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狀元
張峯聚只覺得嘴裏發苦,胃裏也是火燒火燎,好像被人強灌了一杯烈酒下肚,反正渾身好像沒一個地方是對勁的,他卻也不是沒見過死人的主兒,只是眼前的一幕也太過刺激了些,兩個鮮活的大活人就這麼血肉模糊好像爛肉般堆在一起,便是他一向自詡膽氣過人,此時也不禁心中一寒,再看向那個少年逡巡四顧的身影,身上的寒毛根好像都炸了起來,想到這些人之後便是得自己上去跟這位凶神爭那頭名武狀元,若是自己也捱上這麼一下子……再也抑制不住,讓出了一口酸水出來。
這下與之前又不相同,台下的舉子大多呆呆看着場中那一片刺眼的血色,喉嚨蠕動,絲毫沒有自己一方贏了的興奮之情,杜山虎咕嘟一聲嚥下了一口唾沫,響動不小,卻是把身旁的兩人嚇了一跳。
李全壽這時也老實了,嘴裏喃喃道:“乖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説了半天,估計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知道個什麼。
趙石也已經覺出自己這威立的有些過頭兒,估計以後一個殘暴的名頭是少不了的了,不過此時卻也不容他多想,看旁邊剩下三人畏畏縮縮的樣子,便已經知道這次比武也就到此為止了,轉身大步就來到了台上,跪倒在地,“臣趙石幸不辱命……”
説到這裏,卻見地上那女真大漢好像又動了幾動,不假思索,順手便是一拳打在對方頭上,看得旁邊眾人都是呲牙咧嘴,感同身受般的渾身不自在,這大漢也是倒黴。自出場以來,便大多是昏迷中度過,這人智商本來就不高,這麼折騰下來,也不知會不會變成白痴。
正德皇帝眨巴了一下眼睛,勉強露出些笑容出來,“你也辛苦了,朕看這武狀元也不用比了。再來這麼一齣兒,朕可受不了,你們看呢?”
台上眾人也都覺得今天在禁不住這般心驚膽戰的折騰,紛紛附和,完顏進明和那位六王子的臉色到是都出奇的相若,都透着青灰顏色,他們兩個身後之人也都戰戰兢兢,心中都道。這大秦確實是虎狼之地,誰説我們女真人野蠻來着,眼前這個秦人才真叫一個野蠻,估計在大金軍中再也找不出一個這樣的人來的……
卻還是折大將軍神經堅韌些,這時低聲道:“恭喜皇上又得一勇冠三軍地猛將。”
正德皇帝擺了擺手。苦笑着低聲説道:“你不知道,這個趙石朕本想着好好栽培一番當作文官來用的,這麼一來,嘿。若不上戰陣,到好像朕不懂用人了。”
説罷兩人對視,都是哈哈大笑,這個壽辰還沒到晚上,便已經起伏跌宕,到是壽筵的時候,希望別再鬧出什麼事情吧,這時兩人的心思卻是出奇的相同。
“金使怎麼説?”正德皇帝到還是沒有望了這幾個面如土色的金國來使。順口問了一句。
“臣等無話可説,不過念在我金國使臣前來大秦乃是存了修好之意,還望皇帝陛下網開一面,臣等願拿百匹駿馬相換……”
他嘴裏雖然説着無話可説,其實話卻是説了一堆,大秦眾臣聽了,臉上都現出鄙夷之色,百匹駿馬雖然已經是一筆龐大的財富。但漢人最重信義。之前你不説這番話,見打不過了再才這樣説法。心中都是暗道,蠻夷之輩,果然無信無義,不可輕信的。
此時正德皇帝心中也有了不耐,這金人與傳聞中不大相仿,以前雖是都説金人殘暴,動輒殺戮,但也有人説金人喝得烈酒,騎得快馬,性情大多豪爽,如今看來,這話卻是錯了地,這些金人使者豪爽到是未見,但囉囉嗦嗦,欺軟怕硬實在惹人厭煩,若大金上下都是這等人在,之前大秦穩守潼關卻是有些過於謹慎了。
那六王子卻不知正德因為他這些話語,對大金已經生了輕視之心,還待再説些什麼,好將地上這個御前帶刀侍衞討回來,卻見正德皺起了眉頭,冷哼了一聲,“金使無須多言,我們秦人重諾,常有一言九鼎之説,朕看明日使節儘可迴轉,什麼時候金人中出了英雄豪傑,再來大秦將這人討回去便是了。”
