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軍營
趙石瞅着眼前這簡陋的營房,再看看離此不遠處的行宮所在,兩廂對比一下,到也沒有什麼不平衡的,兩邊看上去都有些破敗,從這上面就可以看出,大秦的財政真的是不怎麼寬裕,當初入宮的時候他便感覺宮裏好像人太少了些,總有種陰森森的感覺,便是景王府裏看似地方很大,但許多所在都沒人,也缺乏修繕,那處給了他的別業乾脆就被棄置了,從這些都可以看得出,大秦皇家還很是節儉,不過從另一個方面看,則就是國庫不豐了,不然前些日子遷陵的事情也不會讓李玄瑾那般的緊張了。
這西山外圍乃是皇家御苑所在,西山之上有皇家寺廟道觀數間,最重要的卻是那裏建着皇家陵寢,據説當初在這裏值守的羽林軍起碼有兩千人上下,這已經是可以單獨成軍的數目了。
不過隨着皇陵北遷,近幾代皇帝又都是勤政之人,很少到西山行宮來遊玩,這裏駐守的羽林軍是一減再減,便也成了如今趙石看到的樣子了。
現在趙石面前站着是個老將軍,年紀已經一大把了,領着一個御苑看守將軍的職銜,其實更像是在這裏養老,他姓鄭,乃是長安鄭家的人,好像還是鄭遜的長輩。看着他昏黃的雙眼,顫抖的手腳,趙石便很難對他所率地四百軍卒有什麼好的期待了。
這位老將軍身後還站着兩個太監,平日裏西山行宮就是他們在打理的,這三個人畢恭畢敬的站在他的面前,恭謹的不得了,趙石這時也是明白,這個行宮就等於一座監獄。而他便是監獄看守了,兵部那裏已經下來了文書諭令,這西山行宮今後就數他説的算,便是這裏太監宮女他都可隨便處置,這權力説大不大,説小不小,在京裏的那些大老爺眼裏自然不算什麼,但放在這西山行宮。他便可以説是這裏地主人了,説要處置誰連個令都不用請,不過從這也可以看出,這西山行宮是如何的不受重視了。
他面前的三個人卻不知他在轉動着什麼念頭,心中也自惴惴。這位大人乃是朝廷新貴是無疑的了,只看他帶來這羣人能知道一二,那是個比個的威風,尤其是這位大人身後站着的兩個大漢。便是門神老爺估計也要差上幾分。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了,一個便是杜山虎,杜山虎本來塊頭就大,這幾年吃的好,睡的香,這身形也越發地龐大了起來,但和他身旁的噠懶比起來,他還算是進化的比較不錯的。起碼還像是個人不是。
噠懶自被帶到景王府之後,到也沒受什麼罪,只不過被那些瘦小的和山裏地猴子一樣的王府僕人很是圍觀了一通,他這也是第二次被抓住了,規矩他懂,沒當即殺了他,便是能活命的,他的心思也單純。既然沒了性命之憂。他這裏吃飽了就睡睡飽了就吃,沒事還可以抓抓身上地跳蚤。過的到也滋潤。
直到五天之後,趙石這才想起自己還抓回來了一頭狗熊的,來到關押之地一看,好嘛,人家睡的正香,呼嚕聲簡直能將房頂掀起來。
被人吵醒,噠懶本來很是不滿意的,剛想發發狗熊脾氣,但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力氣比自己還大,拳頭比自己還硬的中原人,他連滾帶爬的起身,跪在地上先是嘰裏哇啦説了幾句,然後趴在地上便是幾個響頭磕了下去。
這可不是趙石有什麼王霸之氣,林子裏各部落的規矩,在決鬥中勝出地人可以割下對方的頭顱系在脖子上以示榮耀,也可以要求對方的女人和財務,還能收對方為自己的牛錄,也就是奴隸了,戰敗的毫無怨言,戰勝的更是理所當然。
當年他被人抓住的時候可是十幾個人用繩索套在他身上,拖倒之後才將他弄走的,給那個怎麼看也比不上自己地什麼皇帝當侍衞也是因為那裏有女人,有吃地,要説他這心裏,卻一直不服氣的。
