司法調查,該假新聞來源就是這家秘密金融機構!

    其實,無論高思國還是董事會成員,都知道這個秘密敵人的存在,但無論通過什麼方法,都無法查清楚那家金融機構的背景——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因為這個敵人隱藏得很深,每次出手都是用一個新公司名稱,通常註冊地在英屬維爾金羣島這些避税天堂,開頭幾次我們還摸不清頭腦,後來就發現他們一些規律,比如每次出售時間都會拖到最後,每次都使用一些陰險招術,一旦引起法律糾紛就即刻倒閉。

    唯一可以肯定的,這些影子公司幕後的策劃人只有一個!

    他是誰?

    一個小插曲。

    紐約的冬天到了,曼哈頓下了第一場雪。

    天空中心大廈,集團總部88層,豪華的董事長辦公室。對面是一排意大利真皮沙發,背後掛着八大山人的真跡,左邊是一套十四實際法國全身甲,右面陳列着一組萬曆年間的御用青瓷,中間鋪着光潔照人的柚木地板,寬敞得可以做滑冰場。

    透過全景式的落地玻璃,我看到漫天雪花從天而降,覆蓋怪獸般的摩天大廈。俯瞰曼哈頓密集的街道,彷彿被一個個巨塔分割的國家,全被鋪上一層雪白,只有甲克蟲般大小的汽車在滾動,這是托爾金筆下《指環王》的世界嗎?

    走出辦公室的自動防彈門,我對秘書説:“我想出去走走。”

    “董事長先生,請問去那?”

    “下面。”

    “曼哈頓?”

    “是。”

    秘書點頭哈腰地拿起電話:“這就安排專車。”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嗎?我是説出去走走,步行的意思。”

    “在曼哈頓步行?”她的面色立即變了,“這個不太安全吧?”

    “我不是白宮裏的奧巴馬,也不是天空集團的囚犯,這裏也不是肖申克州立監獄,我有權利下去走走!”

    一分鐘後,我乘坐直達電梯——從88層直達地下3層,中間沒有任何按扭。以前是高思國專用的,避免被其他人打擾,但據説他一次都沒用過,每次都坐直升飛機登陸頂層。

    地下3層停着我的加長版林肯專車,還有十幾輛高思國收藏的限量版布加迪威龍跑車,每輛價值都在幾百萬美元以上——於我而言都是一堆廢鐵,與其讓它們在地下室慢慢老去,長久閒置退化發動機性能,還不如公開拍賣出去,給集團增加一些寶貴的現金吧。

    八個帶槍保鏢跟着我,在地下換乘一部電梯,來到大廈背面不起眼的角落一個專供清潔工進出的小門。

    終於站在曼哈頓島上的大地上,我仰頭看着雪粒從天而降,貪婪呼吸地面的空氣,以前一直在88層樓頂,像坐了一個月的飛機,終於平安降落下來——但天空集團仍未平安着陸,危險的氣流和黑暗中的敵人,隨時可能使它在空中爆炸。

    我已換上一件厚厚的連帽衫,戴着一副大墨鏡,就像在紐約街頭閒逛的中國留學生。我示意保鏢們分散開來,不準靠近我10米以內——莫妮卡在非洲遇襲身亡以後,我已處於最嚴格的保護之中,如果蘭陵王高家最後一個都死了,天空集團就會被美國政府接管。

    所以,不管是高能還是古英雄,但我必須活着。

    獨自混在紐約嘈雜的人羣中,迅速被這座城市吞噬。腳下有一層薄薄的積雪,伸手接着從天而降的雪粒,看着口中呼出的熱氣,卻無法回憶童年玩雪的情景——真令人沮喪啊!

    讓自己振作起來,走過川流不息的馬路,回頭仰望88層天空中心大廈。第一次從地面看自己的辦公室,宛若掛在雪天之上的空中樓閣,是許多人一輩子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包括這棟大樓中工作的絕大多數人,而我究竟何德何能安然於上?想到這不禁誠惶誠恐,備感肩頭責任沉重,令踏雪而行的我絲毫不能輕鬆。

    很快走過帝國大廈,這座大蕭條時代的建築,是否預示那個時代將要復活?再回頭看熙熙攘攘的人羣,依稀可辨幾張熟悉的臉——我的保鏢,他們不敢離我太近,但都警惕地跟着我,防範周圍每個可疑的人物。

    走在曼哈頓飄雪的街上,沿着百老匯大街往南走去,享受這種躲在人羣中的感覺,依然沒人注意過我,就像芸芸眾生中的一員。經過十幾條路口,就快要到華爾街了,我想親眼看看紐約證交所,看看世界貿易中心雙塔廢墟,看看布魯克林大橋……

    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剎車聲。

    皺起眉頭往街上看去,停着一輛勞斯萊斯轎車,高速開過斑馬線的時候,差點撞到一個黑人婦女。開車的是個40多歲的華人男子,走下車指着那女的説:“你是怎麼走路的?”

