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頭的“鬼美人”照舊鮮豔,穿過首頁見識了“蝴蝶公幕地圖”,又通過“黃泉九路”路牌,進入神秘的地下甬道。打開大門欣賞伊蓮娜和她的唱片,之後就是毛骨悚然的血案現場圖片。
最後一張照片,是個憂鬱的混血少女,她面色蒼白地躺在地上。小蝶緊緊盯着屏幕,忽然感覺圖片裏有些異樣。
照片裏的少女睜開眼睛。
天哪,難道這是GIF格式的圖片?或者是一個FLASH動畫?
那少女不但睜開眼睛,而且從地板上站了起來,張開嘴唇吐出一句清晰的話——
“尚小蝶,請跟我來。“
這聲音並不是從電腦裏傳出的,而是來自小蝶身前兩米處。幽幽的聲響在房間內傳遞着,若換了常人早就嚇暈過去了。
尚小蝶放下筆記本,才發現眼前正站着一個影子,再定睛看正是照片裏的少女。
她來了。
而手中的電腦也不見了,身下並不是温暖的牀鋪,而是冰涼的木地板。眼前是一條深深的走廊,散發着一股奇怪的氣味。
這是哪裏?
小蝶迷惑着向前走幾步,一直到混血少女的眼前,睜大着眼睛問:“你是誰?”
“柳芭。”
這是人俄國女孩的名字,説不清是中文還是俄文,少女傳手抓住了她的手,竟是如此的冰涼。
少女的臉白得嚇人,如果不是死屍的話,至少也是嚴重的肺病患者。柳笆用流利的中國話説:“請跟我來。”
尚小蝶的手根本無法掙脱,半隻胳膊都被凍僵了,被少女拉着走向走廊另一頭。少女推開前面一道門,迎面出現一座狹窄的小橋,綠色的欄杆小巧玲瓏,頭頂一片月光傾瀉而下。她仰起頭看到了玻璃天棚,底下正是深深的門洞。
她記得這個地方——門洞裏的“過街天橋”,這裏是她造訪過的“蝴蝶公墓”!
這棟古老房子的樓上,七十多年前的葉卡捷林娜醫院。
隨着少女柳芭走上“天橋”,腳下的木板倒還算是堅固,她戰戰兢兢地走過門洞,月光竟隱隱也有些血色。
穿過“天橋”,對面仍是黑暗的走廊,柳芭輕輕打開一扇門,裏面露出幽暗的獨光。她跟着柳笆走進房間裏,這屋子裝飾得温馨而潔淨,一看就是年輕女子的閨房。
窗邊正亭亭玉立着一個美人,她轉身用半透明的眼睛注視着小蝶,微微點頭致意。
亞麻色的頭髮。
尚小蝶看得清清楚楚,對方有一頭亞麻色的頭髮,如瀑布垂在香肩上。
就是這雙眼睛,這張臉,這頭秀髮,這個女子。
她才是“蝴蝶公墓”的主人——伊蓮娜。
不會再看錯了,在網站裏看過她的照片,在夢境中幾度與她相對,還有那最後的墓碑。
些刻,這七十多年前的美麗女子,就活生生地站在她的眼前。
“你是伊蓮娜?”
小蝶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是的,歡迎你,尚小蝶。”
她以字正腔圓的國語回答她,紅唇裏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我怎麼會到這裏來的?這是一場夢嗎?”
“也許,從鬼美人造訪你的那個清晨起,就是一場漫長的夢了。”
“什麼意思?”
尚小蝶本能的哆嗦了一下,卻被伊蓮娜冰涼的手摟住了,亞麻色的長髮在她鬢邊擺動。美麗的俄羅斯女郎在她耳邊道:“我知道你是從七十年後來的。”
“這是哪裏?是什麼時候?”
伊蓮娜身後又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女子——竟然是柳笆,她微笑着説:“歡迎你,小蝶。現在是1935年9月18日——不是19日凌晨。”
1935年9月19日
“我穿越了?“小蝶恐懼地搖搖頭,”不,我還要回去,很多人都在等着我——還有我的莊秋水——我必須救他,救他”
伊蓮娜幽幽地説:“可憐的女孩,要救他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
“回到蝴蝶公墓。”
這句話如超聲波直接點入了尚小蝶的腦子。
回到蝴蝶公墓回到蝴蝶公墓回到蝴蝶公墓
突然,柳笆神秘兮兮地説:“今夜,他將復活。”
“你説誰?”
