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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2005年7月15日,晚上八點。

    馬力在路邊停完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短信:“各位老同學,7月15日,畢業十週年紀念,晚餐地點在長壽路的吳記火鍋,AA制,不見不散!”

    南明高中的老同學發來的,已在校內網的班級主頁發佈消息,他猶豫一番才回信確認。

    走進充滿各種調料味的火鍋店,馬力皺起眉頭照了照鏡子,特意梳了幾下頭髮,兩撇小鬍子略顯滄桑。

    同學們都已在胡吃海喝,他看到一個壯實男子,至少有90公斤,圓圓的肚子突出在皮帶上。想了好久才記起名字,原來是當年室友,沒想到從標準身材的小夥子,竟成了這副渾身贅肉的尊容,也是自己最厭惡的那種人。

    馬力的出現令人興奮,特別是女同學們,有的乾脆把他拉到自己身邊,而他未加抗拒地坐下:“不好意思,遲到了,我自罰三杯!”

    這話説得很有男人腔調,嗓音帶着磁性,他連灌自己三杯,看得出精於應付各種場面,生活中從不缺乏女人。

    “自從你考上了清華,就再沒機會看到你了。”

    班長的語氣頗有些酸味,馬力敷衍地發着名片,不時引來同學們驚歎:“哇,高級合夥人,做大老闆了!”

    “三年前,改行做了風險投資,為他人作嫁衣而已。”

    他的微笑是公式化的,讓人感覺舒服但一點都不親切。

    同學們彼此寒暄,許多人左手無名指上有了戒指,甚至頭髮都漸漸稀疏了。幾個漂亮女生還剩着,穿着打扮也更時髦昂貴。有幾人談論起自家孩子,最離譜的是有人的兒子都能打醬油了,真是恍如隔世。

    “對了,歐陽小枝怎麼沒來?”

    哪個男的嘟囔了一句,有個女生回答:“哦,她啊?那個轉學生,我跟她一個寢室的。”

    班長搔搔腦袋説:“聽説她考進了師範大學,後來就沒有再聯繫過了。”

    “真奇怪,這小孩居然一個人吃火鍋。”

    胖子同學説了一聲,馬力注意到隔壁小桌只坐了一個男孩。

    氤氲的火鍋蒸汽背後,十歲孩子的面容更顯蒼白,眉毛與眼睛生得頗為端正。雖然,衣服上還印着米老鼠,但他只需靜靜端坐在那裏,就能散發出特別氣場,讓其他孩子黯然失色。

    “對哦,好像沒有大人來過。”

    “現在的小孩子啊,不比我們那時候,不要少見多怪。”

    馬力擰起眉毛搖頭,男孩根本沒理他們,自顧自吃着撒尿牛丸。

    忽然,有個長舌婦説了句:“哎,誰還記得柳曼?”

    桌上霎時間鴉雀無聲,只剩火鍋的翻滾聲,如地獄中煎炸罪人的油鍋。

    “你們説——是不是申明老師殺了她?”

    “事情不是明擺着嗎?柳曼勾引了申老師,而申老師就要結婚了,因此而動了殺機,精心準備了夾竹桃的毒液,半夜將柳曼騙到圖書館的小閣樓,把她給毒死了。”

    “那天清晨,剛發現柳曼死在屋頂上,還是申老師率先爬上去看屍體的呢。”

    “我也想起來了,真的嚇死我了!接下來,連續一個星期做噩夢!”

    “有人看到在柳曼被殺的前一晚,他們兩個單獨在自習教室説話,後來從申老師的房間裏,搜出殘留毒藥的瓶子。他被警察逮捕以後,不知什麼原因又放出來了。”

    “那幾天,教導主任向全校師生通報:申老師被學校開除——沒想到申老師竟殺了教導主任!自己也不知被誰殺了?就這樣成了無頭冤案,屍體還是在魔女區裏找到的呢!”

    始終沉默的馬力,終於打斷了八卦:“住嘴!我不相信申老師是殺人犯!請你們尊重死者,畢竟他是我們的班主任,當年大家都很喜歡申老師,不是嗎?你們女生不都説申老師長得帥嗎?男生們都説他很有活力,沒有絲毫架子,經常跟我們在操場上打籃球。他還是學校文學社的指導老師,無論古詩新詩都沒得話説!”