    沒想到黑人婦女毫不示弱,抓着他衣服領子亂叫,一時吸引來大量圍觀人羣。華人男子顯然很有錢,不想當街和路人糾纏下去,不耐煩地掏出一疊美元,放到黑人婦女手裏,果然塞住了對方的嘴巴。

    突然,我認出了這個人。

    就是這張臉!

    一年多前在中國上海,與端木良陪着客户,去見一個上市公司的老總,差點給他投資了八千萬,然而幾天之後,這家上市公司宣告破產,留下幾千名失業員工,還有幾十萬血本無歸的投資者,最慘的當場跳樓自殺。而這位道貌岸然的老總,卻偷偷轉移了幾億美元,用假護照出逃遠走高飛……

    就是他。

    沒錯,雖然僅有一面之緣,但他燒成灰我都能認出來。沒想到這個揹負深重罪孽的傢伙,居然在紐約接頭招搖過市,開着奢侈的勞斯萊斯拉風,不知吞掉多少中國股民的血汗錢!

    當他要鑽進轎車離區時,卻被我一把抓住了衣服。

    “Shit!”

    一定把我當成了窮留學生,開口就扔給我一句髒話。

    我冷冷地用中文回答:“刁總,你不認識我了嗎?”

    “你説什麼?”他像被電了一下,極不自然地抬頭看看我,搖頭説,“你認錯人了。”

    但我緊緊拉着他的衣服,不能讓他這麼溜了:“刁總,我沒認錯,一年多前你還是風風光光的上市公司老總,後來卻成了國際刑警組織的通緝犯,沒想到在紐約過得很滋潤嘛。”

    “放手!”他的嘴唇開始顫抖,“再説一遍——你認錯人了!”

    “恩,但被你害死的那些人,是絕對不會認錯你的。”

    他恐懼地掏出手機:“再不放手我就要報警了!”

    “那就請打電話吧?要不要我幫你撥呢?9——1——1——”

    這個渾蛋真的發急了,當街就要揮拳打我,但沒等他舉起拳頭,就被人從身後制伏,結結實實地壓倒在地——我的保鏢早就候着了,只要敢動手就立刻要他好看!

    只聽他一聲慘叫,大概胳膊脱臼了,昂貴的西裝被按在雪地裏,痛苦地亂罵起來。

    真想上去再踹他兩腳,他對許多人破產和自殺負有直接責任,卻一走了之躲在美國逍遙快活!但我搖搖頭,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喂,是國際刑警組織嗎?我抓住了你們通緝的對象。”

    一週後。

    根據我的指示,天空集團總部地下的16輛全球限量版威龍跑車,全部送到拍賣行——也是上次拍賣高思國收藏文物的地方。

    這種跑車年產不超過50輛,即便二手車單價也在數百萬美元。天空集團大老闆坐過的車,更染上一層神秘色彩,引來許多符號和明星關注。相比上次的古董拍賣,今天熱鬧了好幾倍,整個大廳座無虛席,個個都有非凡身價——進場者必須提供千萬美元以上資產證明。

    全美各地的媒體記者,在外面等着拍下跑車雄姿,但財經記者們更關注我——天空集團新任第三代掌門人,曾經是中國被裁員的小白領,又被陷害關進美國監獄,奇蹟般完成不可能的越獄逃亡,卻陰差陽錯被推上億萬富豪寶座。這些傳奇經歷使我成為新聞人物,多家每體想對我進行專訪,尤其在天空集團將出售天倫保險和北美石化部門的風口浪尖,但我婉拒了所有邀請,先把事情搞定了再説話吧。

    今天的跑車拍賣會,也算天空集團的一次形象公關。

    首先,16輛超級跑車出場本身,就構成了一個極其吸引眼球的時尚新聞,到場的買主中有不少好萊塢大明星,又升級佔據了娛樂新聞頭條。天空集團以前給人神秘保守的印象,如今卻躋身於時尚娛樂圈,再加上我這個二十多歲的傳奇董事長,有助於培養年輕人的市場。

