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過了。”
古飛將手機放在耳邊,坐在一堆紙箱子中間,似乎聞不到那些陳腐氣味。
“你説了什麼?”
電話裏響起其實的聲音。
“什麼都沒説。”
“謝謝。”秋收停頓了許久,“現在,可以結束了。”
“太好了!”
這話説得很是興奮,説完古飛又悵然若失。
“晚安。”
掛斷電話,古飛依然陷在紙箱中間,擺弄一個即將發貨的長毛絨玩偶。他覺得這玩偶很像多年前的自己——那個充滿自信的十八歲少年,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走向捉摸不定的人生道路。
他的家鄉在冰天雪地的東北,他好不容易考入上海的一所大學,雖是最普通的經管專業,但他相信未來可以大展宏圖,在這裏牢牢紮下根來,實現許多兒時的夢想。然而,當他真的走出大學,卻發現找工作實在太難,連續投了數月簡歷,參加了至少二十次面試,才幸運地被一家公司錄取。他在那裏幹了一年,開始只有兩千元月薪,原以為第二年可以加到三千,未曾想老闆壓根就沒想過加薪,繼續讓他幹最苦最累的銷售。他果斷遞交了辭職書,又經歷幾個月的挫折與磨難,耗盡了原本不多的積蓄,才找到一家貿易公司。因為有一年工作經驗,收入比過去提高了五百元,工作強度卻毫不遜色。但他覺得這家公司有更好的前途,才又咬牙堅持了一年。
自從大學畢業的第一天起,古飛就找不到合適的房子,只能跟同病相憐的外地同學們合租——就在這片小區的另一套單元房,因為大學就在附近,可以經常去蹭學生食堂,當他找到工作並切換了工作,依然沒能搬出這個地方,因為以他微薄的月薪,若真租下一個獨居房,差不多就只剩下伙食費了。至於那些報紙上的樓盤廣告,對他來説等於糊牆的紙——那些哭着吵着買不起房的本地年輕人,要比古飛這些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卻從來想都不敢想買房這事的人幸福許多倍!
一年半前,公司以經濟危機為由,突然把他裁員了,他毫無準備的被趕出公司,只拿到三千塊錢的補償金,繼續四處投簡歷的生涯,原本那些宏大的理想,如今都已成了漂亮的肥皂泡,輕輕飄散到被污染的天空去了。
他看不到希望。
就在最苦難的時刻,古飛接到老家打來的電話,説是父親生病住院繼續很多錢。而他一直騙父母説自己在上海混得很好,每年至少能掙十萬元,住在很寬敞的房子裏,還交了個漂亮的女朋友——這些都是他的夢想,或者説是用來安慰自己的幻覺。
他絕望了。
那時,剛失業的古飛為節約房租,不知道他到底是幹什麼職業,只見他大多數時間泡在網上,偶爾出門一兩個鐘頭,每個月都要離開上海好幾天,偶爾還在狹窄的陋室裏彈吉他。
其實很快知道了古飛的煩惱,便主動借給他五萬塊錢。古飛極其驚訝,為何一個沒有正當工作的人,而且是住在這種合租房裏,竟會借這麼多錢給一個並不相熟的室友?
他不敢要這筆錢,因為知道起碼一年內還不了,其實就讓他跟着自己幹活——原來是在淘寶網上開店,幾乎什麼東西都賣。秋收總能找到最便宜最好的進貨渠道,又能長時間在線應付買家,所以生意出奇的好,很快就忙不過來,需要找個幫手。
古飛有了一份新工作,其實每月付給他五千元工資,店的利潤則以每月翻倍的速度增長。
不久,秋收決定開一家新店,名字叫“魔女區”,這家店的Logo就是“本店可以買到你想要的一切”。
這家店是用古飛的身份證註冊的,所以在淘寶網的資料裏,店主的姓名顯示為古飛。
古飛只是秋收的助手,主要幫助他進貨和發貨,能讓他有更多時間在線客服。秋收也從不隱瞞經營狀況,每個季度都會分給古飛幾萬元。這讓他有能力單獨租下這套一室一廳,順利還清了從前的債務,還能經常往東北老家匯錢。
不過,現在可以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