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路。
馬達不知道是誰為這條路起名的,這種名字只適合於幽靈,不,在這種地方就連幽靈都難以安息。下午五點,他開着車來到了安息路,至少他在這裏還“租”了一個房間。
天氣逐漸涼了起來,下車的時候,馬達不禁打了一個冷戰,他豎起領子,低頭向那棟古老的房子走去。他來到了昏暗的門廳裏,向那黑暗無邊的走廊裏望去。
“年輕人,你終於來了。”是那房東老人,從一個小房間裏走了出來説,“我等了你好幾天了,一直不見你搬進來了,還有些擔心你呢。”
“謝謝。”
老人看到馬達兩手空空,就問道:“你怎麼什麼東西都沒帶啊?”
“我還要過兩天再搬進來。現在我想一個人進去看一看。”馬達剛要向裏走去,忽然回頭向老人問道:“老伯伯,你説這房子真的會鬧鬼嗎?”
“當然,文化大革命的時候,這房子裏死過人,聽説死得很慘,於是就陰魂不散了。十幾年前,這裏真的有人見到過鬼的。”
馬達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徑直向走廊裏走去。他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那個房間,拿出上次房東給他的鑰匙打開了房門。
房間裏依然是那股陰鬱的氣氛,還有一股奇怪的氣味,使得馬達不得不用手掩着鼻子。每走一步,都會揚起灰塵,給人一種墳墓般的感覺。特別是那張沒有被褥只有鋼絲露在外面的牀,看起來不象是牀而象是一口棺材。周子全為什麼要租着房間呢?一定是有原因的,馬達確信。然而,這原因究竟是什麼呢?
馬達開始在房間裏來回地走着,從門走到窗,牆的這一邊走到另一邊。就這樣他走了幾十步,直到他一腳踩空——
從人間到地獄。
只有一步之遙。
馬達從來沒有這樣恐懼過,等到他雙腳落地以後,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於一片黑暗之中。他倒在了一片冰涼的水泥地上,臀部隱隱作痛,眼前伸手不見五指。
瞬間,他想到了死。也許自己已經死了,而這裏就是傳説中的陰曹地府。
幾秒鐘以後,馬達的神智又恢復了正常,他明白,自己還活着。他大口地喘着氣,吃力地站了起來。這裏是哪兒?他只記得剛才在那房間裏來回地走着,最後一腳踩空就掉了下來,那麼,這裏應該是一個地下室。雖然一絲光線都沒有,但馬達還是伸出了雙手,向前摸索着,幾步之後,他摸到了冰涼的水泥牆壁。接着,他沿着牆壁向旁邊摸去,一直摸到了轉彎的牆角,然後再向另一邊摸去。就這樣,馬達終於“摸”出了地下室的大小,長大約十米,寬大約五米,乘一乘就是五十個平方米。然後,他又用盡全力向上跳了跳,卻始終沒有摸到頂。
這是一個地下室。
然而,對馬達來説,卻等於是一個墳墓。
看起來,僅靠自己的力量是出不去了。於是,他扯開了嗓子,大聲地喊了起來,希望那個老人能夠聽見他的聲音。然而,直到他把嗓子喊啞了,卻始終沒有人來救他。也許這地下室是隔音的,該死,馬達一拳打到了牆上,發出沉悶的迴音。
忽然,馬達想起了身上的手機,他立刻掏了出來,摸索着按了幾下,但手機毫無反應。他的運氣太差了,今天早上,手機的電池就用光了,還沒來得及充電。
他絕望了,腳下一軟,又坐到了地上。
什麼都看不到,他等於是一個瞎子,什麼都聽不到,他等於是一個聾子。人,只有在喪失了感官以後,心靈才能更加敏鋭,而此刻的馬達只對一樣東西敏鋭——恐懼。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錯誤。安息路,這條沒有出口的死亡之路,故事開始於這裏,再結束於這裏,一個完整的死亡故事,而馬達則是這個故事的主角。現在,他不得不相信容顏的話了,只要陷進來,就處處充滿了危險,最後,是滅頂之災。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已經喪失時間概念了,也許是一個小時,一個夜晚,或者,是一個世紀。
馬達相信,黑暗,是世界上一切恐怖的根源。不可名狀的孤獨感包圍了馬達,他忽然想到了容顏。此刻,他多麼渴望有人能安慰他,以那温柔的手指抱緊他。也許,這就是他所實踐的誓言,為了那個女人而死。
他不知道自己是醒着還睡着了,在無邊的黑暗中,似乎已沒有區別。
無論是誰,在黑暗中最大的渴望就是光線,馬達寧願在一絲微光下死去,不知道是在做夢還是思維,他開始祈禱光的出現。
幽靈,總是與黑暗中的光同在。
一絲奇蹟般的微光,出現在了這座墳墓中。
他真的看到了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