    其次,在風雨飄搖的經濟危機環境中,許多大公司厲行節約以度過涵洞,某些企業管理層的高薪與奢侈都成了醜聞。現在我大張旗鼓的拍賣16輛跑車,就是要與奢侈浪費之風一刀兩斷。從老闆自身做起節約每一分錢,提倡高管們自動減薪,降低運營成本,也能與基層員工們親近。

    一石二鳥。

    拍賣會正式開始,請了一位脱口秀明星做主持人,先向大家隆重介紹我的出場。

    我穿着一套得體的禮服,微笑着點頭示意,面對星光燦爛的閃光燈,絲毫沒有膽怯和恐懼,反而自信滿滿,贏來一片掌聲,若兩年前早就嚇得攤倒在地了!

    於是,我臨時宣佈本次拍賣所得資金,將全部捐獻給可能會在北美石化部門出售過程中失業的工人。

    接着拍賣師登場一一介紹今天的16輛車技跑車,整齊排列在面臨搭建的舞台上,每輛車重新拋光打磨了一遍,配上一位超級名模點綴。這些車數據也讓人瘋狂,單車16缸發動機,功率達到1000馬力,最高時速407公里,比F1的最高記錄還快。

    第一輛車以三百萬美元成交,買主是與司皮爾伯齊名的大導演。我對這種拍賣沒什麼興趣,但作為賣主必須正襟危坐在第一排,只能頻頻點頭觀看競拍者們,卻看到不少光彩照人的女明星。

    拍賣到第六輛車,忽然發覺大廳裏多了一個人,從我的位置回頭看過去極其顯眼——白色漢服衣袖飄飄,黑色長髮自然披散,宛如中國畫裏走出來的人物,卻安然坐在最後一排,其他人都關注台上的拍賣,沒注意到這個異類出現。

    又是他!

    雖然隔着幾十個人的腦袋,我還是一眼就看清了他的臉,讓人看過一秒就終生無法忘卻的臉。奇怪的是周圍人的臉都很模糊,包括幾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比如布拉德.皮特這樣的大帥哥——與這位二十多歲的中國美少年相比《特洛伊》中的阿喀琉斯也黯然失色!

    不可思議,就像是集體合影的照片,唯獨有一個人的臉被PS過,才會造成這種“眾人皆糊我獨清”的效果。

    但這又不是照片,而是現場真實的情景,由我的肉眼所見——難道?難道?最後一排的漢服美男並非真人,而是我腦中幻想出來的人物?

    不!

    他是真的,因為他也看到了我,一雙完美的中國人的眼睛,果然比年輕時的張國榮更米人,可以用“眉目如畫”四個字形容。他不是西洋人的油畫,而是中國宋朝以前的古畫,《韓熙載夜宴圖》裏的感覺,魏晉風骨,六朝田園,南唐氣度,後蜀奢靡……

    我痴痴地看着他,他也怔怔地看着我。

    忽然,他給我一個微笑。

    遠在最後一排的他,臉上的小酒窩卻如此清晰,彷彿是被照相機鏡頭放大。

    “慕容雲。”

    心底默唸這三個字,我還記得他的名字,這個《北史》與武俠小説裏才有的姓氏。

    注意力都集中在回頭看他,全然忘了拍賣正入火入茶,第15輛車剛以七百萬美元成交!

    遠以為這位酷斃了慕容美男,會像上次那樣一鳴驚人叫價舉牌。沒想到他始終按兵不動,平靜地坐在最後一排,完全不當彈眼落睛的跑車存在。除了與我的目光交流外,就沒幹過第二件事。

    只剩下最後一輛威龍了。

    終於把目光投向台上——拍賣師相當興奮,這輛車的起拍價還是200萬美元,但一上來就被叫到500萬美元。我等待神秘的慕容雲出售,但他全然置身事外地坐着,聽任兩個美國符號互相叫價,轉眼又生到800萬美元,打破了今天的最高記錄。

    拍賣師叫喊:“800萬第一次!800萬第二次!800萬第三次!”

    突然,最後一輛跑車的引肇蓋高高彈起,竟然跳出一個蒙面男子!

    全場一片譁然,拍賣師也嚇得摔倒在地,因為蒙面男子的手中,還有一把黑洞洞的手槍。

    槍口指向第一排,對準了我的腦袋。

    電光火石的瞬間,在看清蒙面人的雙眼之前,我下意識地側了側身。

    子彈同時射出槍口,發出駭人的呼嘯聲,幾乎擦着我的耳邊飛過。

    我還活着。

    身後的座位響起一聲慘叫,某位富家公子做了我的替死鬼。

    全場更亂作一團,到處充滿女人尖叫,大家慌不擇路地逃跑,拍賣會霎時成為屠宰場。我的保鏢聞聲也迅速趕來,但殺手的槍口緊跟着我,馬不停蹄射出第二槍。這回我鑽到座位底下,子彈打在鋼鐵扶手上彈開。

    我突然間異常鎮定,腦中乾淨得宛如白紙,只剩下一個念頭——逃生!