但這個別人嘴裏地漢人,中原人,則不一樣,是真正的勇士,在被擊倒在地的時候他便服了的,在勝利者面前表現自己的恭順,讓這個人別砍了自己的腦袋,這在他來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並沒什麼可羞恥的地方,再説他也不懂什麼叫羞恥。
見對方冷冷的看着自己,他立馬又起身在旁人戒備的神色中跑到外面,抓起一個磨盤舉了幾下,又一把撕掉上衣,露出裏面強壯的不似人類一樣的身軀,拍打了幾下,然後才用蹩腳的漢話説道:“我……噠懶……有力氣,能……殺人……打仗,還能……打獵,讓我……活吧……。”
之後在景王府一眾護衞的鬨笑聲中,趙石就勢收下了這個好勞力,不過噠懶卻沒想到,在漸漸熟悉了這裏之後,今天的一幕就成了他的不可觸及的痛處,一個提起便能讓他暴跳如雷的傷疤。
這時離武舉結束過去了已經有半月時間,年關將近,家家都已經開始準備年貨,天氣雖冷,但長安城內外卻都洋溢着一股喜氣。
但趙石卻沒想讓手底下這些人過的好年的,兵部文書剛下來,他便將所有人手都召集了起來,就算是那些整日裏在羽林左衞衙門裏閒的開始嘮嗑的傢伙們也給他拎了來,所有羽林左衞的軍官,當然除了在牢裏的現在都站在他的身後,再加上程順一干衙兵。以及杜山虎,狐狸等人,還有張峯聚,段瑞等武進士,這浩浩蕩蕩的怕不有一二百人便來到了這裏。
“旅帥……”出聲地人自然便是杜山虎了,旅帥這個稱呼他是一直叫着的,如今趙石身邊生面孔越來越多,飛黃騰達之勢愈顯。他這麼叫便也是有一種顯示自己地位的意思在裏面,“這破地方還得重新修整一下,羽林左衞所有官兵將校加起來也得五六千人吧?擠在這裏恐怕不行,再一個現在兵還沒見一個,都快過年了,照我看,明年開春的時候再説也是不遲……。”
張峯聚這個時候湊過來接過了話茬,他在長安驛館中等了半個月。這才又見到這位上峯指揮使,心裏也是有些怨氣,要説他張峯聚馬上步下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到了哪裏不是緊搶着的幹才?這位指揮使大人可好,將他放在驛館中半個多月。連個面都沒露一下,也不跟他們商量一下這羽林左衞怎麼整治,鬧了半天是幹剛獨斷了,他們這些武進士都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呢。旁的人還顧忌着這位大人地官位,但他張峯聚怕什麼?這時瞅着機會便道:“這大冷天的住這樣的房子確實不行,凍壞了人怎麼辦?
再一個,大家都是有家有業的人,這年還過不過了……”
不過還沒等他把話説完,趙石已經搖頭道:“不行也得行,不能吃苦的兵我要來也沒用,這個冬天若是誰離了這裏。就軍法從事。”
硬邦邦的撂下這麼句話,這才轉頭對着身後眾人,他的親兵都是從鞏義縣帶出來的,知道他地性子,立馬都是胸脯一挺,站的筆直,其他人可就沒這麼利落了,但看見這位新上任刀片子一樣的冷冽目光掃過來。卻是齊齊將腦袋低了下去。方才還有些竊竊私語的聲音,這時候卻是靜的只能聽見呼呼地北風呼嘯之聲了。
趙石吐了白氣。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但聲音卻好像摻進了冰碴子,隨着這一掠而過的北風傳進各人的心裏,“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新官到任,不是拉攏人,便是要立威,你們是不是如此想地?
