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全是,還有些別的原因。”葉蕭轉過頭,看着黑暗裏的同事,他緩緩地説:“不管怎麼樣,這已經是兩週內的第三起扼殺案了。”
“從現在掌握的全部證據來看,這三起案件應該是同一個案犯所為,這是一起連環兇殺案。誰都不知道,案犯下一個目標是誰?他不劫財,也不劫色,也不像報復殺人,三個受害人都是年輕的單身女性,她們互相之間沒有任何關係,是三個完全不相干的人,但都被同一個人所殺。”
“那傢伙是個瘋子。”
“也許,他很瘋狂。也許,他很聰明。”
葉蕭不回答,他又是一拳,重重地擊在牆壁上。
同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説:“葉蕭你怎麼了?你一向是一個冷靜的人,保持你的理智吧。”他發現葉蕭的拳頭上已經滲出了一些血絲,然後對葉蕭説:“快點回局裏去,把拳頭包紮一下。還有,那個目擊證人也在局裏,趁着她沒走,你還可以去詢問她。”
聽完同事的話,葉蕭一言不發,立刻向樓道的盡頭跑去,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響起,發出沉悶的回聲。
半個小時以後,葉蕭回到了局裏,在一個大房間裏,他看到了目擊證人羅姿。有人正在盤問着她,葉蕭沒有作聲,站在一旁靜靜地觀察着她。他忽然發現眼前的羅姿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她是個漂亮的女人,表情似乎還沉浸在驚恐中。她穿着一身遠足的裝束,好像是要去旅行的樣子。
葉蕭悄悄地看了看剛才的筆錄——姓名:羅姿。年齡:25歲。職業:記者。工作單位:《海上花畫報》雜誌社。
“《海上花畫報》?”葉蕭輕輕地念了出來,一年前,那樁曾經讓他寢食難安的成天賦自殺案就是發生在《海上花畫報》社。
瞬間,他記起來眼前這個叫羅姿的女人了,在一年前《海上花畫報》雜誌社的案發現場,他盤問過這個女人,正是她確認了成天賦的攝像機,並向他描述了死者成天賦的基本情況。他又想起了羅姿當時聽説成天賦的死訊後的驚慌失措與深深的恐懼。
當對羅姿的詢問結束以後,有人陪同羅姿辦理了一些必要的手續。然後,羅姿可以離開了,葉蕭悄悄地跟在她身後,當她即將走出公安局大門的時候,葉蕭叫住了她。
“我已經全部回答過了,還有什麼問題嗎?”羅姿説話顯得非常疲倦。
葉蕭盯着她的眼睛,然後説:“看着我的眼睛。”
羅姿的眼神有些飄忽,她似乎不敢看,她搖了搖頭説:“對不起,我很累。今天出了這樣可怕的事情,你應該能理解我。”
“當然,我能理解。你還記得我嗎?”
羅姿奇怪地看着葉蕭,許久之後,她才記了起來:“原來你就是一年前在雜誌社裏詢問我的那個警察。”
“是的。”葉蕭點點頭,然後冷冷地説:“你和死者是什麼關係?”
“你是説倩倩?我不是都説清楚了嘛,我和倩倩是好朋友,她最近在我們雜誌社做兼職的攝影記者,我們本來説好了今天早上出發去松江採風。”
“採風?”
“你不是知道我是《海上花畫報》的記者嗎?不過,説是去採風,其實就是出去玩玩,看看郊外的風景,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看風景?下雨還看風景?”
羅姿搖了搖頭説:“你為什麼總是用不信任的口氣問我呢?我這個人就喜歡看雨中的風景,你難道不知道雨景有多美嗎?可惜,倩倩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上的雨景了。我真不明白,那個神經病為什麼要殺死倩倩,她是那麼好的一個女孩。”
“你憑什麼説是神經病殺死了倩倩?”
“因為我實在找不到兇手殺死倩倩的動機,我猜那個該殺千刀的一定是瘋了。你一定要抓住那個混蛋,讓倩倩的靈魂安息。”
葉蕭淡淡地説:“我只希望你能説出全部的實情。”
“我已經説了啊。”
葉蕭拿出了名片交給她,説:“有什麼事情就打電話給我,還有,你是一個人住嗎?”