    沒錯,這個念頭如此強烈,深深烙印在心底,是莫妮卡死前留給我的錄音,讓我答應她的那個承諾,無論發生什麼都一定要做到!但前提是我必須活着,如果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不是為自己而活,也不是為天空集團而活,而是為了另一個世界的她。

    此刻我的眼裏,現場那麼多人都消失了,靜如午夜墳場,只有我和殺手兩個人,在空曠的大廳玩着貓鼠遊戲。

    又一顆子彈,貼着我黨頭皮飛過去,打中了逃命的主持人。我轉到一根柱子後面,逃向大廳的緊急出口。周圍許多亂跑的人們,替我擋住殺手的子彈。同時響起一片槍戰聲,想必是我的保鏢開槍了。來不及等他們來救我,飛快地跑上樓梯,開始有幾個人跟着我逃,等爬上四五層樓梯,竟只剩下我一個人。

    難道其他人都被打死了?

    下面響起沉重的腳步聲,不用看就想起殺手蒙面的雙眼。

    他來殺我了。

    再往上跑了一層樓梯,居然已是大樓頂層。推開鐵門來到天台,便是漫天大雪,周圍矗立數摩天大樓,想羣峯之中低凹的山谷。

    往天台邊緣跑去,卻發現再也無路可逃,雪粒打濕我的頭髮,僥倖地回過頭去——該死!

    蒙面殺手追了上來,舉槍對準了我。

    到此為止了嗎?

    我絕望地舉起手來,不是為自己的生命絕望,而是為無法完成那個承諾而絕望。

    “不許動!”

    聲音並非來自殺手,而是殺手身後的某個人。

    又是一襲白色漢服,包裹着冰肌玉膚的美少年,儼然與白雪覆蓋的樓頂融為一體。

    “慕容雲!”

    情不自禁地叫出他的名字,似乎峯迴路轉重現生機。

    蒙面殺手真的不動了,慕容雲在他後面筆直地舉着手,有把槍頂着殺手腦後!

    他是來救我的?

    果然,漢服美少年繼續用用語大喊:“放下槍!不然就給你爆頭!”

    殺受的頭被黑布裹着,只露出兩黑色眼珠,我看出他的神色在顫抖,瞄準我的槍口也在顫抖。

    真怕這個亡命之徒會不顧死活摳下扳機……

    十秒鐘後,殺手放下了槍。

    “快點過開啊!”

    慕容雲的神色也很緊張,用漢語向我咆哮了一聲,鑑於他在殺手背後,這讓我心裏也立刻沒底了。

    飛快地跑到他的身邊,並一把奪過殺手的槍,只聽慕容雲用漢語喊道:“回到樓梯間!”

    回頭再看卻嚇死了我!

    原來慕容雲並沒有槍,他只是伸出右手中指與食指,屈起來偽裝成手槍形狀,用力頂住殺手的後腦勺。

    站在原地猶豫了兩秒鐘,如果我一個人跑回樓梯,讓沒有槍的慕容雲與殺手對峙,這個小伎倆萬一被識破,豈非極度危險?

    反正殺手的槍在我手裏,乾脆一槍下去把這個渾蛋幹掉吧!

    漢服美少年臉上滿是雪花,額頭卻流下汗珠,緊張地對我大喊:“還不下去嗎?快一點!”

    我搖搖頭跑下樓梯,慕容雲也飛快地收手,沒等殺手轉過身來,就把鐵們牢牢鎖住。

    成功!兇殘的殺手被我們鎖在天台上,慕容雲拽着我往樓梯下面跑去,剛下去一層就碰上我的保鏢。

    保鏢們都很着急,抓着槍氣喘吁吁,大概以為我早就被幹掉了!我來不及罵他們飯桶,指了指樓上説:“殺手在天台!”

