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年關(五)
“指揮使大人下場了,指揮使大人下場了……”沸反盈天的軍營中先是靜了一靜,接着哄的一聲,便好像開了鍋的熱水般越加的沸騰了起來。
此時已是下午時分,北風捲着雪花打着旋的在大地上肆虐,軍營中不説哈氣成冰吧,也差不了多少了,但這刺骨的寒風絲毫擋不住這些撒了歡的官兵們的熱情,酒足飯飽的他們好像將前些日子擠壓在胸膛裏面的火氣都散發了出來,也忘了一天前還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躲在屋裏,倒頭睡上個一天大頭覺,這時都是精神頭十足,營地校場之上人頭湧動,人羣隨着叫喊之聲如同百川歸海一般匯聚了過來,一個個紅光滿面的,好像生來就沒這般高興過,立時便讓本來修整之後寬闊之極的校場也顯得有些擁擠了起來。
“指揮使大人要幹什麼?你們誰聽清楚他們喊什麼了?”
“還能幹什麼?要下場和咱們比試唄,也不知是摔跤還是什麼,孃的,訓練時怎麼沒見他們有這麼大的勁頭兒……人越來越多了,咱們得趕緊到前面去佔個好位置。”
“這個熱鬧説死了也得瞧瞧,比的是摔跤吧?上場的是誰?左軍的還是右軍的?上去一個恐怕不頂事。”
“你到是明白,上去的好像是右軍的那幾個愣頭青,咱們中軍的哪個敢上去觸這個黴頭?這下有好戲瞧了,指揮使大人那名聲,嘖嘖,説是比試,上去的也總得自己掂量掂量,這小命還保不保得住。”
“照你這麼説,還能出了人命怎的?”
“那可保不準。指揮使大人出過幾次手?武舉上就弄死好幾個,御前比試又宰了個秦克簡,近百的女真人,讓他像殺雞似的宰了個一乾二淨,咱們這位大人可是個殺人如屠狗的魔王,比試?見血不見血地都叫比試,知道不知道?”
聽到這話,人羣不見畏縮。反而行頭更高了,有的更是撇撇嘴不以為然的道:“那都是傳聞,這裏除了右軍的幾個營頭大人,誰見過指揮使大人出手了?説不定都是誇大其詞,別看傳的都是神乎其神的,説不定就是虛的,亂拳打死老師傅知不知道?十幾個人上去,我就不信了。還真有關二爺那樣的猛人。”
“要不你上去試試,盡是站着説話不腰疼,傳聞?死了那麼多地人就算是傳聞咱也信了,難道武狀元也是虛的?聖上和大臣們的眼睛都沒你亮?這大風颳着,也不怕閃了你的舌頭。”
“兄弟這話説的在理。要不咱給他賭上一局的了。”
“你個王八蛋別害老子,左衞的欠債剛還完,你就又要脱老子下水,你是沒記性還是故意的?大理寺地日子還沒呆夠是吧?”
……
此時校場中間已經圍成了一圈。張峯聚幾個人聽到消息之後都已經趕了過來,趙布宗臉色鐵青的瞅着場中的幾個人,這幾個人他再熟悉不過了,以第三營領兵官兒費榷為首,剩下的幾個人都是原羽林左衞堪稱勇武之輩。
費榷此人乃是羽林中郎將費倫費老大人的孫子,羽林中郎將自從設立之初便是個榮銜兒,並不直接統管羽林左右衞,只有皇上下旨。授予其符信才行,權力雖被架空,但身份卻是尊貴,這個費榷在以前羽林左衞當中着實有些威望在地,也是少數幾個逃過此前一劫的領兵校尉之一。
這人到沒聽説跟什麼勢力有牽扯,但不服管卻是真的,以前趙布宗和他同級,如今卻是當了右軍統領。他這心裏自然是不舒服的很了。再加上這些時日摸爬滾打下來,心中地怨氣那還能少了?這時藉着機會跳出來。不單是想着讓趙布宗難堪,更想給這裏所有人出口氣,若是能把新來的這位指揮使大人弄翻在這裏,這位大人還能有臉在這裏再呆下去?以後羽林左衞還就是京師爺們兒的天下不是?
還有個原因讓他不得不這麼做,之前挑唆李全德就有他一份在裏面,那李全德人雖楞了些,但過後一琢磨,還能不知道被人當了槍使,在當了趙石親兵之後,就沒少找了他們幾個的麻煩,往他們的飯裏摻沙子,訓練時找上幾個人拖他們的後腿,手段比那位指揮使大人也少不到哪裏去的,這人是屬於那種沾上就甩不掉的主兒,這還只是在軍營裏,若真個大家能回家了,他就敢直接找你們家裏去鬧騰,在後面打你悶棍,往你家門裏扔屎尿,這些事情那個李全德可都幹得出來地。
兩個月下來,其他幾個人就都整整瘦了一圈兒下去,這次汰選便都出工不出力的走了人了事,算是變相的服了軟兒,但他費榷不行,老爺子的臉面還擺在那裏,羽林中郎將的孫子被趕出了羽林軍,這事要傳出去,不光是他,他家老爺子也不用出門見人了。
被逼到這份上,他也算是豁出去了,雖説京裏傳聞這位指揮使大人有蓋世豪勇,但他心裏還是存着萬一之想,只要能將這位指揮使大人的威風打掉,之後大家還過自己的舒坦日子,李全德那裏上門陪個不是也就罷了,皆大歡喜不是?