    這番話讓同學們愣住了,從沒見他發過那麼大脾氣,半個餐廳的人都回過頭來。包括坐在鄰桌的男孩,正用奇異的目光看着馬力。

    “算了算了!”班長又做和事佬搗糨糊了,“都是過去的事了,沒必要搞得不開心。”

    “不過,前幾天申老師又在網上出現了。”

    有個男生故弄玄虛地説了句,引來女生們的一片尖叫:“是他的鬼魂嗎?”

    倒是馬力拉着他問:“怎麼回事?”

    “我也看到了,在校內網我們的班級主頁裏,你可以上網看看。”

    “一定是有人惡作劇!”

    大家再也不敢提起“申明”這兩個字,幾個同學陸續告辭,把AA制的錢留給班長。

    九點半,火鍋店臨近打烊,女人們也走完了,馬力叼起一根香煙,摸着兩撇小鬍子,目光呆滯而頹喪。

    服務生跑過來了,對着鄰桌的男孩問:“小朋友,你的家長來埋單了嗎?”

    這孩子在口袋裏摸了半天,膽怯地掏出幾十塊錢:“對不起,我身上只有這些了,能不能讓我回家去拿錢?”

    “經理!”

    一個大漢過來兇狠地説:“喂,臭小子,想吃霸王餐?”

    男孩眼眶一紅哭了出來,服務生和經理束手無策之際,馬力起身説:“我替他埋單吧。”

    他把兩百塊錢扔到桌上。

    事後,馬力才明白這個男孩是影帝。

    經理接過錢,找零的同時問道:“你家孩子?”

    “不認識,只覺得有眼緣。”

    男孩抽泣着擦去淚水,看着馬力凝重的眼神,哆嗦着説了聲“謝謝”。

    “小朋友,早點回家吧。”他轉頭對班長等人説,“別喝了,該散了!”

    外面已下起大雨,馬力鑽進他的POLO車,男孩卻撲到車窗前,用手指敲了敲。

    他放下車窗:“小朋友,又怎麼了?”

    “你能送我回家嗎?”

    “為什麼?”

    “我想把錢還給你。”

    “不用了。”

    “可是,天黑了,我怕一個人回家危險。而且,我還沒帶傘。”

    看着男孩惶恐的表情,他皺起眉頭猶豫片刻,還是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馬力的手像死人般冰冷,捏着孩子細細的手腕。車載音響放着《倩女幽魂》的歌,高中時代張國榮是他的偶像,那時他的宿舍牀頭還貼着《東邪西毒》里歐陽鋒的海報。

    夏夜的雨點砸在擋風玻璃上,男孩報出自家地址,居然在郊外的別墅區——可連一頓火鍋錢都付不起,怎麼會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這倒讓馬力產生了興趣,他一言不發地轉動方向盤。給自己點了根煙。男孩從後視鏡裏觀察他的眼神,而他也偷偷瞥着男孩,但一觸到目光就縮回去。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忽然,男孩嘴裏蹦出那麼一句,不知是對馬力的期許還是嘲諷?心頭微微一顫,眼角餘光掃了掃男孩,表情依然平靜,好像什麼都沒説過。

    黑夜裏馬力在高架上開得飛快,半小時就到了別墅區門口,男孩下車抓着窗户説:“你等我,我回家拿錢下來。”

    馬力隨手扔掉煙頭,目光一陣恍惚,沒等男孩回來,便轉動方向盤開入雨夜。

    一小時後,POLO車停在一個公寓門口,這是他租的房子,亂七八糟地堆滿了雜物,只有衣櫥是寬敞而乾淨的,那是對他來説最重要的面子。

    馬力打開電腦上網,在校內網找到南明高級中學,1992年入學1995年畢業的2班。他看到許多熟悉的名字,但不是所有人都在校內網,也不是所有人都還活着。

    果然,他看到了那個名叫“申明”的ID——

    “IWILLBEBACK。”

    20世紀90年代看過阿諾德·施瓦辛格《終結者》的人都懂的。

    下面有幾條回覆——

    “暈,申老師?不是早就死了嗎?”