    六個保鏢衝了上去,剩下兩個保護着我和慕容雲,匆匆跑回拍賣大廳。

    滿地狼籍慘不忍睹,至少躺着四具屍體,十幾個受傷的人,威龍跑車濺滿鮮血。有幾個來不及逃出去的女人,躲在角落尖叫或哭泣。空氣中飄蕩着血腥味,我的嘴角劇烈顫抖,看着那輛引肇蓋打開的跑車——殺手就一直躲在裏面,等到它馬上要被拍走時,才突然跳出來向我開槍,但引肇蓋裏怎麼藏人呢?真實矛盾的BUG啊!

    我真是大難不死,差一釐米就要被他爆頭,究竟是什麼人要殺我呢?

    也許,是襲擊殺害莫妮卡的那幫人。

    也許,是那個黑暗中的天空集團的敵人。

    也許,是當初陷害我入獄的那個人。

    也許,這三路人馬就是同一個人?

    也許,他(她)就是——

    太陽穴再度疼痛起來,大腦似乎已運轉到極限,再動下去就要爆炸。

    大隊警察剛剛趕到,護送我們撤離現場,坐進一輛嚴格防護的警車。拍賣行街邊的雪地上,聚集不少逃出來的人們,不乏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的老面孔。

    手機突然響了,是保鏢隊長打來得,戰戰兢兢地説:“老闆,對不起,刺客從天台上逃跑了。”

    “廢物!”

    “老闆,警察已經包圍大樓,正在全力搜索!”

    我毫不留情地掛斷電話,不指望警察能抓住殺手——他只要把蒙面的東西一扔,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混在逃生人羣中開溜。

    警車呼嘯着開向警察局,後排坐着我和慕容雲,看着他一身白袍披肩長髮,感覺像和古代人坐在一起。

    他的表情已恢復冷靜,撇了撇嘴角對我微笑:“你沒事吧?”

    “沒事!”看着他漂亮的臉龐,我忽然喪失了自信,無地自容地低頭:“謝謝你救了我。”

    “啊,沒想到會有刺客,你惹到什麼仇家了?”

    這個問題真難回答,我惹到誰了?

    他笑了笑繼續問:“你真是大難不死,我看着那個殺手向你開了三槍,又追着你跑上樓梯。”

    “那你還敢上來啊?”

    “哈,我只是很好奇——從沒見過這種刺殺場面。”

    “你就想看看我被殺嗎?”説完我自己也笑了,“其實我也想看看!”

    “不,你不想死。”

    慕容雲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嚴肅。

    我也皺起眉頭:“不過,剛才你實在太冒險了!”

    “用手指裝作手槍?”

    “是,差點把我嚇死,如果被他發現你耍了他,我們兩個都會被殺死的。”

    “哈哈,小時候常玩這種遊戲,我手指頂着力道非常大,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冒險。”

    “你膽子真大。”

    “其實,現在想想也有些後怕哦!”

    “就是嘛!”我仰頭長出一口氣,“再説一遍,非常感謝你!”

    “你要怎麼答謝我呢?”

    這個問題真讓人難回答,若是其他人救了我的命,我會毫不猶豫地籤張空白支票,隨便他在上面填多大數字。但面對這雙迷離的眼睛,這張穿越自另一時空的臉,這個憑空出現的神秘美少年我卻無法説粗用金錢來答謝他。

    看我好久都沒有回答,慕容雲眨了眨眼睫毛説:“你真吝嗇啊!”

    “不!”

    最怕別人這麼説我,剛想要説出一個巨大的數字,他卻搶先問道:“你是哪一年的?”

    “1982年。”

    這個高能也是古英雄的出生年份。

    “那麼該叫你哥哥了。”

    “幹嗎這麼叫?聽着怪彆扭的。”

    慕容雲卻盯着我的雙眼,看得我心裏怪怪的。

    忽然,他對開車的警察説:“停車!請停車!”

    警察不耐煩地説:“警察局快要到了。”

    “我們不是犯罪嫌疑人,有權利要求現在就下車!”

    “好吧。”

    警車在路邊停下,漢服美少年飄然下車,我卻坐在車裏不知所措。

    他探下頭説:“不下來嗎?那我一個人先走了。”

    大概魏晉名士都這麼神經兮兮!無奈地跟他下車,踏着紐約街頭積雪,忽然感到了自由。

    對面恰是中央公元,他像小孩那樣興奮地説:“兄台,我們進去走走吧。”

    兄台?一下子跳躍到了武俠小説,那我該叫他賢弟嗎?

