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幾個時,就被扒皮了?
羅南咧咧嘴,細看牡丹的報告,上面簡單標示出,蛇七此人,曾經在協會救回瑞雯的行動中出場。當然,是與協會作對的一方。
對這個人,羅南印象不深。畢竟當夜七八個深藍行者集聚,又死傷多位,天知道哪個是哪個。僅有的記憶,是在行動後的一份覆盤報告,上面有這個代號,代表這人深度參與衝突,僅此而已。
眼下,羅南沒有“原來是他”之類的感慨,注意力有些偏移。
深想一層,這個蛇七、或龍七回去之後,沒道理不使用類似的手段。分析的重點肯定是牡丹了,可作為醒目的標誌,墨水這頭巨型烏鴉,十有七八也會作為切入點。
能瞞得住嗎?
那天晚上,墨水還是挺高調的,尤其是前半截,在地下格鬥場的時候,目擊者可不是一個兩個。
羅南皺眉思忖的時候,雲空間文檔出現了一個刷新符號,輕觸之後,整篇文檔就更新一遍,文字量瞬間多了許多。
細看去,有關蛇七的更詳細信息,都在文檔中一一羅列出來。
於是羅南知道,蛇七本來是一位很有天賦的能力者,卻有志於成為深藍行者,主動加入量子公司,年紀輕輕就成為特殊機型的試驗員,後來又強烈要求加入行動隊,轉入天青保全公司。
至於他性格如何,處事如何,家庭關係如何,文檔中都有涉及。原本還覺得頗為神秘的人物,轉眼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幾乎無所遁形。
羅南牙縫裏冷氣絲絲,心裏也涼嗖嗖的。
他退出雲空間,腦子有點兒亂。可有一點非常明確,以他現在的知名度,還有特殊位置和作用,各路情報機關,絕不會放過他。
見微知著,從蛇七的“命運”上看,也許現在各家情報機關案頭上,都有一份關於他的文檔,不斷更新。他的一舉一動,也會像蛇七這樣,徹徹底底地暴露在別人眼皮底下,再沒有半點兒私秘可言。
羅南站在天井底下愣,大約幾十秒後,手環震動,薛雷打來電話:“我就在齒輪前面的空地練拳,回家的時候喊一聲就行。”
“哦。”羅南下意識應了聲,然後才回神,表示拒絕,“都到飯點兒了,你回去就行,不用等我。”
現在已經放學了,薛雷如此法,其實是瞭解羅南的生活節奏,差不多每天這個時候,就是羅南的培訓時間,需要上課學習的,他是打定主意靠到點。
“一個人回家多沒勁,一塊兒走才好。”
羅南吐槽:“然後到校門分開?”
此時羅南是住在姑媽家裏,薛雷則在雙河區,出門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同路才有鬼。到底,還是薛雷一門心思當保鏢,生怕再有總會之類的無恥之徒出現。
薛雷也覺得比較荒唐,就問他:“話你什麼時候獨立自主啊,現在又不用去醫院治療……”
“姑媽不怕我去治療,怕我冷不丁地再進去搶救。”羅南自知健康信用破產,又無法向羅淑晴女士解釋“靈肉耦合”之類的概念,只能寄希望於他人,“我表姐下週就回來了,有她吸引火力,我再試試看。”
兩人再聊兩句,薛雷自去打拳。
羅南其實挺羨慕薛雷目前的狀態,這一週,由謝俊平出力,薛雷已經轉了社團關係,後顧無憂,除了每天當羅南的保鏢,有大把的時間在武道修行上,也算得其所哉。
相較於摯友,羅南的情緒波動就比較大,特別是現在,受那份情報文檔刺激,心裏好生焦躁,沒心思去想實際的事兒,在天井底下踱了幾步,又抬頭。
恍惚間,筆直的天井,環狀的夜空,就像一所牢獄,把他封在裏面。
不,不對!在母親的作品中,哪來的什麼牢獄?