“是的。”
“晚上早點回家,不要在外面閒逛,遇到有陌生人敲門,千萬不要開門。這是警方給你的忠告,我不希望看到你的脖子上也出現一道扼痕。”
“呸呸呸,你説話也太晦氣了,簡直是在觸我黴頭。”但轉眼間,口沒遮攔的羅姿又恢復了表情,“對不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會照辦的。告訴我,倩倩不是第一個受害者吧,是不是還有其他人也同樣地遇害了?”
“這個,我不能説。”
“你這個人真死板,我現在能走了嗎?”
葉蕭停頓了片刻後説:“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在一年前,你把你所知的全部情況都告訴我了嗎?”
“你什麼意思?”羅姿的目光在躲避。
葉蕭注視着她,似乎從她的臉上看出了什麼,忽然,他大聲地問:“你聽説過黑房子嗎?”
“黑房子?”羅姿一下子失聲了,她怔怔地看着葉蕭,什麼話都不説。
葉蕭已經明白了,他輕聲地説:“回去吧,也許我還會來找你的。”
羅姿仍舊呆呆地站在那兒。
葉蕭回過頭來,冷冷地説:“怎麼還不走,你想在公安局的食堂吃午飯嗎?”
羅姿搖搖頭,幾乎是小跑着離開了這裏。
窗外的雨,忽然停了。
童年聽得很清楚,那些雨水的聲音漸漸地低沉了下來,直到寂靜一片。他不知道今夜自己的耳朵怎麼會如此地靈敏,一丁點兒的細微聲音全都能夠聽到,特別是窗外那些雨水賜予的天籟之音。
現在,雨停了。雨兒睡得更加安靜了,她的呼吸非常平穩,就像一隻深入水底的魚,躲在黑暗的水草叢中休憩。童年不敢打攪她的安眠,他只希望自己也早一點進入夢境,不要再被來自某個角落裏的聲音所驚擾了。可是,他的耳朵似乎已經不再屬於他了,耳朵彷彿有了自己的生命,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以捕捉到的音波。
“童——年——童——年——童——年——”
有人在叫他。童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他確實聽到了這些聲音,房間裏只有他和雨兒兩個人,雨兒正在熟睡着,那聲音是誰發出的呢?一陣可怕的劇烈的心跳,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猛地睜開了眼睛。什麼都看不到,只有耳朵裏聽到的聲音——“童年——童年——童年——”
是誰在呼喚他?他都快瘋了,眼前一片漆黑,耳朵裏卻無比清晰,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盲人,什麼都看不見,但卻什麼都聽得到。
童年終於坐了起來,他伏下身子觸摸着雨兒,他不敢驚醒她,悄悄地下了牀。然後,他打開了卧室的房門,來到了走廊裏。
“童——年——童——年——童——年——”
那個聲音繼續在召喚他,他順着這聲音向前走去,來到了樓梯口,然後,緩緩地踏上了通往三樓的樓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夢中還是真的醒了,也許,那聲音只是自己的幻覺,並沒有經過耳朵,只是自己的大腦生造出來的。然而,他甚至已經無法分辨現在腦子裏所想的是否真實了,也許,自己活着就是一個虛幻。
童年終於來到了三樓,還是什麼都看不到,他就像一個盲人,撫摸着牆壁向前走去,那些牆壁彷彿是有生命的,向他訴説着一些古老的事情。忽然,他摸到了一個門把手,他在冰涼的木門板上肆意地撫摸着,就像隔着衣服撫摸雨兒的身體。終於,他摸到了一個光滑的小孔,那是貓眼。
童年很清楚,黑房子裏的貓眼全都向門裏反裝的。於是,他把眼睛貼到了貓眼跟前。
透過貓眼,在他的瞳孔裏,映出了房間裏一點幽暗的燭光。
他看見了什麼?