    “哪個混蛋在惡作劇?開這種玩笑有意思嗎?滾!”

    ……

    馬力用真名註冊了ID,在底下回復了一條——

    “申老師,如果你還活着?”

    如果,你還活着?

    三天後,馬力發現有人加了他的QQ,居然也叫“申明”,並附了一句:“馬力同學,還記得老師嗎?”

    他立刻通過了這個好友申請,主動在QQ上説話:“你到底是誰?”

    沒想到,對方就隱身在網絡另一頭:“申明。”

    “大半夜的,不要嚇我!”

    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已走到深夜一點四十分了。

    “那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加班!在準備一份融資報告,明天一早還要去銀行開會,可能又要熬個通宵了。”

    “幹嗎那麼拼命?”

    “奮鬥!”

    自己也感覺奇怪,為何還會跟這個ID説這麼多話?説不定就是個惡作劇或精神病。

    “馬力,同學會見你很累的樣子,你要注意休息啊。”

    “同學會?火鍋店?你是誰?”

    接着,他列舉了幾個名字,全被對方否定掉了。

    “如果,你不相信我是申明,何必通過我的好友申請?”

    “不知道,只是有些想他,都死了十年!”

    “我沒死。”

    “我看到過你的屍體。”馬力的手指在鍵盤上顫抖,“在你的追悼會上。”

    “我是什麼樣子?”

    “你躺在水晶棺材裏,容貌有些怪異,臉色白得嚇人,他們説要化很濃的妝,才能掩蓋你已腐爛的臉。學校説你殺死了教導主任,禁止老師與學生來參加葬禮,只有我偷偷跑了出來。追悼會是個中年男人出錢辦的,他趴在你的棺材前哭得很厲害,還是我把他扶起來的。”

    “非常感謝你,馬力同學!”

    窗外樹影婆娑,似有雨點打在玻璃上:“我看着你被送進火化爐,那個中年男人親手將你的骨灰揀出來,我當時大哭了一場。不對!我跟你説這些幹嗎?你又不是申老師!”

    “若我不是申老師,就不會知道你在高二那年,幫助同桌考試作弊,每道題要收十塊錢,結果被我抓住以後,半夜裏跑到我的寢室來下跪求饒。”

    看到這一段,馬力背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這個秘密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申老師肯定泄密了!”

    “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那天晚上,你流着眼淚對天發誓,永遠不幹那樣的事了,我也答應你不會把這件事説出去。後來,我暗中去你家家訪,才知道你爸爸是個酒鬼,而你媽媽在街邊擺小攤為生,你每年暑期都在外面打工,只想要多賺些錢來補貼家用——我相信這些秘密,你沒有對學校裏任何一個人説過。”

    “不要再説了!”

    馬力到死也不會忘記——自此以後,申老師從自己每月的工資裏,補貼五十塊錢給馬力作為零花錢。起先馬力堅決不肯收下,老師就説是借給他的,等他將來工作以後再還,幫助他熬過了最艱難的幾個月。

    今生今世,他都在感激這位年輕的班主任申明。

    QQ對話框裏不停地顯示正在輸入:“高三上半學期,你突然找到我的寢室,説你有個筆記本丟在圖書館裏,寫了許多對同學和老師的牢騷話,你怕明早被別人發現,要我半夜陪你去拿回來,因為我有圖書館的鑰匙。於是,我帶着你來到圖書館,找到了筆記本。那晚的風很大,閣樓的門被吹開,我們兩個都很好奇,就爬上小閣樓,發現裏面落滿灰塵,堆着不少破爛的老書。你挑了一本《悲慘世界》帶走了。閣樓的天窗外閃着月光,一隻黑貓從屋頂經過,瞪圓了眼睛看着我們。記得你説了一句話:這隻貓像是被鬼魂附體了,絕對不是好兆頭,説不定這裏會死人的。”

    馬力當然不會忘記,最後那句話是一字不差,申明就算活到今天,也未必有那麼好的記性吧?