    踏過一片白雪覆蓋的樹林,四周路人已越來越少,走到深處竟只剩我們兩個。在擁擠喧囂的曼哈頓,能有這樣鬧中取靜的所在實在難得。他調皮地抓住一把新鮮的雪,砸向旁邊的一盞路燈,不禁驚起幾隻鴿子,他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哎呀,對不起,沒看到你們。”

    雖然剛剛遭遇行刺,與死神擦肩而過,我的內心卻如此輕鬆,幾個月來從未有過的感覺——因為中央公園裏的雪警,還是眼前的美男慕容雲?

    “高能,我們從此兄弟相稱如何?”

    “什麼?”

    “你不是説要答謝我嗎?”他抓着空中飄落的雪粒,狡詐地微笑道,“既然你那麼吝嗇,就以此來答謝我吧!”

    “你我結拜為異性兄弟?”

    “沒錯。”

    我像看妖怪似的看着他,這是什麼年代啊,難道還有劉關張桃園結拜?何況這是紐約,曼哈頓的中央公園!

    “你不願交我這個兄弟嗎?”

    “不——可是。”

    白色漢服在雪地裏一晃:“你不想感謝我的救命之恩?”

    這話像是對我的侮辱,我連連搖頭:“不,你説怎樣我就怎樣!”

    “好,既然這麼説,那我們一齊跪下吧!”

    沒等我聽明白,慕容雲已搶先跪倒在地,接着將我應拽下來——兩個男人都已雙膝下跪,面朝紐約的天空。

    “蒼天在上!小弟慕容雲。”

    他已雙手抱拳對天致敬。

    而我跪着愣了幾秒鐘,陷在積雪中的膝蓋卻動彈不得,痴痴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所以。

    “快説啊!”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後背,“快説愚兄高能!”

    完全無法拒絕這雙眼睛,既然已經承諾“你説怎樣我就怎樣”,便下意識地跟着説:“愚兄高能!”

    “就此結拜為異性兄弟!”

    “就此結拜為異性兄弟!”

    此情此景徹底震撼了我,面對這個漢服飄飄的古代人,唯有跟着他一同穿越時空。

    慕容雲的表情極度認真,絕非少年人開玩笑或惡作劇,無法從他的目光裏分辨出謊言。

    “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

    “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

    我又下意識地重複一句,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莊嚴,如同滿眼白雪純潔無暇。

    “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這回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説出來,古裝片裏常見的情景,在中央公園鵝毛大雪下重現。

    我們的膝蓋都已濕透,他拉着我從雪地站起來,毫無顧忌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大哥,小弟有禮了!”

    最後那句“小弟有禮了”竟是某種古典戲曲的唱腔。

    “請問我高能何德何能,可以贏得你這古代人的青睞?”

    “因為你的眼睛很特別。”

    “真的嗎?可我一直覺得自己長得很平凡。”

    “是,但你的心很不平凡。”

    “難道你也能看到?”

    我這句話説得過分託大,剛有些後悔,他就搖搖頭問:“看到什麼?”

    “沒——沒什麼!既然我們已是兄弟,那麼賢弟能否告訴大哥,你究竟是什麼人?”

    “地球人。”

    “哦,這個地球人都知道。”對着美少年苦笑一聲,“你從哪裏來?別回答我還是地球。”

    “另一個世界。”

    “你幾歲了?”

    “25歲。”

    這個回答讓我有些意外:“可你看起來像二十歲。”

    “為什麼總是有人這麼説?我希望自己看起來像四十歲。”

    “你住哪裏?工作了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只能説我自由自在慣了。”

    話音剛落,慕容雲迎着雪花撩起額前的一綹長髮,宛如踏雪尋梅的少年劍客。

    “自由職業者?”

    “可以這麼説吧。”

    “幹什麼呢?”

    “什麼都幹!”

    等於什麼都沒説。

    “小弟,能告訴我電話號碼?”

    “抱歉,我從不用電話。”

    “不可能!除非你真是穿越時空而來的。”

    他擦去落在睫毛上的雪粒:“為什麼不是呢?我又沒説過我的出生年份。”

    “25歲不是1984年生的嗎?”

    “不,我是公元543年生人。”

    “公元543年?南北朝時代?”

    這回牛皮吹大了吧?

    “沒錯。”

    “那你不是一千四百多對了嗎?”

    “不,我在25歲時就死了。”

    “那你是個幽靈?”

    “也許。”

    不想再和他玩遊戲了:“可你現在嘴裏分明在呵着熱氣!”

    “這是你的幻覺。”

    “你的存在是我的幻覺?”

    “不,我是真實的。”他後退了幾步,嘴角微笑迷人,“大哥小弟告辭了,後會有期!”

    “等一等!”