他這話一出口,立馬羞的金國使節滿臉通紅,這話裏的意思明白的很,來的金使中卻是沒有一個英雄豪傑的,如此一説,也沒了再轉輪的餘地,這位六王子也不好再多説什麼,狠狠瞪了那個完顏進明一眼,鐵青着一張臉默默退了下去,不過眼中寒光閃爍,顯見是不甘心到了極處,他們此次出使,也有觀察大秦朝野上下人等的意思,以他們所知,漢人勾心鬥角也是常事,但到了此時卻是一無所獲,怎麼能甘心得了,再看了一眼地上躺着地噠懶,一抹狠毒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武舉到了這個時候算是勉強結束了,李玄瑾上前宣佈狀元歸屬,下面的人也自無異議,便是張峯聚心中雖有幾分不甘,但眼見趙石威勢,心裏其實也着實送了口氣。
接下來又宣佈了武進士的名字,這千餘人本就是各地千挑萬選出來的,除武狀元,榜眼,探花之外,卻只取二十七名武進士,加在一起才三十人,照比例上看這比後世地考大學可好難得多了。
中了的自然是歡呼雀躍,有的更是喜極而泣,但和文試不同之處也是有的,這些人可不用十年寒窗苦讀,一朝得中便是衣錦還鄉,他們這裏大多數地武舉子都是在軍中或者地方上任職的,有武銜在身,中的自然歡喜,不中的也難免沮喪,但卻沒有説是心灰若死,呼天搶地的。
武舉結束,皇帝由百官隨護。擺駕回宮,皇帝走後,舉子們則是三三兩兩結伴而行,中了進士的自然要準備在晚上皇上的壽筵中聆聽聖訓,其餘人等卻是呼朋喚友相約去吃酒耍子,或是去見識一下京師地繁華所在,並不見多少悲傷氣氛。
不過這些人之後談論最多地還是這次武舉中的武狀元——鞏義趙石了,這裏自然是説什麼的都有。本來勝外族來使,揚威名於異族是件天大的好事,名聲自然也不會差了,但現在嘛,卻是説什麼的都有了。
有的讚歎其勇力絕倫,武狀元實至名歸的,也有津津樂道於金國來使那好看地臉色地,不過也有人説這人手段殘忍暴虐。實在有失朝廷體面地,反正議論紛紛,可以想見,這次武舉他們是沒有白來,光這個話題帶回去。就能説個一年半載的,尤其是最後一下,那悽慘地景象估計也能這些人中很多人作上幾天噩夢了,加在談資當中。卻也不錯……
經這些人口口相傳,再加上那些隨駕護衞的軍士也是親眼所見,趙石這一戰之後,才算真個名動京師。
不過現在趙石這裏卻沒這個自覺,手裏攥着一疊文書一張張的翻來,旁邊的王虎和杜山虎兩個瞪圓了眼睛,就差將嘴咧到後腦勺去了,至於李全壽一副這兩個人見識少地鄙夷模樣。不過眼睛卻是滴溜溜亂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趙石看了一遍,這裏有一處皇莊的地契文書,上面還蓋着鮮紅的印璽,明細之類的文牘估計有五六頁之多,接着下面是一張請柬,是金國使臣送過來的,説是賭輸了地財物要跟他交接一下。至於目的不言自明。還是想着四下裏把地上這女真大漢討回去的,不算金國使臣那些東西。只這皇莊一項,便已使趙石成了坐擁兩千多畝土地,租户數十的大地主了,裏面有兩處樹林,一處湖泊,還有皇上休憩時所用屋舍院落,離長安也不算遠,只在南城十餘里處,這個時代商業還只是處於萌芽階段,再加上各國林立,錢幣式樣不一,道路阻隔,商人地身份又低,所以此時富户大多都是擁有田產的地主官紳,便是那些家資鉅萬的商人最後也會選擇致屋買地,加入到這些地主中來的,所以只這些東西若是放在常人面前,足以讓人眼熱的發藍了。
趙石對這些東西卻沒有什麼概念,只是大略翻看了一下,卻也沒覺得這時一筆多麼可觀的財富,到是女真人那邊的二十匹駿馬讓他有些心動,這裏的馬匹和後世地馬匹皆然不同,後世因為歷代騎兵作戰都將戰馬閹割了才行,所以到了現代,中國的馬匹中只剩下了矮小的蒙古馬還堪稱道,剩下的就已經沒什麼出名的名馬了。
但這個時代不同,從西域傳過來再和中原的馬匹雜交之後的馬兒都是高大異常,神駿之騎並不少見,之前他手裏只有些川馬藏馬,身形都矮小的很,騎着便沒多大地興致,也不知女真人帶來地馬匹是否要好上一些。
縱馬馳騁,意興飛揚,這本就是每個男人心中的夢想,便是後世很多小説中也屢有騎得最烈地馬,喝最醇的酒,睡最美的女人,殺最難殺的人之語,可見這本就是熱血男兒心底中的願望,趙石熱血到是未必,但心意卻也差不多。
“旅帥……”杜山虎搓着手掌,臉上笑的格外諂媚,“您看是不是在莊子裏給咱弄處房舍,我那婆娘和小畜牲已經捎了信兒來,估計年前就要過來的,不過我手頭有些緊巴,您看總不能讓他們住客棧吧?嘿嘿……。”
