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夕陽差不多快要萍,天色已經暗淡下來。
郊外倉庫的小道邊,田小麥等了足足兩個鐘頭,不停地在風中跳着保持體温。她決心就算等到明天早上,也要這麼等下去。
暮色中的西風越發猛烈,帶着冰冷刺骨的寒流,將她的長髮高高揚起。就在凍到鼻子幾乎塞住時,她遠遠看到輛黑色輕型摩托,上面是一個戴着頭盔的黑衣男子。
即便看不到他的臉,她也能確定就是他!
等到輕摩飛快地靠近,小麥突然從旁邊衝出來,冒着被他撞倒的危險,迫使他緊急減速。無法看清頭盔後面的表情,但她猜得出秋收一定非常驚訝——她怎麼會在這裏?
但他立即反應了過來,無情地甩開她抓住輕摩的雙手,調轉車頭向外面飛馳而去。
小麥拼命地在後追趕,一直追到黃昏的馬路上,但雙腿怎快得過輕摩輪子?只見那個黑色的騎士憶在夕陽中漸漸遠去……
她站在馬路的中心,絕望地大喊起來:“秋收!我要告訴你,我一直愛着你!我這一生,只愛過你一個人!我從來,從來沒做過傷害你的事!請你回來!”
喊完最後一個字,她虛脱地倒在馬路上。含着淚水的眼睛,看着寒冷的天空越來越暗,看着夜色漸漸佈滿荒野,看着細雪從濃雲間飄落下來。
雪,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就在這個時刻降臨到她的臉上。
倒在馬路中間的小麥,當即阻塞了交通,許多汽車停下來,包括幾輛粗野的集卡。附近也有人跑來圍觀,有些司機跳下車來,很快圍繞了許多人,但誰都不敢來扶小麥——也難怪,在如今的社會,誰敢惹這樣的麻煩做好事?萬一被倒地的人抓住要你負責豈不倒黴?
她看不見那些冷漠圍觀的人們,也看不見前後那麼多排隊的汽車,只看到一片片雪花飄落,冰冷地晶瑩地輕巧地落在她的臉上,轉眼被温熱的淚水融化,卻帶來一種奇怪地熱量,像要把皮膚燃燒起來。
雪,她想讓這場雪把自己埋葬。
這時有個警察走過來,是來疏導交通堵塞的,嚴厲地吼道:“喂,你沒事吧?”
她茫然地搖搖頭,就當警察要蹲下來扶她時,卻聽到一輛輕巧摩由遠及近的聲音。
警察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小麥繼續躺在地上。在愈下愈大的雪幕之間,在早早亮起的路燈之下,她看見一個黑色的騎士,飛馳到自己的身邊,就像踏着七彩祥雲而來的蓋世英雄。
他來了。
小麥看到那雙長長的腿,靠近自己半蹲下來。
然後,她看到一張脱下頭盔的臉——被她遺忘了十年,也悄悄儲存了十年的臉。
黑夜提前降臨,看不清秋收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有力的雙手,抱起了躺在地上的自己,將她穩穩地放在輕摩旁邊。她搭住秋收寬闊的肩膀,本能地跨到輕摩後俯上,如同坐上十年前的自行車後座。
警察以及圍觀的人們,措手不及地看着這一幕發生,看着秋收戴上頭盔,發動車子呼嘯着離去——此刻,交通廣播電台的女主播,欣喜地告訴聽眾,這條路的交通堵塞解除了。
郊外的黑夜,荒野的道路,狂風與大在雪,騎士與美女。
小麥側臉靠着他的肩膀,將整個身體緊緊貼着他的後背,雙手繞過他的腰握在一起,似乎就要這樣與他融為一體,永遠飛馳在這條沒有盡頭的路上……
黑色長髮,沾着剛落下的白雪,透着融化了的雪水,帶着輕巧摩散發的汽油味,飄揚在2010年的上海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