我告訴你們,我這裏沒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我這裏有軍令,誰還想明年過個好年,成,那就好好帶兵給我看,誰要是想回家過年,那也行,既然家裏的老婆孩子比你的前程富貴更重要,那就回去看孩子得了,我容不下你,這羽林左衞便也容不下你……”
説到這裏,趙石才又緩了口氣,“以前左衞那些齷齪事我都聽説了,但你們放心,我這裏先放下一句話,這事兒我這兒是既往不咎的,只要能完成我的命令,不犯我的軍法,我便也不會找你的彆扭。
今天在這裏的都是左衞地軍官將校,我便提醒你們一句,你們都是帶兵的人,以後底下的兵若是沒個樣子,我也不去找旁的什麼人,我只找你的麻煩,軍中虞侯何在?”
這等疾風暴雨般的呵責讓這些人都是心中凜然,愣是半天沒人敢吱聲,最後還是折沐上前來道:“大人,虞侯李存義還在大牢裏關着。”
趙石微微點頭,這事他哪能不知道?立即便道:“明日拿我的令牌去兵部領人,這裏是名單,其餘的人不用管。”
“是,大人。”折沐當即愣了愣,接過那紙張略微一掃,頭一個便是長史曹冠,心中不由一喜,其他人等看他面露喜色,心情也都一鬆,羽林左衞這些日子可真是不好過,這裏沒有人沒進過大理寺大堂地,想起那段時日便是膽戰心驚,這位大人雖説一來便疾言厲色地,但好歹看來這事算是了了,之後的日子再不好過總比進大牢強地多不是?
眾人正愣神兒間,那位新晉的指揮使大人卻已經轉身走向了軍營,那些如狼似虎的親衞立即跟上,隨着寒風,一句話卻飄進了眾人的耳朵,“以後收起你們的懶散勁兒,這裏不要什麼廢物,到時就算我砍了你的腦袋,你也沒地方説理去……”
這血淋淋的話語讓眾人都是一個激靈。互相對望了幾眼,都是苦笑連連,照如今左衞的形勢,幾個原來領頭地都在大牢裏關着,剩下的這些人心中還能有什麼主意?也只是對望了一下,隨後眾人呼啦啦便已經緊緊跟在趙石身後,至於今後如何,這些人心中也是沒底。反正人死鳥朝上,由他去吧……。
看了一圈這隻能有破舊來形容的軍營,不出趙石所料,軍營中的都是些老卒,是真的老,有的已經六七十歲的年紀了,不過在這裏的也只有四十餘人,並沒有四百之數。問了問那位鄭老將軍,這位老將軍也算是明白了,他手下這些人地去路都把持在眼前這位指揮使大人的手裏,也不敢隱瞞,原來確實是有四百人的。不過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這裏是個清水衙門,有些門路的早就打點着去了別處,有的更是直接回家養老去了。只不過兵部的存檔上面還是寫着四百人,為的只是維持個體面罷了,月例銀子還是按照人頭兒來發地,並沒有吃半點的空餉。
“讓他們都回家,從此這裏有羽林左衞駐守,用不着其他人了。”他這句話一出口,立馬便是跪倒了一片,那位老將軍也是作了難。最後還是解釋道:“這些人多數都是老來無依之人,靠着這點餉銀維持個生活,這還是下官從兵部千求萬請下來的,大人不能一句話就斷了他們的活路啊,這大冬天的,讓他們回家就是讓他們去等死啊。”
“軍中不是養老地地方。”冷冷的丟下一句話,不過隨後還是緩和了聲音接着道:“我這裏出一千兩銀子,讓他們能幹點什麼就乾點什麼去吧。”
一千兩銀子也便是人人可分二十兩。也可抵得上他們數年的軍餉了。不過這些人也沒個去處,更沒了什麼盼頭兒。能在這裏安安靜靜的誰也不願意挪窩兒,這哭聲是震天動地。
趙石立馬把臉拉了下來,他心腸剛硬,乃是個不敬天,不畏地,遇神殺神地主兒,自然也沒什麼尊老愛幼之心,能這般處理已經是到了他的極限,見這些人還不樂意,立即厲聲道:“程順,你帶人準備車馬,三天後點卯之時,我不希望再看見軍營中有一個閒雜人等,你們也都聽好了,手下若有老弱便趕緊報出來,不要到時候自己找不自在。”
看着一個個已經噤若寒蟬的手下,趙石接着道:“折沐。”
“下官在。”
“你帶左衞其他熟悉情況的人一起,務必在這三日內通知到所有左衞士卒,三日後卯時在這裏聚集,告訴他們,若到時不來,這左衞便沒他的位置了。”
“是。”
“杜山虎。”
“在。”
“你帶着我的親衞先看看行宮裏有沒有些多餘的房子,注意是僕役住的地方,先讓他們騰出來給左衞官兵,等明年春天再修建新地營房。”
隨後他瞅着那兩個夾在眾人中間的太監道:“你們是這裏的管事吧?你們應該知道軍務怠慢不得,所以請兩位協助他們一下……”
不過還沒等他説完,兩人的腦袋就已經點的好像小雞吃米一樣了,趙石也知道,這些人都是無足輕重之人,大秦自太祖建國,便沒有哪個宦官能在朝野間呼風喚雨的,沒有皇命,便是長安城都不得出一步,便是三司衙門是太監的福地,不過那也是昨日黃花了,便是宮裏那些得勢的大太監對着朝臣都是點頭哈腰地,更何況他們這些守着行宮,生活都快淡出水來地小太監了,看着左右這些品級不低的左衞軍官都被訓地一個個和孫子似的,他們嘴裏哪敢有半點的猶豫?