    “那本破爛的《悲慘世界》,一直藏在我的牀頭櫃裏,但在你死後,就被我燒掉了。”

    “你經常半夜打着手電筒翻那本書,你説書裏有過去的學生留下的情書,還説必須要保守這個秘密。馬力,其實你並不知道,我偷偷打開過你的抽屜,把你的《悲慘世界》仔細檢查了一遍,在滑鐵盧戰役那段的插圖裏,寫着一行歪歪扭扭的鋼筆字——‘凡是看過這本書的人,都會遭遇厄運,不是死於刀子,就是死於針管!’”

    “申老師,我不是説了不準動我的書嗎!當我第一次看到那行字,就非常害怕,後悔把這本書從小閣樓裏偷出來。但我又想這大概是過去借書的學生惡作劇吧,便把書藏起來沒當回事。然而,一年後詛咒居然成真,你在魔女區被人用刀捅死!”

    “是,我死於刀子。”

    “所以,我把那本書燒了!從此以後,我就對針管感到莫名恐懼,聽到這兩個字都會噁心。生病發燒我都不去醫院,有時實在撐不住去看醫生,就算開了注射單也是轉身撕掉。”

    “你沒結婚吧?”

    “女朋友倒是談了不少,也常有些富婆主動來勾引我,但沒一個能走到最後的。”馬力覺得自己真是瘋了,幹嗎要把這些都説出來呢,“申老師,你真的死了嗎?”

    “你不是看着我被火化的嗎?”

    “暈!你都燒成了一把骨灰,怎麼可能在這裏跟我聊QQ?”

    “馬力,我就在你的身邊。”

    “不,這是幻覺!你只是我大腦裏想象出來的人!我想我該繼續吃藥了!你快點滾出我的大腦!”

    這些年來,馬力被失眠與多夢困擾着,也去醫院檢查過,一直在服用抗抑鬱症的藥物。

    “你以為這是國產恐怖片嗎?”

    “這是真實的幻覺!我要去吃藥了!吃藥了!吃藥了!吃藥了!吃藥了!”

    屏幕上已經佈滿“吃藥了”這三個字。

    “你吃的什麼藥?”

    “我們見面聊吧。”

    打出這行字的時候,馬力的手指在流汗。

    “好的。”

    “能保證是你本人嗎?”

    馬力的腦子已完全混亂,剛才還以為是幻覺,現在又確認跟死人對話。

    “只要我能説出你的所有秘密。”

    “明天下午,四點,未來夢大廈門口,如果你真的認識我,就可以見到我。”

    “不見不散!”

    申明的幽靈從QQ上消失了。

    窗外,雨越下越大,令人想起1995年6月19日,他被殺的那個雷雨之夜。

    馬力又看見了那道黑色帷幔,四周響起肅穆的哀樂,瞻仰死者遺容——申老師躺在水晶棺材中,像以前那樣瘦瘦的,只是皮膚變得蒼白了許多,化妝師給他多化了些唇膏與粉底,看上去有噁心的感覺。只有他大膽地伸出手,撫摸冰涼的棺材,就像一具堅硬的屍體。玻璃忽然打開,馬力碰到了死人的臉,申明睜開眼睛,張嘴咬住他的手指……

    好可怕的夢啊,他渾身是汗地醒來,窗外已泛起魚肚白,他開始撰寫辭職報告。

    下午四點,馬力來到未來夢大廈門口,衣角被人拉了一下,回頭什麼都沒看到,再把視線放低點,才見到一張男孩的臉。

    還沒忘記這個孩子,同學聚會的火鍋店裏,馬力為他埋了單,又開車把他送回到別墅。

    “你好,馬力!”

    看着這張印象深刻的平靜的臉,他有些張口結舌:“你……你?”

    “下午四點,未來夢大廈門口,不是你説的嗎?”

    “不,不可能是你,他藏在那裏?是不是花錢僱你來的?”

    馬力將他一把推開,焦慮地向周圍張望,彷彿有個幽靈潛伏在熱鬧的人羣中。

    “不要白費工夫了,就是我!”男孩的表情依然鎮定,冷冷地問道,“你吃的什麼藥?”

    這句話讓馬力怔住了,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臉,驚恐地後退兩步。男孩沿用了申明的口氣,就連聲線也有些相似。

    “等一等——你剛才説什麼?”

    “凡是看過這本書的人,都會遭遇厄運,不是死於刀子,就是死於針管!”