趙石也是一笑,直接説道:“咱們來了一百人吧?有家眷的都讓他們把家人接來,這麼大的地方還怕安排不下人?以後這就是咱們第二個家了,嗯……等今晚過後,你叫人給家裏捎個信兒回去,把我的家人也一起接過來……”
“好,好……”杜山虎點頭如啄米,他這心裏自然是高興的,武進士裏就有他一個,如今還能讓家人住上皇莊,乖乖,以前這樣的好事可是想也沒想到過的,看來當年自己的決定實在是英明之極。心中得意之下,碩大的腦袋也是晃個沒完。
王虎在旁邊頗為羨慕,他雖然也有些家世,但比起趙石現在的身家,就頗有些不如了,嘴巴蠕動了兩下,但終是沒有説出話來,杜山虎乃是一直跟隨在趙石身邊地舊人。相比之下,這遠近親疏自然是大有不同的,有些話也就不能像杜山虎般那樣開得口來。
趙石瞥了他一眼,“有話就説,哪那麼吞吞吐吐的。”
“都頭,我有個表弟,年紀也已經不小了,只是他家裏有些拮据……説來慚愧。自小就跟我最親近的人,但現在我卻幫不上什麼忙,都二十出頭的人了,現在還沒有成家呢,前些時我還琢磨着以後入了羽林軍。再給他張羅張羅,但現在您看……”
“叫他一起過來就是了,不過要是鬧出什麼事來,你可得兜着……”對於這些人家的子弟。趙石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成成……”王虎臉上立時笑的跟個什麼似地,“旁的不説,我表弟這人老實着呢,這下只要準備些聘禮就能給他成個家了……多謝都頭,以後只要您下令,我王虎火裏來水裏去,絕不皺個眉頭。”
李全壽在旁邊撇了撇嘴巴,插進了話兒來。“瞧你們兩個那點出息,走趕緊回府,我都跟你説了,只要你得了武狀元,我那裏還有一份厚禮呢,比起皇爺爺的賞賜來也不差在哪裏了。
快走,快走,這裏味道實在難聞……”
這最後一句才是他想説的。臉上雖然一副不在乎的模樣。但神色之間難免帶出些倉皇,場中那團血肉樣的東西對於他來説還是太過刺激了些。強忍着沒有吐出來就已經算比較不錯了,如今卻是不願在這裏再多呆上哪怕一刻的。
幾個人安步當車,慢慢走出這個被臨時封閉的場合,早有那機靈地兵部吏員給牽來了馬匹,被人指指點點的日子趙石也算是慢慢熟悉了,也不再像以前般的不自在,好像心裏還有些自得的感覺,但晚上還有一場生死較量,這心情也滿複雜的,不過這一切卻也是他自己心甘情願,功名利祿他看得並不重,但人所仰望地尊榮卻已經使他心動,過了今晚這一關,以後便是海闊天空,心裏暗自唸叨了一句,周圍雖是草木凋落,一片晚秋景象,但趙石這心裏卻是一片的火熱。
來到外圍,一人卻是已經在這裏等了多時,正是那位城門令楊勝,這時此人滿臉是笑,還離着老遠,便已經躬身抱拳,“恭喜趙都頭得了武狀元。”
杜山虎和王虎心裏都道了一句,這人到是會鑽營,看樣子是專程等在這裏的。
這人也是乖巧,見趙石下馬,也並不多説,向遠處揮了揮手,立即有一人拿着一件綢布包裹的東西走了過來。
來到近前,楊勝順手拿過東西,笑着道:“趙大人,我們雖然相識不久,但楊某卻最是佩服英雄豪傑,大人獵場揚威,敗異族勇士,我雖是沒有親見,但卻已欽佩至深,這裏備了些薄禮,望趙大人笑納。”
説到這裏卻是擺了擺手,“大人不忙推辭,金珠銀錢那類地阿堵物想來像大人這般的人物也看不上眼,俗話説的好,寶劍贈烈士,這把寶刀乃我無意中所得,放在我這裏也有些年了,但總有蒙塵之感,今日送予大人,一來恭賀大人得中,二來是想交大人這個朋友,還望大人不要推辭。”
一邊説着一邊掀開綢布,露出裏面黑黝黝的刀鞘,刀鞘古樸,上面並沒有什麼華麗的裝飾,只是上面的花紋甚是繁複,看上去稍具美感。
楊勝微微一按繃簧,將刀便抽出一半來,刀身狹長,帶着明顯的彎曲,並不是常見的橫刀式樣,雖只抽出一半,但一股寒氣已經迫人眉睫,刀身閃動着幽蘭地光芒,裏面卻是隱見血色。
一把殺人無數的兇器,趙石心裏已經默默唸叨了一句,靠近刀柄處還刻了兩個小篆,以趙石現在的水平,並不認得是個什麼字跡。
但楊勝已經沉聲唸了出來,“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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