這一夜,雨兒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她夢見了一個女人,坐在梳妝枱前背對着雨兒,她拿着一把木梳子,輕輕地梳着一頭烏黑長髮。透過鏡子裏的反射,雨兒只看見她拖下來的長髮,掩住了半張臉,只有她那雙絕美的眼睛從頭髮絲的縫隙間露出來靜靜地注視着鏡子裏的雨兒。雨兒站了起來,向那個女人走去,忽然,女人轉過臉來,雨兒發現——那是她自己的臉。
夢醒了以後,天色還沒有完全亮透,雨兒的後背心滲出了一些汗,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身邊的童年,卻發現旁邊是空着的。她坐起來,看着昏暗的房間,梳妝枱的鏡子裏映出了她蒼白的臉。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她打開窗户,看着漸漸明亮的天空,心裏有些恍惚。
童年去哪兒了?雨兒打開了門,在走廊裏喊了幾聲:“童年?童年?”
沒有人回答,她的聲音在走廊裏緩緩地迴盪起來,讓她忽然有些害怕。雨兒快步走下了樓梯,在底樓呼喚着童年,可是依然沒有找到他。
雨兒又在二樓和底樓轉了一圈,最後來到了通往三樓的樓梯口。但是,在樓梯上,她忽然見到了那隻白貓,白貓緊緊地盯着她看,目光裏帶着一絲威脅。那貓的目光讓她有一種不祥之兆,猶豫再三,她還是沒有上去,只是在樓梯口向三樓大聲地叫了幾聲童年的名字,可是,直到那隻白貓突然消失,也沒有得到童年的迴音。
雨兒只能放棄了,她匆匆地洗漱完畢,沒有心思吃早餐,在沙發上蜷縮了一會兒。最後,她猜想童年一定是在半夜裏出去了,可他會去哪兒呢?雨兒不敢多想了,她在桌子上寫了一張紙條,告訴童年她上班去了,她很想他。
雨兒匆匆跑出了門,來到馬路上,她不敢再回頭望一眼黑房子,只是加快了腳步離開這裏。
在地鐵站台,她錯過了一班地鐵。她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忽然,她意識到自己現在坐的正是她第一次上班那天坐過的位子。瞬間,雨兒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個看到她的項鍊以後就驚慌失措地跳下站台的男人。她慌忙地站了起來,遠遠地離開了這個位子,向站台的另一端走去,直到列車飛馳而來,她擠進了車廂,躲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隔着胸衣,輕輕撫摸貼着心口的貓眼墜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公司裏的,不過還好沒有遲到,她緩緩坐在自己的桌前,半晌都沒有打開電腦。許文明踱到了她的身後,咳嗽了一聲,雨兒嚇了一跳,立刻回過頭來:“許經理,有什麼吩咐?”
“你今天有什麼心事吧?”
“不,我沒什麼事。”雨兒搖搖頭。
“但願你不要因為私事而影響工作。還有,關於米小姐的診所的廣告,現在就可以做起來了,她對你可是寄予厚望的,千萬不要讓客户失望。”説完,許文明離開了。
雨兒再也不敢懈怠了,她攤開了米若蘭交給她的那些資料,回想起了那天米若蘭説過的要求。
米若蘭説她的心理診所是為人的心靈而開的,醫院裏的醫生醫治的是人的肉體,而作為心理醫生的她醫治的則是人的靈魂。心理診所的廣告應該盡力表達巨大的社會生存壓力對人類個體心靈上的煎熬,對於心理痛苦的表達應該是既具象又抽象的。
米若蘭還説過:所謂具象是因為有心理問題者在我們這個社會隨處可見,從廣義而言,其實每一個表面上心智健全的人都隱藏着某種心理上的問題,不過雨兒沒有讀過弗洛伊德,對此她並沒有多少興趣。而所謂抽象則更加複雜了,那天米若蘭甚至給她談到了《聖經》和人的關係,雨兒暫時還無法理解。雨兒惟一感興趣的是繪畫,那是必須要完成的工作,除此之外的事情,就留給許文明和米若蘭來評價吧。