“噓——”牙齒間發出哆嗦的碰撞聲,伊蓮娜低聲呤道,“他來了“
房間裏立刻雅雀無聲,三個女孩全都縮在了房間角落裏。
一秒鐘,十秒鐘,六十秒種,那個聲音漸漸從走廊裏傳來——“篤篤篤”。接着,門外響起駭人的慘叫聲,似乎還有鮮血噴濺之聲。
這可怕的聲音持續了幾分鐘,然後響起了利斧劈開房門聲。
柳笆渾身顫慄起來,也緊緊靠在了小蝶身邊。
因為鐵刃劈開的正是她們的門。
終於,魔鬼闖進了房間。
她看到了他的臉。
6月20日清晨7點20分
尚小蝶重新睜開眼睛。
1935年9月19日凌晨的“蝴蝶公墓”,變成了2006年6月20日清晨的S大女生寢室。
她還活着。
不知何時筆記本電腦已關了,耳邊仍不停地迴響着那句話——
回到蝴蝶公墓
是的,這是她目前惟一的出路了。
她確信這不是夢,而是真實經歷的事。因為她看到自己的衣服上,正染着一大片血跡。
小蝶把衣服脱下來,仔細檢查自己的身體。全身沒有一處傷口,肌膚如雪完好無損。
那麼,這些血跡是從哪來的?
柳笆——是這個混血少女的血?她已經死於七十年前那聲兇案了吧。
(請不要大驚小怪,在《蝴蝶公墓》的故事裏,一切皆有可能!)
尚小蝶從鋪上爬下來,屋裏只有她一個人。三個室友整晚都沒回來,大概不敢與小蝶共處一室吧。
換上一身乾淨的運動裝,把頭髮紮成馬尾。她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揹包裏放着手電筒,還有蛋糕、餅乾和好幾瓶水。
她要回到“蝴蝶公墓”。
走出房門,又回頭看了一眼寢室,不知能否再回到這裏?
再見,朋友們。
清晨的樓道寂靜一片,她悄悄走出寢室樓。綠葉覆蓋的小徑上佈滿露水,她像遠足的探險者,告別了S大校門。
坐上一輛公交車,路上顛簸了幾十分鐘,順便把早餐也吃好了。她關掉了手機,這樣不用擔心莊秋水找她了。路上又轉了一班車,上午八點一刻,她來到了經緯三路。
又赴黃泉路。
仰頭看看天空,竟陰沉得像黃昏,烏雲壓在頭頂,隨時可能下雨。路邊沒多少行人,只有一輛輛大卡車轟鳴着開過。
一個多禮拜前,尚小蝶剛來過這裏。路線早已牢記於心中,她很快找到了座標——“黃泉九路”的路牌。然後向前筆直而去,駕輕就熟地穿過幾條馬路。
然而,她總覺得身後似乎有個影子,或有奇怪的腳步聲響起,回頭看看卻什麼都沒有。
走到蘇州河邊,工廠側門就在右手了。
199號
彎腰鑽進鐵柵欄,廢棄的工廠依然寂靜無聲,煙囱孤獨地矗立着,要被頭頂的烏雲壓垮了。陰涼的河風吹過荒草,看起來竟如黃綠色的波浪。
但她並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幾十米處,還隱藏着一雙眼睛。
小蝶穿着阿迪運動鞋,踩在佈滿瓦礫的野草墊上。再度回到這被遺忘的角落,感覺卻與第一次截然不同。上次造訪是神秘的探險,而這一次卻是為了解除魔咒——假設真的存在魔咒,並可以解除的話。
視線盡頭是高高的圍牆,小蝶徑直穿過野草地。小破門依然虛掩着,門裏是幾十年來的工廠禁區。雖然已是第二次,但她仍異常小心,踏進小門眺望了一下——
墓地。
依然是這片荒涼的墓地,滿眼都是殘破的墓碑。十字斷裂倒在地上,幾處墳冢破開露出棺木。這是流亡的白俄人墓地,他們出生在遙遠的東歐平原,最終只能埋骨在這東方的異國他鄉。這麼多年無人前來祭掃,就連靈魂也被圈在這神秘禁區,連同枯骨永留地獄。
小蝶快步穿過墓地,來到最裏面的那座墳墓,墓碑斷裂倒在地上。她已知道這墓碑後埋的人——伊萬尼古拉耶維奇卡申夫。
“卡申夫鬼美人鳳蝶”就是以他命名的,後面這座古老的房子,也曾是卡申夫工作過的地方。站在幽深的門洞前,像面對着遠古的洞窟,呼嘯着另一個世界的風,直撲到尚小蝶上。
最後的禁區——耳邊又一次響起了那些警告,但如今對她都已不起作用了。
屏着呼吸走入門洞,頭頂射下清澈的天光。在中央的玻璃天棚底下,是那綠色的“過街天橋”。欄杆上並沒有任何人影,她繼續向前,穿過門洞來到天井。
又一次來到這堵高牆前,幾乎要傾倒在她身上。心底莫名激動,就如上一次朝聖般的感覺。
這是她的耶路撒冷“哭牆”,讓人在淚流滿面之後,實現心底願望的牆。
她快步衝上去撫摸牆壁,尋找上次塞進牆縫裏的紙條。然而,她再也找不到自己寫的紙條了,這堵牆壁像個貪婪的饕餮,吞噬了所有人的願望。
是的,紙條裏的心願不是已經實現了嗎?從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再度拜訪算是祈禱還願嗎?
不!小蝶猛烈地搖搖頭,後退幾步大聲喊道:“我不會感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