    慕容雲不再理會於我,飛身閃入白茫茫的樹林,白衣很快被大雪掩蓋,再也看不到蹤影。

    我着急地向前追去,我發現雪地上的腳印居然沒了!

    曼哈頓寂靜無聲。

    踏雪無痕的輕功?還是我腦中幻想?

    抑或真有穿越那些事兒?

    2010年.

    農曆小年夜。

    車窗外白雪茫茫一片,幾個鐘頭見不到任何生物,從一望無際的荒涼戈壁灘,覆蓋到遙遠的落基雪山,卻是一年中最濕潤的季節。

    坐在改裝的悍馬大車裏——裝運過莫妮卡棺材的靈車,但它最適合這種惡劣路況,而且可以抵禦小型導彈的攻擊,我也不會對自己深愛過的女人感到晦氣。前後各跟着兩輛安保越野車,年底曼哈頓刺殺事件後,所有保鏢都被解僱,重金聘請了一羣退役的海豹突擊隊員。

    寬敞的車廂足夠躺下睡覺,車載電視放着最新的財經消息,我卻一直看着窗外,撫摸冰涼的防彈玻璃。

    五個月前,我逃出肖申克州立監獄,經過荒漠深處的甘泉山谷,獨自步行穿越數百公里,奇蹟般地獲得了自由。

    明天,我將離開美國,乘坐專機前往中國。

    該回去了!已在新大陸漂泊一年零五個月,其中十二個月在大牢裏度過。媽媽在家早哭幹了眼淚,儘管我給她匯了幾百萬,並請她到美國來玩了半個月。

    為了風雨飄搖中的天空集團,我必須回到祖國,這是集團鳳凰捏磐的必由之路。

    上個星期,捷報終於傳到總部,我贏得了上任以來第一場勝仗。

    天倫保險與北美石化部門,同時宣佈與買家簽訂出售協議。

    三個月的艱苦談判與反覆折騰後,天倫保險賣給了一家名不見經傳的美國保險公司,從而打消了美國公眾的疑慮——我並沒有把美國的平派低價甩賣給中國人。

    至於爭議更大的北美八個石化工廠,我化整為零地與不同買家談判,分別賣給俄羅斯、沙特、西班牙、法國、意大利、土耳其、巴西的公司,但最好的一個工廠,留給了一家中國民營企業。

    此次出售總共為公司收進六十億美元的流動資金。

    雖然,在應付美國政府和工會方面,我們還得付出很大代價,但在資金捉襟見肘的時刻,六十億美元足夠讓集團再盛三個月。何況,不再需要補貼兩個嚴重虧損的部門,集團總支出將大大降低。但這筆寶貴的流動資金,並非簡單地投入運營,而將集中力量支持亞太區發展。

    但集團依然極度危險,如果三個月內沒有新動作,等到這筆資金耗盡,就會無可避免地宣佈破產,高管層的問題積重男返,以財務總監為首的那些傢伙,總是處處與我作對,感覺我的政令不出紐約總部。明天飛往中國的計劃,也是為了擺脱他們控制,大造真正屬於我的大本營與親信隊伍。

    上個月,我已走出了第一步。

    替換我的CEO助理,馬屁精莫利斯本想死心塌地跟着我混,拼命揭發財務總監“小薩科奇”等人的造反陰謀,卻被我第一個解僱了!

    驚我親自出馬反覆挑選,從北美分公司調派了一名基層業務經理——三十對的德裔白人,曾被外派到中國、中東、拉美等分工四,我與他秘密長談三次,每次超越三個小時,發現他具有全球化視野,有獨立主見,不會人云亦云,更不會溜鬚拍馬,對我提出許多反對意見——完全不用於原來的高管層,可以培養成我的心腹。

    還是莫妮卡死後的第四個月,我的表現已讓全世界刮目相看,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個不到二十八歲的年輕人,最高職業資力不過是小小的銷售員,卻可以指揮天空集團這樣的跨國巨頭,成功出售擁有上萬僱員的兩個老牌部門。

    但我依舊謹小慎微,保持高思國的低調作風,拒絕所有媒體專訪。自從跑車拍賣會的刺殺事件以後,更不再出席任何公眾活動。我知道幾天鍛鍊不出一個董事長,但鋼鐵也不是很多年才能煉成的!