可是,雨兒遲遲都沒有完成構思,她的腦子裏時而想起米若蘭的話,時而又浮現起黑房子,接着又是童年的臉不斷地在她腦子裏晃來晃去,最後,卻是葉蕭。在心煩意亂中,雨兒度過了半天,到了中午時分,她猜想童年大概已經回來了,於是,她給家裏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鈴響了很久,雨兒有些煩躁,當她想把電話掛了的時候,忽然,那頭接起了電話。
“喂,童年。”
電話那頭沒有回答,不過,話筒的音質很好,她可以聽到一些輕微的喘息聲。
雨兒有些着急:“喂,童年,是你嗎?我是雨兒啊。”
電話裏依然沉默。
“童年,你為什麼不説話?發生了什麼事?你快説話啊。”
電話突然被掛斷了。
“嘟——嘟——嘟——”的聲音持續了很久,雨兒呆呆地拿着電話有些不知所措,同事們都覺得她今天非常奇怪,都以一種特別的眼光看着她,雨兒這才放下了電話。
隨即,她又往家裏打了一個電話,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接電話了。整個下午,雨兒每隔20分鐘就打一個電話回去,但從來沒有人接過。到了下班時間,她第一個衝出了公司。
葉蕭一個人坐在他的辦公室裏。
剛剛開完有關連環扼殺案的會,依然沒有什麼突破性的線索,甚至連指紋的採集也遇到了困難,局裏正在討論是否通過新聞媒體委婉地向大眾暗示:晚上獨自在家的時候要提高警惕,不要給陌生人開門,特別是那些獨居的年輕女人。
可是,又有人擔心這會擴散恐慌心理,就像幾年前這座城市裏發生過的“敲頭案”那樣引起各種各樣的謠言,以至於人心惶惶。還好,那起“敲頭案”最後及時地告破了,經查明是一起連環搶劫殺人案,並非是人們猜測的變態殺人狂。不過,現在的這一起案子,似乎要比那一起復雜多了。
辦公室的牆上貼着一張大幅的S市地圖,在地圖上用記號筆標出了兇手作案的時間和地點。有人用筆把三起扼殺案的作案地點在地圖上連接了起來,形成了一個獨特的鈍角三角形,於是有人認為兇手會不會是先在地圖上策劃,然後按照地圖上的位置去作案的?對於這種富有想像力的看法,葉蕭只能是報以無奈的苦笑。
現在,同事們都已經下班,辦公室裏只剩下他一個人。葉蕭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地圖,努力要從這裏面捕捉出某些信息。有時候,刑警破案就像詩人在創作一部詩篇,同樣需要靈感,現在葉蕭需要的就是這個,可是,他對靈感情有獨鍾,靈感對他卻冷酷無情。他終於閉上了眼睛,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段時間,他不得不承認,噩夢又回來了。
窗外天色日漸昏暗,雨點又一次落了下來,紛紛打在窗玻璃上。葉蕭抬起頭,看着窗外的雨,眼前浮現出了雨兒的影子。
瞬間,他想起了什麼,立刻打開電腦,查詢了局裏內部的資料庫,調出了不久前在地鐵站台上所發生的離奇自殺案,而那一起案件最重要的目擊證人就是雨兒。
資料庫顯示:跳入地鐵站台而喪身的死者名字叫金文容,現年40歲,自己開有一家小店,事發當天他坐地鐵去商談有關租賃店鋪的事項。經過警方的調查,死者的社會關係良好,家庭生活也很正常,完全沒有可能自殺的跡象,所有認識金文容的人都對他的死大為驚訝,死者的妻子絕不相信他會自殺,認定這是一個意外,是他失足掉下了站台。
葉蕭又調出了死者金文容過去的簡歷,他出生於一個普通的家庭,小時候住在簡陋的棚户區,1970年曾經搬過一次家。忽然,葉蕭發現電腦裏的資料顯示:金文容在1970年的那次搬家遷入的地址正是黑房子。
瞬間,葉蕭有些呆住了,他仔細地看着電腦屏幕,確認了那個地址,絕對沒錯,那就是黑房子的門牌號碼,雨兒和童年現在的家。葉蕭抑制着胸口劇烈的心跳,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繼續看下去:金文容在那裏住了五年,直到1975年,他才搬出了黑房子。但是,葉蕭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在1970年搬進了黑房子呢?那裏不是童家的私房嗎?