趙石此時也打量着眼前這個年紀在二十五六歲左右,身子強壯的高個兒漢子,現如今這左衞軍中地事情沒什麼人能瞞過他地眼睛,這個人叫費榷,來歷在他這裏更是清楚的很,官宦世家子弟,心眼兒多地是,總想着走捷徑,過舒服日子的一個人,若説有什麼優點,那便是這個人還算能吃得些苦,不像其他幾個乾脆走人的,能熬過初步的汰選,其實便已經符合了他心目中身體素質這一關的。
他現在甚至能想象得到身後臉繃的跟個什麼似的,還故意露出些憤怒表情的李全德心中正在偷笑,都二十好幾地人了。有時候還像是個孩子,那些小手段使的那叫一個勤快,若不是他視而不見,早就一頓板子下去,讓這個傢伙老實老實了。
不過這也正和當初將這人留下來的初衷,這個人報復心極強,身份又在那裏擺着,有些事情他這個指揮使不好出頭的。讓這人去鬧騰一下,效果着實不錯,這不,不用幾個月,就已經趕走了幾個礙眼的,眼前這個費榷又自動跳了出來,這裏面未嘗沒有此人的功勞,這就叫以毒攻毒。不得不説,很大程度上是一個人的經歷造就了一個人性情以及才能,現在的趙石便已經開始用領導者地眼光在看待一些人和事情了,若他不能當上這個指揮使,這些事情便也輪不到他來操心。這樣的手段他便也很可能想不到……。
費榷被趙石的目光瞅的有些發毛,如今趙石身上已經若有若無的散發出一種讓人不能忽視的威嚴,別的不説,如今羽林左衞麾下。他已經擁有了一些忠實的追隨者,這還只是兩個月,給他更長地時間,這樣的人便會更多,賞罰分明,紀律嚴酷,讓許多人畏懼不滿的同時,也讓許多有野心之人看到了機會。左衞的官階頻繁調動調整便是明證,像折沐,楊勝這樣的人便滿心想着融入到趙石心腹之列中去,不難想到地是,若假以時日,一支獨特於這個時代之外的軍隊將誕生在趙石的手上。
也許這樣的軍隊在正面戰場上不會有多大地作為,畢竟趙石還沒有真正的見識過冷兵器時代的大規模攻伐,一些地方必然有其缺陷。先不論戰力如何。但這支軍隊在服從性,榮譽感。競爭機制上都將是超前的,這也是一支精鋭部隊的基礎和先決條件。
而現在他要做的只不過是將一些沙子弄出去,他一來的時候便盯上了這幾個領兵校尉,以他想來,跟太子那裏有瓜葛的一定官職不低,高階軍官已經差不多被一網打盡,剩下地像曹冠之屬都沒有領兵之權,也就是這幾個校尉看上去比較可疑了。
於是乎,李全德變成了他的親兵,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剩下的幾個校尉如今就已經剩下了費榷和趙布宗,趙布宗這裏和景王關係頗深,以後也許要小心些,景王如今對他看重,不代表會一直如此,但現在此人卻是值得信任的,費榷嘛,這人留下不留下此時已經無足輕重,單隻他一個領兵校尉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這摔角之戲由來已久,秦漢之時便有王公貴戚取軍中矯健者充入府中,每逢宴飲便邀鬥為戲,到得唐時,更是盛極一時,還定下了許多的規矩,有專人訓練而成,臨場之時相互撲擊,將對方撲倒在地者為勝,後來傳入東瀛,便成了相撲的前身,初時這樣的撲鬥是為了顯示國家地尚武之風,但到了後來便成了一種遊戲,這和奧林匹克之類地體育運動都是相似,這裏就不多説了。
這費榷到也有些聰明勁兒,並不以兵刃來比鬥,而專選了這摔角,因為武舉時就聽聞這位大人曾以木製兵器將人活活砸死,他掂量了一番,覺得這位大人不太可能下死手,但兵刃無眼,真個自己倒黴捱上那麼一下,或許不會致命,但瘸個胳膊腿之類的,以後還怎麼見人?
摔角上面受傷地機會便小了許多,還有許多規矩限制,危險性便大大低了不少,這時的他也是心中惴惴,和趙石心裏想的完全是兩碼子事,但在這氣勢上一下便顯得弱了許多。
先是躬了躬身,笑的還很燦爛,“大人,您的名聲下官們都聽説過,這武勇上沒的説,下官一個人恐怕不是大人對手,懇請大人讓我等齊上,也好能讓大人將真本事拿出來讓左衞上下見識見識,大人以為如何?”
“一起來吧。”趙石掃了一眼眼前這幾個人,正好是八個,身子都是強壯之極,這個費榷到也算了得,竟然能找到這麼多人,這幾個人他都熟記於心中的,身體素質都是一流之列,只是疏於訓練,精氣神上都不能於久經戰陣的鎮軍相比罷了,想到這些,心中卻是一動,這幾個人都在右軍不假,但平日和這個費榷也沒什麼交情可言,這個時候竟都被他説動,不説別的,只這一點,這人到也有些本事。
“大人,這摔跤的規矩您應該也懂得吧?拳打腳踢是不行的,以大人的勇名,自是不會壞了規矩的,全當下官沒説,兄弟們都要打起精神來了,今天輸在大人手裏不算什麼,主要要讓大人知道咱們個頂個都是條漢子,摔折了腰可不要叫娘啊……”
周圍的人羣立時傳來一陣鬨笑聲,更是有人大聲喊道:“孃老子才不管你的腰折不折呢,到是你婆娘以後就得改嫁了,到時候看你還是不是個漢子……”
場上的幾個人可不會被他們干擾了,他們心裏各有各的念頭心思,但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在費榷一聲呼喝之下,按照事先講好了的,四個人立即撲出,立即便將趙石圍在了中間。
有的抱頭,有的抱腳,身子最是強壯那個卻直直朝趙石撞了過去,配合不算默契,不過顯然是早有預謀,竭盡全力之下,架勢也十分的驚人。
!