    “住口!”馬力的嘴唇發紫了,看了看四周,低聲説,“跟我來吧。”

    兩人來到星巴克,他給男孩點了杯熱檸檬,給自己點了杯咖啡。

    “告訴我,是誰在背後指使你這麼幹的?”

    “申明。”

    他託着下巴,審問般地説:“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死亡。”

    他聽着打了個冷戰,男孩解釋道:“司令的司,眺望的望。”

    “哦,好怪的名字啊。你今年幾歲?”

    “十歲,過完暑假就是四年級了。”

    “申老師死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吧。”

    司望鎮定自若地回答:“是,我在他死後半年出生。”

    “那你到底跟他什麼關係?”

    “你不敢想象的——真的要聽嗎?”

    “快説!我沒那麼好耐心。”

    嘈雜的星巴克角落中,他在馬力耳邊,用幽幽的氣聲説:“我被申明的鬼魂附體了!”

    他猛然把頭抬起,恐懼地看着男孩,又拼命搖頭:“胡説八道!”

    “馬力同學,請把《記念劉和珍君》的創作背景再説一遍?馬力同學,跟我去操場上打籃球吧?馬力同學,今天你負責收考卷嗎?馬力同學,我們是為什麼而讀書?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馬力同學,你忘記死亡詩社了嗎?”

    “求求你不要再説了,申老師!”

    馬力幾乎從桌子上蹦起來,卻用雙手捂着耳朵,痛苦到極點的樣子。

    司望繼續用申明的語氣説:“馬力同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要讓你相信,我從沒離開過你們,我最親愛的學生。”

    “申明,你怎麼回事?當年究竟是誰殺了你?”

    “要是我知道答案的話,恐怕就不會變成孤魂野鬼了。”

    馬力擰起眉頭看着他,先點頭又搖頭,心底頗為後悔。他輕啜一口咖啡,這才恢復了正常:“這些年來,你的冤魂一直飄蕩不散嗎?”

    “是啊,我從南明路上飄啊飄啊,幾年前看到一個小學生,索性就騎在了他的後背上,你看這孩子總是低頭駝背的,就是被我這些年壓的。”

    男孩痛苦地把頭低下,顯出脖子後面有重壓的樣子——原來那部泰國恐怖片是真的!

    “申老師,大白天的不要出來嚇人!”

    “對不起,若在夜裏見面的話,你不知道又要被嚇成什麼樣了。”這孩子徹底變成申明瞭,眼神與目光都像成年男人,連微笑都那麼詭異,“當我要休息的時候,那個叫司望的孩子就出來了,但當我要説話,他的大腦就會完全被我佔據!”

    “那你要待到什麼時候?難道不抓到兇手,你就永遠飄蕩在外面?”

    “大概——是的吧。”

    “我倒是覺得這個叫司望的孩子挺可憐的。”

    “也算是我跟他的緣分吧,就像我們之間的緣分。”

    馬力臉色為之一變,他知道自己在跟一個鬼魂對話,十年前被殺死的冤鬼:“哦,是啊,這些年來,我也想要為你報仇,努力地尋找兇手,卻一無所獲。”

    “謝謝啊,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今天剛交了辭職報告,實在受不了做金融的壓力。”

    他拿起桌上贈送的紙巾,擦拭額頭沁出的汗珠。

    司望敲了敲桌子:“喂,有需要我幫忙的嗎?要知道亡靈可是無所不能的哦!”

    “你能幫我什麼?治療我的抑鬱症嗎?小朋友?”

    “給你一個新工作好嗎?”

    馬力看着男孩一副認真的表情,苦笑着回答:“別跟我説什麼家教!”

    “中國最大的家教公司——爾雅教育集團,總經理助理,年薪六十萬。”

    司望的語氣略帶勵志,而馬力茫然地搖頭:“別開玩笑了。”

    “我要讓獵頭公司正式來找你才相信嗎?”

    半小時後,二十八歲的馬力,與十歲的司望,分別走出未來夢大廈。一輛寶馬760開到路邊,帶着司望疾馳而去。

    馬力看着暮色籠罩的洶湧人潮,每個活人都在忙着趕路,並不知道自己正急着走向死亡,身邊則飄蕩着無數前人的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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