但很快葉蕭就想明白了,那是一個特殊的“史無前例”的年代,有關“文化大革命”時候搶房子的故事他並不陌生,那個年代,在這座城市裏有許多像黑房子那樣的房產。這種大房子的主人絕大部分都被認為是舊時代遺留下來的資產階級,屬於被專政的對象,他們那寬敞舒適的住房大多被普通工人階層的居民所瓜分了。但到了1978年以後,隨着政策落實,大部分房子的主人又都恢復了原來的房產。不過直到今天,在一些當年的豪宅大院裏依然住滿了十幾户平民人家,因為原有的房主早已經離開人世或者沒有了繼承人。
可是,金文容一家為什麼又在1975年搬了出去呢?那時候還處於“文革”之中,他們完全沒有必要搬出去。葉蕭又調出了關於金文容父母的資料,結果令人震驚:在1975年11月25日夜的黑房子裏,金文容的母親用菜刀砍死了自己的丈夫,然後又砍傷了自己的兒子,最後,上吊自殺,她的殺人動機則不詳。
葉蕭緊緊地盯着電腦的屏幕,電腦裏顯示的內容就這些,如果要看詳細情況得去檔案室調出當年的卷宗。
現在很明顯了,死者金文容在“文革”時期曾在黑房子裏住過,度過了他的少年時光,在1975年,他還是一箇中學生的時候,他的母親先殺死了他的父親,又砍傷了他,最後自殺,金文容失去了自己的父母,自然搬出了黑房子。
而在金文容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他見到了雨兒不慎顯露出來的貓眼項鍊,然後,就跳下了地鐵站台結束了生命。此前,葉蕭對於死者自殺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然而,現在他發覺,黑房子就是這兩者之間的聯繫。也許,這就是解開謎底的鑰匙,葉蕭能解開這些謎嗎?他自己都無法回答。
葉蕭長出了一口氣,拉開了他的抽屜,從抽屜裏,他拿出了那本從黑房子裏帶出來的書。他看着這本古老版本的舊書,封面上那串貓眼項鍊的圖案分外顯眼。這本書的名字他已經很熟悉了——《貓眼》。
他又看了看窗外,夜色已經悄然而至,他輕輕地翻開了《貓眼》的扉頁。
這本書的紙張顯得很脆,已經泛黃了,他能看出這是早已絕跡了的繁體字本,在第二頁上,葉蕭發現了一行黑色墨水的手寫字跡——
“劈開木頭我必將顯現,搬開石頭你必將找到我。”
窗外,夜雨迷離,圍牆外的綠樹搖曳,陰影撒在雨兒的臉上,她看了看時間,已經八點鐘了,童年還沒有回家。
她就這樣一個人坐在底樓的沙發上等着童年回來,已經兩個多小時了。桌子上放着的晚餐早已經涼了,她站起來,又把這些菜放到微波爐裏重新熱了熱。雨兒卻沒有多少食慾,因為她早就餓過了頭,不過,她還是硬着頭皮一個人吃起了晚餐。飯只吃了一半就倒掉了,收拾完畢,她依舊坐在沙發上,不知道自己還要繼續等多久。
雨兒第一次認識童年是在好幾年前,那時候她還是美術學院的學生,經常揹着畫夾到一個廢棄的東正教堂門前寫生。在那兒,她見到了揹着照相機的童年,當她第一次發現童年的時候,覺得他的目光非常奇怪,就像是看一件攝影作品一樣凝視着她。童年的那種目光讓她很難為情,她總是在躲避那個陌生的年輕攝影師的目光,可那目光的焦點偏偏總是落在她的身上。
以後,雨兒每次來寫生,都會看到端着照相機的童年,她不想看到他,只能死死地盯着東正教堂上那天藍色的拜佔廷式圓頂。而童年的鏡頭最初也是對準了教堂的圓頂,但最後,他把鏡頭對準了雨兒。於是,雨兒有些憤怒了,她終於開口向童年説話了:“你為什麼拿鏡頭對着我?”
童年回答:“因為你比那拜佔廷式的圓頂更加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