    永遠不會忘記對莫妮卡的承諾。

    但是,今天我想到的是另一個人——他仍被關押在肖申克州立監獄,在我們同處一室的數月內,他成為我這一生最重要的朋友,讓我發現真正的自己,並給我勇氣尋找自由。

    你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終於,我的徹底會停在一羣白色建築前,四周荒涼蕭瑟的環境,宛如月球上的科考基地。

    我的秘書已給聯邦調查局打過電話,否則車隊會引起獄警恐慌,以為防彈悍馬是來武裝劫獄的。

    第一輛車裏的人跳下來,經過一番簡短手續,其餘四輛車都停再外面,只有我和座車可以開入大門。經過嚴格的安全檢查之後,我下車走進第二道大門,只有兩名保鏢可以跟隨左右,但佩槍都被獄警卸下。

    果然看到一張老面孔——典獄長德穆革,這傢伙居然沒被免職,因為我被證明是清白的,這次越獄並未危害社會,所以他被減薪後留用了。

    原以為這回冤家聚頭,德穆革會趁機對我發難,卻沒想到他滿面笑容,彷彿老朋友久別重逢,幾乎要把臉貼到我的屁股上了:“哎呀,高董事長!熱烈歡迎您蒞臨肖申克州立監獄,大家熱烈歡迎!”

    他的身後站了一排獄警,全部穿戴整齊的制服,抬頭挺胸站得筆挺,富有節奏地大力鼓掌,好像奧巴馬前來視察!

    其實,這些獄警早就對我恨之入骨,因為我的越獄讓他們砸掉三個月薪水。

    只有猶太人德穆革拎得清,知道我早已今非昔比,成為堂堂天空集團大老闆,更要趁此機會好好拉攏關係,免得將來退休之後晚年淒涼。

    看着他那副滿口馬屁的嘴臉,聽着他説每天都想念我的肉麻話,真想抽他兩個耳光,大概這傢伙也會欣然接受,再換另一邊的臉讓我繼續打。

    賤就一個字!

    “高董事長,我在就看出你是非凡人物,能夠逃出這座監獄,更證明你有超人智慧,你現在是我們最大的偶像啦!”典獄長德穆革已説得眉飛色舞,每一個音節都散發着賤味,“;來來來,快到我的辦公室坐坐,我為你準備了上等的咖啡。”

    “對不起,我來這裏是為了見一個人。”

    “難道不是我嗎?”

    他還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呢!

    “不,是我的室友薩拉曼卡.馬科斯。”

    “什麼?”德穆革的目光驟然掠過一絲恐懼,“你是專程來見他的?”

    “是,我想現在就要探視他。”

    “這個……這個……這個……”

    他的吞吞吐吐讓我有幾分擔心:“怎麼了?他提前釋放出獄了?”

    我知道老馬科斯今年就該刑滿釋放了,但不會這麼早吧。

    “不是的,真是太不巧了!太不巧了!”

    “到底怎麼了?”全然不顧典獄長在此惟我獨尊的地位,抓住他的肩膀大喊,“告訴我!”

    沒人敢來阻攔我,德穆革也卑賤得像只老鼠:“對不起……就在昨天半夜……老馬科斯……心臟病突發……死了……”

    “死了?”我突然鬆開手,但又固執地搖搖頭説:“不!不可能!你在騙我!他那麼健康,怎麼會突然就死了呢?就在我來看他的前夜,是不是你們害死了他?”

    説完我一拳砸到典獄長鼻子上,打得他滿臉鮮血。若平時誰敢襲擊典獄長,早被抓起來痛打一頓,關上兩個月的禁閉,在追加兩年刑期。單我打他卻誰都不敢動,就連他自己都抹着鼻血爬起來,孫子似的哭喪着臉説:“高董事長,你相信我吧,這完全是個意外,我知道老馬科斯是你的朋友,我哪敢害死你的朋友呢?不信你可以去停屍房看看他。”

    我仰頭長嘆了一聲,許久沒回過神來,彷彿老頭傳奇而不屈的靈魂,依舊飄蕩在肖申克州立監獄的上空,一如永遠流傳的掘墓人的陰影。

    老頭啊來頭,你怎麼沒有等到我回來的這一天呢!

    HERO啊HERO,你怎麼沒有早點來看你的好朋友呢!

    再也不用和典獄長羅嗦一個字,就在他苦苦哀求我息怒之時,我一言不發地拂袖而去。

    走出監獄白雪覆蓋的大門,保鏢簇擁我上了悍馬,車隊迅速掉頭駛力此地。

    永別了,肖申克州立監獄。

    永別了,老馬科斯。

    我將成為一個真正的Gnostics,謝謝你!

    基督山伯爵得到了看得見的財富。

    而我得到了看不見的財富。

    那就是我的命運。

    明天,就在明天。

    我將回到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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