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狐就像是被老師拎起來提問的差生,張口結舌,不知所措。
歐陽辰則進入嚴師狀態,鏡片之後的冷澈眼神,讓紅狐緊繃的神經都為之顫抖。這時候,第二個問題提出來:
“裏世界的邏輯是什麼?”
紅狐張了張嘴,仍沒説話。其實,早在對羅南的“訓斥”中,他已經道出了心中的想法:能有什麼區別?都是政治、現實、妥協
可這種言論,真要在歐陽辰面前吐口,卻是好生艱難。
歐陽辰也不指望他能回應,直接就開出答案:“裏世界的邏輯,由破壞力決定。超凡力量的破壞力範圍,就決定了裏世界的邏輯邊界。”
紅狐啞然,卻無從反駁。
“相較於普通人,能力者的數量佔比很小,可我們的破壞力很強,我們形成協會、教團,將組織機構投射到世界各地,也讓這些破壞力覆蓋全球,只要我們願意,就可以直接影響到每個人的生死。世俗社會就這樣被我們扭曲了。歸根結底,這是一種強盜邏輯。”
“呃,會長”紅狐變成一個交流障礙患者,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意見。
歐陽辰則微勾唇角:“換個好聽點兒的詞吧,我們可以叫他強者邏輯。因為最強大的破壞力,正是建立在各路強者自我邏輯的基礎上。
“現實情況是,沒有哪個強者的破壞力,能覆蓋全世界,最終還是有極限,還是要分割。所以,裏世界以強者為軸心,形成了大大小小輻射圈,裏世界的正常交往模式,就是在一個個強者圈子的碰撞、妥協、交換之中產生的。
“在裏世界邏輯中,強者是根本,其他的衝突妥協、權謀政治,都只是表現模式而已。那麼問題來了,什麼是強?”
面對第三個問題,紅狐的腦子總算開始轉動。此時歐陽辰又指向三棟大樓頂層:“三位主祭聯手,不計代價,完全可以讓摩天大樓坍塌崩毀,他們很強嗎?”
紅狐小心翼翼回答:“那要看跟誰比。”
“很好!”
“啊?”紅狐還記得,這是見面以來,歐陽辰首度給予的認可,可會長認可什麼了?
歐陽辰推了推鏡架,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寒冽:“你總算還知道,強是比較出來的。我可以再補充兩句,強是對抗出來的、是用一個個真實不虛的成就壘砌出來的。那麼,你的對抗在哪兒?”
紅狐心臟猛一個抽搐,愣在當場。
對抗對抗誰呢?
恍惚飄散的記憶,又如雲團般聚合。紅狐依稀記起最初來到夏城的時光。現在想想,真的很奇怪,遭遇了那麼慘痛的教訓,他怎麼還會繼續寄身在這個見鬼的協會里?
是了,是因為協會的資源和福利,是因為他需要努力修行,快速進步,然後回返湖城,快意恩仇。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怎麼忘記了?什麼時候、什麼緣故忘記的?好像也忘了
是因為天賦所限,幾無寸進?是因為時過境遷,心傷彌合?
不,歸根結底,就像何閲音所説的,他的“自我邏輯”,已經被他從前最為痛恨的邏輯扭曲了。那“崩到的”三字,不就是總會那幫垃圾最習慣的口吻?
“扭曲?”紅狐伸出雙手,看着多年變化緩慢的肌體結構,卻覺得如此陌生。
歐陽辰的聲音入耳:“不要走神,我們繼續討論強哦,是討論你為什麼愚蠢的問題。”
紅狐心神動盪被打斷,鬱結稍減,意緒倒是更為雜亂。他茫然抬頭,看向剛給他當頭棒喝的會長。
“對抗也好,比較也好,總要舉個實例。你説一下,目前這裏誰最強?”
“當然是會長您”紅狐哭笑不得,卻回答得毫不猶豫。
歐陽辰是目前夏城分會唯一一個正式註冊的“超凡種”,是站在人類金字塔尖的超級強者。就算公正教團的秘約主祭安翁也是一位讓人聞之色變的強人,卻也遠不能與歐陽辰相提並論。
如果歐陽辰徹底不顧及“超凡種”之間的種種牽制,鐵了心出手,世俗側三位主祭要麼捨命召喚聖物降臨,要麼立刻跪地請求柴爾德倒戈幫忙,除以之外,再沒有第三種對抗的可能。
歐陽辰倒也不客氣,點頭認可:“然後呢只説我們這邊的。”
“秘書吧?”紅狐回答還是比較迅速的。
歐陽辰不置可否:“然後?”
紅狐慢慢琢磨答道:“然後就是我、瑩瑩、小貓、剪紙、竹竿白心妍我不熟。”
歐陽辰笑了起來,不見作勢,二人身前便呈現出一組精密的建築透視圖,正是霜河實境。裏面映射出幾個人影,都是何閲音等協會會員,個頭雖小,卻栩栩如生。
“他呢?”歐陽辰所指,正是紅狐剛才有意無意略過的半大孩子羅南。
紅狐冷笑一聲:“他?他連覺醒者都不是。”
“是啊,他還不是覺醒者。”
歐陽辰點頭,可隨即嘆了口氣,低聲吟道:“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
紅狐對古文上造詣淺薄,聽得昏頭昏腦,只有舉手投降:“會長”
歐陽辰也沒有難為他的意思,一笑便道:“我也不是專業讀經的,這幾句就我個人理解,意思就是:每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當他去建立更高層次的邏輯時,對紛雜的世俗邏輯再難分心應付而當他形成高層次的邏輯時,世俗邏輯對他也將毫無意義。所以,世俗的聰明人,總能看到他的昏昧和稚拙。
“世俗邏輯和高層邏輯距離越遠,對比越是強烈,到一定層次後,甚至已經無法溝通,背道而馳。故曰: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
歐陽辰注視那個小巧的投影,眸光幽遠:“更高的層次,更強的對抗,用俗人眼睛看到的影像,去評估他的作為,又怎麼知道里面的辛苦呢?況且,他還是個新手一切都要從頭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