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翰有些焦躁的看着遠處的秦軍營地,這裏畢竟是西秦腹地,西秦的強大毋庸置疑,多在這裏拖延一分,危險也就多上一分,但野利齊的性子他也明白,是個上了戰陣就頭腦發熱的主兒,他到是不擔心野利齊的安危,在戰場上面若論衝鋒陷陣,這個表兄比起他這個初上戰場的強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坐在馬上,李元翰將馬鞭胡亂的揮舞了幾下,心中越來越是焦灼,戰場上的形勢十分分明,這個運糧隊的抵抗雖是十分激烈,超出他的想象甚多,但看起來還是自己一方佔據了很大的優勢,但他總有種不詳的預感,讓他的心裏很是煩躁不安。
變化就在這時產生,已經衝進秦軍營地的西夏士卒一古腦狼狽退了出來,後面並無人追趕,但數百西夏精鋭士卒這時卻惶惶然如喪家之犬,什麼斷後的,什麼指揮的,統統沒有,有些人臉上還帶着莫名其妙的茫然神色,明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跟着別人退了下來,潰敗,這是讓人無法置信的潰敗,在李元翰目瞪口呆當中,一些還好沒把馬丟了的已經跑到了他的近前。
“將軍快走……”李元翰身邊的親衞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好像只有一個結果,敗局已定。
李元翰揮手沒頭沒臉給了那個出聲兒的親衞一頓鞭子,這個一向深沉的年輕西夏貴族徹底的憤怒了,“走?給我攔住他們,不聽的立即斬殺,還不快去,攔不住他們我就先殺了你們……”……
天色已經微黑,初春的小雨來臨到了這北國剛從冰封中甦醒的大地上,俗話説春雨貴如油,但對於身處正德二十七年,慶陽百里處的這座小山丘周圍的人們來説卻是雪上加霜,天氣依然寒冷,剛下的小雨還沒等濕潤這片土地,就已經被凍成了薄冰,濕透的衣服和鎧甲貼在人的身上,被涼風一吹,那滋味估計是個人就不願嘗的了。
雨水落在李元翰的頭頂,順着他的臉頰滑入衣領,這冰涼的雨水雖然帶走了他身體的温度,但卻帶不走燃燒在他心頭的火焰。
野利齊的屍體擺在了李元翰的面前,鎧甲已經脱下,身體已經洗淨,按照以前党項族的規矩人死之後是要進行天葬的,但自從漢家禮儀傳入西夏,落葉歸根的思想也變得根深蒂固了起來,屍體是要運回去土葬的。
“你們兩個……不用想活了……但我給你們一個機會,能象勇士一樣戰死……明天清晨,我要你們兩個帶人殺光對面的漢人……你們就戰死在這裏吧……”對着跪着自己面前的兩個曾經野利齊的親衞,李元翰緩緩説道,聲音中的寒意象是比這春雨更加濃重。
“大人放心……要不是為了將將軍的屍體送回來,我等必定不會還活着,謝大人給我們這個機會為將軍報仇……”
李元翰沒有再説話,營地中寂靜若死,望着不遠處的小小山丘,被仇恨和傷痛充滿的腦袋裏卻有了一絲後悔,他畢竟是第一次上戰場,他犯了很多的錯誤,在不知道對方虛實的情況下不應該讓表兄毫無顧忌的衝進對方的營地,在敗退回來之後,更不應該就地紮營,而是應該組織人馬立即進行攻擊,對方已是強弩之末,這從對方沒有在自己這邊主將陣亡,驚慌失措之下,趁勢掩殺就能看得出來,而他卻沒有激勵士氣,而是當着眾軍的面大哭了一場,當看見周圍人等臉色都是難看異常,才想起來這分明是泄了自己的士氣,只好紮營了事,不應該……
就在李元翰不停自責的時候,山丘之上也是悽風冷雨,這一戰下來,正規禁軍損傷過半,跟着李金花出擊的二百驍騎能平安回到營地卻只有四十二人,六百步兵折損二百八十餘人,損失更加慘重的是民壯隊伍,兩千民壯這一戰之後能站起來的只有八百多人,大多數人都嚇破了膽子,最後一段時間,虞侯陳前都不得不親自頂了上去,身上中了兩刀,到現在還沒甦醒過來,更加糟糕的則是各隊旅帥,隊正傷亡過半,軍官永遠是一軍的主心骨兒,沒了這些旅帥和隊正,傳下去的命令再是正確,仗也是沒法打的了,更別説他們這樣民壯和禁軍混雜的隊伍了。
這樣一支隊伍,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就算是有心想撤也是撤不走的了。
李金花在帳篷之中來回走動,臉色有些蒼白,眉頭不時皺起,來到椅子旁的時候卻是身子一晃,旁邊的李樹急忙上前了一步,“小姐……”
李金花擺了擺手,“三叔,我沒事兒,二叔的屍體可收回來了?是我害了二叔性命,若不是我逞強……三叔也不會……”説到這裏背後又是一陣劇痛,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平日裏剛強如男子的她不僅露出幾分柔弱。
李樹扶着李金花坐到椅子上,嘴裏卻安慰道:“不怨小姐,我四個結義兄弟跟隨老爺征戰日久,早就想到有這麼一天,要説二哥能為小姐戰死沙場,也算死得其所,嘿嘿……”嘴上雖是這麼説着,但神色之間的黯然誰也能看得出來。
他不願在這事兒上多談,自己兄弟四人,數十年的交情,今天卻少了一個,心中之傷痛哪裏能為外人道的,於是轉了話頭兒道:“西賊看樣子是跟咱們耗上了,也在不遠處紮了營,今天勝的有些僥倖,明日看來還要有一場硬仗要打,小姐身上的傷……”
“不礙事的。”李金花擺了擺手,苦笑道:“照三叔看,我們這個樣子還能擋得住西夏人嗎?看樣子慶陽真的是出事了,要不然以慶陽七萬兵馬,還有番修的邊寨將士,怎也不會讓西賊來到腹地的,明日……若是抵擋不住,三叔你們就回去吧,宅子裏還有些積蓄,回去之後也別當這個兵了,弄幾塊地過些安穩日子,嘿,馬上取功名,是我想的左了,連累了幾位叔叔……對了,那個立了大功的隊正叫什麼名字來着,叫他來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