“張峯聚,段瑞。”
“末將在。”看着這位少年大人雷厲風行的做派,兩人雖是心中凜然,但也頗有些不以為然的,他們都是帶過兵的人,帶兵若是一味嚴苛,那是行不通的,得以恩義結之,以軍令約束之,如此恩威並施之下,才能得士卒擁戴,令之所行無有違背的,看這位大人的樣子,也太過急迫了些,這些人都是久在京裏的官油子,現在都畢恭畢敬的,若這位大人拿不出更好的手段來,只是一味如此嚴厲,能讓他們心服口服才怪,若弄些陽奉陰違的事情出來,再找幾個不怕死的鬧鬧事,你若是一個示弱,以後你再想指揮動他們?那才見鬼了呢。
只這不讓人回家過年,大冷天在這裏蹲着,不定就得有多少人心裏開始罵祖宗了,唉,看着吧,過上些日子這裏就得反了天去,到時候不定誰跟着這位指揮使大人倒黴呢。
兩人心裏雖在嘀嘀咕咕個不停,但他們都是鎮軍出身,在京裏沒有什麼根基,最好的選擇便是站在這位指揮使大人身後,他讓幹什麼就幹什麼,之後再看看有沒有機會找這位大人商量一下,帶兵不是這樣帶的……
他們哪裏明白趙石的心思,自從聽了李斐説的那番話,他就越發的覺得時間緊迫,要快速的形成戰力,便要行非常之手段,今天只不過是個開頭罷了,後面的等等手段都在等着呢,斷不叫這些養尊處優的傢伙們好過了,旁的不説,他前世幾乎一輩子都在軍中生活,若是不能治了這些兵油子,他趙石還不如回鞏義縣去逍遙呢。
他這時也顧不上猜測下面這些人的心思,“你們兩人和楊勝去兵部,楊勝……”
“下官在。”
“京裏的人頭你最熟悉,你帶着他們兩個和所有武進士去兵部,讓兵部派人將我左衞一應所需都運送到這裏,這事都已經説好了的,不用跟他們客氣,算上今天,我給你們三天的時間,到時候若是短了什麼,我唯你們是問。”
“是。”楊勝是喜上眉梢,那天的一頓酒果然沒有白喝,折沐和他兩個果然都被分到了差事,這是個好兆頭,折沐在羽林左衞中日久,他可是新來乍到,可得將這位大人交代下來的事情辦妥當了,不能讓別人看輕了去。
張峯聚和段瑞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擔心,但也都躬身稱是,段瑞老成持重,並沒什麼表示,但張峯聚卻是有傲氣的人,撇了撇嘴,想要説些什麼出來,但最後還是忍住了,心裏悶哼了一聲,更是暗道,現在威風的跟個什麼似的,等過些日子鬧了亂子出來還得咱們幫你撐着,到時候到要看看你的臉色……他這時已經徹底認為這位大人是少年得志,有些忘乎所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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