想到母親,羅南心思就有變化,再看天井,結構渾然一體,自底向上,彷彿通向天域星空深處,無有窮極。
到底,剛剛那些念頭,是他自己心生恐懼,畫地為牢。
羅南搖頭,把幻象都給揮散,他看看時間,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幾分鐘,便盤膝坐下,回憶修館主親授的呼吸吐納之術,試圖讓心神歸於寧靜。
數息之後,他的心潮確實安定了一些,還閉上眼睛,做起搬運功課,體內氣機磋磨,目竅心燈光華灼灼,漸漸將心中雜念焚燒殆盡。
若按耦合理論,此時在羅南形神結構中,共有兩個相對完整的齒輪:
一個是靈魂力量,由格式論催生出來,早早就出肉身承受的極限,勢大難制。是藉助外接神經元的“虛空藏”功能,才形成穩定結構。就算這樣,每時每刻都向外流溢,正如冰山聳立於瀚海之上,浩浩然,巍巍然,壓力強絕。
羅南給它定個名目,叫“神輪”
另一個則是目竅結構。由修神禹傳授技法,憑籍人體的天然神妙,也巧借羅南的特殊情況,築造了一處移轉融煉靈魂力量的全新載體,成就目竅心燈,激出人體潛能。
羅南稱其為“身輪”。
按照修館主的法,目竅修行有成,在肉身修行上,也只是開了個頭罷了。比之“神輪”巍巍冰山瀚海,只能是個水庫,起輔助調節作用。
此時在羅南體內,便由“神輪”和“身輪”搭建起秩序框架雛形,以耦合之法,彼此齧合,交互影響。
框架雖成,卻還是簡單粗糙,且更多依仗外物——若沒有外接神經元鎮壓,包管羅南頃刻便有滅頂之災。
就算有外接神經元壓着,神輪和身輪之間,也是電火流轉,氣機交衝,每日裏都要席捲過幾場雷雲風暴,其間苦處,實不足為外人道。
正是這些深藏在羅南體內的危機,沒有留下任何試錯的餘地,也沒什麼情面可講,強逼着他用最專注的態度修行,心翼翼培植根基,一點點修正那脆弱的平衡。
只要開始修行,一切瑣事雜念,都要灰飛煙滅,用來消解負面情緒,倒是挺合算的。
一入定境,便再無時間概念。多虧羅南記得後面還有培訓課,只對目竅結構略加維護,化去過份強勁的干涉力電火,便結束功課。
出入定境,感應分外敏鋭,此時他心思又靜,周邊信息盡都化入,便覺得耳畔滲入奇妙的聲響,滴滴達達,像是鐘錶分針秒針的細音,一圈圈轉動,無始無終。
羅南一點都不意外,在他看來,這是齒輪的呼吸聲。
地上地下十二層樓體,特別在地上,包括天井在內,十五個主要廳室,像一部調試良好的機器,每個部件都順暢運轉,齒齒齧合,交融在一起,才有這樣協同的韻律。
對羅南來,這就是天籟,是他認真修行後的獎賞。他不自覺面帶微笑,傾聽這清澈規整的節奏。
然而僅僅數秒種後,就有雜音切入,“滋滋”作響。最初只是一處,冷不丁影響了節拍,可數秒種後,雜音就紛紛而生,像是樂隊演奏時,突兀插入的乾啞蛙鳴,錯落起伏,將好端端的演出,化為一場噩夢。
羅南霍然睜眼,天籟不再,雜音猶存。
那是一層層交錯而過的無線電波,其源頭來自於建築物的各個角落。攝像頭、竊聽器、光纜、天線……各種形式。它們收集各類信息並傳遞出去,像是一對對陰冷的眼睛,從各個角度,窺伺羅南的一舉一動。
就像在監獄。
羅南抬頭,黑暗擋不住目竅心燈強化的視線。隔着一體化玻璃,地下三層某個防盜攝像頭正指向他,做得光明正大。
周圍工作的監控器材,可絕不只是這一個而已。
羅南嘴角抿起,想怒,卻又莫名覺得荒謬可笑,嘴角不自覺上撇:剛才還擔心龍七的遭遇落到他頭上,不想一念成讖。
“嘿,呵呵!”
該來的還是要來。羅南嘴裏擠出乾澀的聲音,剛剛才消解的負面情緒,就像一場驟然降臨的風暴,滾動雷雲,滋拉拉襲上心頭。
“砰”地一聲,地下三層的防盜攝像頭炸碎。幾乎在同時,類似的碎裂聲在建築物的各個角落響起。當然還有更沉悶的跳閘聲。
直接的手段,帶來的就是粗暴的後果。
齒輪建築內部,本來稀疏的照明瞬間滅掉,然後中樞控制系統自運作,開啓備用線路,但很不幸地失敗了。
竅聽裝置的密集程度,連備用系統也難以倖免。
羅南站在黑暗中,冷冷感受這一切。
然而下一刻,薛雷的電話就打了進來,緊張得嗓門都變了:“報位置,精神連線!”
“我沒事。”
羅南不知怎麼給薛雷解釋,手環又再一次震動,中樞控制系統開啓了人工操作模式,詢問他是否動用維修機械人,進行緊急修理。
順手同意,羅南也找到了理由:“那幫人工程質量糟糕透頂……嗯,就是這樣。”
也在此時,六耳震動起來。靈波網上,竹竿按照教學計劃,準時上線,和羅南打招呼。這是一慣的流程,只不過今天的留言有點兒古怪:
“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